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年中学毕业的时候,他就确实是一个聪明漂亮的大小伙子了。
顺便交代一下,孙传宝属羊,1955年生,中学毕业的时候十九岁。
说孙传宝聪明是有根据的。孙传宝当年是学生,是学生就好办,因为学生是不是聪明有量化指标,这个量化指标就是分数。按说孙传宝生活的一个“停课闹革命”的年代,即便后来又被改成“复课闹革命”,但是显然改革的不是很彻底,因为不管是停课还是复课,反正关键词是“闹”,闹革命的“闹”,既然是“闹”,那么分数对他们就并不是很重要。事实也大抵如此,因为他们那时候的口号是“不但要学文,而且还要学工、学农、学军,还要批判资产阶级”,所以即便是学习,也是实行开门办学,真正坐在课堂上的时间非常少。但是凡事都有例外,孙传宝就遇上了这个例外。从大气候上说,孙传宝高中的那两年恰好遇上“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学校还正儿八经地抓了两年教学质量。从孙传宝个人这方面来说,由于从小就生活在夸奖之中,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定势,这个定势第一表现在孙传宝非常自信,自信自己聪明,第二是培养了孙传宝的虚荣心,什么时候都想成为人们注意的中心,做什么事情都要争第一。在这种自信心与虚荣心的双重作用下,孙传宝的学习确实是用功的。在当时那种大气候下,大家都不用功,只要其中的某一个人用功,那么他的学习成绩就真的可以是第一,管他事实上到底是不是比别的孩子聪明。因此,在“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的那两年,孙传宝的学习成绩不但在他们班上,就是在整个年级,也是出类拔萃的。只可惜孙传宝生不逢时,即便学习成绩出类拔萃也不能上大学,而是照样要上山下乡。
孙传宝的父母早年是从乡下出来的,就是现在也还有许多亲戚在乡下,他们知道乡下的艰苦。父母是绝对不允许孙传宝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为了不让孙传宝上山下乡,他的父母和姐姐姐夫动用了各种关系。但那时候上山下乡是大势所趋,是基本国策,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号召的,父母和姐姐姐夫没有能力与伟大领袖对抗,也不敢对抗。好在除了对抗之外,还有其他的方法,比如装病,冒充残疾人。那时候有政策,只要是有严重疾病或者是残疾人员,就可以免除上山下乡。这时候,他三姐的追求者当中正好有一个医生。三姐为了弟弟,马上让这个医生从众多的追求者当中脱颖而出,一下子排到了最前面。这个医生建议,往肺里面呛紫药水,然后去透视,他就有办法让孙传宝拿到一张“肺结核”诊断证明,有了这个诊断证明,孙传宝就可以免于上山下乡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他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2)
“紫药水呛到肺里面会不会真的得肺结核?”母亲不无担心地问。
“不会的,”医生说,“紫药水是消毒用的,少量的呛到肺里不会有事,最多就是难受一下。”
难受一下子总比难受一辈子好。
但是这个方案在操作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因为紫药水不听话,老是顺着食道跑到胃里,而不是沿着气管呛到肺里。结果,孙传宝确实是难受了,但是到医院一透视,没病。没病医生就没有办法了。这时候,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这个声音来自于孙传宝的二姐夫,二姐夫不是医生,是个小干部,作为小干部的二姐夫考虑问题比较全面。二姐夫说:即便这个办法能够成功,小宝也落下了一个痨病的坏名声,将来无论是找工作还是找对象,都是一个麻烦事。二姐夫的这个话是对二姐说的,对二姐说的就等于对他们孙家说了,因为二姐马上就将这个意见汇报给了父母。父母一听,是这个道理,于是立刻停止让孙传宝呛紫药水。
紫药水是停止呛了,但是问题并没有解决。于是三姐将二姐的军,说:“既然二姐夫有主意,那么就让他另外拿一个主意呀。”
三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孙传宝的父母和全家人都拿眼睛瞪着二姐,仿佛既然二姐夫反对老的方案,他自己就必须拿出一个新的方案,否则就有了破坏孙传宝前途命运之嫌。
二姐夫是有新的方案的,但是这个方案他不敢说,说出来会得罪人,比如得罪孙传宝的四姐和五姐。否定旧方案得罪了老三,提出新方案在得罪老四老五,你让二姐二姐夫以后在孙家还怎么做人。
二姐嘴巴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说。”老娘发话了。
二姐仍然没有说话,而是紧张而迅速地看了老四老五一眼,又迅速地把目光游离开,并且不知道该游离到什么地方,所以就一直在游离,仿佛是飞机的起落架坏了,一直在天上盘旋,没办法落下来。
“说嘛!”老娘提高了声音。
二姐浑身抖了一下,仿佛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但是还是没有说。
这时候,全家人的目光组成了一个抛物面,抛物面的焦点就是二姐的脸。二姐顿时感到了自己脸上的火辣。二姐从小就喜欢看书,二姐小时候看过一本书,书上说英国人第一次侵略印度的时候没有成功,因为印度人多,当英国远征军的船队到达印度海岸的时候,印度国王下达命令,命令所有的印度人全部把家里的镜子拿到海边,用太阳的反射光集中照在英国远征军的旗舰上,不费一枪一弹就把旗舰蒸发了。当年二姐看这个小说的时候,以为是神话故事,现在她相信是真的了。
“只要老四暂时不上调,老五赶快下去,小宝就可以按政策留城了。”二姐终于说出来了。说出来之后马上就找到了自己目光落脚的位置——自己的脚尖。
二姐的这个主意是残酷的。这个主意意味着好不容易考进文工团学员班的老五要“自觉”放弃在当时可以说是最令人羡慕的职业,主动上山下乡。这个主意还意味着已经在广阔天地干了四年的老四要主动放弃上调的机会,把好不容易搞到手的招工表撕掉,继续当她的铁姑娘。这也太残忍了一点,残忍到二姐在说完之后就一直低了头,低到自己的眼泪落到了脚面上。
既然残忍,那么中间的过程就不用说了,反正最后的结果真的就是四姐继续留在农村,五姐主动下放,以换取孙传宝留城的资格。
他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3)
这种残忍在孙传宝父母看来是合理的。
“我养你们这些女儿是干什么的?”老娘说,“不就是要你们照顾弟弟吗?等弟弟在城里找到工作了,你们再上来。”
很难说是受当时国家的大制度影响还是受家庭的小制度左右,反正最后四姐五姐居然都高高兴兴地服从了二姐的建议,或者说是服从了父母的决定。在国家,当时的主导思想是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在孙家,是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而孙传宝的前途命运就是当时孙家的全部利益。现在回想起来,这不是在关键的时刻峰回路转吗?
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父母想象的顺利。由于四姐主动放弃回城,由于五姐主动要求下放,孙传宝确实是获得了宝贵的留城指标,并且是在没有落得“痨病”名声的情况下获得的留城指标,但是找起工作来却没有那么顺利,主要是不能进入正规的国营单位,比如像父亲工作的市物资局这样的好单位。因为当时能够进入国营单位工作的基本上都是从广阔天地招工上来的,比如像他三姐这样的知识青年。既然孙传宝躲避了上山下乡,那么当然就进不了正规的国营大厂。进不了国营大厂的孙传宝只能进街道小厂,甚至是专门为残疾人办的社会福利工厂。现在想想这样也是比较合理的,因为凡是留城的人,基本上可以说都是残疾人,不是身体上残疾就是思想上残疾,既然是残疾人,进专门为残疾人办的福利工厂不是非常正常的吗?结果,孙传宝还真的就进入了街道小厂。这当然也是父母的决定,因为父母认为,成天跟街道上的老太太在一起总比归类到残疾人要好,如果要是归类到残疾人,那么孙传宝将来怎么找老婆?而如果找不到老婆,或者是找了一个残疾人做老婆,那么这个“宝”还怎么“传”?
父母是想通了,但是孙传宝却受苦了。
受苦主要是精神上的。想想,一个聪明漂亮的大小伙子,跟一帮没有文化的老娘们在一起,能有的好吗?其中最大的不好是这些老娘们老是拿孙传宝开玩笑,而且几乎所有的玩笑都与性有关系。这些老娘们当中的有些人也并不是太老,也就是四十岁左右吧。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是非常喜欢拿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开玩笑的。如果其中还有一两个*一点的,那么这个玩笑有时候就会开的很过分。比如每天下班之后的洗澡,那时候街道小厂的澡堂条件差,就一个浴室,先是男人洗,然后是女人洗,有时候孙传宝还没有洗完,那个*的副厂长就进来了,而且进来之后别的地方不看,专门看孙传宝的下身,孙传宝抗议,副厂长说:我儿子都跟你差不多大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诸如此类的事情让孙传宝非常痛苦,甚至可以说是对孙传宝纯洁的心灵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污染。
孙传宝在街道工厂里面痛苦地度过了一年,国家的政策突然产生松动,允许顶职。所谓顶职,就是父母如果是国营单位的职工,允许提前办理退休,腾出的位置可以让自己的子女顶替。命运在关键的时刻再次让孙传宝峰回路转。
可能是孩子太多的缘故,孙传宝的母亲并不是国营单位的正式职工,因此提前办理退休手续让孙传宝顶职的只能是父亲。父亲那一年五十八岁,在物资局当一名不大不小的干部,并且是解放前夕参加革命的老干部。父亲在办理提前退休的手续的时候,局长劝他要三思。
他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4)
“没什么三思二思的,”父亲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为儿子我为谁?”
局长看着父亲说完这些话,点点头,表示理解,同时透露说:“离休的政策马上也要变。要变到四九年十月一日之前的都是离休干部,你正好在杠子之内。回去再好好想想,想想合算不合算。离休跟退休差别可大了。”
局长的话着实让父亲为难了。“离休”一词对父亲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这种诱惑力不仅是钱,甚至不仅是荣誉,它似乎是一种象征,一种对自己几十年革命的充分肯定,还是一种地位,一种精神,一种特权。总之,如果能成为离休干部,父亲自己似乎就跟老局长平起平坐了。这个诱惑实在上太大了一点,或者说放弃这一切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点。
母亲拿出了老娘的权威,再次召开了紧急家庭会议。
幸亏召开了这次会议,正是这次会议,挽救了孙传宝,挽救了他们孙家,因为在这次会议上,会议的召集人、主持人和中心发言人都是老娘,于是会议的最后决议也就集中了老娘的个人意见——不惜一切代价,让孙传宝成为国家正式职工。老娘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说话的煽动性一点都不差。老娘说:“为了儿子,要我的老命都行,哪能在乎一个狗屁离休干部?既然老头子都能成为离休干部,那么将来的离休干部就不限于是老红军了,或者说就不值钱了。再说,老局长只是说可能会这样,并没有把话说死。要是现在不让小宝顶职,等过了两年,顶职不允许了,离休的事情也没有搞成,不是吃了哑巴亏?”
