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座位前坐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彩色的大书包。
它又回在我的座位边上了,还有一口袋冒着热气的烧麦和一盒营养早餐奶。只是,不见这些东西的主人。
没过一会儿,于池子进了教室。“吃早饭吧。”她把烧麦和早餐奶放到我桌上。低声说:“我刚才去找横刀了,承认是我在网上捉弄了他,他也原谅我了哦。不过,你猜,他说我什么来着?”
“可恶?傻?”
“才不是,”她说,“他夸我有胆量。”
“确实,难道你不怕她的肥婆女友用爪子把你刨了?”
于池子咯咯笑起来:“怕哦。怎么不怕,但是,人还是不要做什么亏心事比较好,不然背负这样的秘密,太辛苦了,不如给人打一顿呢。”
我俩正说着,丁胖胖背着书包进了教室,她一直走到我们身边,看着于池子说:“快上课了,你回自己的位好不。”
“嘻嘻。”于池子说,“不好意思,换回来啦。多谢,多谢。”
谁知道丁胖胖却毫不领情,一脸正经地说:“说好的,你怎么可以变卦。快上课了,请赶紧回你自己的座位去。”
“别这样嘛,”于池子小声求她,“算我欠你,友情候补啦。”
“我不要坐最后一排。”丁胖胖坚持说,“我视力不好,我一直想调到前面来,是你自愿跟我换的,现在想换回来就换回来,那怎么行!”
“不行也得行!”我拍案而起。
“关你什么事呀!”丁胖胖涨红了脸,扭着身子说道。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大喊一声,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而一阵寂静之后,回报我的竟然是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于池子的脸因此变得通红,趴在桌上大气也不敢出。直到丁胖胖极不情愿一步三晃地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她才抬起半边脸,像做贼一样对我说:“段柏文,你疯了。”
说完这句话,她把她的小金鱼暖水壶拿出来,对我说:“借你暖暖?”
“不要。”我说。
“去死!”她踢我一脚。
也好,我还是习惯这样的于池子。
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在餐厅面对面。
我刚夹了一根青菜进嘴里,她就说:“我有一个秘密,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她把她盘里的排骨统统夹给我,然后说:“这个秘密就是,我从今天起决定减肥!”我不屑的表情还在酝酿之中的时候,她又飞快地说道:“其实,那天晚上,我就站在假山后面,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你不要恨斯嘉丽。”
“我都忘了。”我说。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你为什么?”我问。
她却移开视线,不敢看我,而是说:“段柏文,再问下去就很不礼貌了哦。”
“那就吃饭吧。”我把排骨夹回给他,温和地说,“不要减肥,你已经很好看了,减肥对身体不好。”
“是吗?”她喜笑颜开,但很快又愁眉苦脸地问我:“你说,我妈会不会恨我?”
“怎么会?”我说,“你是她最宝贝的女儿。”
“那你会不会恨我?”她问。
“会。”我说,“如果你再不好好吃饭。”
她嘻嘻笑,差不多把半张脸都要埋到餐盘里去。咽下一大口饭,于池子把脸抬起来,很认真很认真地对我说:“以后,我都不要再犯傻了,你监督我哦。”
“给钱不?”我问她。
“给。”她说,“一天一块。月结的话,八折。”说完,她自己笑得喷饭。
那天下午的作文课,我终于又看到了小耳朵老师。
“中午都午睡了吗?”她笑着关心大家,好像她刚和我们分别不到十分钟。
“睡啦。”大家齐声答。而她好像很注意地看了我一眼,在她坦然如前的笑容中,我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她的原谅。
多么好。
上课铃响。她忽然将手中的粉笔放在粉笔盒中,沉吟道:“我有一个消息要宣布。”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我有预感,真正的秘密好像就要被揭开了。
“对不起大家,教完大家这个学期,我要放一个更长的假。到澳大利亚去。到时候我会给你们寄明信片。”
“老师是去旅行结婚吧?!”前排有白痴恍然大悟的尖叫,声音听上去居然还惊喜莫名。
没想到她居然点头,然后说:“是。”
全班沸腾了。我的太阳|茓忽然涨的快爆炸了,好不容易四周安静下来,我听到她说:“我要告诉大家的正是这个消息——老师,就要结婚了。这个消息,我想还是跟大家分享比较好,你们说是不是呢?”
在教室里如同潮水般涌起的掌声里,她向我们大家鞠躬,表示感谢。
就在这时,又有人问:“那老师,放完假你还会回来吗?”
