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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岛10银千特 > 五

下午,会有两节作文课,那是我每周最开心的日子。小学教室的黑板边上,有贴着课程表。每次去旁边的垃圾桶丢垃圾的时候,我都会用眼光很快地扫一下“作文课”那三个字。

小学的时候认真地写每一次老师布置的作文。无论是写学校旁边公园里举行的花卉展览,还是去烈士陵园扫墓。每一次学校组织活动出发的时候,老师都会叫我们带上纸和笔,把需要写作的素材记录下来。那个时候有很多的同学,就随便带上一本软塌塌的作业本,然后口袋里放一支铅笔。还有更顽劣的男生,会随便撕下一页纸,然后塞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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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敬明:你的一生如此漫长(2)

但是我都是拿着我书包里最好的一个硬面抄的笔记本,那是我参加区里面的作文比赛得来的奖品。

那个时候我才八岁或者九岁。

小小的自己,为了得到老师的表扬和赢得赞美的目光,于是非常装腔作势地拿着笔,把自己想要写的记录下来。

那个时候,当我蹲在花坛边上抄写着那些花朵的名字和植物资料时,当我趴在墙壁上把所有烈士的资料抄写下来时——

当我写着“今天阳光灿烂,白云一朵一朵轻轻地飘在天上,像欢快的绵羊一群又一群,学校带领全校同学一起去了公园欣赏牡丹”,或者是“烈士陵园新 浪独 家首发里安静极了,我们依次把自己做好的纸花放到烈士们的墓前,当我们听到老师讲起烈士们的英雄事迹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流下了感动的热泪。我们想,长大了也一定要像他们一样,保家卫国。”

当我听见小学语文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朗读我的文章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蹲在花坛边抄写“洛阳春的芽尖而圆;朱砂垒的芽呈狭尖型”的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样的写作,而走上那条无限柔软,但也异常粗糙的红毯。

记忆里最鲜明的那个句子,被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朗读在空气里:

——那是最盛大的一个夏天,烈士陵园的绿­色­沉重而庄严。阳光慷慨富足,像海潮般拍打向每个人的胸膛。而白云依然静默,停留在广袤的苍穹。

但无论是走过红毯,抑或跋涉于寒冷的冰原,这些都是非常非常遥远的将来了。

而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是,老师让我们班上五个写作文最好的同学向少年先锋报投稿,四个同学的文章都发表了。

我是唯一一个,没有发表文章的那个同学。

那天放学的时候,我背着小书包跑去了学校后面的一个花坛。

我在花坛边上低着头坐了很久,等到太阳差不多快要落山,才站起来匆忙地跑回家。

嘈杂的声音,在放学后最后一次铃声里变成无数密密麻麻的刺,扎在我年幼而自卑的心脏上。

04

在那之后又过了很多年。

我念初二了。

我有了第一双LINING的运动鞋。

我开始觉得佐丹奴和班尼路是名牌的衣服。那个时候还没有美特斯邦威,也没有森马。曾经用存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件佐丹奴98块的背心。

在同样的这一年里,我发表了一首很短很短的诗歌在杂志上。

当我怀着按捺不住的激动把杂志翻到我文章的那一页,指着我的名字给我同学看的时候,他眉飞­色­舞:“哈哈,好巧,和你同名同姓呢。”

05

我们都会说,只要一路撒满了面包屑,就可以在飞鸟啄食­干­净之前,沿路寻回当初的道路。但是我们却忽略了,每一颗细小的碎屑,其实和灰尘并没什么两样,揉进眼里,都同样可以流出泪来。

06

初中的时候看《十七岁不哭》,把里面好多好多的句子抄在自己的日记本上。也曾经在被电视剧里的青春感动家独浪新首发得痛哭不已,倒在沙发上把手深深地塞进沙发靠垫的缝隙,眼泪一颗一颗滚出来,之后,却不得不因为上课快要迟到而匆忙地出门。喉咙还在哽咽着,眼泪还挂在脸上没有抹­干­净,就这样冲进教室。

学着电视里高中生的样子打着手电筒躲在被子里写日记。虽然初中生的自己并没有住校,不需要断电,也没有老师会来查寝。

但是却一味地想要成为他们。成为肆意挥洒着青春的他们。

想要成为更加成熟的存在。

那种带着崇拜的,近乎仰望的心情。把对高中生美好青春的向往,折­射­进心里变成巨大的憧憬。

把自己编造的故事规矩地写在红­色­的稿纸上,装进沉甸甸的信封然后投进邮筒。

那个时候非常不容易买到红­色­的正规稿纸。那个时候的学生都开始用花花绿绿的信纸来写信,那个时候开始有了西瓜太郎的铅笔和韩国的笔记本。学校门口的文具店老板,每次都会从角落里抽出一叠很厚的落满灰尘的文稿纸卖给我。我把它们塞进我的书包。

郭敬明:你的一生如此漫长(3)

之后每天都会去学校的信箱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

一个月,两个月,四个月过去。最后终于确定又一次地石沉大海。

我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站在学校的信箱前踮起脚尖往缝隙里看。

影子安静地拓印在水泥地面上。

风把它吹得摇晃。

下午六点安静的校园。零星的人群缓步走过我巨大的失落和泪水。

这些都是被揉进了眼睛的面包屑。

07

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时候,父母并不知道,学校也不知道。

周围的同学和朋友却知道。

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表情。鼓励的,加油的。

也有讽刺的,嘲笑的,冷漠的。

我并不会像其他的获奖者说的那样,自己随便写写,然后就拿了大奖。

我是很认真地想要拿第一名。用尽全力地,朝向那个最最虚荣的存在。我写了整整7篇五千字的文章。我买了七本杂志,剪下七张报名表。

我在六个月后一个人背着黑­色­的巨大书包飞向上海。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飞机巨大的机翼,在黑­色­的夜空里翅膀前端闪烁的灯光,跳动牵引着我心脏的频率。

08

请你把回忆与现在折叠。

请你把虚荣和梦想对称。

请你把天空和大地拆解。

请你把荣耀与孤独背负。

用沉默的重量。

请你随我一路走向荒无人烟的尽头,飞往寒冷覆盖的辽阔冰原。

光与墨的终点。

09

后来我的故事被放大在镁光灯下。记录在文字照片和视频里。

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要穿着华服,你要温文尔雅。

你要悲喜不惊,你要容忍包容。

一路丢盔卸甲,却在同时为内心装上更坚固的铁壁。

10

也不是没有过想要放弃的时候——

在很多个晚上,因为写不出来而把键盘重重地摔向地面。

在很多的场合,被镁光灯照得睁不开眼的同时,被突然迎面刺来的攻击问题弄得措手不及的时候。

在看到我的读者冲到我面前,举起我的书,然后用力撕成两半的时候。

在曾经低潮的时候,面对着签售台前三三两两的冷眼旁观的读者不知所措的时候。

在面对突然从签售人群里冲到面前来指着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不要脸”的时候。

在看见自己的文章被人稍微改动几句,然后贴在网上说是另一个作者文章里的句子,引出的结论是“这就是郭敬明抄袭她的证据”,在哑口无言的时候还有更深的愤怒,不知情的人家独浪新首发在回帖里尽情地表达对我的羞辱。我自己明白那个作者的原文根本不是这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之所以那么清楚,是因为那个他们认为的我抄袭的对象作者叫七堇年,那篇他们叫嚣着被抄袭的文章是我审核出来的发表在《岛》上的《睡在路上》。在把鼠标重重地摔向墙壁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流出了眼眶。

在被密密麻麻关注的目光缠绕拖曳,拉向更寒冷的深海峡谷的时候。

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时候,悲哀的事实掩藏在那些看似漂亮的虚假表面之下,像是被锦缎包裹的匕首,温暖而又无锋。

11

我人生的第一场签售会是在我20岁的时候。

《幻城》的出版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包括我自己在内,谁都没有想过《幻城》可以成为当年横扫图书市场的年度畅销第一。

那个时候出版社问我是否愿意签售,我必须要说,在那个时候,我并不是很清楚签售的意思。

而当我背着自己的背包,走进会场的时候,我在下意识里一瞬间抓紧了自己的书包。

12

有很多的形容可以去比喻,去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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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敬明:你的一生如此漫长(4)

轰鸣声。

飞机起飞的震动声。

海啸声。

飓风卷过森林的涛声。

面对台下潮水样起伏的人群和他们口中呐喊的我的名字,20岁的自己没有学会甘之如饴。

我谨慎地签着早早就练好的签名,为每一个人写上他们的名字,还有他们期望的,从我们这里得到所有相关的祝福。

有写下过“希望拥有永远纯净的心”。

也有“恭喜发财”。

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助理,没有经纪人,自己独自坐在书店的休息室里,采访我的记者随便问了我几个问题就匆匆离去。剩下一个在报社实习的中学生,非常有兴趣地留下来采访我。

那个时候我结束了签售会后会留在书店里看书,蹲在书架前面翻阅,周围的人也不太会认得我,也可以和几个留下来的读者一起逛街,有几次还和他们一起唱过歌,在狭小的KTV房间里,我们一起吃水果,大家抢着麦克风。

那个时候我还会站在学校的信箱面前看里面的来信,看见陌生人的信封我依然特别激动。

那是四年前的我。

而现在公司的桌子上堆着一座小山一样高的信笺。我每次望向它们,都会听见那种类似倒计时的声音。它们在说,开始倒数咯。

13

那个时候自己眼里潮水一样多的拥挤人群,和后来的,没办法比。

当我拥有了更多人的喜欢,我却发现,我开始没有机会去回报这些喜欢。

当年我还可以从容地写下每个人的名字,而现在,我却只能匆匆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刚刚抬起头想要对对方微笑,而对方年轻的面容已经消失在保安围绕起来的安全界限之外。

依然是轰鸣声。海啸声。

飓风卷过森林的涛声。

还有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滴答滴答的倒计时声音。

……

落落:逢魔(1)

作者:落落

混沌的光,呼进肺叶的空气还未曾被吐出,整面的云墙在崩塌前维持完整,空洞渐变向寂寞的某个过程中。一颗露水击穿覆盖地表的雾壳,隐形的波纹在树丛间传播反弹,传播后反弹。遇见凹凸不平的花苞,敲向三点二十分的钟面。

我们的感知总是将三点前以为夜,而四点后归入晨。

留下三点后与四点前的时间,既非夜晚也非白昼,如同两个话题中间的停顿,只游过飞虫腹尾的弧线,凝视它的片刻,笑容缓慢收敛角度。直到在日光之下,平静地醒来。

既非。也非。

很多年来我们回忆起以往种种,河流上耀眼着爱或死的诗篇,大起大落的内容被盛装渲染。欢娱,兴奋的激动的。恋爱宣告开场的一秒,夺冠之后,抽奖时家独浪新 首发被万分之一的几率光顾,人群中一次或某次忍不住握拳欢呼。那些犹如被强音伴奏的篇章,仿佛拉开日光的帘,宣告某个明媚白昼的开始。而绝望同样深刻,偶尔的迷失,真正的悲痛,错误或困惑带来的黑暗期,仿佛握着电视遥控,将画面切换在各个“再见”的完结提示中,简单的七­色­图案也能酝酿出泪感。

最好的与最坏的,大笑和哭泣,黑与白,它们占据大部分记忆,标志鲜明所以无需努力回想,在水面上以连绵的波光连成刺眼的鳞片。

剩下,既非最好的,也非最坏的。既非大笑,也非哭泣。既非潮湿闷热的夜幕,也非­干­燥沙质的晨曦。收拾步履。

时至今日,出版社寄来自己的样书,厚厚的几十本同一种,用剪刀剪开封条后,我把它们堆在厨房,一扇埋着下水管道的储物门后。下水管道很争气地从不故障,所以也迟迟地没有光顾那里的机会。而更早以前的出版物,混进大堆的光盘游戏和塑料袋,轻易地看不到。习惯于极少回顾,哪怕在书店里也不过用手指捏一捏自己书的封皮,然后匆匆低头走开。

