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她今天有事。”未等我问完,左米站起来,冷冰冰地回答道。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转过身去,开始在黑板上抄题。
可我刚写了一个字,就发现自己这个行为非常愚蠢。没有一只动物,会背对着掠食者,这等于是自己找死。换句话说,我现在就是一只找死的动物,我无法察觉身后那十九个人的行为,我不知道他们是坐着、站着,还是正一步步向我走来。
两套试题,我用尽平生吃奶的力气,龙飞凤舞地写了出来,然后,飞快地转过身。学生们依然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可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诧异地望着我,有的则像做贼一般,偶尔抬头望一眼试题,又慌忙低下头去,有的干脆就是面无表情。
左米的表情最诡异,他死死地盯着我,时不时地歪歪头,笑一笑,眼神却一直不放过我,好像在对我说:老师,你真傻,难道忘了我们是死亡八班了吗?
那一天,熬到下班的时候,校长意外地找到了我。
“孙老师,你怎么……”校长指着我的鼻子,脸色很难看,半天,才放下手来,“孙老师,你怎么教起课来了?我不是说过,你只做班主任,不需要教课的吗。”
“我只是写了两道试题而已。”
“写什么也不行!”校长突然火气冲顶,“就那个八班,你教了也是白教,何况我们总不能让全校的学生都毕业吧!”我听得糊涂了,他显然也看出来了,使劲咬了咬牙槽子说,“虽然我们是贵族学校,升学率很高,可就是再好的学校,它也不可能全部都是好学生,全部都能毕业升学,那样一来,我们这个学校就显得太假了。”我还是满脸不解,他气急败坏地说,“这么说吧,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些事情,完美无缺就是要命的,尤其是学校,总要有点瑕疵,明白了吗?”
我似乎明白了校长的“良苦用心”,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不自觉地说,“什么瑕疵,还不是没交赞助费。”
校长听到我的呢喃,几乎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你懂个屁!你以为经营一个学校只要仁义道德就行了!你去看看,除了像你这样的,学校里的老师哪个不是一级教师、优秀教师,哪一个没有硬实的后台,不要赞助费,我能给他们开出高工资来吗?不要赞助费,这个学校就得倒闭!”
我不知说什么好。校长见我沉默不语,情绪也平静了些,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孙啊!我实话给你说了吧,其实我留下你,只是想让你做个幌子,摆摆样子,你想一个毕业班总不能没有老师吧,只要这学期一过,八班的学生一走人,我立刻招收一批新生,到时候你和我都有油水捞!你明白吗?”
那天,校长给我“上课”上了很晚,走出学校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八班学生一双双死沉的大眼睛,还有老师们谈论年终奖的事情,以及八班那个明亮的窗口,乱七八糟搅得脑子乱如麻团。
忽然觉得,我也成了死亡八班的一分子。左米他们是没有梦想的学生,我是没有梦想的班主任。那个晚上,我辗转难眠,八班孩子那一双双意味深长的眼睛,填充了我整个大脑。平静地我,似乎读懂了那些眼神的含义。
他们渴望,他们恐慌,他们有难以诉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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