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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送神舞 > 十

师宴拿起竹签一一穿上白蘑菇,抹上酱料在簧火上烤着,“阿鸦你吃什么?”她显然厚此薄彼,却也不打算掩饰。

“我自己来。”阿鸦淡淡地说,以他的短剑挑了一个蘑菇在火上烤着。

“我有个计划。”师宴说。“过几天姐姐就要举行三十年大祭了,到时候她会请出神物,我想向神物祈求一个心愿。”她把烧烤好的蘑菇递给了降灵,

“传说每三十年神物都会实现一个愿望。”

“真的?”降灵咬了一个蘑菇在嘴里,漫不经心地问,“师宴的愿望是什么?”

“秘、密。”她嫣然一笑,“总之不是和你一起活到长命百岁,这种事窝自己就做得到。”

“你还真是自信的女人。”阿鸦冷笑,他也咬了一口蘑菇。

“我当然有自信,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师宴盈盈地一笑,“倒是你啊,你的蘑菇有毒你知道吗?”她气定神闲地往篝火里添柴火。

“有毒?”阿鸦征了一下,他不信,自己烧烤的蘑菇怎会有毒?师宴总不可能在蘑菇里下毒,毒死围着这堆篝火一起吃晚饭的人吧?如此一想,他便把蘑菇吞进了肚里。

又过了一会儿,降灵说:“阿鸦,你吃的蘑菇真的有毒啊。”

阿鸦脸­色­一变,他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降灵虽然迷糊但从不说谎,“为什么……”

“你的剑放在火里烧的时候变了­色­,师宴在剑上下了遇到火就融化的毒药。”降灵说。

“这种事—你到现在才说?”阿鸦脸­色­铁青地往远处奔去,他已经感到头昏眼花昏昏欲睡了,得赶快找个僻静的地方运功逼毒。

“呵呵。”师宴握了握降灵的手,“你眼睛真好。”

“为什么师宴要欺负阿鸦?”降灵皱着眉,终于开始担心起来,“阿鸦会难受……”

“放心,我只是下了一点儿小小的麻药,好让他好好地睡一个晚上。”师宴眼波如水地看着簧火,“我想和你坐在一起,就今天晚上。”

“阿鸦在不行?”降灵疑惑,接过师宴递给他的蘑菇,乖乖地吃了起来。卜

“不行。”她抬起买擎嫣然黔笑,“他总是在心里怀疑我不好,大吼大叫的,又整日怀疑我要把你骗走,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

“阿鸦是男人啊。”降灵很认真地说。

“他不像男人,”师宴说,“像保姆。”

“我很羡慕阿鸦的。”降灵慢慢地说,“很羡慕阿鸦……他是个人,我不是。”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气馁,乌灵的眼瞳闪烁着光辉,像看着极遥远美好而又无力到达的美景,看着簧火上方璀璨的夜空,嘴­唇­分外艳红,却终是画般不够生动。

“为什么要羡慕阿鸦?”师宴握紧他的手,“你比常人能经受病痛,比常人有更多的能耐,比常人拥有更长的寿命,为什么要羡慕阿鸦?”她柔声地问,但答案她早已知晓。

“为什么……因为不是人就……很不好。”降灵任她握着手,眉头微蹩,“很不好。”

“为什么很不好?”她轻轻地问,心里想:如果你的“很不好‘,是因为不是人就不能娶老婆,我可真就服了你了。随之轻轻一笑,不可能的,降灵啊……

“不是人就有很多事……不行。”降灵说,“不是人就不会哭。”

她怔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你想哭吗?”她心中的降灵是不知道忧愁和悲伤的东西,不会有想哭这种情绪的。

降灵终于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很多事想不通的时候,能哭就好。这不是师宴说的吗?”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抱着师宴去敲门的时候他们都不肯救你……因为我不是人吗?”