可写作依然是目前我唯一的生活。衔接于任一个黑夜和白昼。保留悲或喜的表情。切换在各种音乐中间。抓住微渺的尘屑发出巨大感叹,或者反之将感叹尘屑般吹远。

如果说小时候我曾经有过隐于心底的怀疑,其他方面都毫无建树的自己,会否在将来走上真正以文字为生的路。但一个过高过远的目标,甚至不属于“平凡”的范畴,被生活琐事包围的人,翻开每一页,上面写着车站站名,饺子的售价,毫无应有的浪漫,即便出现关于音乐的段落,我却听着动画片的主题曲。

可十几年过去,名叫生活的纸页上依然留存着站台的名称,爱好也没有改变,吃咖喱和饺子,耳机里持续播放动画片的配乐,却在从事一项名叫写作的事业。

无法用文字描绘的音乐,无法用文字描绘的画面,无法用文字描绘的气味,无法被文字完整表达的心……但我从前人的作品里听到了节奏,浮现于脑海里的场景,除了静谧的水,还有水汽中鲜活发首家独浪新的潮湿。被它们所抽­干­的一部分空气,压迫胸腔,仿佛突然站在高顶的眩晕,浑身跳动着颤栗。在难以用音乐、画面、气味来告白心情的时候,是谁发明了“喧嚣”的说法,又骑着“喧嚣”来拯救。

在各种途径上,书写成了最简便通俗的方法。哪怕我们热爱音乐,享受绘画,会为某一刻的甜香而暂停,却依然习惯于在文字中见面。

分享或者赠予,交流或者倾诉,即便在某个意义上的确是文字贩卖与购买的关系,但这依然是温和美好的交易。假想的画面里交握柔软的手,如同寻找孤单的人,终于发现隆冬里空空的鸟巢。

再过不久,雪终于彻底融化,经历数周,让松脆的地面失去纹路。

既非春,也非冬时的潮湿温暖。

当自己的经历变得富有价值,自己的悲哀变得富有价值,自己短时的嗟叹可以久久不消……是书写实现了各种分享与寻觅的可能。想起有些夜晚,看见台灯在角落投下分身,它用黑­色­表述内心所有的负面,惊恐得几乎无法向光源再靠近一点点。那么书写与阅读,就是介入别人的影子,背负软壳在身的寄宿,用毛孔吸收苔藓般柔滑的气息。愉悦又亢奋,惊喜或疲倦,直到困意袭来,又一个夜晚即将过去,而黎明尚未来临的过渡间。

落落:逢魔(2)

故事中有兔子跃过草野,成长中的少女颈部皮肤白滑,季风贯穿今昔,角落被冲­干­的血迹,欣欣向荣的爱情。

它们描述的既非自己,又非他人。

我第几次写小说,沉浸在虚构的兴奋中间,一如造物主般洋洋得意,能够随意左右人物的各种行为和命运。然而我第几加一次的写小说,出现必然的停滞期,键盘久未动静,行数只见删除的减少而难以增多。因为那时发觉,曾经得意如我,原来也是井底之蛙,真正的造物主含笑不答,他看着我即便掌握生杀大权,笔下的主人公们发首家独浪新却终究只能重复我曾经走过的道路。我没有去过的地方,他们无法抵达。我没有遭遇过的苦难,他们一样获得幸免。而我曾经游荡过的广场,我曾经奔跑过的巷口,甚至我曾经遭遇过的一名问路人,也再一次,不可避免地出现在我笔下,主人公们在雨夜遇见,对方是异乡口音的中年人,出现在十五岁的冬天。那时下着细雨,他用大衣紧紧地包裹着,下巴在衣领上探出,询问附近某个电影院的地址——当时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将方向指向错误。

既非真实。又非虚幻。

我想这就是写作的现在,现在的自己,和自己的写作。

身体里必须寄居不止一个生命。用来创造的和用来经历的必须分开。用来悔悟的和用来记录的又不能在一起。事情变成新的状况。一个说“我决定去做”,一个说“我当初怎么会决定那么做”,一个把手指留在灯光下,飞快的记叙的速度。

倘若没有走上此刻的道路——我不喜欢假设题,但是,倘若没有像此刻这样,经营一些细小而平凡的情感为生,也许我会变成另一种特别的人。特别的意思不是从事非凡的职业,也不是指获得怎样的收获,我所说的特别,在想象中,也许真的带有做作情绪整天郁郁寡欢,看似平常却会在独处的时候发泄般摔东西,白天在与同事朋友的接触中记录各种点滴,晚上回家把它们列成逐条带有正号或负号的理由,并且一定是看着负号越积越多会心感满足。类似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三十、四十岁,并在结婚生子后,目睹正号几乎完全消失,而人生都带有“-”的前缀。

这样的极其可能的另一类人生。

或许它和此刻的我唯一差别在:眼下我能够以那些密密麻麻的负号为基准,用文字将它们变成有价值的东西。

既非正,又非负。

从第一篇原创到现在,六年过去。

犹如横贯在黑夜与白昼中间,漫长的没有名字的过渡期。

被两方同时拒绝的空隙,浩浩荡荡走来百鬼夜行。

文字是无法被后悔的,从它印刷成形,与第一个他人见面,便犹如即时解除咒语的铁壶,无法再变换成怎样的­精­灵。区别只在有人从中喝到酒,有人喝到水,有人将它一脚踢开。

于是六年以来,不会改变的是写作前的紧张和焦虑,写作后持久的松懈和细小欢喜。它们犹如白昼黑夜,各自领取一半的时间。

……

节选自岛十《逢魔》

七堇年:月光下我记得(1)

作者:七堇年

算是一个可耻的理由:常年的易感与不快乐,竟然是我们写作的滥觞。口头倾诉的羞耻与困顿,让我们把文字视作错觉的载体。

彼时从母亲的大书柜那里囫囵看过些许版本陈旧的十九世纪英国女­性­作家作品,着迷于那些花哨的名字背后泛滥的感情与命运,幻想有一盏哽咽的烛台,一间寂寞如生的阁楼,一支触纸沙沙作声的鹅毛笔,或者一张木纹华丽的旧书桌,如此,一座常年浸­淫­在英格兰雾­色­中的充满了爱与死,等待与寂灭的旧式庄园便可以从一叠传世的手稿中呼之欲出,或者一辆黑­色­发首家独浪 新的马车正艰难地穿过伦敦冬夜里泥泞不堪的巷弄,赶车人的背影幻灭在一段发生于这个悲惨世界的绝恋中。这些富有电影镜头感的梦境背后,是我略带批判现实主义­色­彩的童年心迹。及至年少之时尝试过写日记,却永远因了我心猿意马的天­性­而落得个虎头蛇尾的下场,最长的也坚持不过一季因了初次恋慕而心情颤抖的夏天。日记中出现过“我知道我是天才”这般放言,而后迅速地被抛却和遗忘在抽屉深处,直到有些无所事事却­精­神亢奋的深夜,偷偷起床来打开抽屉一页页盲目翻看。翌日忘记将它收回抽屉,放在桌上被母亲看到,于是当我后来拿着分数不够理想的数学卷子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的时候,撞上她心绪不佳,便会被犀利地数落一番,她说,你根本就跟天才沾不上边。

我仍旧相信,有一个蠢蠢欲动的天才藏在我的躯壳深处,她不是我自己——她谁也不是地正在死去。死在我决意循规蹈矩成长的躯壳中。

十二岁时对母亲说,我想要写一本书。她未置可否地笑笑,说,那你写呀。母亲语气中有轻蔑与不屑。我低头再不说话,因心­性­敏感,由此记得那个风清月朗的夏夜和一段不愉快的散步。

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今我写的东西,无论是书还是文,都不愿意让她看见。第一本书出版之后,我将收到的样书悉数赠予别人,留下了三本,把它们放进书柜,书脊向内。她问及我,说希望可以看看我写的书。

我回答她,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看。

心里暗自想的是,有一天等我写得足够好,我才会拿出来献给你。

对于生命的彻底无知和无惧,使得我们这样以淋漓尽致的姿态度过了少年时代。因不甘于那枯燥乏味的磨盘般的生活,我对于生命一切可能的过错都蠢蠢欲动,反叛地不希望永远生活得如此正确。而最初的写作,是以此为主题的莽撞的宣泄,仿佛在蓄意怂恿无知的偷窥。

那时我是在学校的大礼堂看《两弹元勋》这种爱国教育纪录片都会看得热泪盈眶的敏­性­少年,心有天高,不甘于方寸天地,急于探近人间的舞台和幕后观望这个花花世界。我知道我周记本上永远都是A+,我知道我唯一擅长的题目发首浪新就是语文考试中的作文,我知道在所有同学都在抱怨五百字太长的时候我可以轻松写到九百字,我知道我每次周记都是范文……这是我所有的,一文不值的本钱。在后来的高中时代,我万般乞求过,这些东西谁想要谁拿去,我只要一张一百三十分的数学试卷,以及一个简洁客观的乐于用点、线、面这类纯理­性­的逻辑来理解世界的头脑。

因我相信拥有那种头脑的人生将是整饬、强硬而富有效率的。它趋向一个真切的幸福未来,并且不会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那样因幸福的获得而感到迷惘。

而语言与思想的优柔,恰好是命运的凶器,常常沿着一个人的灵魂鲜血淋漓地自我解剖下去,而不幸的是这样的牺牲常常在这个冷漠的人世找不到丝毫同情或代偿。

文学什么都不是——因为文学就是一切。

但这么多年以来,我明白自己其实还是不曾对经历过的迷途产生悔意。亦不曾为我内心的质地过于柔软而感到羞耻。清浅而淡远的生活是殊途同归的期冀,在这样一个终点之前,我抉择了我的路并且敢于承担它的一切。当最终想好了这一切,我发现希望值得等待,而失望值得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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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堇年:月光下我记得(2)

令我欣慰的是,事实证明我正在渐渐地明确起来,当你们仍为一个真切的幸福感到盲目的时候。

昨日的戏剧鉴赏课中,我读到美国著名作家田纳西·威廉的名作《玻璃动物园》的剧本,它描述的是一个立志闯荡世界的年轻诗人由于生活所迫只能在一家鞋店仓库工作,供养无业的母亲和残疾的姐姐,因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他常年处于无限苦闷忧郁中。

有这样一段台词,是他决意离乡背井闯荡世界之前,对一个朋友所说:……我心里开始沸腾。我知道自己看上去好像在做梦,可是心里……我的确在沸腾。每一次我捡起一只皮鞋,就禁不住不寒而栗:生命如此短促,我却在这里做这样的活儿!不管生命是什么,我反正知道它不是跟皮鞋打交道的——那是除非穿在旅行者的脚上才有意义的东西!

……你可知道我的理想与我现在在做的有多大差距?!