应该说没有多少文化的母亲这几句话说的非常有水平,至少把大家都说服了,于是,会议一致决定,父亲立即提前办理退休手续,让孙传宝顶职。
本来会议形成决议之后,这件事情就是铁板钉钉子了,谁知在最后关头又节外生枝,这次把孙传宝带入险境的是从来都不说话的大姐夫。
“爸爸是不是真的提前办退休了?”大姐夫这一天突然这样问。
“办了,”母亲说,“当然办了。都已经是说好的事情嘛。再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趁现在能办当然赶快办了。”
母亲说的非常坚决,也非常快,仿佛生怕自己说的含糊了或者是说的不坚决了,老头子就会立刻改变主意。母亲知道,父亲其实是很在意“离休”的。
“如果真的已经退了,那就让老五顶职吧。”大姐夫不急不慢不温不火地说。说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震撼力惊人。事实上,大姐夫说完这句话,整个孙家全部都给震住了。
这时候,除了钟摆的声音外,偌大的房子里面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人们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一屋子人在一起,一点声音都没有,气氛比发怒还可怕。
“你说什么?”老娘问,“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应该让老五顶职。”大姐夫说,“本来老五当初就是为了小宝去建设兵团的,现在兵团改成国营农场了,国营农场也算是国家单位,所以以后农场的知识青年一律不准招工了,顶职对于老五来说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大约是老娘从来都没有想到大姐夫居然敢说这样的话,所以面对一贯老实巴交的大姐夫,母亲竟然忘记了发火。
“其实我自己想提前退休让老五顶职的,”大姐夫继续说,“如果我让老五顶职了,爸爸就可以让小宝顶了。但是不行,单位不同意,说我才四十岁,不行,再说就是同意我退了,按政策也不能让老五顶职。没办法,所以我想如果爸爸实在要提前退休,就应当让老五顶职。”
大姐夫说完,整个屋子又没声音了。
突然,从墙角传出哭声,大家一看,是二姐。二姐边哭边说:“都怪我,是我害了老五。”
由于老五当时并不在家,所以大姐夫和二姐丝毫没有讨好哪个人的问题。大约正因为如此,所以老娘连指责他们的理由都找不出来。或者是老娘也确实认为他们讲的对。
父亲这时候看看母亲,没有说话,或者是他想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了,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所以干脆不说了。老娘这时候也抹起了眼泪。
“手心手背都是肉呀。”老娘说。老娘刚刚说完,众人还在急切地等待着下文,突然,“砰”一声巨响从里屋传出。于是大家也顾不得老娘往下准备说什么了,一起冲进里屋,却见孙传宝已经把一个花壳子的保温瓶砸在地上。
随着孙传宝的一声巨响,家庭形势发生了根本的逆转,结果就不用说了,当然还是让孙传宝顶职。这是孙传宝自己在关键的时刻用超乎寻常的举动起到了超乎寻常的关键作用,对于当时的孙家来说,这声巨响的作用完全可以和苏联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相媲美,甚至意义还要重大,因为这它的深远影响到现在还在继续发挥作用。
说谎也需要锻炼(1)
陆小姐还没有来,孙传宝一遍又一遍地在看她的资料,已经把她的形象印在了自己的大脑里,想忘记恐怕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不但形象已经被印入大脑,而且陆小姐的基本情况孙传宝也差不多能倒背如流。为了试试是不是真的能倒背如流,孙传宝真的从后面背了一下。“自己开店,会计职业。”突然,孙传宝发现了问题,既然职业是会计,怎么又“自己开店”呢?难道她开的是会计师事务所?或者是她开的那个店非常大,大到需要有专职会计了,并且是老板自己兼任会计?不管作何种解释,似乎都解释不通。按照祖国中医的理论,不通就肯定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呢?难道这个陆小姐也精通折中主义和中庸之道?甚至干脆就是靠想象力填写表格?但是已经来不及想这些了,因为陆小姐已经款款而至。
尽管孙传宝已经把陆小姐的形象印在了脑中,但是直到老板娘把她领到身边,并且已经开始互相介绍,孙传宝还没有反应过来。看来印在脑中也不一定是好事情,因为印在脑中就产生了某种固定的印象,当这种固定的印象与现实发生偏差的时候,主观上反而更加不容易接受。就像当年浩亮演《红灯记》中的李玉和,不管演的好不好,大家看惯了,某一天突然换了一个人,观众都说“不象”了一样。其实真正是李玉和到底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现在孙传宝就遇到了这个问题。眼前这个被老板娘当作“陆小姐”介绍的女人与刚才照片上看到的女孩实在不像是一个人。首先是年龄,照片上的女孩说起来是二十九岁,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刚才孙传宝还在想,有的女人的年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而有些女人则相反,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这个陆小姐大概就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的那种吧。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看也是一个三十几岁的样子,别说是“没有谈过恋爱”,就是说“没有结过婚”恐怕也难有人相信。再说身材,照片上的女孩虽然是半身照,孙传宝并没有看到女孩的全身,但是就是从半身看,也能想象出是个身材不错的女孩,而眼前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矮矮的水桶。最后看脸,说实话,面前的这个女人如果仔细看,倒是能够看出照片上的影子,只是比照片上的黑了许多,如今黑或许算不上缺点,但是在孙传宝看来,眼前的这个女人的黑是一种显老的黑,而不是那种健康的黑。健康的黑是由于运动而晒黑的,显老的黑是由年轮的堆积的黑,不一样。
女人对孙传宝好像还挺满意的。这时候主动伸出手,说:“您好,孙先生。怎么,失望了吧?”
“哪里哪里。”孙传宝说。一边说还一边与女人握手,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失望。
既然没有失望,那就要继续往下进行。继续进行下去的方式是找一个地方坐坐,吃顿便饭,顺便聊一聊。
“我请你吧。”女人说。
“一样。”孙传宝说。
不管是谁请谁,孙传宝都不准备太浪费。在孙传宝看来,与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吃饭,本身就是一种浪费,至少是时间上的浪费。既然在时间上已经浪费了,那么在经济上就不应该再浪费。最后,按照孙传宝的建议,他们就在俱乐部楼下的肯德鸡里面坐了一会儿。
肯德鸡通常是小朋友聚会的地方,吵。所以,那天孙传宝和陆小姐其实也就是礼节性地坐了一会儿,并没有谈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到了快要分手的时候,孙传宝问陆小姐是做什么的。
说谎也需要锻炼(2)
“卖化妆品。”陆小姐说。
“卖化妆品?”孙传宝问。
“是啊,”陆小姐说,“买化妆品。”
“不是说做会计吗?”孙传宝问。孙传宝知道这样问有点不礼貌,但还是终于忍不住要问。
陆小姐愣了一下,说:“噢,那是以前,以前我是做会计的。”
“后来呢?”孙传宝又问。既然已经问了,干脆问到底。
“后来就卖化妆品了。”陆小姐说。陆小姐这样说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难堪,相反,好象还蛮高兴,因为孙传宝总算开始问实质性问题了,而不象刚开始的时候那样没话找话。没话找话的特点是问题没有连贯性和逻辑性,东一句西一句,所答非所问也无所谓,而问实质性问题的时候情况相反。问实质性问题的时候,最大的特点就是这样刨根问底,大有不搞清楚誓不罢休的味道。陆小姐希望孙传宝问实质性问题,不喜欢没话找话。
“不是说开店吗?”孙传宝果然要刨根问底。
“是开店呀,”陆小姐说,“买化妆品的店呀。”
原来是这样。孙传宝心里想,差点就冤枉人家了。
“孙先生是做什么生意的呀?”陆小姐突然问。陆小姐这样问不知道是礼貌还是反击。如果说是礼貌,可以解释,因为既然对方问了自己这么多的问题,而且问的非常仔细,那么自己如果不反问几个问题,是不礼貌的。在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中,最基本的礼貌就是对等。如果说是反击,也可以解释,因为孙传宝初次见面就这样刨根问底的连续发问,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不礼貌,假如孙传宝真的是一种不礼貌,那么陆小姐回敬他也是情有可原的,对等嘛。
“老板娘可能是夸张了,”孙传宝说,“我不是当老板的。”
很难猜测孙传宝为什么一下子诚实起来,对陆小姐说了实话。不知道是孙传宝对陆小姐完全没有兴趣,根本就不需要说假话,还是他对陆小姐已经有了兴趣,不敢说假话。
“我知道,”陆小姐说,“没关系,唐小姐也没有恶意,她对谁都做适当的夸张。”
“是吗?”孙传宝立刻夸张地叫了一下。
“是的。”陆小姐说,“其实我是问你是做什么的。”
“在一家投资咨询公司做部门经理。”孙传宝这时候已经完全诚实了。
“不错呀,”陆小姐说,“到底是大学生,工作就是好,发财快。”
孙传宝真想告诉她自己不是大学生,是大专生,而且做投资咨询算不上什么好工作。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时候做这样的解释完全没有必要,再说大专生也是大学生,自己也没有强调是大学本科,何必解释呢。
“一般般吧,”孙传宝说,“发财谈不上,混口饭吃还行。”
“能混口饭吃就行了,”陆小姐说,“其实人活在世界上不就是混口饭吃嘛。”
“那倒是。”孙传宝说。孙传宝豁然感觉这个陆小姐其实并不令人讨厌,虽然长的不如照片上好看,年龄也比想象的大,但是谈吐还行,不俗,逻辑性也还可以。再想想自己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四十出头的人了,除了离过一次婚之外,一事无成。如果这个陆小姐真的像她自己说的这样是会计出身,现在有自己的店铺,还没有结过婚,娶了她自己又能吃多大的亏呢?这么想着,孙传宝突然有产生一种与陆小姐于相处一段时间看看的念头了。于是,二人在分手的时候,孙传宝主动与她换了手机号码。留手机号码就等于留有余地。
说谎也需要锻炼(3)
回到住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孙传宝突然有点后悔,后悔这么早就跟陆小姐分手了。其实完全可以跟她多泡一会儿,说不定泡到半夜两个人就泡到一起了。或许姚文田说的对,管他最后能不能成功,先玩玩再说?这个陆小姐虽然没有照片上提供的形象好,但至少还是一个良家妇女,既然是良家妇女,自己跟她玩玩有什么吃亏的呢?一想到“玩玩”,孙传宝就真的想“玩玩”了,并且马上就有了生理反应。孙传宝想控制一下,又觉得没有必要。孙传宝年轻的时候所受的教育是男人不能*,*对身体有极大的损害,进入中年之后,又获得了截然相反的信息,说*好,没有配偶的男人如果不*,容易的前列腺炎。孙传宝不敢肯定那一种说法更科学,于是选择顺其自然。孙传宝现在就想着顺其自然。
孙传宝在“顺其自然”的时候,想象着跟陆小姐在*,做的很投入,非常来劲。不但他来劲,陆小姐也非常来劲。甚至比他还来劲。是啊,自己现在是没有老婆,而陆小姐是从来都没有老公,一个从来都没有老公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应当比一个离过婚的四十出头的男人更来劲。如果这个陆小姐真要是像老板娘说的那样“还没有谈过恋爱”,那么就可能更来劲。更来劲是什么样子?孙传宝这时候在想象着陆小姐“更来劲”的样子,想着想着自己就达到了Gao潮,终于喷涌而出。
在处理完“善后”躺在床上的时候,孙传宝突然想起来要给陆小姐打一个电话。关心一下,问她是不是赶回店里面了等等。孙传宝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爱上这个陆小姐了,至少是想跟她*,*也是“爱”。
“陆小姐吗?我是孙传宝呀。”
“孙传宝?”