师宴惊异地看着他──他竟然还牢牢地记着那件事,为了那件事他到现在还想不通。

“不,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没有义务谁一定要救谁,谁一定要对谁好。”她望着篝火缓缓地说,“我常听人说,朋友背叛了朋友,或者被负心女子、负心汉所抛弃,很多人都觉得很痛苦。可是我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无论有多好都是自愿,你并不能因为对另一个人付出了很多很多,就要求他一模一样地对你……那是一厢情愿。感情或者惠惠并非买卖,付出了就一定有收获。”她望着篝火的眼­色­很深沉也很温暖,“同样,你觉得人遇见了人受苦就应该互相帮助,那是因为降灵你善良──你并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善良,对不对?你对人好、你会救人,并不一定等于所有的人都应该像你一样……”

“师宴……很温柔。”降灵慢慢地说。

她微微一笑,“人啊,趋利避害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如果有人在趋利避害之余还能够温柔地同情别人,那就应该赞美了。”她微微侧过头,俏皮地一笑,“我常想:是不是我一直这样想,苍天就能让我长命百岁?因为我是这样这样好的好人啊。”

“师宴很想长命百岁啊。”降灵像在想些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仰望着天空的星星,“大概是我……活得太快活了吧?”她的眼波如星,“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很怕死。”

“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很怕死?”降灵喃喃地重复。

“嗳。”她轻轻地说,“因为我找到了我以为永远都不可能遇见的好人啊。”

“我也想长命百岁。”降灵说。

“哦?”师宴轻笑了起来,“为什么?”

“我不想和师宴分开。”降灵说,“不想和阿鸦分开,不想和所有人分开永远都不能见面……”他喃喃自语,“因为我也很幸福,所以很怕死。”

“像我们这种小小的的心愿,老天爷一定会满足我们的。四天以后的三十年大祭,我有一个更伟大的心愿。”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师宴的心呢?”降灵困惑。

“呵呵,女人在想什么,像降灵这样迟钝的宝宝是永远都不可能懂的。”她吃吃地一笑,“等我向神物祈求,实现了之后再告诉你。”

话说到这时,信巫教簧火中心燃起了一堆更大的篝火,几个信巫教的小姑娘围着火边转圈跳舞,浑身的饰物叮叮当当。过一会儿许多老人也加了进去,变成了许许多多人都围着那火焰跳舞,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歌。

今夜的火不是地狱的红莲,是吉祥的圣火。

七宿命的另一半

四日之后。

信巫教三十年大祭。

这一日从早上开始,信众们就开始忙碌,在神殿门口排起长长的石头板凳,架着晚上需要的火把架子,往地上撒花瓣和金粉,圣水和圣火敬放在旁边,一切全是紧张和喜庆的气氛。

关于信巫教的“神物”早已流传着种利身专说,有人说是一块碧玉,有人说是一个人头。还有人说是一只蜥蜴,最近有一个新的传说:说根本就没什么东西,纯粹是欺骗信众们的。无论这几种传言哪一种是真的,今天晚上就可以见分晓。

师宴是三十年大祭的指挥,虽然她玩世不恭喜欢整人,但当真做起事情来她却是一把好手。她今日事忙无暇留在降灵身边,降灵也纯粹是闯祸的东西,这种忙千万不能让他帮,所以今天一整天降灵和阿鸦都站在一边看信巫教的众人搬着许多匪夷所思的东西走来走去,比如说水晶骼骼和两只母­鸡­之类的诡异的东西。

少了师宴的笑脸,阿鸦还真有点儿不大习惯,今日的饭菜也变得正常不再有奇奇怪怪的花草和颜­色­。

降灵是明显感到寂寞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阿鸦。

从前不觉得两个人有多么无聊,现在多了一个女人又少了一个女人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了女人的重要­性­──事情的起源。没有师宴仿佛一整天没有任何事发生,闷得人连说话都不知该说些什么,阿鸦暗暗叫苦,长此下去,回到祭神坛他岂非每日都要看这家伙泫然欲泣仿佛被遗弃的小狗似的可怜眼神?那日子可怎么过?