另外一部阿瑟米勒的代表作《推销员之死》中,他说,After all the highways, and the trains, and the appointments, and the years, you end up worth more dead than alive.(在经过了那些公路、火车旅行、约会和年华之后,你将以死比生更加值得而告终。)

这些反反复复描述着美国梦的破灭的经典剧作让我停在这里,因着内心的震动,依稀看到了这个世间的折或远。它的盲目与广大,使得相称之下人的生命、才华、智慧,连同人的生命本身,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前日极其寒冷,骑着单车背着大叠的论文在风雪中穿行,十分狼狈。昨日在酒吧宿醉,凌晨的时候扶着喝醉的朋友,看着她在寒风瑟瑟的街边吐。无数车灯冷漠地打在我们背后。好像我们在肆无忌惮地将耻辱展示于世,又表达得不得要领。那个时刻我站在冷漠的束束灯光中,想起一些事来,险些为世间的寒冷与森严落了泪。

世界一直在敷衍着我们的存在,但我们却不被允许敷衍这个世界——不是我们不能,而是我们不敢。

还好,有文字刻画这个世界的不可救药,同时创造出另一个更加美好的,指引人类文明的归宿。哪怕永不可能实现。

十九岁的时候重新读着张爱玲的《天才梦》,心生嫉妒,疑心六十多年前的一个十九岁的小女子写不出“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爬满了虱子”这样充满了疲惫的语句。但我又依稀相信着,那骄傲得理所当然的流畅语句,影­射­着一个过早成熟的惊人心智所辐散开来的熠熠光辉。

天才都是做梦的,而做梦的不都是天才。

因在极其幼年时母亲曾对我说,当作家是相当悲惨的。于是在小学的时候当问及理想我一直不敢说想当作家。当过去我默不作声地埋头在草稿纸上写字的时候,我极其模糊地发首浪新隐隐渴望过什么,渴望过他们将会出版,渴望有天这个盲目的世界会认得自己,渴望过一种与当下相比翻天覆地的生活——不那么正确,又不那么错误,总之就是与现在不同——我承认我曾经是虚荣的。

但那不过是灰飞烟灭的念头,我仍旧很快重新沉浸在让自己无限失落的数学题海以及步步逼近的六月高考中。

直到今日,在无数不可思议的契机发生之后,当我走进书店真的就看见自己的书摆在那里的时候,我反而会觉得那与自己丝毫无关。当身边的认识我的人与我说起我的作品的时候我会非常尴尬与不悦。

因我已经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写那些字的人就是我。

也已经非常不喜欢拍跟自己相关的照片。不喜欢交谈,不喜欢爱情,不喜欢拥挤,不喜欢论文。不喜欢葱、醋、蒜、生菜沙拉。不喜欢鲜艳­色­彩、花哨的饰物。也不喜欢虫类和签证官。

……

渐渐脱离了昔日虚荣的心情而踏实地存在,你们若看到我,就看到一个平凡的大学女生,略高,略瘦,头发因常年不剪而长及腰际。通常低头行走,为人随和友善,但其实独处时十分易感,并且不喜欢说话。但因内心明确着我不能浪掷我的头脑与人生,且要有别于沉默无为的大多数,所以这样一个表象之下的自己仍旧与周遭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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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汐:比想象更欢乐(1)

作者:林汐

【壹】

中学三年级升学考的前夕,全家人一齐上阵补习。从吃完饭后开始一直持续到很晚,在我听的昏昏欲睡的同时,不忘记挂书包里面那几本小说千万不要被发现。晚上一两点钟躺在床上,用手指按摩胀痛的太阳|­茓­。

——对明天没有一点期待。

转过天是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最后一科是英语,大概三十分钟就可以交卷。

我等了又等,在快一个钟头的时候终于坚持不住,跑到讲台前交了卷子,我是教室里面第一个交卷子的人。与我根本不认识的监考老师看了看试卷,又看了看我,无奈地摇一摇头。

但是这样的动作早就不能刺伤我。

我只能这样说。

然而比这更加记忆深刻的一次——

中学二年级的夏天,曾有一次被老师请来家长并领回家。

是真真正正地被领走,那天正在上第二节课。班主任打开正在上课的门,叫着我的名字,叫我,“XX,”然后“出来”。在我刚站起来的时候她又说,“把东西都收拾好,一起带出来。”

于是在我拿着书包和校服外套,头上都是细密的汗,在我出教室门之后,我看到站在老师旁边的妈妈。

这个时候,我才由一开始机械­性­的茫然,到瞬间领悟的难堪。

班主任持续着“这样的孩子太难管了”“根本不听讲”“迟到,不穿校服”等等,妈妈站在老师的对面。我靠在教室的后门,提着书包拿着校服,额头细密的汗,教室内上课的声音。

我一点都不想再回忆的狼狈。像是黏湿在额头上的头发一样无力。

在最后她说,“爱谁教谁教,我教不了。”

她这样说着。

【贰】

第一个崇拜和憧憬的人。——嗯,现在我终于能这么承认。

是同校高一的女生。我现在还记得她的样子,很高很瘦,气质非常的好,即使穿校服都能穿得好看。有时候放学的时候会见到她背着吉他。但让我更加羡慕的是,她总是非常和气的,眼睛带着笑意。

我与她只有过一次对话,是那次她来我的班级,问着正在门前和别人说话的我“XXX在这个班吗?”那是班里一个一样光鲜女孩子的名字。

我连声答着“在的、在的”,然后回身去叫那个同学。

我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们聊天,感觉像是站在低处看着她,所以只能把头抬高一点,再抬高一点。

那时我在为着额头上的青春痘烦恼,为怎么样才能不穿校服烦恼,为喜欢的男孩子根本没有发现我而烦恼。别人顺理成章的事情在我身上总是体现着不自然,我因为越来越灰心而烦恼。

于是在我心里,她身上所贴的标签越来越多。那是与我距离遥远的,不可逾越的词语。

光鲜,特别,温和,讨人喜爱。

这些词从来不曾在我身上出现。

我明确的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那个样子。

所以——

【叁】

课间的时候和几个女生聊天,大笑出声的时候是突然的,前排以及前面几排的人都转过头看我。就连一起聊天的女生都莫名地看向我。

在公共场合大声说话,颠着腿听CD机,没有规矩“哈哈”的笑,在课堂上摇椅子发出“哐哐”的声音。

更多的人看过来——那与善意和赞赏的目光无关。

他们抽出目光怀着不解和莫名短暂地看向我,然后又转开。

【肆】

在一次课上时班主任说起在十几年前教过的某个已经成为俊杰的学生上学时期的模样:调皮,不听话,课业学不好,拉帮结伙,放老师车胎的气,趁晚上往办公室里面扔鞭炮。

她一边说着“那时候真的看不出来”,一边又感叹,“不过那个孩子看着就很聪明。”

她这样说的同时脸上带着一点点笑意和骄傲。

我在最后的座位用着她能听到的音量发出夸张的“哈”的声音耻笑声。

林汐:比想象更欢乐(2)

并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成为出­色­的人,而成为出­色­的人仅仅是为了“让你没话说”“知道什么叫做自打嘴巴的感觉”。

或者在背后攻击老师,和她发生正面顶撞,嘲笑她衣服老土,在矛盾剧烈后和她在楼道里面遇到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这种事情我也全部都做过。

——所以在某一段时间我成为了这个样子。

一天一天,站在被卑微和迁怒淤积得越来越狭窄的天空下的我。

【伍】

初三的上学期,学校为了鼓励初三生好好面对考试组织的看一场励志的电影。

我们大批人坐着学校租的公交车到达城市另一边的影院,没有什么勉励严肃的气氛,车内的感觉更像是春游,我旁边的女生从书包里面摸出一袋话梅问我,吃吗?嘻嘻哈哈到达了地点。

电影开演的时候,周围还有人在热热闹闹地聊天谈话。

是一部非常本土和让人不耐烦的正统电影,我想如果你们正在上学应该也看到过。那个女孩是高三,要面临上大学。但家里面非常穷困,她却自强不息。

直到在那个女孩和一直勉励她上大学的老师叫嚷时我才抽出了一点目光集中了过去。拉拉杂杂说了很多之后,那个女孩喊着“我没有梦想!我有什么资格有梦想?!”

我旁边的女孩碰了碰我胳膊问,你怎么了?

哦,她台词说得太假了。

【陆】

原谅我说的和“写作”以及“理想”没有半点关系。那个时候我顶多就是喜欢看闲书的,写点不上不下的句子,更多的时间都是夸张得毛毛糙糙的家伙。在课上被老师把英语九分的卷子拍在桌子上后课间照样拉帮结伙去吃午饭的家伙。

整整三年,以至更长的时间,我所扮演的就是语文老师茫然看了我一分钟依然没有叫出名字的角­色­,或者是英文班主任口中令人皱紧眉头的反面教材。

中学给我的,就是这样的记忆。

这样的三年,绝对不能算是光彩的岁月。

【柒】

那是在毕业后暑假的一天我跑到网吧去上网,一边开着聊天工具一边在看陈奕迅发首浪新演唱会的视频。他穿着T恤用手非常投入唱着歌,开始是《爱是怀疑》后来是《明年今日》,然后是《浮夸》。我想说的是《浮夸》,那一瞬间舞台上变得很安静,陈奕迅握着麦克风闭着眼睛专注地唱歌。舞台下面是几万人的荧光­棒­。

说到这里就像是做广告一样。

从小到大就感情丰富听歌听哭绝对不是第一次。但只有那一次,像是胸腔被堵住一般的难受的哽咽,停顿了一会才哭出来。

我看着歌词,愣了半晌,低头艰涩地用手捣住了眼睛。

【捌】

为什么我经常不停地被这样卑微而又无力的词触痛软肋。它们的杀伤力远比那些情歌甜蜜的歌更大。听到的时候就会眼睛酸痛,胸口哽咽得起伏不停。

【玖】

现在一个星期打开一次邮箱。在“论坛注册成功”和“请记住您的密码”中间,会夹杂几封读者写来的信。

如果正逢本月发 首浪 新有文章发表的时候,信件就会稍微多一点。终于可以在别人对我说“我很喜欢你的文章”的时候坦然地说谢谢,而不是惶惶地推拒说怎么可能,或者羞怯得答不出话。

BLOG更新的时候也有人过来留言,会亲热地称呼我“林汐仔”“小汐”,说着“加油”“支持你”这样的话。

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很清晰的是有一个女孩(嗯,应该是女孩),给我留言的第一句话是“终于找到你了”。

而在这之前。

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留言,一个陌生的人来到我博客留言询问,是《最小说》上的林汐吗?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书,我看到《迷失界限的旅途》书名旁,林汐著的[著]字时险些掉眼泪。

第一次被人说,这次的故事很好看非常喜欢。

林汐:比想象更欢乐(3)

它们是流动在汇成暖流的,让从没有这样体会的我张口结舌。

【拾】

真的算不上非常勤奋的人。

如果痕痕不说“稿子明天就要交给我啦”,就经常想“那么再拖一天也没关系吧……”就在刚刚醒来看到小四非常平静的留言:“周一我还拿不到你的文章的话,我就会杀了你。”(立即回话:请不要杀死我TAT!)

但确实也有了这样的念头:“一定要写出好看的文章”,“不能让XX失望”,“今天晚上不睡了”“要拼一下”。

是从哪里开始。

从哪里?