“就是刚才跟你见面的孙先生呀。”
“噢,是你呀。你好你好!”
“到家了没有?”孙传宝问。
“没有,”陆小姐说,“我还在逛街呢。怎么,你到家了?”
“是的。”孙传宝说,“明天没有没空?”
“什么事?”陆小姐问。
“明天是周末,如果有空能不能再见面聊聊?”
“明天见面聊?”陆小姐问。陆小姐差点就问“那么刚才为什么不聊?”
陆小姐虽然没说,但是孙传宝似乎已经听到了她的心声,孙传宝说:“其实我今天想跟你多聊一会儿的,但是今天第一次跟你认识,我怕你说我太轻浮,所以我想约你明天再见面。”
孙传宝意识到自己不诚实,但是他认为善意的不诚实并不为过。
“明天再说吧,”陆小姐说,“我不知道明天有没有空。一般情况下我们周末反而更忙。”
“那么现在呢?”孙传宝问。
“现在?”
“现在。”
“现在几点钟?”陆小姐问。
“不晚,”孙传宝说,“还不到九点钟。”
陆小姐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不过”
“不过什么?”
陆小姐又犹豫了一下,然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说:“不过到时候你最好开车送我一下。”
“我开车?送你?”孙传宝问。
“不行吗?”陆小姐问,“我住在松岗,太远了,怕太晚了回去不方便。”
“那倒是,”孙传宝说,“可是我的车子被朋友借去了。”
孙传宝发觉自己说谎了,是正式说谎,不是那种以“省略法”作为遮掩的说谎。
“那就改日吧,”孙传宝自己给自己找台阶,“改日等车子回来,我去松岗看你。”
说谎也需要锻炼(4)
“也行,”陆小姐说,“如果没有车子,我现在就要往松岗赶了。”
“那好吧。”孙传宝说。说的有气无力。
放下电话,孙传宝清醒不少,突然发觉现在不是自己能不能看得上陆小姐的问题,而是陆小姐能不能看得上他的问题。车子的事情基本上可以说已经暴露了,即便今天还没有完全暴露,那么明天呢?后天呢?总不能老是说把自己的车“借给”朋友吧?除了车子之外,还有房子问题,户口问题,学历问题,哪一个问题都是不可能长期隐瞒的。比如房子,要是刚才陆小姐真的答应大家再见面聊聊,聊什么呢?孙传宝打电话找她聊的根本目的还不就是奔着“主题”去的吗?达不到目的还好,如果达到目的了,陆小姐肯定要跟着他回来,如果跟他回来,不用进屋,老远地就知道这不是孙传宝自己的房子。如果是自己的房子,不是福利房就是商品房,而现在孙传宝住的是“亲嘴房”。这种“亲嘴房”是深圳的特色之一,深圳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年深圳在建市的时候,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理念指导下,为实现超常规发展,没有将当地的土著农民“农转非”,因此,如今生活在市中心的这些当地人的身份还是“农民”,既然是农民,那么他们就有权拥有自己的土地,这些位于市中心的土地当然不会用来种菜,而是做成七八层高的楼房,专门用于出租。农民为了让最少的土地产生最大的效益,拼命地提高建筑密度,结果就是每两栋房子之间为零距离,始终保持亲密接触,仿佛是在亲嘴,或者是站在这个楼上的人能和那个楼上的人亲嘴。所以,只要是深圳人,一看到“亲嘴房”,甭问,肯定是农民房,既然是农民房,那么肯定是租的,因为这种房子并没有经过报建,严格地说是非法建筑,没有办法办理过户手续,怎么可能完成合法交易?所以,只要陆小姐远远看见孙传宝住的这个房子,关于他“有房”的谎言马上就被当场戳穿。至于户口问题,只要孙传宝跟陆小姐去一次松岗,回来的时候就暴露无遗。其实不一定去松岗,只要出关,随便是出梅林关还是南头关,那么在进关的时候孙传宝就必须掏出暂住证,就暴露孙传宝没有深圳户口了。
孙传宝想了半天,唯一可以长期隐瞒的就是学历,但是一想到学历,孙传宝就来气,因为凭他的聪明和当初在中学的学习成绩,考上一个正规的大学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他当初考上一个正规大学,那么现在学历上就不成问题,只要学历上不成问题,那么这么多年来户口问题也一定解决了,如果户口问题解决了,那么他可能早就有福利房了,所以,学历的问题其实是产生这一系列问题的根源问题。这么想着,孙传宝又不得不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
没当学生先当老师(1)
那一年孙传宝刚刚办理完顶职手续,成为物资局的一名正式职工,国家招生制度就做出重大改革,恢复高考。
高考制度的恢复给孙家吹进了一股强劲的春风,他们甚至感觉这个高考制度是专门为他们孙家而建立的。那时候孙传宝虽然已经顶职进了物资局,但是并没有真正顶他父亲的位置,父亲是干部,孙传宝顶不了干部的位置,所以说“顶职”并不确切。不是干部身份在工厂或许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在物资局就比较扎眼,因为物资局机关里面基本上全部都是干部。孙传宝虽然也在机关,但是身份却是工人,只能算是“以工带干”,要想当上真正的干部,就要“转干”,而“转干”是非常难的,难到物资局自己都决定不了,必须要等到市人事局统一的“一锅炒”才有机会。这样,作为物资局老干部的父亲,他的面子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所以,当时孙家的最大的烦恼已经转到孙传宝转干问题上来。不过现在好了,现在国家恢复了高考,恢复高考孙传宝就可以上大学了,上了大学出来自动就是干部。
孙家人相信,孙家未来一代的掌门人孙传宝最聪明,学习成绩最好,考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上什么大学。大姐夫的意见是考清华,学理科,出来做科学家,像陈景润一样。二姐夫的意见是考人民大学,学政治,将来出来当领导,不是当物资局的领导,而是当国家部位的领导。三姐夫主张考白求恩医科大学,学医,出来以后当医生,救死扶伤,实践革命的人道主义,像白求恩。四姐夫还没有过门,不敢乱说。五姐还没有男朋友,她自己也在复习,准备像孙传宝一样参加高考,她真正关心的是自己能不能通过高考跳出农场,对于弟弟能不能考上大学,考上什么大学,不是说根本不关心,但至少是没有心思关心。在老五看来,上大学是关键,至于上什么大学,无所谓,只要能上大学就行了。
在复习备考的那段日子里,孙家阳光灿烂。每天门庭若市,天天都要迎接一拨一拨的客人。这些客人全都是与孙传宝一般大的邻居和同学,只不过他们现在还在农村,还没有像孙传宝一样成为国家单位的正式职工,对于孙传宝来说上大学或许是能够更方便地转干,对他们来说可以意义更加重大,所以他们更加在意这次高考,并且希望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其心情和《儒林外史》中的范进差不多。这些当代的范进们到孙家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孙传宝请教,请教解析几何,请教力的合成与分解,而孙传宝也表现出大公无私的精神,诲人不倦,耐心指导。孙家的人对这些上门求教者也持欢迎的态度,特别是孙母,居然还时常留同学们吃饭,比春秋战国时期的平原君待人还要热诚。或许在孙母看来,儿子孙传宝不但已经考上大学了,而且是大学已经毕业了,现在是这个大学已经毕业的学者培养自己弟子的时候。
这段时间老五不在家,老五向农场请假没有获得批准,只能继续留在那里复习。如果老五的请假获得了批准,能回家复习,效果肯定会更好一些,至少可以当面接受孙传宝的指导。事实上,孙传宝也真的打算好好指导一下这个最小的姐姐,以报答五姐当年为他上山下乡和后来让他顶职之恩,只可惜五姐当初一时贪恋建设兵团有脱产的文工团,没有下放的人民公社,而建设兵团现在是国营农场,管的严,不让请假,搞的孙传宝就是想辅导都不行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没当学生先当老师(2)
高考的日子终于来临了。对于孙传宝来说,等待这个时刻几乎已经等待得有点不耐烦了,而对于老五来说,生死仅在此一举,拼了。只可惜老五只能在几百里之外的农场所在县参加高考,姐弟两不能并肩作战,否则每天考试之后至少还能够切磋一下,现在害的孙传宝连事后诸葛亮都做不成。
高考之后是漫长的等待时间。他们从1977年参加高考,直到1978年春节才等到发榜通知。这时候命运跟孙家开了一个大玩笑,等到通知的是老五,而不是孙传宝。难道出了什么差错?应该不会,老五人在家里,通知发到了农场,农场接到通知后,硬是按事先留的电话号码把电话打到二姐夫的办公室,最终还是通知到老五,而孙传宝就在家里,天天去物资局上班,每天上班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传达室的陈师傅,有没有我的信?最后陈师傅恨不能自己给孙传宝写一封信,哪能有错呢?
