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在西宁停留了二十几天。去了塔尔寺。土楼山。北禅寺。南禅寺。南山公园。凤凰台。虎台遗址。土族故土园。辗转颠簸。不觉辛苦。

去往土族土园的大巴上，陈安遇到了一个小男孩。圆脸。大眼。修长睫毛。留着长长的刘海。他盯着陈安看。目不转睛，好像要把陈安生生地搬到记忆中去。陈安亦有过这样的感觉。时不时会记起年少时看过的某个画面来。这些画面如同一张张白纸速描画，杂乱地搁在记忆里，会不时的在某一刻重新翻出一张来。

陈安看着男孩，觉得他像年少时的自己。对世界充满迷惑和无限的好奇。

陈安从包里拿出相机给他照相。他开始显得不安和羞涩。有些拘束。亦开始有些闪躲。陈安对他笑了笑。说，你长得很好看。

他露出了生涩的笑容。伸出右手在脸旁做着生涩的V字。陈安亦拍下来。将画面递给他看。他亦只是笑。不顾及到旁人。

那几天陈安住在当地的土族居民家里。凌晨的时候，会从梦魇中惊醒。觉得饥饿。亦会意智模糊。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走过了那么多的地方之后，他的内心亦未变得开阔。

显得­阴­郁。

他打开手机。看到有未读的短消息。是苏明发来的。

你在哪里？

陈安打开木制窗户。看着远处逐渐泛白的天空。那种天空的质感所带来的感受极为深刻。他记得。那段时间经常失眠，失眠到凌晨的时候会坐到自己种植的花园里，看着远处的天空。

他看着规律之中的变化。墨蓝天幕的边际渐渐开始变亮。隐约可以看到云层。如同一袭袭华丽绸缎。仿佛点一把火便可以无休无止地烧下去。那种空洞后的繁华感让他想起了父亲。他记得他躺在白布床上，面容平静。他用手抚过他的脸，冰冷。他清楚他平和表面下的繁复。一如同暗黑天幕下的云层。并不会轻易被人看出来。

他想起了那个男子。他甚至觉得自己某一天会忘记他的容貌，他对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有关他的一切。陈安觉得悲伤。这种悲伤感源自自身的记忆减退。他的生命处在一个剔除的过程。变得简单、清淡。他并不确定自己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会记起什么，会想到一副怎样的画面。他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磨砺，变得通透自如。却仍会因为这样的情绪感到悲伤。是的。某一天，他并不在这个世上，并且也会被人渐渐遗忘。一如划过天际的流星，绚丽无比，却稍纵即逝。给人带来了短暂的惊喜，却会被遗忘得­干­­干­净净。人的生命与流星原不过都是宇宙里极为普通的事物。这种虚空­性­的宇宙观在陈安的思想里逐渐熟稔。

此刻，陈安觉得自己仿佛躺在那一片无际的暗黑天­色­里。内心极为平静。他甚至想象自己能够在这样的天空里行走。不停的行走。不觉得累。但会经常­性­迷路。并不是很轻易地能找出通往目的地的路来。但现在他极为笃定。而且那条路也逐渐清晰。这是他愿意走的，并且他觉得愉悦。即使到达目的地亦未获得什么，也不会觉得难过和后悔。

是的。他的人生有既定的规划。并不会因为某些事情而变得惶惶然，不知所措，及至一败涂地。但，他亦会消极。会抑郁。会在某刻掉下眼泪来。就像某一刻之前，他心情愉悦，但突然想起了死去的父亲，便会难过起来。他的­性­情变得愈来愈薄弱，情绪会经常­性­地­阴­晴不定。

但，陈安想，这些消极的情绪只是短暂的，间歇­性­的。等到自己通过努力搏来既定的安定便会有极大的改观。

陈安在土族土园停留了三天。拍了大量照片。亦写下了大量的记录。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