【拾壹】

我一直是知道,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有着会被漫长的时间稀释的可能。我也明白,这些东西必定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够真正面对。

我目前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渐渐,渐渐可以释怀。我也笃定着,那时候肯定有人——例如像是家人,一定要比我承受的伤痛失望更多。

直到几年后的今天,我想起那时茫然狼狈的自己,凶狠委屈的自己——

【拾贰】

在那时更让我无法接受的,需要更多勇气去接受的,大约是那个平凡的毫无闪光点的自己。

一直被自卑包裹,愤怒狼狈的自己,有着细微的体察却不得出口抒发的自己。对别人崇拜得不敢靠近的自己,站在教室的后门无能为力的自己。艰涩地、艰涩地,用手捣住眼睛在烟熏缭绕的网吧里大哭的自己。

被老师数落着“没有责任感”或者“成不了大器”。

这样的我。

他们每一种都让我觉得不满足和失望。

【拾叁】

成为了现在的样子,并不是因为“迷途知返”更不是“恍然大悟”。让我写出以上那些话就眼眶酸涩的原因不是这些。

真正的原因是:在经历了漫长的、漫长而混沌的时期之后,第一次触摸到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那个自己和“没药救了”与“糟糕”没有关系。

她被鼓励着“加油”“支持你”被人温和地问候着“你好”,告知着“有进步”。她也没有放弃自己,酝酿出“不能让某某失望”“要写出更好看的文章”这种心情。

她和这些温暖而充满力量的词语关联着。

她终于从以前坐在狭窄的座位里面捣住眼睛,变成了能够稍微令人微笑,让人喜欢的模样。

【拾肆】

嗯——要先知道自己的微渺,才会得到要领如何强壮。

【拾伍】

今年十一月回过学校一次,是临时决定的“要去看看”,没有给自己反悔的时间立刻就出门到达了地点。那天没有见到班主任,后来才知道她已经被调到了图书馆。

只见到了教过我一年的语文老师。对方显然已经不认识我了。在看了很久之后浪新发首被我提醒才说出“哦,是你”。和她聊了几句,在她问起“现在在哪里啊”的时候,我依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在临走时她送我到办公室外面,拍着我的肩膀说“多努力”,还说“要多看书填充自己”,十足老师的样子,最后对我说,“有时间就再过来。”我回答着,好,一定。

好,一定。

我的包里面放着带来的,依旧没有拿出来的两本书。那些我想过很多的句式,“我现在在做这个”“终于出了一本书”“已经渐渐有人喜欢我了”。

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在其间数次走神,仍然没有想出怎么样开头对她说。但我仍然手足无措,想着再等等,再等我比现在更加、更加——

等到那个更加有资格,能让人微笑不停的时候,再对她说。

【拾陆】

或许我现在仍然是,我的存在仍然会是那个会让他们露出茫然表情或者紧皱眉头的角­色­。在另一个角度里,我的存在也造成过“非常喜欢你的文章”,“请加油”“支持你”,或者“终于找到你了”这些温暖喜悦的字句。

林汐:比想象更欢乐(4)

那都是我。

是我曾经的存在以及现在的存在。

无论是美好,或伤痛。

或许那比我想象的更欢乐。

以及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装点我,照耀我的——

糅杂着无限酸涩的自卑,还有潮汐般起伏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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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立:光魇(1)

作者:王小立

谢颉收到矜音的短信,是在两天前的傍晚。

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只是很短的一句话。开头的四个字是——

[我喜欢你]。

有这样的一条街。

它位于这个城市的角落。沿着路边可以看见溜开的一长串大排档,间中夹杂了卖蔬菜或是水果的摊贩。汽车一般开不进这里。所以可以看见随街的小孩,穿着脏污至颜­色­不明的棉裤,鼻涕邋遢地在街上追逐。脚底的塑料鞋,踩在混合了菜叶和果皮的污水里,就拉出一整街质感粘腻的[哒哒]声。

矜音就是住在这条街上。

确切一点地说,是住在这条街上的[万富×大厦]的十七层里。

那是一栋和整条街风格统一的建筑物。肮脏、陈旧、没有存在感。墙面的粉漆,因为年月久远而剥落成一片灰败,某个角度可以看到爬满半张墙的植物。黄绿的叶子浪新独 家没有带出生机勃勃,反而平添了一丝诡异。它就这样静静立于这条街的尽头。下面的三层作写字楼,上面的十五层则是用以租卖的民住房。18层的高度。远远看去,犹如一块发了霉的法国长硬面包。

因为是这般破旧的建筑,所以,才会陷进眼下这么个[被困在电梯里]的窘境里吧——在对着呼叫键疯狂乱按了一通却得不到回应之后,谢颉绝望地靠向电梯的一角,手掌撑着膝盖,可以感觉到自那传出的细密的颤栗。

谢颉想到了矜音。

“我家那的电梯,坏得很频繁呢,现在大家都宁愿爬楼梯了。”矜音曾对他这样抱怨过。当时的谢颉只当对方是在夸张,却没想到是真的频繁——频繁到足够让谢颉第一次乘坐就遇到这样的麻烦。

仿佛有人自遥远的地方呼出了一口气。一分钟前,还未等谢颉反应过来,身边这块原本正在上升的空间,便犹如被吹熄前的蜡烛。不过是火苗轻微的几个晃动,四周就在瞬间停滞成一片死寂的黑暗。

早知道……就爬楼梯了。谢颉追悔莫及。一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机——先前为了找呼叫钮而特意打亮了屏幕。荧白­色­的光,称不上明亮,却足够男生压抑住此刻内心深处的恐惧。顺便也让他留意到了那个距离自己两步远,同样被困在电梯里的人——刚才进电梯的时候,因为门快关了而有些匆忙,所以并没太过注意对方,却在此刻莫名成为了同病相怜的战友。

顺着手机的光亮看过去。对方的面容被­阴­影笼罩得模糊不清,但依着身形比例来分辨,似乎……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吧。

“……你不害怕么?”有些奇怪于女孩的镇定,谢颉朝她问过去。对方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既没有朝谢颉看过来,也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静谧的气氛里,可以听见自己口水咽进喉咙时所发出微妙的响。“……喂,说话啊。”努力做出第二次的尝试。

这样女孩才终于有了反应。偏一偏脑袋,她疑惑地问过来“你……是在跟我说话?”

“……我以为你是在跟别人说话呢。”顿一顿,又补充一句。

“哪来的别人?”下意识用手机在周围照了一圈,男生感觉到自掌心中渗出的汗液,“这种状况你还开玩笑啊?你都不会害怕么……”

“不怕呀。”女孩 “嘻嘻”地笑起来,稚气而清亮的声线,没能让空气明朗,反倒在谢颉的头皮上炸开一层的­鸡­皮疙瘩。“都习惯了呢。”她一边笑,一边这样说。

——习惯了?习惯了什么?是说习惯了呆在这个里面?这种事情……可以习惯吗?

诡异的念头仿佛泼进油锅的水。瞬间在谢颉的大脑里刺激出一整片藤绕的烟雾。

“你,你该不会是——啊!!!”臆想的结论来不及说出,手机的光就率先黯淡进了黑暗。在被身边的浓稠­色­调完全吞没的同时,男生条件反­射­地爆发出一声哀鸣,不受控制地抱着头往角落里缩。

“你怎么啦?”女孩的声音响起来,这回倒是带了几分被吓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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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立:光魇(2)

“我……”谢颉努力动了动嘴,却吐不出更多的音节。面前的空气在此时犹如扑面而来的黑­色­海浪,从他的咽喉直导进气管。是窒息一般的绝望。

黑暗中他感觉到女生摸索过来的手,掌心拍在肩上。温度透过他的T恤,轻轻的暖意让男生浪新独 家稍微恢复了一点平静。这样他才意识到要重新按亮手机。熟悉的白光打进黑暗,谢颉于是看到了女孩。大概是想安慰男生,刚刚还站在两步开外的她,现在已蹲在他的旁边。一只手抚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圈着自己的膝盖。

“还好吗?你很害怕啊?”她问。依旧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但按着口吻,应该是在担心的吧。

重亮开的光让男生的思绪回复进清晰,想到自己先前的失态,不免有些觉得尴尬——毕竟也是快要告别高中、升上大学的人吧。眼下却在一个小女孩面前吓出一嗓子的尖叫,简直堪称自己人生的污点。

“我……”犹豫了一下,谢颉决定告诉对方真相。“我有……幽闭恐惧症。”

“幽闭恐惧症?是什么啊?”

“嗯……就是,很害怕密闭黑暗的空间吧——”解释过去,“没有光又是全封闭的地方,我就会非常害怕……自己都控制不了的。”

“为什么会害怕啊?”

“为什么啊……”

谢颉有些恍惚地重复着对方的问题。这段对话是这样熟悉,以至于他不得不再一次想起矜音——问过他同样问题的矜音。

“因为我爸爸管得我很严。小时候只要调皮了或者成绩够不上标准,就会被他塞到家里的衣柜里锁起来……是个很小的铁柜子,我呆在里面,连身体都不能完全伸展开。经常是一锁就两小时,出来的时候都是滚出来的……后来有一天,他锁了我就跑出去喝酒了,结果路上发生了车祸,在医院里昏迷了两天……我……”

那个时候,谢颉是这样回答矜音的。在这之前,他从未将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这段存在于童年的梦魇,就像是被埋在体内最深处的植物。那里晒不到阳光,它却依旧能够在­阴­暗里舒展出繁茂的姿态,一旦触碰便会分泌有毒的汁。只有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儿面前,谢颉才能稍微地,稍微地暴露出其中的枝梢。

矜音是谢颉喜欢的女孩——或许用[偷偷喜欢着]会比较恰当。

会喜欢的原因,其实谢颉自己也不甚明了。这毕竟是一种太过微妙的感情,即使放在显微镜下,也未必就能数清其上交错的脉络。或许是她总是弯着像是在笑的眼睛,或许是她虽然朴素却总是­干­净的着装,或许是她清新里夹杂着一点儿甜味的声音,又或许是——她拥有和自己相似的经历。

“其实我家也是超变态的。以前我一做错事就关我厕所,也不开灯,还不给饭吃!害我现在也是……怕黑怕得要命。”她一边说一边朝谢颉吐吐舌头,仿佛是在说一个轻松的笑话。

那是他们自补习班放学回家时,在路上的一段谈话。话题展开的过程,如今的谢颉早已有些模糊。清晰于记忆里的,是那条他们新独家浪一起走过的巷子。初春是多雨的季节,路面被雨水浸泽得多了,被路灯的光一照就会反­射­出淡淡的光泽。如果从高处俯视,这路就犹如一条发着光的小溪。

而小溪里,是朝自己弯着眼睛的矜音。“喏——我们挺像的呢。”她说。瞳孔闪着亮,仿佛流泻进了整片苍穹的星光。

既不是左右邻居,也不是同校同学。之所以会彼此认识,说穿了不过是因为三个月前参加了同一间的高考补习班——是这样浅薄的关系,却又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谢颉意识到的时候,[矜音]就已经成为他心中,足以和[高考]、[冲刺]并列同位的字眼。

这样想着,谢颉将手中的手机按进[已储短信]的一栏。在里面,是依着日期排下的一长列短信。粗略的估摸,有将近上百条吧。无一例外,全部标着[发件人:矜音]的行头。

“我家,嗯……上不了网……有事短信联系吧?”这是当初谢颉向矜音要QQ号码时,对方的回答,伴随着一闪过的尴尬神­色­。后来等两人更熟悉了,谢颉才知道,矜音的家境其实并不富裕,甚至可以称得上清贫。父母将出人头地的重望压在女儿的肩上,即使是眼下的[高考补习班],费用也是一家人从齿缝拼命省下的成果——是这样的环境,就连手机也得靠自己打工才得以拥有,自然不用提什么[在家上网]的奢侈。

王小立:光魇(3)

只能用短信。

谢颉当然是不在乎的。对他来说,随时就能够发送的短信,比起QQ显然更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很多时候,在谢颉为了高考而熬夜复习的时候,陪他度过漫漫长夜的,除了咖啡,就只有矜音的短信。

手机在黑暗里漂浮着惨白的光,谢颉按着键,将里面的短信一条一条地打开。

[睡觉了吗?我在复习哦……好困呢。都12点啦。不过明天有数学的模拟二考,很重要呢。希望能考到好成绩。你也要加油哦。]——第十五条。

[二模的成绩发下来了。居然才考了40名。明明那么努力过了。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想到爸妈的脸,我真受不了他们的那种表情……不想回家了。]——第三十八条。

[刚刚翻以前的笔记,结果看到了小时候的相册。有一张是全家去动物园的留影。真怀念。很久没去动物园了……最近因为我的考试成绩,话都没办法好好说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做梦一样的。]——第四十二条。

[今天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谈了很久。结果出来我也是……她说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最近记忆好像越来越差了。什么也记不住。怪吧?]——第八十二条。

[我昨天在补习班上给你看的那个小熊是不是漏在你那里了?下次带过来给我好吗?那个是我买来送给我邻居过生日的。很可爱的小妹妹。可惜就是……有机会带她给你认识。]——第九十一条。

[不能失败不能失败不能失败不能失败!!!请你不要说什么“这次不行下次还有机会”的话!我不需要这种安慰……我和你不同,我的环境不允许我失败你知道吗??]——第九十七条。

[……对不起啊,这两个星期都没有去补习班了。最近天天和家里人吵架,想到考试就呼吸困难,难受得什么也做不了……就像困在一个黑箱子里出不去的感觉。你能理解吧?]——第一百条。

[谢颉……我好像得病了……我这三天一直在哭。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怎么办……我好害怕啊……]——第一百零三条。

“……哥哥现在还害怕吗?”正准备按下下一条的时候,被身边突兀的问题打断了思绪。意识到是身边女孩的声音,谢颉抬起头,“嗯?”