后来据二姐夫分析,如果当初听从他的建议。考人民大学,孙传宝或许就考上了,但是孙传宝没有听从二姐夫的建议,认为人民大学是文科,文科好考,只有靠不上理科的人才去考文科,像孙传宝这样人本来就聪明,当年在中学的时候是年级的尖子,不考理科可惜了,所以听从了大姐夫的建议,考理科。但是为了体现自己的独立自主精神,孙传宝没有完全听从大姐夫的建议考清华,而是报考了中国科技大学,一听就是纯粹的理科,全是像高能物理这样的尖端高科技,最适合像孙传宝这样的尖端人才。但是太尖端了,上面站不了几个人,所以才把孙传宝挤下来了。
本来不被看好的老五要上大学了,而本来认为肯定没有问题的孙传宝却没有考上,弄的整个孙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倒是老五的一帮同学和兵团战友,不知孙家的规矩,笑着闹着前来祝贺。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那一年考上大学的人都是英雄,按说孙家出了一个英雄确实是应该值得祝贺的事情,可惜这个英雄出对了家,却出错了人,本该出在孙传宝身上的,却阴错阳差地出在了老五的身上,使这种祝贺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倒是大姐和大姐夫偷偷地在他们家为老五祝贺了一番。说是偷偷的,也没敢不请父母大人和孙传宝。那天大姐夫多喝了两杯,说:“上帝是公平的。”说的孙传宝差点又要砸保温瓶,只不过考虑到这个家的主人并不姓孙,才没有放肆。母亲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说:“也好,现在有这么好的单位,又在身边,最好。真要是考上大学了,将来还不知道分配到哪里。”
“也好,也好。”大姐赶紧圆场。
没过多久,第二次高考又开始了。孙传宝继续参加高考,仍然报考中国科技大,仍然要做尖端人才。在第二次备考的日子里,孙家明显地没有上一次热闹了。孙传宝的弟子中成绩好的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早已像老五一样考上大学了,剩下的人大多数已经失去了信心,想着辅导他们的孙传宝都没有考上,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安慰,可以理直气壮地对自己的家长说:“你看,孙传宝都考不上,我们怎么能考得上?”家长一听,是这么个理,干脆把一切责任推到“四人帮”身上,说是“四人帮”害了他们,拉倒。
第二年孙传宝仍然没有考上。这次不是他的弟子没有信心了,孙传宝自己的信心也大受影响。难道真的应该置于死地而后生?如果当初没有费那么大的劲躲避上山下乡,如果没有让熬了一辈子的父亲在临近离休的时候提前退休让自己顶职,凭我的实力,那么考上大学的就不是老五,而是我了?或者不一定要考中国科技大,而是先上一所二流或三流的大学再说,比如像五姐一样上师范大学?那么会怎么样呢?现在这样的结果,难道真的像大姐夫说的那样,上帝是公平的,不能总是让一个人占尽天下的便宜?这难道就是命运?
正当孙传宝对上大学感到绝望的时刻,命运再次让他峰回路转。这时候,国家为了照顾像孙传宝这样的在职职工,开设了广播电视大学。孙传宝虽然没有录取全日制大学,但可以上广播电视大学。就这样,孙传宝终于园了自己的大学梦。
但是,电视大学毕竟不同与正儿八经的本科大学,至少在深圳的地方政策上它们的差别是相当大的。深圳市关于人才入户的政策明确规定,只有大学本科以上学历才可以享受照顾,一下子把孙传宝排斥在外了。否则,孙传宝就不会成为无户口、无住房、无老婆的“三无”人员了。
这么想着,孙传宝就有点气愤,就到很晚都没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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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身一变成“老板”(1)
第二天上午,孙传宝被手机吵醒。
“孙老板吗?”对方问。
孙传宝好象并没有睡醒。问:“哪个孙老板?”
“孙传宝老板吗?”对方又进一步明确了一下。
孙传宝清醒了。知道对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所找的“孙老板”就是他。
“是啊,是啊。你是谁?”
“我是唐渝珊呀?”
“唐渝珊?”
“对呀,月园俱乐部的唐小姐呀。”
“啊,你好你好。”孙传宝想起来了,是老板娘,是“家长”。
“您今天上午有没有空?”唐小姐问。
“今天上午?”孙传宝问。
“对,今天上午。”
“现在几点钟呀?”孙传宝又问。
“快十点了。”唐小姐说。
“什么事嘛。”孙传宝问。仿佛他已经真的变成了“孙老板”了,日里万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是能约上的。
“是这样,”唐小姐说,“我们这里有一个条件非常好的小姐,她看了您的资料,对您很满意,如果方便的话,您能不能来见一面?”
孙传宝愣了一下,马上想起了陆小姐,昨天晚上还说着今天可能跟陆小姐见面呢,怎么突然之间又冒出一个“条件非常好”的小姐来。孙传宝感觉哪个地方有点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一时也没有想清楚。
“是条件非常好吗?”孙传宝问。几乎是本能地问。问完之后又后悔,觉得这样问人家很不礼貌,又觉得这样问这相当于问王婆的瓜甜不甜,她肯定会说甜,非常甜。
“好,非常好。”唐小姐说,“高高的,白白的,正规的大学毕业,当教师的。”
孙传宝差点笑出来,果然是王婆买瓜。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瓜卖的有水平,因为所说的三个条件正好是昨天陆小姐所欠缺的。
“什么时间?”孙传宝问。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十点半怎么样?”
“可以,可以,”唐小姐说,“你最好快点,人家在这里等着呢。”
“那好吧。”
孙传宝是在十点二十五分达到月园俱乐部的,刚一进门,唐小姐就夸张地喊起来:“哎呀,孙老板真守时,一分钟都不差。”
这时候,孙传宝感觉坐在那里的几个女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他不知道她们中的哪一个是唐小姐所说的那个“条件非常好的”小姐。而且唐小姐也一改昨天的做法,并没有立即将他跟对方做介绍,而是迅速地迎上两步,直接把孙传宝带到一个非常小的小房间,关上门,给孙传宝倒杯水,然后神秘地说:“你先等一下,待会儿我带她进来。”孙传宝不知道什么意思,盲目地点点头。
唐小姐退出去之后,孙传宝才想起来观察这个非常小的小房间。房间确实是小,小到根本就放不下一张床,而且没有窗户,所以从严格的意义上说它并不能算做一个房间,而只能算做一个小储藏室,或者说是一个由小储藏室改造成的谈话间。
谈话间虽然不大,但是色彩搭配的不错,墙上还有一些玻璃画,除了美化之外,另一个功能可能就是让人在视觉上有放大空间的效果。两张藤条编的小沙发,中间夹着一个藤腿玻璃面小茶几,茶几上还有一束永不言败的塑料玫瑰,更增添了空间的温馨与暧昧。
孙传宝在欣赏这种温馨与暧昧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一种争执声。孙传宝本能地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是怎么回事,但是听不清。
孙传宝移到门边上,几乎把耳朵贴在门缝上。
“快点快点,”孙传宝听见唐小姐说,“谁先入会谁先谈。”
摇身一变成“老板”(2)
听见这一句之后,孙传宝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好,犹如窥视了别人的隐私一般,于是又退回到茶几边上,在一张藤编沙发上坐下,慌慌张张地喝了一口水。
孙传宝这样坐了一会儿,唐小姐闪身进来。说唐小姐“闪身”,是因为她是侧着身体进来的,这样就能避免门全部打开。侧身进来之后,马上又把门关上,然后笑眯眯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脑袋凑向孙传宝面前,带有神秘微笑地对孙传宝说:“昨天跟陆小姐进行的怎么样?”
由于凑的近,所以尽管唐小姐是压着嗓子说的,孙传宝还是听的非常清楚。听的非常清楚反而更加糊涂了,仿佛是科学家用天文望远镜观察火星上的人面像,倍数越高图象越模糊,倍数低了反而更像是一个人面像。既然知道我跟陆小姐还在进行之中,干吗约我和其他女人见面?有这样介绍对象的吗?
唐小姐见孙传宝没有说话,仿佛已经看清楚他心中的疑虑,说:“我觉得你条件这么好,想让你多看几个。如今买东西还要讲究货比三家,何况找对象呢。你说是不是?”
听唐小姐这样一说,孙传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等一会儿我多安排几个跟你见面,”唐小姐说,“见面之后不管你满意还是不满意,都不要先表态,只是双方留下一个电话,说以后再联系,至于以后到底是不是还联系,怎样联系,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毕竟你是男人,男人如果不主动,女人一般是不好意思主动的,你说是不是。”
孙传宝仍然觉得唐小姐讲的有道理,但是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并且点头的幅度比刚才大了一点。
“千万不要看上一个就喜欢一个,”唐小姐还在继续开道,“深圳是女多男少,像你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最好的女人。”
说着,唐小姐已经站起来。既然唐小姐已经站起来了,孙传宝也跟着就站起来。这时候,唐小姐一边嘴里说着“记住了啊”,一边还用右手帮孙传宝整整衣领。这个动作充满了关爱,使孙传宝想起了他的姐姐,但具体想起了哪个姐姐他不知道,其实他哪个姐姐都比唐小姐大。或许这个唐小姐只能做自己的妹妹。孙传宝自己并没有妹妹,他不知道妹妹对哥哥是不是像这样帮着整理衣领子。
孙传宝还在想着姐姐或妹妹的问题,唐小姐已经领着一个女人进来了。唐小姐是一闪出去马上就进来的,给孙传宝的感觉仿佛是那个女人早已守在门口,专门等着唐小姐拉一把就进来一样。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孙老板。这位是魏小姐。”唐小姐说。
听声音,仿佛已经换了一个“唐小姐”,声音洪亮了许多,并且洋溢着喜悦,与刚才的神秘和暧昧形成巨大的反差。
好在孙传宝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直接跟这个魏小姐拉拉手。
“你们先坐下聊聊,不要有什么不好意思。”唐小姐说。说着,非常亲切地看了一眼孙传宝,就像当初他姐姐们给他介绍对象的时候把他和对方单独丢下的时候一样。
“行,”孙传宝说,“您先忙吧。”
唐小姐走过之后,孙传宝才正式与魏小姐对视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礼让的动作,双方坐下。
魏小姐在坐下的时候,双手还自然地把连衣裙的下摆往前面捋了一下。动作虽然细小,但是给孙传宝的印象不错。在孙传宝看来,这是一种教养,不但说明女人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说明女人的母亲也受过一定的教育。孙传宝与魏小姐的对话就是从这种教育开始的。
摇身一变成“老板”(3)
“魏小姐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吧?”孙传宝问。与其说是“问”,倒不如说是一种恭维。孙传宝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生活的经验还是有一些的,经常对人说恭维话,特别是对这种刚刚认识的女性说恭维话。
“算是吧,”魏小姐说,“孙先生您呢?”
