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
于池子回学校去了,爸爸坐在沙发上,这一夜,他至少老了五岁。
孙阿姨做了午饭,但我们都吃得很少。
一直到我们离开,走到孙阿姨家楼下,我才忍不住问我爸:“她要把房子卖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说:“你别怪她,也不是她的错。都是我不好。”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说?你把握妈给我的房子给了她不说,还让她把你和我赶走!你这样做对我公平吗?对我死去的妈公平吗?”
他喃喃地说:“柏文,真的是爸爸不好,爸爸投资失败,欠了很多很多的钱,无路可走了。”
我在午后的阳光中注视着他,我的父亲,他已经两鬓斑白,脸上的皮肤也开始松弛。我们隔着如此遥远而陌生的距离。多少次试图走近,却也无功而返。
“你快去学校吧。”他不敢看我,眼光闪烁地说,“我去4S店看看我的车。”
等他的出租车开走后,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爸爸,无论如何,你还有我这个儿子,请为我保重。”
他是我的父亲,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他一败涂地的时候,我只能站在他的身后,做他唯一的支撑。
不管撑不撑得住,也要撑到最后的一刻。
我一直渴望做一个“成熟的男人”,但我在那一刻才明白,真正成熟的男人,需要的只是一种担当,一种把所有绝望扛在自己的肩上,坚持到最后的担当。
那个下午,我没有回校,我决定先回家,跟董佳蕾把这笔总帐算算清楚。
我把钥匙Сhā进锁孔里,庆幸的是,它还能打开我的家门。
只是家里异乎寻常的干净,干净得我都快要不认识了。连窗帘都好像拆下来洗过了,淡黄|色洗成了白色,电视机像死人头,史无前例地挂着幕帘,仿佛沉睡多年,也不再有油烟味,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气味,和我妈去世前住的无菌病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看来她真的是要把这里转手了,弄干净点,是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吧。
来时的路上,我已经反复思考了该如何跟她谈判,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大义凛然或苦苦相逼。认识她这些年,我跟她说的话加起来一定不会超过五十句。这份沟通的障碍,我今天必须得克服,为了父亲,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
然而,可是,所有一切的想象都被现实击碎了。因为我刚走进客厅,就看到她拖着一个小皮箱子从他们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的脸颊和眼睛分明都是肿的,但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见到我,她稍微有些吃惊。
“你爸呢?”是她先问。
“去办事了。”我说。
“哦,那我就走了,你让他注意身体。”说到这里,她忽然又牵强地笑了笑,“当然,这也不是我应该关心的了,自有关心他的人替他出主意,轮不到我。”
她又来了!
走就走呗,管她是真是假,正合我意。不过她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纪,还玩离家出走如此OUT的游戏。我真替她感到难为情。
我质问她:“为一些莫虚有的事,你把人家家里搞成那个样子,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
她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或许有一天,当你不幸遭遇爱情的背叛,你会理解我。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我要走了。就算我话多吧,走之前我想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爱你的父亲。你对他才是最重要的,我们这些别的人,说到底到头来都是陪衬。”
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