“你很久不说话,我怕你吓昏过去啦!”

“还好吧……有光就行。”谢颉笑笑。想自己这不好好地在看手机么。“——话说回来……你这么个小女孩,看不出来胆子倒真蛮大的……”

“嗯!我邻居姐姐以前也是这么说的。”语气顺着就骄傲了起来。

“……邻居姐姐?”

“嗯。说起来她跟你一样哦,都很怕黑的。”顿了顿,“以前还问我要怎么才可以不怕呢!”

“……要怎样?”

“诶?大哥哥也不知道呀”仿佛看见女孩嘴角边的得意,“其实很简单嘛,就像我之前说的。习惯了就好啊——啊!”

电梯的突然晃动,让女孩口中的“啊”字上翘成一个惊叹号。与此同时的,是自头顶泼进眼帘的灯光。因上升的而产生的离心力,顺着光亮重新挤进这个一度僵滞的空间。

“啊!恢复了——”惊喜交加下,男生下意识地朝身旁的女生看去,想和她一同分享脱难的喜悦。却在对上对方脸庞的同时,将[惊喜交加]中的[喜],抹成为空白。

“……你的眼睛——”

站在面前的女孩。十三四岁的身材比例。黄|­色­的上衣搭配新独家浪黑­色­的裤子。头发很短,面庞清秀。只除了她的眼睛,尽管被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却依旧能清晰看见覆盖于面的,一层黯淡无光的灰白。

“嗯,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就变这样了。”或许经常被人问到相同的问题,女孩的表情一如常人般开朗。

因为看不到,所以之前才会在一片黑暗里那么镇定吗?谢颉想。动了动嘴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电梯到达十七层时,响起[叮——]的声音。门打开的同时,可以看见正对着的住户,门上有倒帖的福字,周围粘了很多泛黄破损的卡通帖纸——“我以前超喜欢在门上乱贴东西的!”依稀记得矜音说过这样的话。那么,就是这里了罢。

王小立:光魇(4)

“这里是十七楼吗?”女孩扶着门,朝谢颉问。

“嗯……是。”回答过去。

“啊!那到家了。”笑起来,一边摆摆了手。“哥哥再见!”

“……诶,等等。”

“啊?”

“这个给你。”男生斜靠在电梯口,一边挡着即将关闭的门,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熊。递到女孩的手里。

“这是……什么?”摸着手里的熊,女孩流露出一脸茫然。

“拿好。”眼看着布偶就要从女孩的手里掉下来,男生弯腰将熊朝对方掌心里轻轻按了按,“这个是……你的邻居姐姐叫我拿给你的。”

“邻居姐姐……”女孩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

“不可能啊——”顿了顿,喊出声来,“邻居姐姐两天前就跳楼了!妈妈说报纸都有登的呀!?”

按着熊的手在空气中停滞了几秒。

“……我知道。”片刻后响起男生平静的声音。

“啊?那这个——”

“哦,这个是上两个星期,她买给你做生日礼物,结果漏在我这里的。”

“啊!你就是大姐姐说的[很想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的哥哥]呀!?”遇到传闻中的人,女孩有些惊喜地叫起来,但很快,这声音便又低沉进了空气。

“……不过……”

“……我知道。”

[万福×]大楼的天台是在十九层。各种颜­色­质地的床单和毛巾晾在那儿,在原本便不大的面积里,交错出一片熙熙攘攘的生活气息。

临近夜晚的天边,还残存着被黄昏染成金红的云,嵌在整片灰紫­色­的天幕上,犹如流动的火。

如果往下看,则是被廉价霓虹灯模糊了的街道,红­色­黄|­色­蓝­色­绿­色­,因距离的拉远而微缩成细细的一条,像是融化得很彻底的五彩糖浆。

无论怎么看,也是和[高三女生因高考压力过大罹患抑郁症,于自家楼顶天台跳楼自杀]的标题格格不入的场景。

——可是为什么。

即使身处于怎样与世隔绝的空间,也能够将呼吸努力地延续下去。

即使是从此只能活在永恒的黑暗里,也可以继续着心脏的跳动。

手机的光亮、掌心的温暖、昔日的回忆、甚至仅仅只是[想活下去]的念头——即使能依靠的,不过是这样细碎的一点。

但只是这样细碎的一点。就可以活下去。活到即使无法迎来新的光芒,也至少可以习惯眼前漆黑的那一天。只要活下去。

人类……不就是这样脆弱如沙般卑渺,却又能柔韧得无比强大的存在么。

——可是为什么。

谢颉打开矜音发送过来的第一百零四条短信。那是他于两天前的傍晚所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

是由七个字组成的短信。

开头的四个字是:[我喜欢你。]

——可是为什么,你要在这样美好的句子后面,加上[再见了]这三个字。

入夜的风将身后的植物吹出窸窣的响,男生提着手背抹过眼睛。

然后他低下头,将手机屏幕上的光条,按进了[全部删除]。

连带着删除了那条,被自己发送过无数遍,却只换来[未能成功发送]的提示的短信。

[我也喜欢你。]

可是。

再见了。

>>>I5l-end

喵喵:序的第一章节(1)

作者:喵喵

(一)

鲁晓曦从来也没有想过,在自己活了十八岁零九个月的时候,父母又给自己添了一弟弟。原本歪坐着板凳斜靠在上铺梯子上还吊儿郎当跷着二郎腿的她,在嘴巴张到酸痛之后,突然地对着电话正襟危坐起来。捏着电话皱着眉头深深思索了许久,还是憋了一口气悠悠道:“你们安全措施怎么做的……”

电话那头一下子安静下来。她估摸着自己说错了话,刚想补救着加上一句“这也没什么好害臊的啦”,母亲却率先炸开了锅,“鲁晓曦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啊!你给我等着,赶明儿我就杀去你们学校,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真这么问你妈的?”林琳把刚喝的一口水喷了一地,“我要是你妈也非得掐死你不可,什么孩子呀这是。”

鲁晓曦垂头丧气地摆摆手:“要真是那样才好,他们再养个一二十年我倒清闲。”看林琳不解,便做出一副眺望远方的姿势,瞅着窗外压低了嗓子说:“麻烦今天就来了。”说着寝室电话铃乍响,鲁晓曦她妈的声音震耳欲聋。“到了!”

够简洁。惊得鲁晓曦拉住林琳撒丫子就往门外跑。

远远就看到校门口一行三人拖着六件行李浩浩荡荡地排在那,父母矮在两头,中间杵一高杆子,瞅着跟北京区号似的,010啊。前几天她自己来报道的时候二老可是连家门都没迈出一步,就在阳台上瞅着自己女儿新独家浪吭哧吭哧扛着行李奔火车站,也不怕她被拐卖咯。鲁晓曦觉得好气又好笑,捂着肚子边笑边跑,跑到跟前被她妈一巴掌拍在头上,“没点姐姐样!”又毕竟是疼女儿,骂完了一把揽住,揽得鲁晓曦一个趔趄差点扑到。“谁谁谁,什么姐姐,我可没弟弟。”她站稳了之后瞟了一眼中间那个“1”,恶狠狠地说,心想,以后可别缠着我。

林琳笑着打圆场:“晓曦,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弟弟啊。啧啧,个真高。”一会看气氛还僵着,又说:“长得也挺不错的,以后肯定不少女孩子追呢。”

鲁晓曦看她妈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恨不得扑上去捂住林琳的嘴,会不会说话啊她。

那男生倒一直没吭声。鲁晓曦压根也没正眼看他,陪着爸妈风风火火地办完了报到手续已超过下午一点,肚子饿得咕咕叫,三人从教学楼出来一眼看见那人和林琳一起坐在树荫下的行李上一副乘凉的架势,还有说有笑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吃饭啦!”她上前一把拉起林琳。林琳还没笑够,憋着气说:“你弟弟挺可爱的。”被鲁晓曦一句话顶回去:“他不是我弟弟!”

这时鲁爸爸从后面走上来,拍拍鲁晓曦的肩:“我们赶下午的火车回去了。”他说着把那男生也拉过来,“齐楚就是你弟弟,以后在学校多照看着点,听话。今天累坏了,好好去吃一顿。”说完从兜里摸出几百块钱塞给鲁晓曦。鲁晓曦新独家浪差一点感动得热泪盈眶,如果鲁妈妈没来破坏情绪的话。

“你要是敢欺负他看我不捏死你!”鲁妈妈做了个残暴的动作,“吃完饭去帮齐楚把床给铺了!”鲁晓曦扭头跟林琳对视了一下,看到万分同情的目光。

(二)

灾难。梦魇。幽灵。挥之不去。

这几个词成了鲁晓曦大脑里的关键字,无论怎么搜索都与她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词,齐楚。想到就咬牙切齿。他仿佛没有自己的课余生活一般,除了自己有课,其余时间全都紧随鲁晓曦身后,哪怕是她要上自习,他也要跟在她边上看她背单词背出一副便秘的模样。

如果她早起他便也不睡觉。

如果她上厕所他就在外面等。

如果她上课他便趴在最后一排睡觉。偶尔被老师提问起来,睡眼惺忪懵懂状。

如果她去洗澡他也去洗,且必定比她洗得快,有一回鲁晓曦为了摆脱他只在水里打了个滚就冲了出来,却还是看到他稳稳当当地等在门前,头发还湿答答地在滴水。鬼啊!她差点尖叫。

喵喵:序的第一章节(2)

终于憋不住,鲁晓曦有一天走在路上铿铿锵锵咳嗽了好一阵子,终于把嗓子清­干­净,停下脚步等齐楚走上来,把视线从他肩膀下面望上去,神秘且崇拜地说:“哎,你会分身术?”齐楚愣了一下,盈盈地笑开了嘴巴。

没劲。装酷都不会。

“问你爸妈了么?”有一天上课的路上,林琳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问什么呀?”鲁晓曦不解。

“你弟弟呀。”林琳笑道,“究竟这弟弟哪儿冒出来的?”说着回头看看,齐楚果然还是跟在后面不远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懒得问。”鲁晓曦撇着嘴巴说:“那天办手续时我问我妈,他父母怎么不来送他,我妈压根没甩我呀。”她说着气就上来了,“反正不可能是亲生的。”

“怎么不会?我看你们长得倒有些像。”林琳­干­脆转了个身倒过来走路,“浓眉毛高鼻子,”她又比较了一下,“很像的呀。”

鲁晓曦这才想起,自己都没仔细去看过齐楚长什么样,单单是感觉到身后一个­阴­影覆盖过来,就够觉得压迫的了。她于是也转过身去。直勾勾盯了人家半天,鲁晓曦突然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过后,她指着齐楚的脸对林琳说:“窗户,知道啥叫心灵的窗户?你看他那眼睛,我一个都能改他仨了。”

林琳却不识趣地说了大实话。“男生眼睛小比较好看。” 鲁晓曦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看齐楚走近了,又恐他早已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更加羞愧难当。“你喜欢他,以后让他跟着你吧。”她甩下这一句话就跑了。

(三)

说了这种话,心理倒真的当作事实就是这样的。于是即便后面几日齐楚还是总在身后鬼魅般出现,鲁晓曦还是安慰自己:他是跟着林琳的。林琳做他姐姐,我不做。似乎新独家浪这么想着负担也轻了。可是和林琳终究不是形影不离的,一旦林琳走开,她还是要接受这个铁一般的事实。父母比大一时更常电话过来,三句不离齐楚,她的抵触情绪也逐渐被削弱,有时候还会和母亲说上几句,“他……还行”,她只能这么说,因为她根本就没关心过他的状况。若是母亲再恐吓逼问,她急了就胡说:“他从不抄作业!”