魏小姐果然蛮高兴,并且非常礼貌地反问一句。魏小姐在反问的时候没有像唐小姐一样称孙传宝是“孙老板”,这让孙传宝舒服许多。别说孙传宝不是老板,就算真的是老板,在这种场合老是“老板老板”的也让人感到别扭。
“我父亲算是干部吧,”孙传宝说,“当然,是那种没有多少实权的普通干部,并且他们那一代的干部与现在这些年轻干部还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魏小姐问。
孙传宝稍微停顿了一下,说:“现在的干部基本上都是读书出身的,所以如今的干部肯定首先是知识分子,而我父亲那一代干部基本上是打仗出身的,很少有知识分子。”
“哦?”魏小姐用声音配合眼神发出询问,或者是表达一种好奇。
“你不知道?”孙传宝问。
魏小姐没有再发出声音,但是眼睛瞪得更大,仿佛既然不再发出声音,所以必须将眼睛瞪得更大,这样才能表达同样程度的疑问。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孙传宝问。问完之后马上就后悔,因为现在的中国人已经普遍接受西方人的礼节,这个礼节就是不问女人的年龄,相当于不问别人的收入一样。
“1967年。”魏小姐回答。回答的非常坦然,不知道是根本就不知道西方的礼节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这种礼节。
“难怪。”孙传宝说。
“怎么了?”魏小姐问。
孙传宝又停顿了一下,看看她,说:“我父亲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
“那么大?”
“是啊,”孙传宝说,“我比你大十二岁,而我上面还有五个姐姐。恐怕我父亲跟你爷爷差不多大了吧?”
魏小姐眨巴眨巴眼,然后又把头仰起来,看了一下房顶,点点头,说是的。
“你怎么会想起来和我见面的?”孙传宝问,“我比你大那么多?”
魏小姐这时候正好打算喝水,一次性的塑料杯已经送到了嘴边,还没有喝,听孙传宝这样一说,干脆不喝算了。
“年龄应该不成问题吧?”魏小姐说,“再说我也三十多了呀。三十多的女人跟四十多的男人不是正好吗?”
“对我当然好,”孙传宝说,“但是对你-”
“砰砰砰!”门上响了两下,唐小姐又闪进来了。唐小姐进来的时候脸上堆满了笑,说:“不好意思,房间太紧张了,要不然你们互相留一个电话,以后再约时间聊?”
“那好吧。”孙传宝说。说着看看魏小姐,抱歉地笑了一下,仿佛刚刚开始的谈话就被迫中断完全是他的错。然后就写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已经站起来的给魏小姐。
魏小姐在接过小纸片的时候,脸红了一下,说:“我跟你联系吧。”
“那好。”孙传宝说。说着也站起来,又与魏小姐拉了一下手,然后准备告辞。
“孙老板您先等一下,”唐小姐说,“我先送一下魏小姐,马上回来再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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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见了二十多个(1)
不大一会儿,唐小姐回来了。唐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闪”进来,并且一如既往地保持她那神秘又有点暧昧的微笑。
“怎么样?”唐小姐问。一边问着,一边一ρi股坐到刚才魏小姐的坐的那个藤条椅子上。但是她坐的姿势跟魏小姐明显不一样。魏小姐是直直地坐在上面的,甚至还有点向后仰,而这个唐小姐是向前弯曲着身子,几乎把头抵在孙传宝的面前。这样,她只要说很轻的声音,孙传宝也能够毫不费力地听的非常清楚。同样,孙传宝在说话的时候,也用不着大声。
“还可以吧。”孙传宝小声说。孙传宝说的是真话,确实还可以,至少比昨天的陆小姐要强一些。无论是外表,还是教养方面。孙传宝其实很在意女人的教养,他甚至认为女人的教养比接受教育的程度还要重要。
“比昨天的陆小姐怎么样?”唐小姐问。
“那当然要好一些。”孙传宝说。
“那就好。”唐小姐说,“好的还在后面。我再多给你安排几个见面,多见见,多见见有好处。”
“那就谢谢了。”孙传宝说。一边说还一边看看手机上的钟点。
“你早上还没有吃饭吧?”唐小姐问,“没关系,我马上叫人外卖,你再抓紧时间多看几个。”
孙传宝没想到俱乐部对会员会这么负责。甚至比当年他们内地国营单位的工会还要负责,于是马上就有点感动起来。
带着这份感动,孙传宝又迎接唐小姐新领进来的一个女人。同样,还是没有说上两句话,又被唐小姐进来打断了,然后又是留电话号码,握手告别,唐小姐还是让孙传宝等一下,等一下之后唐小姐再“闪”进来,进来之后仍然是把头抵到孙传宝的面前用小声但是显然是加强的语气说几句打气的话,然后又换一个小姐,重新开始。到最后,除了第一个魏小姐之外,其他女人到底是谁跟谁孙传宝都搞不清楚了。终于,当唐小姐再次“闪”进来的时候,孙传宝说:“行了,我首先要上厕所,然后要填饱肚子。”
“好好好,上厕所,吃饭。”唐小姐说。
唐小姐说的比较快,将上厕所和吃饭完全连在一起,中间根本就没有间隔,听得孙传宝想笑,又想抗议,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笑,也没有精力抗议,还是先解决生理问题再说。
从洗手间出来,孙传宝与唐小姐面对面地吃快餐。
快餐不错,一看就是那种八块十块一份的。
大约是饿急了,孙传宝也没有说话,并且也没有观察唐小姐的吃相,而是一路狼吞虎咽地风卷残云。
吃完之后,孙传宝掏出二十块钱,放在桌子上。
“什么意思?”唐小姐问。
“应该我请你。”孙传宝说。说的有点尴尬,二十块钱就想“请客”?
唐小姐笑笑,拿起钱,塞进孙传宝的衬衫口袋里,说:“这点钱就想打发我?等你找到满意的,好好请我一顿。”
“那是,那是。”孙传宝说。说着,也就再没有为二十块钱推让。
“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唐小姐说,“下午还要有五六个人要见面,保持状态。”
“下午还要见呀?”孙传宝问。
“是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须努力嘛。”唐小姐说。
“其实我觉得魏小姐还可以,”孙传宝说,“要不然我先跟她处处,如果不行再见其他人。好不好?”
“不好。”唐小姐说,“魏小姐只是上午的几个人当中比较好的,并不代表比下午的几个人好。不是跟你说好了要多见几个吗?多比较比较有好处。好不容易赶上休息日,才有这么多人人来,为什么不多见几个?再说,你觉得魏小姐不错,但是还不知道魏小姐对你有没有意思呢,上午你把电话号码给她了,但是她并没有给你电话呀。所以你趁早不要想着在一条树上吊死,多见几个人,至少要找到三四个像魏小姐这样让你比较满意的,对不对?”
一天见了二十多个(2)
经她这样一提醒,孙传宝还真想起来,魏小姐早上接过他的电话号码是,只是说了一句“我跟你联系”,而并没有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他。当时他对这句话的理解是魏小姐对他的印象不错,所以才说她会主动跟孙传宝联系,现在再一想,这句话的意思是对她没有留给孙传宝电话号码的一种解释,或者干脆就是一种托词。
这么想着,孙传宝马上就蔫下去不少,对魏小姐的向往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下午每个人的时间能不能稍微长一点?”孙传宝。孙传宝这样问就表示他已经同意下午继续跟女人们见面了。
“可以,”唐小姐说,“完全没有问题。”
“下午”很快就到了,给孙传宝的印象是上午和下午之间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间隔,因为他刚刚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就有女人来了,既然人已经来了,那么就是“下午”了。
下午来的女人更多,唐小姐也完全忘记自己中午的承诺,比上午更加频繁地安排孙传宝跟一个又一个女人见面。
孙传宝没想到深圳有这么多的女人待嫁,比内地待业的女人还多,而且有的女人条件相当的好,好到孙传宝自叹莫如。比如有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蛮漂亮的,据说已经拥有千万资产。这样的条件还要出来征婚?孙传宝不信,信也没有用,他不相信这样的好事情正好能够落在自己的头上,就像他从来都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一样,就算真的掉了,并且正好掉在自己的面前,他也不敢捡起来吃,谁知道有没有毒呀。
但是也有的女人条件相当差,差到不可接受的程度。比如有一个女人,长的比孙传宝以前的老婆还要难看,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开口就问孙传宝到底有多少钱。
“什么意思?”孙传宝问。孙传宝在问的时候还想,这可能就是姚文田说的那种富婆,不是富婆不可能这么自信。但是,即便她是富婆,是大富婆,样难看的女人,我孙传宝是绝不会娶她的。
“这个意思不是很明显的嘛,”丑女人说,“我自己都一贫如洗了,如果再不找一个有钱的,我一个没有什么学历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深圳怎么生存?”
孙传宝被她的真诚和勇气所感动,感动到差点就对她真诚,真诚地劝她不要浪费三百八十块钱的入会费。当然,最后理智战胜了感情,孙传宝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不但没有说出口,而且一视同仁地与她留下电话号码,与她握手,与她道别。孙传宝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在演戏。为什么要演戏?演什么戏?是谁让我这么演戏的?这样演戏到底有什么目的?对谁有好处?有什么样的好处?唐小姐是怎么介绍对象的?既然是介绍对象,起码也要把条件差不多的人往一起凑吧,怎么不管条件好坏,只要是女人都介绍来跟他见面?
孙传宝想问问唐小姐,但是没有时间,一个接着一个。
趁着间歇出来方便的时候,孙传宝才发现唐小姐比他还辛苦,原来那边还有一个小的谈话室,那边谈话室里面坐着一个女的,接待的应征者是男的,那边跟这边一样,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只不过两边的性别正好颠倒了一下。那边“坐庄”的是女的,这边“坐庄”的是孙传宝。唐小姐不但要照顾孙传宝这边,还要照顾那边,确实够辛苦的。突然,孙传宝来了灵感:干吗要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地分别接待?干脆把这些孤男寡女集中在一起,任由他们自己自由组合,自己交流不是很好吗?
一天见了二十多个(3)
等到唐小姐再闪进来的时候,孙传宝没有等她打气,抢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可以,”唐小姐说,“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孙传宝问。
“现在外面坐着的人有的是会员,有的还不是会员,”唐小姐说,“你说的办法是等到他们都是会员了,我们才能做。”
孙传宝不傻,他马上就明白了。孙传宝问:“你是不是说要先等他们都交上钱了,然后才真正考虑给他们机会?”
唐小姐一愣,又马上恢复笑脸,说:“是的,有错吗?”
这下该孙传宝发愣了。孙传宝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唐小姐讲的也有道理。
唐小姐见孙传宝没有说话,相信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于是继续做孙传宝的思想工作。
唐小姐说:“其实做我们这一行的也不容易,必须有足够大量的会员才能有效地撮合,会员少了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多吸收会员不仅是想多收点会员费,也是为了更好地为会员服务。你说是不是?”
“是,”孙传宝说,“但是你也要跟我说实话。”
“我怎么没有跟你说实话?”唐小姐问。
“说实话,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诱饵了,诱使这些人入会?”孙传宝问。
唐小姐又一愣,并且是更大的一愣,而且愣的有点难堪。但是她显然是经历过世面的,因为她马上就扭转了局面。
“你先不要管我是什么目的,”唐小姐说,“你先看这样做对你自己有没有好处。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差不多见了二十个女人,你都留下了她们的电话号码,这里面差不多有一半的人条件还可以,你随时可以跟她们保持联系,是不是?这样对你有什么不好吗?”
