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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文学的根(1)

1982年7月,韩少功走出了湖南师范学院大门。按照成绩,他可以进入党政部门、报社、电视台、出版社、文联一类同学们争相挤入的单位,但他必须为他###中的行为付出代价。他被分到湖南省工会­干­校,在当时情况下不够热门的单位。由于他持有结婚证和子女生育证,学院大概不能把他分配到偏远的地方去,制造新的两地分居。临别之前,同组的同学到韩少功家聚会,梁预立为他们准备了具有湖南风味的菜肴。大家的心情各自不同,但都异常兴奋,共同约好五年之后的这一天再次在这里会合。结果,五年之后的这个日子,只有一个名叫杨晓萍的同学,从遥远的南方风尘仆仆前来践约。

到了工会之后,因为写作上的特长,他被安排在《主人翁》杂志社当编辑。第二年,他的政治命运也渐有转机,由于省文化界老前辈刘斐章等人的力荐,1983年他成为湖南省政协的年轻常委,1985年2月从《主人翁》杂志副主编的任上调入湖南省作家协会,当上一名不用按时上下班的专业作家,后来还被选为湖南省青年联合会副主席,成为领导­干­部后备梯队的一员。如果有志于政治仕途的进取,他的前景甚为可观,但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比如经常在省政协常委会上缺席,至于省青联的主席团会,更是一次也没去过。以至于某机构考虑提拔新人时,有的权威人士发话说:“这个人太不爱开会啊。”

从1982年到1985年,韩少功在悲观中沉默,演绎多年的人生逻辑终于到头,他面临着一场深重的心理危机。支持他激|情的确定的社会政治理想和坚贞温存的人情,如今都显得非常可疑,并且恍惚成为一种虚无,弥漫了他心灵的空间,毒化着他的生命。他看到社会改革的艰难,看到了这种艰难不在于某种体制和某个保守分子,而在于民族心­性­的难以转移。他看到了脉脉亲情后面­阴­暗叵测的利益计较和心思谋划,一种温馨中包裹着的凛冽。在他理想的帝国里,太阳正坠入黄昏之中。这个时候,他还不能以天空和太阳的名义,对黑暗中蠢动着的一切给予谅解和包容,厌恶和蔑视之情氤氲于胸,沉郁之中,有了一种­精­神上的孤高显示在他翘起的下巴上。

这时,文学正是朝阳产业,男女作家们勤奋地写作。年轻一些的,则以最新潮最时髦最洋化的词汇来包装自己卑琐的心理隐私,他们自信地抨击一切,却从来不检点自己。文学由神圣的事业变为一个熙熙攘攘的名利场。这种状况同样使韩少功感到厌倦,他对文学,至少是眼下大行其道的文学的意义产生了怀疑,对形形­色­­色­的文学笔会和活动产生了厌倦,觉得带着女儿韩寒到街头随便走走,比和同行一起瞎聊更有意思一些。

他开始审视自己这些年来的写作,在那些已经获得社会成功的作品中,发现了许多存在的问题,到目前为止他和同辈作家们热衷的都是问题小说,即以揭露社会存在的不合理乃至黑暗为使命,带有很浓的政治功利­色­彩。而这种沿革批判现实主义传统的写作,所凭借的武器有着很大的局限­性­。人道主义的前提把人­性­充分理想化了,在许多人眼里,人­性­的贪婪和私欲的膨胀被简单地理解为一种个­性­的自由解放,似乎只要把对集体、集权、公共、平等的极端追求转向另一个极端,就可以消除过去历史上发生的灾难。“后来我对政治的兴趣有些新的反省,挞伐官僚主义、特权,揭露伤痕,这些政治表达固然重要,但政治、革命不能解决人­性­问题。进一步思索到人的本质、人的存在,考虑到文化的背景,需要我们对人­性­­阴­暗的一面有更为足够的认识。”他所经历的事情让他意识到,社会问题的存在除了制度设计方面的原因之外,还有更重要、更深沉的原因,那就是人­性­的黑暗。文学必须像­奸­细一样进入到这种黑暗的内部,并把它公开地摆到光线中来,让人们一起来检视。否则,就会停留在非常浅薄的层面。

此外,进入80年代以来,和其他人文知识分子一样,中国作家都在补文化课,如饥似渴地吸取外来文化的营养。他们处理自己生活经验和素材的方式,更多是来自西方的观念体系。随着西方思潮的相继涌入,国内次第产生相应的创作流派,如意识流、荒诞派,等等,萨特、卡夫卡、塞林格、贝克特、普鲁斯特等,都在中国找到了自己的化身。这些缺乏同质经验和情感支持,只是形式上相仿佛的似是而非的写作流派,被评论家黄子平称为“伪现代派”。在1986年发表于《湖南文学》的《东方的寻找与重造》一文中,韩少功回顾并审视了这段历史:“当代中国作家中,中年层受到苏俄文学影响较重,像张贤亮,明确提过苏俄文学是最好的文学。蒋子龙的作品中,可以看到柯切托夫等作家的影响,虽然他们另有独特的发现和发展。至于青年一层,读书时正是中苏关系交恶,所以受欧美现代文学影响较大。现在二十几岁的,都写得几首朦胧诗,甚至能够以假乱真。对屠格涅夫、契诃夫什么,反而较为陌生和疏远。这两种影响都是好的、意义重大的,可以说,没有这些影响,就不会有中国文学的今天和明天。但向外国开放吸收以后,光有模仿和横移,是无法与世界对话的。复制品总比原件要逊­色­。吃牛­肉­和猪­肉­,不是为变成牛和猪,还是要成为人。”(《文学的根》,山东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总之,这个时期中国作家还没有找到自己说话的方式,没有形成属于自己的文体风格,在创作上仍然处于一种“无根”的状态,随风摇摆。因此,作品缺乏­精­神气质上的意境和美感。这意味着作家们还没有进入专业意义上的创作。就拿《西望茅草地》来说,“语言夹生,过于戏剧化”等,都不是一个成熟作家应有的缺欠。他和当时许多中国作家一样,接受时代­精­神和观念的限制,1985年以前的作品,尽管获得诸多高尚的荣誉,但现在看起来还像是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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