她居然想了想,才说:“应该会回来吧。”
“好啦,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我要开始布置今天的作文题目了。”说完,她举起右手,在黑板上写?两个巨大的字:秘密。
写完后,她看向我的方向,微笑着说:“希望有的同学,不会觉得这个题目太土。”
那天作文课结束之后,黑板上多了一行醒目的粉笔字:“小耳朵老师,请留步!”
班长神情肃穆的站在讲台上,发表了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
“同学们,这个活动的本意是给小耳朵老师的男朋友写信,请他把小耳朵老师‘借’给我们二年半,让她把我们领到高中毕业,再和我们告别。小耳朵老师刚教我们不到一个学期,就这样离开,对我们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所以,请大家一定要献计献策,行动起来,将你们的好言相劝写成小纸条。我们今天下午就当着小耳朵老师的面,交给他的男朋友。相信他一定会被我们感动的!”
“考虑到我们班最舍不得小耳朵老师的就是段柏文同学,我们提议,这些纸条,就又段柏文交给李老师男朋友,大家说好不好啊?”于池子又开始闹事了。
“好!”
没想到,全班竟响起五雷轰顶般的齐刷刷叫声。
于池子嚼着干脆面,用胳膊肘顶顶我,悄悄地说:“这下全班都挺你了,小耳朵老师可能真的走不了了喔。”
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说:“我给就我给!”
终于熬到晚自习,我抱着纸盒来到校门口。
路虎车停在那里等候,在黄昏里,像一条搁浅的大鱼。
我隔着铁栅栏围成的校门喊他:“张漾!”
他从车上下来,对门卫耳语了几句,铁栅栏自动打开一道缝,够我出门。
我摸摸鼻子,将纸条盒交给他,说:“这是同学们让我转交给你的小纸条。大家都写得很认真,你要好好看。”
“也有你的吗?”他笑着,晃着箱子问我。
“当然。”我说。
我想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在那一整箱深情并茂希望留住她的纸条里,我的那一张是最唯一,最与众不同的。我这样写道:
带她走。
给她幸福。
永远爱着她。
让我永远嫉妒你。
我的署名是:吧啦。
我想她一定知道这是我。也许会笑我调皮,也许只当成一个笑话。但没有关系。其实就算她知道我的秘密,又何妨呢?
新年过后,我将要满18岁。
在我的成|人礼上,我会化作她当年喜爱的那个白衣少年,因为已经把心事全部托付给她,所以可以干干净净、坦坦荡荡、不带一丝眷恋地站在新的土地上,等待更多未知的种子,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瓜熟蒂落,迎来又一轮日出的洗礼。
我是如此期待和勇敢,只因为我知道--
所有秘密的结果,无非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PART2 于池子
秘密太多
内存不够
在将你完全删除之前
此处停止更新
——摘自于池子BLOG《鱼池子里没有鱼》
(1)
如果回忆会说话,我想它最想对我说的话就是:傻X。
大饼妞,你是一个傻X。这是在高二那个秋高气爽的时节,我被分到理科二班后,写在我那荒凉博客上的某一句话。
我一向自恃甚低。自从我的心里开出那朵名曰“自我”的花之后,它就一直只是当初的样子,只有当初那么高,从没见过阳光。长久以来,我喜欢并且习惯用别人的眼光来审视我自己,不管我做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先猜,他会不会喜欢,他会不会说好,他会不会很厌烦,他会不会没感觉……
我忘记那朵花很久。
当我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十七岁了。而那朵花奄奄一息,头差点低进尘埃里去。
从七岁的时候,我就开始盼十七岁,因为邻居十七岁的姐姐穿的裙子上没有卡通人物的画像,不需要在左胸前别一条装模作样的花手绢。她在脚指甲上涂闪闪的蓝色指甲油,拿着电话冲着喜欢她的男生怒吼:“你给老娘滚得越远越好!”吼完了,还双手叉腰扭着身子问我,“于池子,姐姐好看不好看嘛?”
“好看死了。”我崇拜地答。
“好看就是好看,不能说死了。”邻家姐姐弯下腰对我谆谆教导,“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千万不要说‘死’这个字,一点都不吉利!”