孙传宝没有马上说话,他在想问题。孙传宝记得一本书上说过,说犹太人做生意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他们只赚自己应得的那部分利润,而不要嫉妒合作伙伴赚的更多。现在的情况是自己可能确实是被唐小姐利用了,但是这种利用对我自己并没有坏处呀。
“想通了吧?”唐小姐问。
她这样一问,又激起了孙传宝的反感。孙传宝说:“是想通了。但是你早上电话里面跟我说的那个白白高高的大学毕业的教师在哪里?我怎么到现在也没有见到?”
“今天来不及了,”唐小姐说,“明天吧,明天一定安排你跟她见面。”
“既然明天才能安排我跟她见面,你今天把我骗来干什么?”
“什么叫骗你来?”唐小姐不高兴了,“别说的这么难听嘛。你自己如果不来我还能把你绑架来?”
“你是没有绑架我来,”孙传宝也不客气了,“但是是你自己打电话叫我来的。电话里面说有一个‘条件非常好的小姐’要跟我见面,我都见了差不多二十个小姐了,怎么你电话里面说的那个白白高高的教师还没有让我见面?你说实话,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如果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你难道不是骗我吗?”
“我没有骗你,”唐小姐说,“确实是有这个人,确实也是她要见你的。”
“那就请她来见呀。”孙传宝这时候已经完全占了上风,声音也不知不觉地提高了一些。
“嘘,轻点。”唐小姐把自己的食指压在嘴巴上说,“确实有这么个人,她也确实在这里。”
“那就赶快叫她来呀。”孙传宝说。
“马上,”唐小姐说,“她就在对面那个房间里,她现在和你一样忙。等下班,等下班之后我请你们俩吃饭,单独给你们俩见面。”
孙传宝看着唐小姐,不说话。
“我真的没有骗你。”唐小姐说。
孙传宝还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承认,”唐小姐说,“我承认我是利用你们多吸收一些会员,但是这对你们并没有坏处。希望你能理解。”
孙传宝仍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柔和了不少。
“我求求你了,行不行?”唐小姐说。唐小姐说着几乎就要挤出眼泪来。
孙传宝经不得别人求,心里想着这个唐小姐确实不容易,再说做这种事情会员也确实是越多越好,反正外面只有两个人了,二十个人都见了,还在乎两个人?
唐小姐没有食言,晚上果然上她请客,并且果然把那个白白高高的女教师介绍给了孙传宝。
孙传宝对这个白白高高的女教师印象是深刻的,深刻到不管他们后面有没有戏,孙传宝都不会忘记她,因为这个女教师有一个非常奇特的名字,叫左丹努。比孙传宝前妻的名字还要奇特。孙传宝前妻恰好也姓左,也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左向右。既然与自己的前妻同姓,而且同样有一个奇怪的名字,你说孙传宝能忘记吗?
他以前倒真是个老板(1)
电视大学毕业后,孙传宝很快就被转干,然后就是考虑结婚。
在孙传宝转干之后,物资局刚好从社会上招考了一批高考落榜生,其中有很多女孩子,并且这些刚招进来的女孩子各方面的条件都是不错的,仿佛是专门为孙传宝找对象而准备的。事实上,她们中的有些人对孙传宝也有那个意思,毕竟,孙传宝是物资局老干部子弟,是大学生,而且是干部,再加上孙传宝长的人高马大,英俊潇洒,有几个女孩子喜欢他很正常。然而,婚姻是双方的事情,光是女孩子看上孙传宝没有用,还必须要孙传宝看得上女孩子才行。但是,孙传宝看不上她们,一个也看不上,因为她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大学生。不是大学生就不在孙传宝的考虑范围之内。
为了给孙传宝找到合适的对象,孙传宝的父母和几个姐姐及姐夫个个拿出当年为孙传宝逃避上山下乡的劲头,使出浑身的解数。无奈那时候女大学生实在太少了,几个姐姐姐夫的单位里面好不容易来几个大学生,几乎都是男的,就是偶尔有一两个女的,不是有对象的就是对不起观众的。这样熬了两年,不仅父母急了,就是孙传宝自己好象也熬不住了,于是降低条件,降低到只有一个条件:是大学生就行。最后,孙传宝终于结婚了,而且是如愿以偿地娶了一个女大学生,这个女大学生就是左向右。
左向右是工科大学生毕业,在二姐夫他们厂做助理工程师。大学生肯定是正儿八经的,但就是长的不怎么样,所以二姐夫当时也没有把握。
“就是长相一般。”二姐夫说。
“怎么个‘一般’法?”老娘问。老娘这样问表示老娘比孙传宝还要在乎女孩的长相,仿佛二姐夫是在给老娘介绍对象,而不是给孙传宝介绍。
“戴了个眼镜。”二姐夫说。
“戴眼镜?”孙传宝问。
“戴眼睛。”二姐夫说,“度数还蛮高。不行就算了,我再给你慢慢物色。”
“戴眼睛好。”孙传宝说。
家里人听孙传宝说好,相互之间对视了一下,流露出有点按捺不住的喜悦。
“要不然安排见一面?”二姐说。二姐在这样说的时候,已经将内心的喜悦写在了脸上。不知道是为孙传宝高兴,还是为他的丈夫高兴,或许是为他们两个高兴。二姐知道,如果这件事情能搞成,她丈夫就算是对孙家做了一个巨大的贡献,将来老娘就再也不会说二女婿光说不练了。
本来二姐夫对这桩婚事是不报太大希望的。将心比心,要是换上二姐夫自己,他是看不上这个左向右的。在二姐夫看来,女人的相貌和男人的社会地位一样,是第一重要的。女人的相貌好,就是有点小毛病也可以原谅,甚至可以将毛病解释为优点,比如胖,漂亮女人的胖就可以解释为是一种富态,就像地位高的男人的蛤蟆肚可以解释为将军肚一样。至于女人是不是大学生,在二姐夫看来没有什么关系,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所以,当时二姐夫把左向右介绍给孙传宝,刚开始还有点应付差使和不负责的味道。没想到孙传宝自己不在乎,顿时让二姐夫有了一种白捡了一个人情的感觉。
见面是在二姐家里进行的。当二姐看见左向右的时候,心中的喜悦当场羞于露面。说实话,孙家的人还没有这么“一般”的。但是既然已经把人请到了家里,再说这个左向右也算是自己丈夫的同事,必要的礼节还是要讲的,于是,二姐的热情依旧,至少表面的热情没有明显地降温。二姐现在惟一的期盼就是孙传宝不要当面给人家女孩难看。二姐对自己宝贝弟弟的脾气是心有余悸的。等到二姐和丈夫都钻进了厨房,二姐狠狠的掐了一把丈夫,算是对他乱点鸳鸯谱的惩罚。由于下手重,差点就把二姐夫掐的叫了起来。当二姐和二姐夫俩人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孙传宝和左向右正在热烈地交谈。看来真是萝卜青菜各人所爱,没想到他们双方居然都很满意,二姐当场觉得还是自己的丈夫有眼力。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他以前倒真是个老板(2)
说实话,老娘对这个儿媳妇是不满意的,但是想到自己的儿子喜欢,加上二姐夫以诸葛亮为例,对她讲了一大套“丑妻是宝”的道理,只好认了。好在这个左向右倒也争气,不但戴了一副眼镜,看就是知识分子,有学问,而且会生孩子,与孙传宝结婚刚刚一年就给孙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从而正式确立了在孙家至高无上的地位。更为重要的是,自从有了儿子之后,孙传宝也突然之间成熟不少,也知道孝顺父母了。直到这个时候,老娘才体味到什么是“丑妻是宝”了,再看看左向右,竟然不那么丑了,本来一马平川的胸脯,不知什么时候奇迹般地隆起了两个山包,原来黝黑的脸,也被幸福和饱满撑的红润,总之,儿媳妇变漂亮了,至少比她以前漂亮了。
紧接着,就是考虑给儿子起名字。由于这是孙家一脉单传的孙子,起名字当然是大事。好在爷爷*,自知自己的学问不如儿子,于是将为孙子起名字的大权交给了孙传宝,并且说:为儿子起名字是做父亲的特权。那意思是儿媳妇不要乱Сhā嘴,并且顺便将老婆子和几个女儿女婿也排斥在外,免得他们影响孙传宝的思路。
孙传宝对如何起名字并不是很在行,再说他从来也没有给任何人起过名字。这也难怪,父亲说了,起名字是父亲的特权,孙传宝是第一次当父亲,当然也就是第一次享受这种特权。
孙传宝虽然不会起名字,但是他对老婆左向右的名字一直怀有敬畏的感情,怎么都觉得这个名字好,不俗。孙传宝甚至认为只有大学生才能有这么不俗的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是左向右自己起的,并且是在她成为大学生以后起的。一问,还真是这么回事。左向右的父亲是一个乡村教师,勉强算作一个小知识分子,小知识分子是起不出这么大气的名字的。事实上,左向右生于1957年,正好赶上了反右,很难想象她父亲是想把女儿的姓名与当时的运动联系起来,还是为了向当权者表示决心,总之,他给自己刚出世的女儿起了个名字叫“左反右”。等到女儿上大学的时候,恰好又赶上所有的右派一律*。父亲当时很不理解,说既然反右斗争仍然是正确的,为什么又要将所有的右派一律*,既然一律*,为什么又能说反右运动是英明正确的。尽管不理解,但是父亲还是知道“左反右”这个名字是不能再用了,于是,专门写信给女儿,让她马上改名字,改成“左向右”。其实女儿自己也已经准备改名字了,只是一时还没有想好要改成什么名字,看到父亲的信,豁然开朗,既尊重历史,又有诗意,于是就改成了“左向右”。
早在儿子出世之前,孙传宝就曾经跟左向右讨论过未来孩子的名字问题。当时孙传宝曾经开玩笑,说不管是男是女,干脆就叫“左中右”,比左中堂好,比左向右也好,更有诗意。当时他们俩都哈哈一笑,现在果然轮到给孩子起名字了,左向右并没有忘记这段笑话,说:“不是说好了吗,叫左中右。”家里人不知道其中的典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说话,只有孙传宝嘿嘿地笑,笑的有点讨好的味道。最后,孙传宝一锤定音,为儿子取名“孙左”。可以理解为复姓,算是给自己老婆的一点补偿。
“孙左好,”孙传宝说,“跟孙权是一个辈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他以前倒真是个老板(3)
孙左五岁的时候,孙传宝跟左向右离婚了。离婚的原因很复杂,一开始是左向右跟孙传宝的母亲搞不好,主要是在教育孙左的问题上意见完全不可调和,后来左向右的单位分了房子,分开住了。但是分开的只是左向右和他们孙家,而孙传宝并没有分开。孙传宝几乎每天都仍然回到自己原来的那个家。原因有两个,一是原来的那个家就在物资局的大院子里,孙传宝每天中午都回去吃饭和睡午觉,二是搬家的那一天,左向右说了一句伤害孙传宝的话,使孙传宝几乎要拒绝去新屋居住。用孙传宝后来的话说:要不是中间有一个孙左,当时就离婚了。
