易安艰难地笑笑说:“我也已经成为一个过去历史的未亡人!”说完,她抬起头来望着女儿山,无限神往地说:“我真想在那女儿山山巅建一座雕像,那是一个变了形的飞天的祼女。”
“飞天女神!”我说,“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创意啊!不仅要建在女儿山,还要建在涞滩码头,万年台广场,老君山桐子坡和女儿峡柳水灵牺牲的地方。”
她笑笑说:“好了好了,我所雕塑的主要内容和表现方法已经明确了。那可能就是一种女神,像维纳斯一样高贵典雅的女神。”
“不过,用哪个女性做模特儿呢?”
“这些模特其实际上,已经有了。”她说,“过去在这片土地上来过的,和失去的,还有,今天,在这片土地上艰难生存着的,那些青春焕发和寻找自己生活道路的女人们、姑娘们、少女们,不都可以做我的模特吗?况且,我还可以把我的这种想法,运用到我目前正在进行的,关于石达开和他的女人们的那一组雕塑作品中。”
易安的雕塑并不如莫尚绘画那样,需要现实的模特,她需要的是心中的模特,而莫尚不仅是一个画家,他还是一个商人。至于那天晚上,他们商量了之后,又怎样到女儿泉宾馆跳舞唱歌,寻欢作乐,那一套手续和程序是怎样进行的,我不完全了解。不过,我知道那次莫尚回来,也许投入了一些资金,还卷走了一些资金。而且,当初在我们知道的那个美术院校,当业余模特的而且也想往绘画方面发展的柳莎莎,心甘情愿地当了莫尚的模特和情人,那时,柳莎莎还不满十八岁。如果蓝一号、莫尚还有郎镇长,他们在女人面前,尤其是那些小姑娘面前,真有那么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我觉得他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啊,很难说清。我也不知道那次见面,柳莎莎和娜木措是不是那天晚上的陪酒女郎和陪舞女郎,他们怎样陪着陪着就一起度过了女儿泉宾馆的欲火重生情谊绵绵的春宵?后来,我和易安采风写生,再次住入女儿泉宾馆的时候,她的心情十分低沉。她说,和他们在一起有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的不真实,有时候又觉得它真实的令人喘不过气来。不过,决定把柳莎莎带回香港之前,莫尚曾和易安有过一次很艰难也很深沉的谈话。他们也在早上,或者黄昏,白天,或者晚上,到女儿泉瀑布、女儿河边上去,不是写生,而是寻找他们当初在飞泉中彻底融为一体的感觉。但他们再也没有找到几十年前的那一帘瀑布,那一弯流水。傍晚,或者黄昏,也有月光从女儿山青翠的山峦间倾泻下来,女儿泉瀑布,还是在月光中像柔美多姿的少女的祼影。他们也来到了当年观景的那一块巨大光滑的岩石包,他们也感受到黄昏的微风把水雾一阵阵向他们吹洒过来。那时,他们已经一个是雍容华贵的港商,一个是气质不凡的女雕塑家。他们站立在水粼粼清白石块前面,谁也没有往女儿泉瀑布柔美的雨雾中跨进一步。他们望着当年易安在河水里洗澡女儿河清澈的流水,有淡淡的晚雾从晶莹剔透的水面上飘起来,他们望着流水潺潺、水雾飘飘,居然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陌生地对望着,居然同时想起了一句古老的格言: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他们的耳畔再没有了当初女儿泉瀑布那纯洁透明的轰响。他们隐约听到月光下的女儿泉宾馆——彩灯闪烁如繁星布满浩瀚的夜空——那阵歌声传来的,也许正是柳莎莎,或者娜木措,动人的歌唱:
“女儿泉,女儿泉,
我心中的女儿泉。”
他们听着歌声,踏着月光,望着月光下飞泻的瀑布,和银色丝绸轻轻荡漾着的女儿河水,居然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在月光下晃荡着苍老而艰涩的脚步……走着,走回了他们来时的那座古老的断桥。
易安知道,莫尚在那阵歌声中,早已心猿意马。
居然,他们那天,谁也没有问一句,是不是该渡过女儿河,爬上对岸那片郁郁青青的杉树林,去寻找月光下的那间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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