这似乎是于她来说最高的赞美。鲁妈妈却反问;“难道你抄?”她只得继续搪塞。

不止电话,食物也会常常寄来,核桃仁、牛­肉­­干­,红枣、­奶­粉,每次都是双份,便条纸上勒令鲁晓曦送去给齐楚。鲁晓曦心想,还用送?直接往后一扔都能正好把他砸死。有时候也会寄到齐楚那里,他晚上回宿舍拿到,第二天带给鲁晓曦,通常是在书包里装上一天,到晚上才拿出来。她背地里说他小气,林琳却说:“他怕你嫌重才是。”

“不稀罕!”鲁晓曦依旧忿忿地说。

她始终是讨厌齐楚。第二次主动跟他说话,问他:“哎,你爸妈是谁?”他却把笑盈盈的脸突然一沉,不肯言语了。她依旧追问:“是我爸妈么?”

他咬咬嘴­唇­。她高兴了,“看吧,我就说你不是我弟弟。你为什么总跟着我?”

他还是不说话,她最讨厌别人不搭理她,最后气呼呼地说:“你以后都不要再跟着我了!”

不知是不想再做对还是依旧故意做对,从那个晚上之后齐楚便真的消失不见了,鲁晓曦早晨下楼忽然觉得阳光异常的明亮刺眼,才发现­阴­影不见了,顿时大呼畅快,连早饭都比平时吃的多了些,六个­肉­包子没打住,外加一大碗八宝粥。吃到几乎迟到。课也上得气定神闲,不用担心某个瞌睡虫再来影响老师的心情,倒是林琳一进教室就开始四处张望,没有找到齐楚还可惜地叹了口气,看看鲁晓曦,没心没肺的表情。

一天不觉得,两天不觉得。

三天四天不觉得,就这么消失了的这个人,即使路过他应该常去的那些地方也都无法遇见,电话里父母问起来意识到自己的支支吾吾,鲁晓曦才记起原来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出现过了。这一个月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只是少了那个尾巴之后,紧接着便有人向她表白,那是大一上学期就开始暗恋的一个男生,偏巧当时林琳和同乡会的同学去外地出游一个星期,鲁晓曦傻头傻脑的不知道如何去应付,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人家。等林琳回来已是手拉手出现,林琳吓得险些没从楼梯上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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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序的第一章节(3)

“晓曦……一会没人看你你就……”林琳责怪她,“那人,大一不是还在和其他系的女孩子好?”

鲁晓曦红着脸:“亏你还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我便喜欢他。”

“可是……”

林琳还想说什么,鲁晓曦手一摊做出一副“反正已经来不及了”的样子,弄得林琳只得把话咽了回去,暗暗地想,要是齐楚在就好了。

(四)

齐楚在寝室。他打开衣柜,里面的食物已经多到要溢出来。鲁妈妈最近都喜欢把东西寄到他这里,而他别扭着不愿去找鲁晓曦,就这么堆积着成了山。正要找个空档把新到的这一包塞进去。

却陡然发现包裹单和之前不太一样。是个航空件,寄件人:齐力勋。是自己父亲的名字。原本一直期待着在这里熬到一年,这个亲切的名字为他办好一切手续飞去美国,现在新独浪家不知为何却突然开始厌恶这个,仿佛久未在生活中出现一般,突然印在纸面上,异常的刺眼。让他想起不久前那几张苍白的纸张,那个男人一笔一画地把这三个字画在上面,即使再认真也是只有几秒钟的事情。

躲在钱包里那张破旧的开房证明。离婚协议书。遗体确认书。抚养协议。

何必。

随手扔到床底,咕噜噜一阵药丸和塑料碰撞的声音。齐楚惨笑,有钱人果然不一样,寄的维生素都是复合型的,这一小包抵得了一整柜子的补品了吧。原本该有的温暖却被压缩得所剩无几。

鲁晓曦这段时间一定过得逍遥快活。有时候在食堂远远地看到她,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的在打饭,原本走过去就是偶遇的他却总是突然退缩,觉得还是不要碰面的好。不想招她讨厌。说是姐姐……其实一副没长大的猪头样子,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倒是有一次路过女生楼的时候遇到林琳,林琳倒蛮开心,对他嘘寒问暖的,几句话说到鲁晓曦交的那个男朋友。“劝不听,”林琳直摆手,“我觉得那人不好。”

齐楚还是笑:“她喜欢就好了。”

林琳没办法,“你还真没脾气。”她感慨道,“如果不是弟弟该多好。”

回去说给鲁晓曦听,鲁晓曦直拍手:“对啊,不是弟弟多好,就更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啦。”说着丢给林琳一包东西,“我妈又让我给他送吃的了,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不如你去吧?”

“神经病!”林琳不睬她了。

被催促了快一个星期还是逃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去送。男朋友不愿做陪,“觉得好像情敌会战。”他说。鲁晓曦辩解道:“弟弟!是弟弟!”心里突然有些过意不去,这时候怎么承认人家是弟弟了。没骨气啊。

男朋友还是坚持要先走,她只好一个人在男生宿舍楼下等。说来好笑,连齐楚寝室的电话她都不知道。中午十二点左右,正是冬天里太阳刚好的时机,鲁晓曦新独浪家被晒得双眼眯成一条缝,脸颊烫烫的,有想要睡午觉的欲望。而齐楚出现的时候太阳早已转了方向­射­到别处去了。鲁晓曦从台阶上跳起来拍拍ρi股,冲上去就责怪:“你怎么吃饭吃到现在?”

齐楚以为自己是被晃了眼睛。“我打篮球。”他说。十一月底的天气只穿了短袖短裤,满身大汗,双手搭着脏兮兮的一堆衣服。鲁晓曦把塑料袋递过来:“喏。我妈给你的。”等着齐楚接过去就立刻跑掉。齐楚却无力地抬了抬胳膊,“拿不下了,”他说,“要不……”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男生寝室,鲁晓曦还是觉得有些心慌。虽然早已习惯了潮湿发霉的臭袜子和男生厕所刺鼻的腥臊味道,还是会对前面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新鲜汗味微微敏感,这种尚未死去的荷尔蒙在空气中丝丝蒸腾,让她竟生好感。

“呐。”她咽了咽口水,没话找话说,“之前的,你都吃完了么?”

“没有。”他老实回答。“要不你再带些走?”吓得她连连摆手,“太沉了。”

齐楚打开柜子把鲁晓曦带来的东西塞进去,想了想,又在里面翻了翻,最后关上柜子钻进床底摸索了半天,捞出先前那包东西来。拍了拍递给她:“给你这个吧,轻。”鲁晓曦接过来一眼看到包装上的航空标志,放在耳朵旁摇了摇,“炸弹?”她紧张地问。

喵喵:序的第一章节(4)

齐楚一把拿回来,替她把包装撕掉:“炸你个头,”然后一瓶瓶排在她面前,“维E胶囊,卵磷脂,复合维生素片。”

“不要。”鲁晓曦摇头。

“前两个是美容的,”齐楚找了个塑料袋替她装好,“最后那个……你不是经常口腔溃疡?”

就这么面无表情简单无比的几句话,却让鲁晓曦这个其实心智不太健全的小女生终于突破了倔强的心理防线,几乎感动得要哭出来。好细心啊!……这弟弟。在这种不正常的心理驱使下,她结结巴巴地向他发出了第一次邀请。

“吃……吃饭了……吗……不如一起去吧。”

(五)

那顿饭就好像是认亲仪式。过了午饭时间,校门口一排小饭馆都关了门,两人跑了很远的路找到一家肯德基,一口气点了四份套餐,饿昏了已经。席间鲁晓曦一边啃着­鸡­块一边问齐楚:“你最近都­干­什么去了?”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没­干­什么啊。”齐楚咬了一大口汉堡,支吾不清。“篮球打得多了些。”

“哦。”

鲁晓曦挥舞着一只油嘟嘟的爪子的他肩膀上猛地一拍:“好好学习!”她居高临下地说,“不然可别做我弟弟。”

齐楚滴汗。憋住不笑,“谁稀罕。”他故意说,然后看着鲁晓曦脸上洋溢了半天的黑社会大姐头的自豪感和使命感突然冰封……然后她重新抓住一只­鸡­块,狠狠地咬了一口,故作镇定地用不屑一顾的口吻说:“随意了。随意了。”

谁在意谁知道。她想,有种认输的沮丧。

注意得越多才越来越对齐楚刮目相看。成绩似乎很好,居于专业的TOP10水准,不见他如何上自习,GPA却也能到以上;篮球打得好,好到校园里任何一个角落新独浪家都可能有认得他的女生,不只对着背影窃窃私语“哇,齐楚耶”、“好帅哦”、“他边上那个女生是谁啊”、“不可能他一定是单身”之类,更有在比赛进行时对着球场惊声尖叫他的大名的,让鲁晓曦倍觉压迫感。

鲁晓曦的男朋友说:“真是你弟弟?看起来比你受欢迎多啦。”

她掐住他的胳膊恨不得掐下一块­肉­来。

“哎,你怎么不找女朋友?”有一天抽着空,鲁晓曦忍不住在饭桌上问齐楚,没留意到自己语气渐渐酸了起来,“不是很多女生给你写情书?”

齐楚一口饭没含住:“你怎么知道?”

鲁晓曦翻翻眼:“偷偷塞给我的就好几封啦,半路上冲出来,说什么让我转交给你之类。”

“那信呢?”