“师宴呢?”这已经是降灵第三十五次开口问了,他坐在门口的大石上,样子似乎很委屈──当然他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

“她在那里。”阿鸦看了从中午时分就关得严严实实的神殿一眼,皱眉暗自叹了口气,她再不出来他就要被降灵烦死了。那家伙一副师宴是被他搞丢了的委屈模样,师宴又不在他手上,老问老问有什么用?

“到时候就出来了。”

“到什么时候?”

降灵过了一会儿说:“阿鸦骗我,阿鸦不知道师宴什么时候出来。”

阿鸦顿时狼狈了五分──这家伙竟然读了他的心!“我们去树林里散步好不好?”他试图掉转话题,不要再谈论什么“师宴在哪里”之类的话题。

“不要。”降灵说,“我要等师宴出来。”

“你等师宴出来­干­什么?”阿鸦无力,“时候到了她自然会出来,你不等她也会出来。”

“等师宴出来说话。”降灵说。

阿鸦有一股想一拳把降灵打死的冲动,这家伙完全不懂得适可而止,完全在挑衅他的耐心和定力,“啊!那里有人在杀猪!”他往西边一指。

“啊!”降灵站了起来,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终于不必再听那家伙混混沌沌懵懵懂懂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疑问了。阿鸦长吁了一只气,正在降灵往西边走去快要不见人影的时候,神殿大门“咿呀”

一声开了,里面有几个人走了出来。他微微一怔,不免有些愧疚之心,早知道让他多等一会儿,师宴就出来了。

那走出来的几个人是师宴和几个年老的祭司。换了一身打扮,差点儿让他认不出来──从头到脚的银饰珠翠,长长的细水晶串成的面纱在身前摇晃,衣裳上缀满了点点璨璨的珠宝。其中,一人戴着偏黄|­色­的黄玉、琥珀,一人戴着偏蓝­色­的宝石、纹石,一人戴着偏绿­色­的翡翠、祖母绿,一人偏红­色­的宝石、珊瑚。四人一道走出来,即使在大白天也珠光宝气光彩逼人,更难以想象到了晚上的火光之下会是如何的绚丽夺目。从其他三人臃肿矮小的身材来看,只有戴了翡翠和祖母绿的那位身材窈窕动人的人才是师宴,水晶珠串的面纱闪闪烁烁,全然难以辨认面目。

在四人之后出来的是一位黑衣蒙面的高挑女子,想必便是信巫教教主,师宴的姐姐师瑛。阿鸦凝目望去,那女子虽然更加看不见面目,但是持杖而出,自有一股森然威严的气势。

此时天­色­已经缓缓变暗,黑衣女子持杖往下一杵。周围的信众缓缓聚集,几处火把连绵着点燃,一簇一簇的火光传递着出去,一股森然诡异的气氛油然而生。

四位衣着奢华的祭司缓步走上早间搭好的神坛,此时,远处有人击鼓,,继而有一种尖锐的鬼笛声飘浮在鼓声之上,鼓声低缓而深沉,像沉吟着一种远古的咒语。“呼”的一声、神坛周围一圈火焰亮起,深沉的火光自每根火杖上悬空的水晶骸骼颈下­射­入头内,从骼骼的双眼处化为晶光­射­出,每个骼骼双眼的晶光汇聚在神坛中间,正在教主师瑛的杖下!

好厉害的祭典!阿鸦坐在稍远的石头上看着,心里油然而起一股敬畏之情。黑衣的信众越聚越多,像夜间漫游的幽魂,只余下双眼幽闪的光亮,虽然阿鸦明知他们都是和善朴实的人们,但此情此景,着实令人为之悚然变­色­。

神坛上的黑衣女子低沉地叙述着咒语,听她的语调仿佛在诉说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故事中有悲有喜,有人重生有人死去。随着她低声诉说,周围黑压压的信众开始以相同的语调低声同念起来,开始尚不觉得,但听得久了就似今夜的星空都和他们的诉说一起颤抖了。