左向右这句话是对邻居说的,大致的意思是:丈夫学历低,分不到好房子,所以要靠她。
这句话说到了孙传宝的痛处,而且也不符合事实。事实情况是已经当上副厂长的二姐夫在左向右的分房过程中起了关键的作用。二姐夫先是让孙传宝从物资局搞一张证明,证明孙传宝在物资局没有房子,并且物资局也根本就没有房子,所以请他爱人的单位解决住房,然后二姐夫凭这张证明把左向右按照本单位男性工程师的级别靠,这才分到了这套房,如果没有二姐夫从中周旋,凭左向右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大学生,是分不到房子的。
孙传宝不是一个气量很大的人,左向右对他的伤害他没有轻易忘记,他要报复,报复的方式是冷落左向右,自己在外面找女朋友。在外面找女朋友相当于偷吃禁果,既然已经尝到了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最后随便走到哪里,随便看见哪个女人,孙传宝都觉得比自己的老婆左向右好看,于是,离婚就成了必然。
离婚的时候,左向右提出孙左归她,否则坚决不离婚。爷爷奶奶和孙家的人当然不同意,但是孙传宝愿意。孙传宝对父母说:“不管孙左归谁,他都是我们孙家的孙子,跑不了。孙左归她,我明天再找一个老婆,还可以再生一个,要是还生一个儿子,我们孙家就两个孙子,要是还生一个女儿,我们孙家就一个孙子一个孙女,都好。”
父母一听,是这么理,也就随他去了。
离婚之后,赶上物资局要成立什么物资交易中心,天知道怎么就让孙传宝做了经理。刚开始生意好做,坐在家里把计划内的钢材拿到交易中心按计划外价格卖,马上就赚钱了。由于赚钱容易,孙传宝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能人”,连报纸电视都上了,搞的老局长见到孙传宝的父亲都夸他好福气,养了一个有除夕的好儿子。孙传宝的母亲更是宣扬自己的先见之明,说:怎么样,还是在局里上大学好吧?仿佛当年孙传宝没有考上本科大学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但是高兴归高兴,也只是“干”高兴,因为物资交易中心是物资局的,是国营单位,所赚的钱并不归孙传宝自己,更不归他们孙家,于是,孙传宝心里面就不平衡了,就张罗着要自己下海,自己干。父母和几个姐姐姐夫都反对,说还是铁饭碗好,铁饭碗保险。
“要保险就不可能发财。”孙传宝说,“你们想想,我这一年就给交易中心赚了五百万。说实话,由于是给公家干,我还是带干带玩着,有时候还故意来点铺张浪费,如果是给我自己做,我这一年少说也赚了八百万了。什么铁饭碗不铁饭碗?如果我有八百万了,不但我有铁饭碗了,你们全部都有铁饭碗了。是不是?”
大家一想,是。
最后,孙传宝楞是辞去交易中心经理不做,自己下海,成立一个贸易部,挂靠在一个校办工厂下面,自己做。那时候还不允许私人自己开公司,必须要“挂靠”,挂靠在校办工厂下面可以避税,避税的钱交管理费还绰绰有余。
开业大吉。孙传宝直接将物资交易中心的一单业务移到他的贸易部,刚开张就赚了八万块。当孙传宝把这八万块钱拿回家的时候,父亲板起指头算了半天,楞是比他一辈子挣的钱都多。
第二单业务是做彩电。二姐夫单位的车去福建三明送设备,回来的时候顺便给孙传宝拉了一车福日牌十八英寸彩电。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那时候是卖方市场,市场的主动权掌握在卖家手里面,只要能搞到货,不愁销路。不但不愁销路,而且还有许多人千方百计地找各种关系开后门来要紧俏商品。所以,货一到马上就被一抢而空。
如此辉煌了一段时间,孙传宝已经有了大几十万,成了当地最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这时候,他已经不满足与小打小闹,要做就做大的。终于,一单从独联体进口钢材的业务把他的老本赔得精光。不但赔得精光,而且还欠了一ρi股的债。因为凡是要做大生意的人,看准了一单好业务,总是要举债进货的。孙传宝与供货方打官司,人家却说他的贸易部不具备经营钢材的资格,所签的合同是无效合同,不受法律保护。最后,孙传宝只好一无所有地跑到了深圳,本打算东山再起,没想到却落得今天这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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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婆的也来“征婚”?(1)
那天晚饭之后,准确地说是在跟唐小姐和左丹努分手之后,孙传宝的手机就没有停过。
有人说从一个人手机响起的频率,就能看出他的重要性。重要人物的手机一天到晚叫个不停,不重要的人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人叫他一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从那一天开始,孙传宝变得重要了,而在此之前他并不重要。
孙传宝的这些电话全部都是女人打来的。
头一天晚上,孙传宝接了几个电话之后,非常失望,因为这些在电话里面跟他像老朋友一样说话的女人居然全部都是他没有什么印象的,或者说没有一个是他所期望的。事实上,他期望的电话只有两个,一个是他那天早上第一个见面的魏小姐,另一个是他那天晚上最后一个分手的左小姐。魏小姐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是教养好,孙传宝特别看中女人的教养。早些年在内地自己做经理的时候,第一次去北京出差,闲暇时间他没有去蹬长城,也没有去逛故宫,而是专门跑到清华北大认真地参观了一番。在清华大学,他看到这样一个情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慌慌张张地跑来给自行车打气,蹬下去的时候,首先把自己的裙子裹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才把气嘴按在自行车的气门嘴上。女孩的这个动作给孙传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同时也真正理解孟母为什么要三迁了。至于左丹努,孙传宝期望她来电话的心情是复杂的,复杂到他想起了前妻左向右,甚至复杂到他想起来自己的儿子,因为他的儿子现在也姓左,并且就叫“左中右”,左向右背着孙传宝擅自给儿子改这么个名字,不知道是怀念孙传宝还是有意激怒孙传宝。孙传宝现在希望左丹努能跟自己联系,预期说是左丹努跟他的前妻同姓,倒不如说是跟他儿子同姓。所以,孙传宝现在期望左丹努的电话,仿佛多少包含着对儿子的思念的味道。可惜左丹努并没有主动给他打电话,魏小姐也没有。就是说,他所期望的两个电话一个也没有,而他根本就没有期望的电话却一个接着一个。到最后,他只好把手机关了。
晚上属于业余时间,关手机或许可以,但是白天绝对不行。白天是工作时间,在工作时间里关机,要是老板找他或者是客户找他怎么办?
星期一的上午,孙传宝跟姚文田一起去走访客户。今天他们走访的这个客户在蛇口,于是他们先坐大巴到蛇口,然后再打的士到客户单位。这是老板教他们的绝招,坐巴士省钱,打的士能显示公司实力,既要省钱又要显示实力,只有先坐巴士后打的士。
在巴士上,姚文田诡笑着问孙传宝: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孙传宝装傻。
“装?”姚文田继续诡笑。
孙传宝忍不住笑了。笑着把脸转向车窗外。
“见了多少靓女?”姚文田还是笑。并且由诡笑变成坏笑。
“靓女?”孙传宝说,“我还没有找你算帐呢。”
“找我算帐?”姚文田说,“该请我吃饭吧。正好,中午你请客了。”
“凭什么?”
“说实话,见了几个?”
孙传宝看看姚文田,没有说话。
“看上几个?”姚文田紧追不舍。
“这样问还差不多,”孙传宝说,“见的再多也没有用,说不定越见越恶心,关键是要问看上几个?”
“几个?”姚文田问。
“两个。”孙传宝说。
“那还不请客?”姚文田终于抓住了。
“好好好,请客。”孙传宝说。
但是那天中午孙传宝并没有请客,因为客户单位的老总请了他们吃饭。客户单位的老总姓赵,叫赵天从。既然赵天从请了,那么孙传宝就不用再请了。
有老婆的也来“征婚”?(2)
那天他们达到客户单位的时候是上午十点,会谈的时候主要是姚文田说的话,本来孙传宝也想说的,但是老是电话不断,精力完全集中不起来,根本没有办法组织一句完整的意思,只好任由老姚自由发挥。
“非常好,”姚文田说,“说实话,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项目,没有见过你们这么好的项目。”
赵天从眼睛里闪了一下,说:“是的,要是项目不好,我也不会跟着项目下海的。”
“这么好的项目,为什么不赶快上马呢?”姚文田问。明知故问。
赵天从扶了一下眼镜,说:“正因为项目好,所以我们要不然就不做,要做就要上规模,因此,目前资金上还有缺口。”
“那还不容易?”姚文田说,“现在市场上缺的不是钱,而是好的项目。真正有钱的人一天到晚想的不是消费,而是投资。投资是什么,投资就是投资好项目,只有投资好项目,钱才能生出更多的钱。如今有很多上市公司是大把的钱愁着找不到好项目。合作嘛。”
“是想合作,”赵天从说,“但是我们都是做技术和经营管理的,在资金合作方面不是很在行,怕上当,进展不快,所以想到请你们策划呀。”
“那你算是找对人了,”姚文田说,“策划谈不上,其实我看赵总您自己就是一流的策划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看好这个项目。不过要是找资金嘛就巧了,我们正好是在找项目,很多国内的上市公司和国外的财团正好委托我们寻求好的项目。”
“真的?!”赵天从的眼睛彻底亮了。
“当然是真的。”姚文田说。说着,还把脸转向孙传宝,问:“孙经理,上次新加坡BBA委托找的项目筛选好了没有?如果没有,我看赵总他们这个项目也可以算上。”
孙传宝刚想回答,或者说刚想着怎么样扯谎,手机又响了。
“不好意思。”孙传宝向他们二位示意。示意完了之后,也不等他们表示理解,马上就接手机,一边接还一边走到门口,避免打扰他们。
“孙经理吗?”
