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更好呀。”
她说:“你不会也喂几只母鸡呀。”
他说:“我又不是老百姓。”
连天扯地,话随脚行,这也就走了许多路程,天也黑了下来,最后一抹余晖虽还残留人世,却是彻底地从四号禁区抽丝般走了。暮色的降临,带来了粘润的夜气,如刚从土地中刨出的蕴藏了千年的白色的地湿,十几分地沁人心脾。鸢孩深极地吸了一口长气,看见了四号禁区紧边上那方村落的遗址,几堵灰暗的老墙被风吹雨淋出许多小沟,十几户院落的地基,剥露出来像老人脱牙的牙床一样,嶙嶙峋峋,*着探望人世。唯小菊家那三间土色的瓦房,还支撑架儿,立在遗迹的中间。有一股青烟,从那房的东端山墙上挣脱出来,自由在暮色里,染了些微的红亮,告诉外界那儿还有一户人家。到了那瓦屋的房后,鸢孩闻到了清粼粼的煮红薯的香味,有波有浪地荡向远处,他欲说什么,小菊把柴捆从他肩上卸了下来。
他朝高处耸了肩膀,看见小菊矮了许多。
“我给你扛到家吧。”
小菊说:“走吧你。”
他说:“你说让我吃荷包蛋嘛。”
她说:“说说,你还当真。”
鸢孩望了望小菊家的炊烟。
“你还说过你要和我结婚。”
小菊也望了那股炊烟。
“我爷可脾气不好。”
鸢孩立在路边的一块石上不动。
“那时候我是新兵,现在,老兵啦。”
小菊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爷脾气不好。”
鸢孩问:
“到底结不结呀?”
小菊说:
“让我去你守的洞里看看就结。”
鸢孩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他以为小菊一定在原地未动,正呆呆地瞅着他的身影,然回头一看,小菊比他走得更快,竟就把一只脚踏进了院墙门里。鸢孩有些伤心,摸了摸被柴捆压烫的肩膀,说小菊,明天连长到阵地检查工作,有事没事都不能从禁区走过。小菊没有回头,只淡了一下脚步,就闪进了那扇没了门的门框里。随后,他听到了一声略带弹声的扔柴火的闷响,走了。他把路边的一片血浆石踢进了草里,刚刚还百家争鸣的虫儿,这时都惊得盯着他一动不动,世界一下子就沉寂得深远而又暗淡。
天是完完全全地黑将下来了。
二
八十三岁的老人死了。
一切都似乎为了后来,八十三才离了人世。鸢孩住的房子是内外两间,外屋是厨房兼了通向二层哨楼的楼梯室,里屋是卧室兼了工作间,一床铺盖,一部和连队通多断少的手摇电话,一张浸满墨迹的桌子,还有一把发了亮还从未坏过的椅子。自然,还有军用挎包、水壶和一支枪柄油亮的冲锋枪,杂七杂八,似一户人家,也俨然一个过于偏小的兵营。老兵住院走时留下这许多东西,现如今还依然这许多东西。有所改变的只是一点,老兵走时,交给鸢孩一支毛笔,半桶手工墨汁和一套《三大条令》,言说鸢孩你没事就抄条例条令,抄着抄着天就黑了,抄着抄着你就瞌睡了,再抄着抄着就该退伍了,就该别人来抄了。鸢孩就用毛笔来抄“三大条令”,一天一页地抄。鸢孩已经抄完了《内务条令》,共二十章四十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