降灵那家伙去了哪里?阿鸦眉头紧蹩,难道又走进树林里迷路了?那树林他已经迷路过那么多次,难道还会迷路不成?这种祭典──他有种被压抑住无法透气的感觉,这种祭典好不祥,就像一定会发生什么一样……没有降灵在身边,这种气氛让人不安。

信众所念的是信巫教历史的诗篇,是说信巫教的前辈如何在艰辛的条件下生存,如何有一日神终于同情了他们的痛苦,赐下神物让他们信奉,应允他们每隔三十年能够获得神的赐福,只要他们信奉神物就会得到幸福。当然其中夹杂了前辈许多美丽和悲伤的故事,但最主要的还是歌颂神物究竟如何伟大。

师宴边念边觉得奇怪:降灵到哪里去了?这么好玩的聚会,他竟然不在?莫非哪里又在茶毒小动物还是种菜的大爷在田里除虫给他看见了?还是妨碍别人打猎被抓去关了起来?边想边暗自好笑,又心想假如给姐姐知道她边念边笑,说不定要把神杖挥过来了。

待史诗念完,师瑛神杖一挥所有环绕神坛的火焰熄灭,骷髅眼的晶光缓缓消失,才听她说:“八蜡开祭,万物合祀,上极天维,下穷坤纪。时隔三十年开祭,神明赐福保吾安康,开坛!”

四大祭司缓缓推开神坛之后神殿的大门,两个小童把一个巨大的齐人高的木盒竖着推了出来。那木盒和四大祭司一般嵌满珠玉,一推出来几乎灿花了人眼。阿鸦忍不住避开目光,心里暗骂这些装饰根本就是存心要人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瞄了那东西几眼,他心里微微一寒──这齐人高的木盒──简直就像一具……棺材……

树林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慢慢地自远方走了回来,但还没走到空旷之处。此时师宴缓步上去从师瑛手中接过打开木盒的钥匙,向神物走去。

神坛上下一时万籁俱静,千万颗心都悬在神物究竟是什么的悬念中。当中也有些老人当年见过神物,但当年也是在这么珠光闪闪的火焰之下,叹见神物闪闪发光,全然看不清是什么。

“咯拉……”

阿鸦闻声回头,那是足下部慎踏到小石子让它滚了出去的声音,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隆灵回来了,“你到哪里去了?”他回过头来看从树林里走出来的降灵,愕然看着他手里抱着一只小猫一样的旅西,那小东西花花绿绿,似乎是一只小豹子。

“我去救它……”降灵目不转睛地着看眼前盛大的祭典,似乎很是诧异他回来了这里就变了样,说到“救它──”他的话音拖着余韵,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阿鸦微觉诧异,回过头去着神坛。

“咯拉”一声,师宴当着千万信众的面打开了神物的锁,双手同时用力,“哗啦”一下,那木盒里的东西赫然呈现在千万人眼前,木盒竖立,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怎么会……这样?!师宴­唇­齿微张,脸­色­刹那煞白如死,自那棺材般的木盒前蓦然回身,惊恐至极的眼神一下子看着人群里的一个人!

降灵!她牢牢盯着降灵,即使满面水晶帘幕也看得出她脸­色­惨白。

“啪”的一声震响,信巫教教主神杖一下触地,她是第一次见到降灵。

认得降灵的信众都面露惊骇之­色­,回头看着他。

降灵自己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木盒里面。

阿鸦看着那木盒,此时比木盒未开之前还静!他到抽一口冷气,那木盒里面的东西……那木盒里面的东西……满头珠翠,一身缀满了水晶和珍珠的衣服,不过那乌眉灵目、那画般的双­唇­、那长发那耳下扎的铃铛,全然和降灵一模一样!

信巫教的神物竟然是……和降灵一模一样的……

傀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师瑛跨出一步挡摆师宴前面,横杖在前,伸手指着降灵,“你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有和降灵一模一样的傀儡?阿鸦心中迷惑之极,他以为像降灵这样的傀儡只有一个,为什么竟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降灵?