“什么叫不吉利?”我问她。
“你真是笨死了!”她骂我。
“可是你刚刚也说‘死’字了哦。”我提醒她。
她转转眼珠,狡猾地说:“姐姐要去约会了,不跟你瞎扯了。”
她离开以后我躲到我家的卫生间,用彩笔涂我的脚指甲,脚丫子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的同时我却在无比憧憬地想,快点快点长到那么大吧,可以随心所欲教训比自己小的孩子,可以称自己“老娘”,可以说话不算数,还可以--约会。
最后这个关键词,其实我当时还不能好好领会它的意思,我所能领会的就是,这一定是一个神秘的词汇,因为当它从邻家姐姐的嘴里轻轻吐出来之后,我以为她在念什么咒语,不然她的耳朵为什么那么红,眼睛为什么那么亮,连头发也比平时看上去有光泽。
约会,约会。
事实证明,我等这一刻等得实在是太久了。无数的蠢蠢欲动长时间停留在可耻的臆想期,一直到过了十七岁,我才努力扶正心中羸弱的小花朵,打算好好玩他一次真格的。
我要约会的那个人,有个超拉风的名字--横刀。
其实横刀出现的时候,我正在读一本超级脑残的--?少女恋爱养成记?,是我花五块钱在我家附近的报亭买的。
上面写着:失恋圣经必胜法门--由一个人替代另一个人,是失恋的最佳疗伤方式。推荐指数:五颗星。
正值暑假,我决定以那本书作为恋爱蓝本,开始寻找可替代的“猎物”。
横刀是某文学网站的写手,他擅长的是“穿越文”。他的文风特点是:粉丝不多,更新奇快。我生平最鄙视穿越文,总觉得让一个现代人拿着一把手枪冲到古代是一件非常傻的事。所以,我就天天跑到他的博客上骂他。骂得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了,正想收手的时候,他却凑上来问:“可不可以求个QQ?”
所谓犯贱,大抵如此。
隔着网络,我的幽默感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毒舌功夫也日渐长进。哪知道一来二去,他竟然喜欢上我了,喜欢上我后,他就当机立断向我表白了。表白完之后,他理所当然希望和我有进一步的发展。
我的“猎物”手到擒来,本该高兴,没想到事情却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他不怕传说中的“见光死”,非要见面不可!
我试图让别人替我顶包,可惜失败了。
因为横刀对我说:“看你第一眼便知道是你,你长得和你的文笔一模一样!”
什么鬼话!
既然他“灵性十足”,我就姑且继续实践那条“必胜法门”。况且,我太想知道,在现实生活中,若一个男生喜欢上像我这样的女生,他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卑微,会不会脑残?会不会把我当成手心最大的宝?会不会像阿牛一样穿着沙滩裤,抱着木吉他,胸前挂着一串美丽的野花,光着脚丫,对着我痴情的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龟水中游,慢慢地走在沙滩上,数着浪花一朵朵……”
而我,会不会跟当年向往的十七岁邻家姐姐那样,受到爱情咒语的临幸,也能在刹那变得不那么寻常?
至于那个“他”到底姓横还是姓竖,是不是文学青年,身高几何,都不重要。我只是需要一场甜蜜的“约会”,为了那朵小花不会最终埋进泥土里枯萎,我要卖力地灌溉。
就这样简单。
我和横刀的约会地点是我定的--西落桥的河边。
这是我们这个小城唯一的一条河,小河不宽也不清澈,跟城里那么多谈情说爱的好地方相比,这里鲜有人光临。我选择这里的原因是,这条河对我有特殊的意义。至于这意义到底在哪里,对不起,这是我的秘密,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所以,当横刀出现在我面前,缩着脖子问我为什么要选在个鬼地方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难道不可以吗?”
“谁说不可以谁说不可以!”他搓着手一连串地答。
我把下巴对着那个有点脏的木椅子抬一抬,他已经知趣地脱下校服,把它铺平在椅子上,请我入座了。
那一瞬间,我承认我有点爽。像压缩饼干刚刚下肚时的那一分钟,虽然不知道等下会不会撑得太饱,但有迅速的满足还是让我身心舒畅。只可惜这个“爽”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横刀在我身边,挨着我坐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体内有种奇怪的气膨胀开来,好像要把我整个人撑爆了。本着即来之则安之就算是玩也不能让别人看出真相的态度,我拼尽全身的力气才把自己按住,没跳起来跑掉。
“米粒儿……”
他深情款款地呼唤被我拦腰砍断:“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子叫我?我姓于,叫于池子。”
“我还是习惯了,嘿嘿。”他说,“以前在网上都这样叫你,现在叫大名,反而不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