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很多人很多事让你觉得似曾相见,恍若隔世,仿佛所有的悲伤故事都约好了一同发生在夏末初秋的时候。
如风醒过来的时候,仿佛置身迷雾之中,意识的清醒让耳朵似乎比眼睛还要快。只听见有人在远处呼唤:“风儿……听见吗?”“动了,动了……她醒过来了”。耳边传来这些呼唤,如风一直拼命地试图睁开眼睛,但是双眼仿佛灌了铅似的,异常沉重,怎么也睁不开。全身软弱无力,整个身体像是别人的,她听得见声音却不能判断是谁在说话。
突然,额头上冰凉冰凉的。大概有人触摸,或者是敷了冷毛巾之类的东西。“如风”,这次声音贴在耳边很近,仿佛是母亲的声音,“柳如风”,这个好象是陌生的声音。她试图用力想睁开眼睛,然而眼前像下了一场浓雾,怎么也挥散不开,终于浓雾里渐渐现出母亲的面孔来,一转眼又变成薇儿的脸,最后出现了一个穿白大褂年轻护士的脸庞。“她醒了,你们要尽量少和她说话”,“好的,谢谢你啊医生”,原来是医生不是护士。“风儿,你可醒了,都吓死我了”如风本来想说话的,却发不出声音来,她只是虚弱的张了张嘴。头痛欲裂地疼,到底哪里疼又说不清楚,只感到全身浑然无力,不一会儿又陷入沉沉的昏睡状态。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雪白的屋顶上亮着灯。“风儿,你醒啦?”这次薇儿的脸很清晰分明。她转了转头发现右手上缠着血压计,左手上Сhā着吊针。“疼吗?”薇儿关切地问到,如风不说话,她想说疼,浑身都疼,可是她的心更疼,刺痛的疼,仿佛有人正用匕首刺进胸口来,疼的整个身体都痉挛起来。
沉寂。紧接着她听见薇儿压抑地抽泣声,她闭上了眼睛,又过了约有一个小时后,疼痛开始袭击如风,这次的痛疼更加明显,她的右脸颊感到火辣辣地疼,像是被撕开了一层皮似的,钻心地痛,浑身也像烧开了水似的,滚烫滚烫的。“疼……”如风实在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小声的叫着。可她一皱眉头,疼痛就立即传遍全身,尤其是右边的脸。她伸出手准备去摸摸自己的脸,可是薇儿却连忙制止住她,然后按了一下床头的红色紧急按纽。不一会儿,护士和医生就赶过来了,给风儿打了一针。打完针后,如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她只睡了一小会儿,迷迷糊糊间疼痛感依然没有消失,她只有不时的哼上一两声。
第二天早晨醒来,疼痛感似乎减轻了些,但是右边脸颊依然火烧火燎的疼。护士来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二,说手术后短时间内会发烧的,不用担心。就这样一整天的时间,如风都是在忍住疼痛感,看着吊瓶里的药液一点点减少中昏昏沉沉度过的,薇儿说她睡着的时候,继父和莫飞来看过她。如风拒绝和身边的薇儿说任何一句话,她多么怀恋以前的日子啊……
在医院待了大概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医生说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说完把薇儿叫到一旁低声对她吩咐了些什么,然后就离开了。如风分明看见了薇儿眼里的泪水,她感到无限地悲哀,病房里流动着寂寞的空气,她抬头看着吊瓶里的水,一点一滴地缓缓地滴着,仿佛断了线的眼泪,她拼命咬住嘴唇,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
出院的那天下午,初秋的阳光十分的明媚,继父和莫飞都来了。如风看着他们不说一句话,莫飞带来了一条深紫色的丝巾,薇儿接过来帮如风把头和脸裹上,只露出眼睛,看如风疑惑的眼神,连忙解释到外面风大。如风不再坚持,他们收拾妥当后上了继父的车,一路上谁也没说话,车很快就开到了家。一进门,如风就发现家里变了样子,家具都换了新的,她懒懒的转了转,却发现家里所有的镜子都没了,包括卫生间里的那面镜子也换成了一幅画。她感到很奇怪,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她问到:“家里的镜子为什么都不见了?”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又一个个低下头去或是别过脸去。一瞬间,如风感到头晕目眩,她扯掉丝巾,用自己的右手摸上自己的右脸,只觉得一条蜈蚣伏在自己的脸上。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薇儿跑过来抱住她,“风儿,出车祸的时候,你被撞飞到路边的一棵树旁”薇儿停顿了一下,看着如风的脸,无可奈何的说出下面的话:“刚好有块碎玻璃……”薇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掩着脸哭了起来。如风懵了,她闭上了眼睛。“不会的,不会的,我的脸不会破相的……我不要听,不要听……我不听不听”她使劲地摇着头,泪水却无止境的流个不停。继父默默地站在一旁,莫飞低垂下头。“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我的脸”如风又是哭,又是叫,又是骂的,大家都感到束手无策。终于,如风安静了下来,她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她孤独无助地看着他们。破相的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她对自己说:“这是梦,这一定是一场梦”,说完一边向房间走去,一边喃喃自语地安慰自己:“不用怕,是在做梦,不用怕”。只剩下薇儿悲痛的哭泣声。
一整夜,如风都浸在泪水中,心中钻心的疼痛,让她感到心灰意冷。凌晨的时候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大街上,没有车子没有行人,什么也没有,周围一无所有。只有冷风呼呼地吹着,她好冷,便抱住自己的胳膊。突然间,她听见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你是个丑八怪了,你已经不像女人了。”如风拼命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丑八怪。”她撒腿就跑,想逃离这可怕的声音,她跑啊跑啊,终于跑出了这条大街,她看见一片丛林,鸟语花香。她走了进去,一阵阵的花香扑鼻而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四处张望着,忽然看见一张床,她走了过去,重重地躺了上去。累了,真的好累,要好好睡一觉了,一觉醒来噩梦就消失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了,她躺在床上看窗外的天空,黄黄的一片盖着她的眼帘,脑海中浮现出秋风扫落叶,残花凋零,枯草丛生的情景,她没法让自己安静下来。这时,薇儿静静的走了进来,如风看着她,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坐了起来说:“薇儿,不要离开我,你离开我,以后我怎么办哪?”薇儿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也不在乎我的脸变丑了吗?”,“没事的,很快伤疤就会模糊的,到后来就会看不见的”,如风知道她是安慰自己,这么长的伤疤,就是淡了也会有道深深的痕迹。
天气已经真正进入秋天了,气温渐渐开始转凉。如风总是白天睡觉,晚上醒着,在她看来只有夜晚才是安全的,夜深人静时她才不会感到恐惧和疲倦。秋的夜空是暗蓝色的,闪烁着无数个明亮的星星,如风在窗前走动着,那些星星也随着她的走动轻轻的流动着,她感到了大自然对她的生命就像母亲一样爱抚着她。这爱抚无限遥远,也无限的纯净和永恒,甚至超过了薇儿的拥抱。她可以感觉到薇儿拥抱她的时候已不再认真,多半是在敷衍她了。她也知道她的心现在已经不再她的身上了,那个男人剥夺了她曾经的爱,全部的爱。她不知道今后的她该如何走完生命旅程,也许,人的命运总是坎坷而高深莫测的……人活着并不是为了维持躯体的生命,而是为了人的灵魂。前方未知的人生正虎视耽耽的注视着她,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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