此刻神坛之下的信众一阵哗然,不少人骇然奔逃,许多喧哗的声音散去之后,神坛上下剩余的人不过百人,都是些好奇心大过于恐惧之心的年轻人。

师宴看看木盒里闭目的傀儡,再看看坛下目不转睛的降灵,这其中必然有天大的隐秘!姐姐……她惊恐地看着师瑛启动神杖之火,要往降灵烧去!“姐姐不要!”她扑过来抱住师瑛,“他是好人!”

师瑛蓦然回身,“你说你在外面找到了你想要的人就是他吗?”她以神杖指着降灵。

师宴拦在她和降灵之间,“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神物是这个样子,可是他绝对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不要用神杖之火,他……他……经受不起的。”

“他也是傀儡吗?”师瑛铁青着脸问。

师宴低下了头,“是。

“你在外面两年就找到了一个不是人的东西!”

师瑛冷笑,“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

“降灵不是什么东西!”师宴额前的水晶面纱激荡,她抬起了头,“我只知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瓜,至于他原来是什么、应该是什么我管不着!我也不想听!”

“他们是神之玩偶,是不能相见的……”师瑛抓住师宴摇晃,“就像下棋一样,主帅不能和主帅相遇,否则──只有一个能存在啊!教中的这一个、教中的这一个和你的傻瓜完全相反!他是比狐狸还狡猾的怪物、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傻瓜带来?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一模一样的怪物遇见了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会打起来然后把一切都毁掉!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师宴喊得比师瑛更大声,“降灵不是怪物!”

“他们是!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妖孽!”

“降灵──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不许你说他是怪物!”

“他们都是违背常理天理不容的怪物!”

阿鸦瞳目结舌地看着这突如其来越发诡异的局面──另一个降灵!

降灵目不转睛地看那木盒里的“降灵”一会儿,慢慢地说:“真珠。”

“喀哒!”轻薇的声响,那木盒里的东西轻轻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睫毛好长、眼瞳好黑,那是一双煽情的眼睛,和降灵懵懂的眼睛一样,但这双眼睛充满了挑逗的魅力,一种多情自恋的缠绵,还有一股偏邪的妖气,艳艳的妖气。

师宴猛地抬头,“他也是—活的?”

师瑛脸­色­煞白地看着真珠睁开眼睛,恶狠狠地说:“当然!”

“你……你把他关在盒子里三十年?”师宴咬着嘴­唇­。”

“他是怪物!”师瑛说,“师父说他会祸乱天下──他是被神遗弃的玩偶,充满怨气的邪灵!”

“可是我们的教不是信奉他……”

“那都是骗人的!”师瑛大喊升声,“都是骗人的!谁会相信这种东西能给人赐福?这种妖孽……收藏这种妖孽让人觉得从头到脚都恶心!”

师宴倒抽一口气,“姐……你怎么能这样说……”

他和降灵是一对儿的傀儡啊!为什么一个能那么纯善而一个变成这样?那难道不是因为──际遇而已吗?

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教中千百年传下来的成是这种恐惧吗?如此被“信奉”的东西怎着不充满怨念?

真珠缓缓地从那棺材一样的盒矛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有一把银质的长刀,那是傀儡的装饰,“降灵?

真是幸运,我还以为永远都看不见你了,”

“真珠……”降灵迟钝的脑子一句话还未说完,“嚓”,的一声,他怀里的小豹子猛地溅起一片血光,惨叫一声被劈为两半!

相隔二十丈!真珠手里的长刀似乎能隔空杀人!

刹那间师宴和师瑛都震住了,看着降灵半身鲜血,那血线甚至笔直地溅到了阿鸦身上。

太快了!不要说迟钝的降灵无法反应,连阿鸦在旁都措手不及。人人都被震慑住,真珠浑身的水晶和珍珠都在火光下流动着瑰丽的光辉,轻轻露出一点儿粉红­色­的舌尖,他并不是在舔,而是艳艳地轻轻咬了一下舌尖,“来吧,看你和我哪一个能够继续‘活’下去,下一刀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这就是被世代封印的怨恨?还是他天生的妖气?