“是啊是啊,您好。”
一听是喊“孙经理”,孙传宝知道是客户,因为只有客户才这么称呼他。
“我是陈小姐呀。”
“哎呀,陈总,您好您好。”
其实孙传宝还没有想起来陈小姐说谁,但是他知道称对方“陈总”不错,哪怕对方并不是什么老总,而只是跟他一样是个部门经理,甚至只是一个业务员,往大的喊没有错。孙传宝这一招是“教养”的结果。当年左向右生孩子的时候,在医院,正好跟一个警察的老婆在一个病房,这个警察孙传宝认识,或者说是面熟,就在他们物资局门口看马路,孙传宝的母亲在与警察打招呼的时候,一口一个“指导员”,事后孙传宝问他母亲:怎么指导员还看马路?母亲愣了一下,说:“谁告诉你他是指导员了?我这是那么喊!记住,见到这些人,往大的喊没有错,错了也没有关系。”孙传宝记住了,彻底记住了,不仅记住了,而且发扬光大,不是对“这些人”,而是对所有的人,都往大的喊,并且屡试不爽。
“谢谢你,还记得我呀。”对方说。
“记得记得,”孙传宝说,“这样,陈总,过一会儿我再给您打过去好吗?我现在正在跟客户谈业务。”
“谈业务呀,”陈小姐说,“那好吧,你先忙吧。”
孙传宝回到姚文田和赵天从身边,抱歉地笑笑,说对不起,找的人太多。赵天从说没关系,现在忙是好事情,就怕闲了。
有老婆的也来“征婚”?(3)
在以后的会谈中,姚文田和对方的那个赵总到底谈了什么孙传宝没往心里去,他老是想着刚才来电话的那个“陈总”是谁,因为她可能真的是老总,要不然孙传宝喊她“陈总”的时候她肯定会解释一下,不至于那么爽快地就应承了。那么到底她是哪个单位的什么老总呢?其实,孙传宝他们做的工作几乎每天都跟老总打交道,但是真正与女老总打交道的屈指可数,事实上他们也不喜欢跟女老板打交道,因为女老板特别谨慎,不爽快,也不容易被鼓动起来,所以,即便有一两个女老总,孙传宝也应该印象蛮深。孙传宝现在正在开动脑筋,对大脑中储存的信息进行快速检索,努力回忆在他认识的女老总当中有没有一个姓陈的。
“你们看,吃饭的时间到了,吃个便饭吧。”赵天从说。
一听吃饭,孙传宝神经系统来了一次刷新,马上回到现场。
姚文田看看孙传宝,笑笑,说:“什么事情还没有做,怎么好让赵总破费呢。”
“便餐,”赵天从说,“边吃边谈嘛。”
姚文田再次看看孙传宝,仍然笑笑,说:“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吃饭的时候,果然是边吃边谈。还是姚文田和对方的那个姓赵的老总谈,孙传宝则抓紧时间看赵天从他们公司的简介。
简介被印刷成一个金美的画册,画册的封面是深蓝色,像天空,也像大海,大概是表示天地合一的意思。翻开第一页,是董事长致辞,后面是公司机构图和公司主要业务介绍。在董事长致辞的右上角,是董事长的照片,照片的下面是亲笔签名。突然,孙传宝有了新发现,原来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居然也是一个女的。孙传宝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一下,居然感觉有点面熟,但是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见过面。如今是信息时代,不用见面而混个面熟的情况太多了。比如在电视上见过,在报纸上见过,都是有可能的,还有可能就是在某个公共*的场合偶然见过。作为投资咨询公司,孙传宝经常参加各种各样的招商会招待会和展览会,参加这些会的目的是收集名片和寻找商业机会,所以这些年见过的各种各样的人物并不少,谁知道在什么场合见过这个女董事长呢。另外还有一种极端情况,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董事长其实只是象孙传宝认识的某个女人而已。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现在深圳的白领女人长的都差不多,甚至穿着打扮都趋于一个标准,把一个实际上是陌生的人看作有点面熟也不奇怪。
回来的路上,姚文田问:“你怎么一个上午都心不在焉?”
“是吗?”孙传宝说,“我怎么没有感觉?”
“这样也好,”姚文田说,“赵总见你电话那么多,反而觉得我们的业务非常忙,忙到做不做他们这个业务无所谓。”
“那又怎么样?”孙传宝问。
姚文田笑了一下,说:“我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这单有戏。”
孙传宝换了一个角度,正面看着姚文田。
“上赶子不成买卖。”姚文田说,“你今天这样的表现,歪打整着。”
下午回到公司,孙传宝和姚文田一起跟老板汇报上午的情况,姚文田跟老板说:这单业务估计差不多能成。
“为什么这么说?”老板问。
“感觉。”姚文田说。
“感觉?”老板问。
“感觉。”姚文田说。
“你呢?”老板问孙传宝,“你的感觉呢?”
“我的感觉也能成。”孙传宝说。
“说说看。”老板说,“说具体点。”
孙传宝看看姚文田,仿佛是怕姚文田误解他抢功。
“说嘛。”老板说。
“首先是老姚讲的非常好,”孙传宝说,“老姚一上来就肯定了他们这个项目好,先让对方高兴,然后亮出了我们的特长,故意避需就实,不象以前总是强调我们的策划能力,而是抓住对方老总的虚荣心,夸奖他的策划能力好,而我们是融资能力,暗示我们可以为这个项目引来资金,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充分调动了对方的热情。”
“就这些?”老板问。
“就这些。”孙传宝说。
“那么你呢?”老板问,“你上午跟他们说了什么?”
“我?”孙传宝说。说的有点紧张,仿佛是自己偷懒被老板看见了。
“对,你。你说了什么?”老板问。
“他在造气氛。”姚文田说。
“造气氛?”老板问。
“是啊,”孙传宝说,“我上午并没有说话,而是一个劲地在接电话,造成一个我们的业务非常繁忙的样子。再说我担心言多必失,有老姚一个人说就够了,不能搞成两个人抢了说。两个人抢了说别人反而不信。两个人出去,一个唱红脸,另一个唱白脸最好。我们今天上午的配合就相当好,让对方上赶子追我们,中午对方还主动请我们吃饭。”
“对方请你们了?”老板问。
孙传宝一听,坏了,言多必失了,这下误餐补助没有了。
“是的,”姚文田说,“不过虽然是他们请我们,但是我们还是抢着把单买了。”
“对对对,我们抢着把单买了。”孙传宝赶紧亡羊补牢。
“其实也不必要,”老板说,“如果对方真心请你们,也不一定要拒绝,拒绝别人的好意反而显得我们小气。再说我们也应该有点架子。”
“对,”姚文田说,“如果下次再请我们,我们就不一定抢着买单了。”
晚上下班,孙传宝主动请姚文田吃饭。
“是该你请,”姚文田说,“差点让你说漏嘴。”
“是是是,我认罚。”孙传宝说。
“也不一定,”姚文田说,“你把发票留好,如果这一单真的做成了,找老板报销。”
“那好,我们喝酒。”孙传宝说。
“好,喝酒。”姚文田说。
那么有钱的女人也来婚介所?(1)
大约是想到能报销的缘故,孙传宝那天比平常大方。
三杯酒下肚,孙传宝问姚文田:我们的客户当中有没有一个姓陈的女老总?
姚文田歪着脑袋想了想,非常肯定地回答:没有。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姚文田问。
“没什么,”孙传宝说,“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
“不对。”姚文田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传宝笑了一下,说:“真的没有什么。就是今天上午有一个姓陈的女人给我打电话,我想不起来是谁。”
“你老兄现在走桃花运走疯掉了吧?”姚文田说,“有一个姓陈的女人给你打电话就能说是我们的客户?对方说她是客户了吗?”
“没有。”孙传宝说。
“对方称她自己是老总了吗?”
“没有。”
“还是呀,”姚文田说,“那你凭什么说她是客户,而且还是老总?”
孙传宝还是笑了一下,解释说:“她称我为‘孙经理’,不是客户哪个女人会这样称呼我?她称呼我是‘孙经理’,我当然就要称呼她为‘陈总’,嗨,她坦然接受了,你说她不是老总能那么坦然的接受吗?”
“这到也是,”姚文田说,“后来呢?”
“后来我对她说我正在谈业务,说等一会儿再跟她联系。”
“联系了吗?”
“还没有。”
“为什么没有?”姚文田问。
“我还没有想起来她是谁,怎么联系?”
“不是有来点显示吗?”
“是有来点显示,”孙传宝说,“可是接通之后我说什么呀?我说‘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你是谁了’,行吗?”
“那是不好。”姚文田说。说完,姚文田又歪着头,在想。
“这样,”姚文田说,“你先打过去再说,说着说着,说不定她自己就说出来了。这点套话的本事你还没有?”
“试试?”孙传宝问。
“试试,”姚文田说,“不就是个女人嘛,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呀。”孙传宝说。
“不怕就打呀。”姚文田说。
孙传宝打开手机,找出上午的来电记录,回拨过去。
“陈总吗?我是孙传宝呀。对对对。不好意思。一直在忙。……。您现在在哪里?噢……。那好,好。”
“怎么说?”姚文田问。问的有点迫不及待。
“没套出来,”孙传宝说,“她说她现在在广州呢,说回来之后再跟我联系。”
“没听懂。”姚文田说。
“什么没听懂?”孙传宝问。
“回来之后是什么意思?”姚文田说,“是指今天夜里呀还是指明天呀。”
“没说。”
“还是呀。”
“算了,”孙传宝说,“我还是把手机关了,她要是真有事,明天还会再打,你说呢。”
说着,也不等姚文田说是还是不是,就要关机。
孙传宝正要关机,手机响了。既然手机已经响了,那么就必须要接,否则是非常不礼貌的。
姚文田做了一个鬼脸,摆摆手,示意孙传宝接吧接吧。
孙传宝接了。
是唐小姐打来的。
“怎么样嘛?”唐小姐问。
“哪方面怎么样?”孙传宝反问。
“我说你是不是身边有女朋友呀?”唐小姐说。说的有点发嗲。
孙传宝看了一眼姚文田,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差点笑起来。说:“女朋友是肯定没有,男朋友倒是有一个。”
“没有女朋友你俏什么?”唐小姐问。
“我没有俏呀。”孙传宝说。说的蛮委屈。
“我问你,”唐小姐说,“今天上午陈文静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没说两句就把电话撂了?”
“陈文静?哪个陈文静呀?”孙传宝真的委屈了。
那么有钱的女人也来婚介所?(2)
“还装蒜?刚才你还跟她通话了呢。”
“刚才我跟她通话?”
“是啊,”唐小姐说,“刚才你自己主动打过去的。”
孙传宝一愣,马上给姚文田是了一个眼色,指指电话。姚文田赶紧把耳朵凑了过来。
“噢,陈总呀。”孙传宝说。
“是啊,知道了你还摆架子。”
“我没有摆架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