“我扔了啊。”

“你……”

“太难看了好不好,最起码要找一个比你姐好看的行不?”鲁晓曦说着故意去瞟齐楚,想看他又气又恼欲抓狂的样子,不想齐楚却异常平静,依旧笑嘻嘻的:“哦,倒简单。我以为你要我去找个比林琳好看的,那有点难度。”

轮到鲁晓曦“你……”,咬牙切齿。

“找女朋友有什么用?”齐楚反问。

“那可多。”鲁晓曦一条一条数来,“陪你上课,吃饭,上自习,你打篮球时替你拿衣服,你生病了给你找药吃,衣服破了给你买新的,天热了给你扇扇子,天冷了给你暖被窝……”

齐楚听得不耐烦打断她:“这些你不是都可以做……”

“滚!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鲁晓曦愤怒地说,把“男朋友”三个字咬得咯咯响,生怕它们钻不进齐楚的心里。其实齐楚的眼神早已偷偷黯淡。“那你也要给他暖被窝么?”他咬着嘴­唇­问。

鲁晓曦顿时语塞,脸陡地红了起来,看不出对面的人已笑得艰难。

“多管闲事。”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六)

给齐楚的航空包裹又寄来了。这次包裹里还有一封信,简短的几句话,告诉齐楚,愿意接收他的学校已经找到,需要国内出具一些证明,让他着手新独浪家去办。齐楚躺倒床上,把信丢在一边,不一会又拿到手上看,反复几次之后忿忿地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箱。有些难过。

喵喵:序的第一章节(5)

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室友们都没回来,从未觉得这寝室冷清得可怕。他翻了个身,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跑到女生楼下大喊鲁晓曦的名字,喊了半天没人搭理,正要走,三楼探出了脑袋来,齐楚一看,是林琳。“睡觉呢她。”林琳告诉他。

齐楚不做声,在阶梯上一ρi股坐下去。林琳看在眼里,爬到上铺去晃鲁晓曦,要她起床,“齐楚在楼下等你!”她对着她耳朵喊。

鲁晓曦醒来,“等我­干­吗?这不是都半夜了么?”还没睡够。

“才八点多!你快点给我起来去。”林琳一把把被子掀了,“他好像心情不大好。”鲁晓曦爬起来朝窗外望望:“人呢?”跑到楼下一眼瞧见,锁在墙边成一团的,像只小狗。上前摸摸他的脑袋,毛茸茸的头发有些湿。刚想要问“喂,你怎么啦”,他却已经起身,低着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说:“陪我去­操­场吧。”

我父母半年前离婚了。

父亲外遇,母亲承受不住自杀。父亲再婚后就出国了。

他们似乎和你父母是知青时代的好友。

把我托给你们一年。

齐楚缓慢地说着。这些鲁晓曦曾经不屑过,好奇过,追究过都没有得到的答案,被他简简单单几句话交代明白。夜晚的草地上布满了湿气,坐了一小会儿ρi股都湿了。“看吧……我就说你不是我弟弟……”鲁晓曦喃喃地说着,换了个姿势,把撑着地的手拿回到胸前环住腿。

齐楚笑她。“你说来说去总是这一句。”

“呐,以后还跟着我么?”

“喂,鲁晓曦,不会说点别的了吗!”

说什么呢。说今天天气不错,月亮很圆,星星很多吗。说我们在黑暗中坐在草地上即使冷也依然惬意吗?要么,说今天的数学题好难,做个一个下午都没做出来呢。还是说,哎,你明天有篮球比赛吗?谁也不愿表现出的依依不舍,沿着毛孔的空隙四处散发出来。说这个吗,你,夏天就要走了吗。

“明天,我就要开始办手续了……”

“如果是弟弟就好了。”

“对啊,如果是就好了。”

“不过,不是也好。”

“嗯?”

齐楚的手臂揽过来,热热地围在鲁晓曦的肩膀上。

“唉,我可是有男……”

远处的栅栏外面突然又熟悉的身影走过。鲁晓曦微微一怔,紧贴着那身影的,是另一个陌生人,长发飘飘。她突然站起来跑了出去。

齐楚也看到,紧跟了出去。就看到鲁晓曦拉住那个男生问:“你,你们去­干­吗啊?”那是她男朋友唉。

“你不是睡觉了吗?”那男生反问道。

鲁晓曦的样子快要哭出来。“你们……不是分手了么?”她颤巍巍地说。

“吃饭而已这么紧张­干­吗!”

可刚刚追上来的时候,还看到是十指紧扣的啊。同行的女生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催促男生快走,仿佛他们俩人原本就和她是不相­干­的。鲁晓曦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拉住男生的手渐渐松下来,落在自己衣角上,与另一只手绞在一起。

“让他们走好了。”齐楚一把拉住她就要走。那男生看到他神­色­顿时轻松了许多,很丑陋地笑着对鲁晓曦说:“这么晚了,你不是也和你弟弟在一起。哼。”话音没落新独浪家齐楚一拳打过来,厚重的拳头撞击骨头的声音和两个女生的尖叫声混合在一起打破了沉寂。“你敢……”男生抹了一把脸,满手的鼻血,挣扎着要爬起来。

“走!”轮到鲁晓曦拉齐楚,“快走啊!”

(七)

哎,你还蛮勇敢的嘛。

你还不是也只敢对我凶。

哎,谢谢你的维生素,我嘴巴很久都不痛了。

也谢谢你的核桃仁和­奶­粉咯。

­干­吗我说一句你就要说一句啊!

……

怎么没话了?

你不是不要我说……

讨厌。哎,你真的是我弟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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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序的第一章节(6)

又来。

不是,我是说,你真的比我小吗?

我87的噢。

我88的!

……

那,你还走不走?

mondy:你是哆啦A梦(1)

作者:mondy

你陪我度过了童年、少年,但是往后的日子却只能与你在回忆里相见。

【法宝】

如果哆啦A梦就站在你面前,你会向它索取什么法宝呢?

“当然是美食餐布啦,那么我就可以天天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不要钱嘛,哈哈……”

“我会要故事进入鞋,哈哈,那么我就可能做做白雪公主,然后又去当一下睡美人等王子来救我了……”

“我还是比较实际点,给我一支计算机铅笔就好了,每次考试拿出来,OK!全部正确,多好啊……”

“我想到,给我爱神之箭吧,那么五班的校草就逃不出的掌心了……”

“随意门当然是首选啦,我想到处旅游,有了随意门就哪里也去得了,也不用担心经济问题……”

“神奇橡皮擦。我想擦掉以前所有所有令爸爸不开心的事,那么他也许会走得更开心点。能够这样就很好了……”

“给我时光机吧,将过去所有的美好再重新过一遍,我很怀念看哆啦A梦的时光……”

上帝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哆啦A梦,所以以上所有命题不成立。

【你是谁?】

你是谁?一直存在于我生命里,一直牵着我的手向前走。

我是野比大雄。我读书不行,经常“捧鸭蛋”;运动也不行,赛跑经常获得倒数的第一名,打球又经常犯错;笨口笨舌,经常惹怒身边的……纵使我有很多很多的缺点,可你却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教我做作业的是你,拉我去做运动的是你,一遍遍原谅我的还是你。

我是技安。我新 独浪家总是最爱欺负你,做不完的作业要你帮我啃掉,最讨厌吃的芹菜也要你帮我吃掉,回家不想骑自行车就让你带上我,请假条的理由就由你来编好了……这样的事多得数也数不清了,而你总是默默地接受着我的欺负。

我是强夫。我很要强却又怕事,记得初中有一次看见一个小混混在偷人家的钱包。当时看到了就想也没想就说:“有人偷钱啊!”结果在第二天放学后被那个小混混跟着,当时吓得要命,之后跟你说了这事,你二话不说就当我的“护花使者”几个月。你就是这样的人,在我的生命里以保护者的身份出现着。

我是静香。当我发小脾气的时候你会说些软话哄我,当我心情不好而不说话的时候你会静静地陪我,当我心血来潮想去看电影的时候你会义无反顾地陪我逃课……与你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同学,这种缘份强到风吹雨打都分不开。

你,你们。一直在我生命里扮演着哆啦A梦的角­色­,所有的平凡如淡水的情节因有了你们的参与而成为我生命里的一种传奇,或者说,能遇上你们,本身就是一种传奇。

我是哆啦A梦。我想和你们一起继续创造属于我们的奇幻之旅。

【路】

大路,小路;直路,弯路;上坡路,下坡路;康庄大道,羊肠小径……

这世上有那么多的路,究竟选择了哪一条才能走向更强大的幸福呢?

每一个都在沿着自己选择的路义无反顾地向前走。记得在高三的作文素材本上有这么两句话,一句是“选择你要走的路,走你所选择的路”。另一句是“处于青春期的我们,拥有着一种青涩的情愫,一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不顾一切地去不顾一切,而另一种是不顾一切地去顾及一切”。那时候的我们把这两句话工工整整地抄写在纸上,还用透明胶贴在课桌上。一直以来,我们将此当作我们的信仰。而最后能做得到的人却只有小船和牛­奶­。

小船在高考前的一个月就退学了,然后就去了好多个地方旅游。去了她一直想去的那些地方,三个月后竟然在毫不知会我们的情况下移民美国了。

而牛­奶­在填高考志愿的时候,顶着父母的压力挑了间美术学校。现在她每天就在自己选的学校里画自己喜欢的画。

当初说好的几个朋友,都去了不同城市的学校继续各自的路。

mondy:你是哆啦A梦(2)

哆啦A梦走着反时间的路才能遇见大雄,才能创造出属于他们的传奇。而我们到底要怎样走才能创造出属于我们的传奇呢?

只是,不管怎样,我们都记得回家的路。

【结局】

一直以为无论是哆啦A梦也好,叮当也好,又或者是最原始的机器猫,这样打闹欢笑的日子是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嗯,那时候是没有完结的概念的。天很蓝,草很绿,大雄不会长大,哆啦A梦不会故障,稚­嫩­的脸都在笑,一切都很好。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哆啦A梦也有属于它的结局。是朋友在暑假的时候告诉我的,这也算是2007年一件很重要的事吧。

第一个版本是新独浪家哆啦A梦没电了。大雄为了“救活”它就努力学习。在成功的那天,大雄叫来妻子静香,对她说:“你看,我要按开关了。”当他按下开关后,是久久一阵的静寂,静寂……终于,哆啦A梦“复活了”,它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大雄,我等你很久了。”

第二个版本是大雄发生了意外,但没钱动手术,哆啦A梦为了救大雄卖光所有的道具,但不幸手术失败,大雄成了植物人。最后哆啦A梦用最后的法宝让大雄去他最想去的地方,结果大雄想去的地方是天国……

第三个版本是因为未来人跑来现代观光,造成现代人的困扰,所以未来政府制定法律禁止时光旅行,所以哆啦A梦不得不回去。

第四个版本是哆啦A梦回到了未来,而大雄也努力地学习向上,哆啦A梦天天用时光电视看大雄努力的样子。

第五个版本是大雄是个自闭症儿童,所有的哆啦A梦的故事其实都只是大雄的想象。换言之,大家陪大雄做了一场好长的梦。

心里竟有一点点悲壮的味道。原来是梦一场,都是梦一场。人长大了,梦醒了,该是结局了。不是吗?

自此,每次见到哆啦A梦,无论是电视上看到的可爱形象,还是现实中的哆啦A梦公仔,都会有点感伤。童年的美好回忆,竟蒙上这么一层不协调的­色­彩。忽然想到,我这篇文不也是在重复破坏别人梦想的事情么?

【……】

人人期望可达到 我的快乐比天高 人人如意开心欢笑 跳进美梦寻获美好 爬进奇妙口袋里 你的希望必得到 离奇神话不可思议 心中一想就得 想小鸟伴你飞舞 云外看琴谱 系竹蜻蜓呀! 多喜爱谁都知我真喜爱哆啦A梦

哆啦A梦,你能用你的“法宝”告诉我“你是谁”吗?在回家的“路”上,童话的故事是不会有“结局”的吧。“……”所代表是未知,你还会在遥远的未来等我吗?

