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少在江南,受了一回伤。
那天是十一月的第五天,他和大当家刚刚参加了苏缨的婚宴,准备在江南到处看看风景,却在扬州遇到了石俊臣。和石俊臣在一起的人,叫况臻。
况臻是雷虎门上一任掌事,雷五的师父,真正的文武全才,雷五只学到他八成,已经是江湖传言中的白衣诸葛。
乾少不是打不过他。
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重伤。
但是,乾少确实受伤了。
二指宽的竹板,因为在水中浸泡过而意外的结实,整整抽了两百板,一板下去,皮肤上立刻坟起血痕,打完之后血肉模糊。
乾少趴在长凳上,这个风雷堂的堂主,江湖枭雄,就这样毫不反抗地被抽了两百板。
乾少的四书五经都是况臻教的,况臻算他的先生。
天地君亲师,前面三样都太不靠谱,他父母双亡,也只剩这一个师父。
况臻为人寡情,对谁都是淡淡的,但是当年乾少在江南建风雷堂的时候,也曾有过生死危急关头,那时候是况臻出手相助。石俊臣富可敌国,乾少最初能在江南立足,多多少少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所以这一顿,由况臻来打,很合适。
况臻和故去的老当家是至交好友,他清楚亡友对这个儿子的期望,所以当乾少说出:“我不会娶亲,我大哥也别想娶亲……”这样的话的时候,向来凉薄的况臻也怒了。
然后就是门规伺候,雷虎门门规除去逐出师门之外最严重的惩罚,就是藤杖一百,乾少一个人挨了两个人的份。
打完了,他咬着牙从长凳上爬起来,摇晃了一下,最终还是站稳了。
“我今天不是因为错了而领罚。”他脸色苍白,汗从额角流下来,打湿了乌黑的发尾,他很少这样狼狈。
“我领罚,是因为我愧对雷虎门的先祖,也愧对父亲。”乾少轻声说道,明明是身形并不魁梧的少年,这一刻却让人感觉到了他肩膀上担负的重量。
“整个雷虎门,能打我的,也只有师父你了。”
况臻垂着眼,手里拿着染血的竹板,他自己也是局中人,知道这是个走不出的迷局,但他还是照着门中规矩问:“知道错了吗?”
“知道。”
“改不改?”
躬身跪在他面前领罚的青年,光祼着的脊背上布满血肉模糊的伤口,他仰起脸来,笑得一双凤眼狭长如狐狸般。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的光亮都聚集在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