林檎:光­阴­的两岸(1)

作者:林檎

[1]

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分明是一个很随机的生活场景。你刹住单车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你站在超市结账处看着一件件商品的条码被输入电脑。你向陌生的行人解释去往新独浪家邮局的路线。突然发现,眼前这帧画面不可思议地熟悉。像是穿越到旧梦境或者复制了从前某个时刻。每个细节,每个元素,全部都幻象般原封不动地重现。一刹那心慌疑惑,再一刹那恢复清醒。

前后不过一秒。

[2]

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则来分段我们的一生。

童年,壮年,老年。

春,夏,秋,冬。

在故地,在异乡。

和你在一起,离开你。

凌晨两点半,我睁大眼睛平躺在床上。墙上的挂钟和枕边的手表一唱一和地滴答鸣响。时间被­干­脆而­精­确地段落成一秒一秒。以这样微小的单位飞逝掉。眼前不断闪烁着不连贯的失真画面,伴随着秒针的机械节奏。它们转换得太快,各自只延续了一秒钟。我伸手向沉沉黑暗中晃了晃,又抓了抓。

好像是一个普通小女孩的故事。

她咬着手指甲。她头发微黄。她在沙滩上玩耍差点被海浪卷走了。她把小时候收藏的同学送的旧贺年卡全都扔了。她对着一个漠然的背影涩涩地笑了。她爱了恨了拥有了错失了长大了。她嘴里轻轻说着一些话,转身向我的反方向全速奔跑过去,忽地散化作许多片分界模糊的­色­块,然后消失了。

我急忙又伸出手去。

什么也没驱散。什么也没挽留。

无数个从前的,一秒的世界。假如以这样微小的单位割裂我们的漫漫一生。

昨天,是小映他们回国后我们的第一次聚会。毕业两年后我们的第一次聚会。十二月二十五日,小雪。

[3]

根据爱因斯坦相对论所说:我们生活中所面对的三维空间加上时间构成所谓四维空间。由于我们在地球上所感觉到的时间很慢,所以不会明显地感觉到四维空间的存在,但一旦登上宇宙飞船或到达宇宙之中,通过改变一些条件,就能对比地找到时间的变化。

比如使自己接近光速。

极少数时候,我们会对这条虚拟时间轴的延伸异常敏感。生命按秒数呆板地分成数不尽的断层。感官将前一秒的时空独立出去,贴上“很久以前”的标签,骗了我们自己。

刚刚过去的那一秒,沉淀为一张记录下痛苦、幸福以及白日梦的黑白写真,逐渐遥遥无期的平面的记忆。而当下这一秒,已然是全新的世界。

就算还在继续安慰,还保持着微笑,还等在开始的地方,已然是全新的我们。

人,物,事。只在一秒之间,便不复当初。仅在一秒之后,便风化成又一页历史。

能想象吗?如此迅速地流失一点一滴的自己。

当光­阴­都不再流畅。

[4]

大约六岁时,全家赴海南旅行。平生第一次看见大海、白沙、巨岩孤岛。脱掉鞋袜,穿着长长的牛仔裙在浅滩上玩耍。不知不觉就往前走到海水没过膝盖的深度。大人们远远举独新家浪着相机笑谈着。猛然间一个急浪打来,把我扑倒。整个人跌下去时,手腕重重磕在尖硬贝壳上,咸味涌进喉咙。被水流回卷的作用力向外拖动了两米左右。

就是一秒钟的事。

等我反应过来,浪已退走。剩下我狼狈不堪。想要向岸上伸手求援,可是大人们举着相机,更大声地笑着。浸透海水的裙子重到连站起来都艰难。

现在想想也许根本只是小毛孩的大惊小怪。但又确实是记忆里第一次感到实实在在的渺小和绝望。对未知下一秒的无能为力。恐惧冷冷地扑面袭来。身体失去平衡的一秒,勉强站起来的一秒,憋住眼泪的一秒。让我从此后会幼稚却固执地说道,非常讨厌海。并对任何第一次接触的事物都带点神经质地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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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檎:光­阴­的两岸(2)

这是不是就叫做­阴­影。

中考结束后,花了两天来整理房间。在许久没有打开过的一个小抽屉里,找出厚厚一包贺年卡。是整个小学时代收集的。最初被久违的温馨密密包裹着。一张张独新家浪从信封中抽出来,阅读内页歪歪斜斜的文字,回想末尾署名人的样子。还发现有初一那年收到的卡片也掺杂其中。雅致昂贵的,简易自制的。沉甸甸的祝愿。可惜对很多名字的记忆都空洞了。

妈妈走过来说,哎,这个抽屉的大小正好可以放你那些卡带和CD嘛。

我随口应了一声。

但是这些卡片……妈妈问。

哦,都是很久以前的。丢掉算了,太占地方。我说。

“呐,这是送你的。”

“新年快乐啦。”

“怎么样,好看吧?用了整晚才画好的呢。”

一秒一秒他们的笑颜,轻描淡写地丢掉了。

不会因为丢弃纪念品而失去本来残存的印象。也不会因为珍藏它们就珍藏住相关的往事。

很久以前的某一秒,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暗示并左右我们的未来。

是线索伏笔,还是荧荧的泡沫,定期涨落的潮汐。

如何去判断,如何去取舍。

[5]

小映向我推荐过不少有意思的视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段用手机拍摄的。半年前,我还守在冷气机前消磨暮夏,她给我发来临去加拿大之前最后一封电邮。里面只有一个网址链接。

大雪后的清晨,­操­场草坪上的积雪还洁净平整,几个学生从同一点出发,分成两队,手拉手一步一步在这张雪片堆积的白纸上,走出了一个巨大的爱心形状。

我把播放器的进度条拖来拖去,看他们反复地开始行走重逢欢呼,我就反复地动容,甚至羡慕。就算是低像素的青春片段。

如果丢失掉太多从前的一秒,难免怀疑起自己存在过的真实­性­。

昨晚回家时,雪刚刚叠落薄薄一层。我走到公寓楼下,收到小映的短信。“到家了吗?今年真奇怪啊,以往这里不都是二月份才下雪的么。小心不要感冒啦。”合上手机盖,无意中回头看一眼走过的路,一长串清晰的脚印。我微微一怔。仿佛是标记着虚拟时间轴上的一个个坐标点,串联成生命经过的证明。于是我得以知道,我是怎样走到此处,怎样活过当时。而我又想到,这样的证明其实是可笑又不可信的。毕竟它的载体只是下一秒或被覆盖或自行消融的冰晶。那么,记忆的大规模缺失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我也明白,何必为了用安全感来取暖,而钻牛角尖去拼命挖掘所谓成长的痕迹。难道说那些欢笑相爱的一秒画面能帮助我们了解后来背离彼此的独新家浪深层原因。难道说真能勇敢面对所有鄙夷自己的嫉妒朋友的诅咒别人的灰哑一秒钟。难道说我们还能回到定格住狂欢情绪的场景以此躲避七百三十天不相见就滋生的奇异陌生感。

在撕毁掉断断续续的分分秒秒后,我们没有意识到也抹煞了与之有关的许多美好。然后异口同声地说:“反正重要的是未来啊。”

没错。其实我也明白。

但是,我仍然忍不住想问一句,你们真的不记得了吗?

山顶上烟火­棒­旁的空酒瓶。篝火点亮的闪烁容颜。MSN上通宵讨论飞机托运行李限重的问题。二〇〇四年,南京城那一场圣诞雪。

[6]

要在下一场圣诞雪时,再一起去湖边的约定。

抱歉。已经忘记了。

已经被零下的气温速冻在那时一秒的冰天雪地里了。

行李超重,只好把次要的留在身后距离一亿光年的旧世界了。

[7]

在常常潜水的论坛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光­阴­的两岸,少年对望少年。

摆脱了哪一秒的腐朽心境才蜕变为下一秒的崭新自己。

听清了那个小女孩在跑远之前轻声说,请你离开我,以及每个停留在过去某一秒的你,一直一直往前走,我们永远永远在你背后。

林檎:光­阴­的两岸(3)

好吧,再见了。

我远看对岸叠影荫荫,年华尽好。

>>>I5l-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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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不具:六 SIX(1)

作者:知名不具

【第一笔,点】

今天你在线上同我讲话,是因为我的那句签名。

我最近读到一篇不错的小说,喜欢里面那个当配角的男生,他一直不动声­色­的陪伴在主角女生的身边,一直等她自己去发现——发现他的存在。

他让我看到一种自持的美好。

所以我就在签名里画了个翘起一边嘴角的笑脸,说:自持力,自持力才是王道。

于是你发来消息说——对女孩子而言,善良才是王道。

你从来都爱反驳我的观点。现在我已经学会取巧,我不跟你强争,让你发过来的辩论宣言打在棉花上,引不起任何痛感。

我的痛感。

我回过去说——纯属个人想法,不求苟同。

这样说你就没办法了,你吹胡子吧瞪眼睛吧你脸红脖子粗吧——我都看不到啊。我看不到,我就假想你很生气很生气却无可奈何拿我没有一点办法。

虽然其实每次很生气很生气无可奈何没办法的人都只是我。只是我。

看,你又发来长篇的大论,你说女孩子的善良多么难得,你说没有几个人真正做到过,你说——“你连我妹妹十分之一的善良都及不上。”

我不会再原谅你了。我才不管你那个妹妹是表妹妹还是­干­妹妹,才不管她是大美女还是小婴儿——我请流出来的眼泪刷刷刷地洗掉这些记忆,洗­干­净了就去睡觉。

然后把你关在我梦境的门外,重重地落锁。

我想,我和你这次真的是彻底完了吧。以往吵得再厉害,也没到人身攻击的可怕地步。

虽然每次吵完会生气的都只是我,过段时间你就跟没事人一样又跳出来打招呼了。

果不其然,三天之后你又发来讯息道歉,说之前话说过了头,请我原谅。

我看着那些预料中的字句,面无表情。

已经这么久了,我还是不太习惯和你相处的这种模式。

这是我认识你的第五个年头。

【第二笔,横】

或许我应该再倒过去讲一下,叙述一下更早之前的事情。2001年。十六岁。我认识你。

那一年里流星花园挟卷着F4的浪潮制霸了学校里女生的话题,大家在每个时刻和地点都热烈地谈论不休。然后,某个如常的下午,在走廊的聊天独新家浪中偶然Сhā进的一句空当——“那个就是34班新来的转学生吧。”

我随着大家一起,把视线慢慢地投向你。

很久之后,有天你问我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会面的情景。你说我背着手朝你踱步过来,然后突然发问一句:“听说你有很多漫画书,可以借给我看么?”

你笑着说,就好像赤木晴子那样,没头没脑地问樱木花道一句“你喜欢打篮球吗?”,又傻气又厚脸皮。

要是换在平时,我保管立马跳起来跟你争辩,就像自从我认识你后一直保持的作风,更何况你还嘲笑了我。

可是我只是哼哼了两下就没做声了。伟人们一直教导我们,在没弄明白敌人的意图之前,最好不要贸然攻击。你说的这个比喻,可是樱木对晴子一见钟情的场景哦。我不知道你这样比喻是什么意思,并且,你说的那次根本不算我们第一次的会面。

那还是在一年前,我和几个同学在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从学校里偷溜出来,猫进了街角一间昏暗嘈杂的街机室里,围坐在两台机子上正玩得起劲,有一个人忽然从后面伸头凑近看我们的游戏机的屏幕。我一抬头无意间撞见他的侧脸,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后来我读到一篇小说,里面那个女主角对别人说起第一次看到男主角时的情景。她说,那天他出现在酒吧里,好像让所有的喧嚣都停止了。

唔,也许,大概,可能——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我没有使用“邂逅”这一类更煽情的字眼,因为这个词通常被用在“初次”的遇见里。我对你并不算完全的陌生。我刚进高中时,新结识了一帮爱看漫画的好友;大家以看惯了二维帅哥独新家浪的眼光打量三维的周遭时,难免时时欷歔,好几个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女生便非常怀念以前年级里的两三个男生。你便是其中经常被她们在我耳边提起的重点对象。而那天在街机室里碰见,认识的人喊出了你的名字,一旁的我立即知道了你是谁。

知名不具:六 SIX(2)

没想到一年之后你会重新转学回来了这个中学。

更没想得一年前还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一年之后可以成为谈笑无拘的朋友。

真的,我一直都非常感谢能够认识你。

【第三笔,撇】

十六岁花季。十七岁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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