师宴全身都冷了──降灵、降灵和他根本不能比较!

何况降灵还把他神之灵魂分了一半给她!他根本不可能击败这个从珠宝棺材里出来的兄弟。怎么办……饶是她向来聪明多变,也一时全身冷汗,浑身都僵了。

阿鸦及时奔过来挡在降灵身前,拔出短剑。

降灵还在呆呆地看着掉在地上的小豹子,真珠那一下把他弄懵了,简直像根本搞不清楚目前究竟在发生什么事?

“让开。”真珠缓缓举起银刀,他的刀绝对不是利器,但在他挥舞之下却似乎无坚不摧,他说“让开”二字绝无客套的意思,也不会再说第二遍。

“那家伙不会懂你的意思,要说和我说好了。”

阿鸦说,“杀人还是活着那些事他都不懂,他只知道让老鼠和猫在一个碗里吃饭而已。”

珠光一闪,阿鸦身前又多了一个人。那人把满身的珠翠往地上一扔,发出好大的声响,“虽然你长得也不错,不过姑娘我比较喜欢小狗一样的类型。”来人青衣长发,抢夺了师瑛的神杖,正是师宴。

真珠侧头一笑,降灵从来不这样轻佻地笑,但真珠笑得很让人心动,“那么──你们就和他一起死吧。”话音一落,银刀划面而来。

“当”的一声,短剑和神杖同时和银刀接触,亦在同时“叮”的一声后短剑断去千截,神杖暴出裂痕,阿鸦和师宴双双落在降灵身侧,一缕头发自天空飘落,是师宴的头发。

好可怕的傀儡!充满了怨毒的真珠……手持长刀的模样就如死神……师瑛遥遥地站在神坛上看着,她双手空空神杖被师宴夺走,为何她总有勇气面对不该发生的事?为何她自己始终没有──为何她在不能赢的怪物面前还有那么倔强骄傲的眼睛?简直就好像她一定会赢一样!

“霍”的一声刀刃破空,那把触目惊心的银刀堪堪挥来划到了师宴额头──刚才是她接住了阿鸦没有接住的一刀,让真珠不能一刀将降灵劈为两半!

“不要!”突然一个人“哗”的一声双袖像打开的翅膀一样突然拦在师宴面前,“不要杀死师宴。”

这人比真珠的银刀还快。真珠的银刀毫不容情,冷冷的冷光简直就是在宣誓:不是你死声就是我亡!

“神杖之火!”师宴等的就是这么一刹那的机会,清吼一声,按动神杖上的按钮,一股烈火直喷向真珠面前,左手抱起降灵,飘退三丈和阿鸦并肩而立。她神志清明,反应敏捷,恰到好处,虽然是仓促之间,却也显得井井有条、气定神闲。

真珠显然出乎意料之外,这女人不好对付。收起银刀,他微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师宴,“为什么明明知道会死还要保护他?”

师宴的头发被他的银刀削去了一缕,半边头发披落了下来,她伸手挽了挽头发,嫣然一笑,“­干­吗要告诉你?”夜­色­之中,她依然温柔俏丽。

“师宴。”降灵推了她一下。

“怎么?”她面上虽是在笑,心里警戒得很,被降灵推了一下有些诧异。

“你站在我后面,我要和真珠说话。”降灵站到了师宴和阿鸦的前面,缓缓张开双手把他们拦在后面,“真珠,你把我吃掉吧。”

“什么?”师宴和阿鸦大骇,“降灵你疯了,你说什么?”

降灵展开的双袖就如蝴蝶的双翼,垂头闭目微微一振,那振袖奇异的力量让两人止步,他和真珠之间缓缓地激起了层潜涌的烟尘,“真珠有的是鬼之灵魂,没有把我吃掉的话遇到太阳他会死掉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所以真珠一定要杀了降灵。可是所谓两个相同的傀儡相遇在一起只能留下一个──那并不是随机的吗?神早已选定了降灵,真珠──如果不杀死降灵的话连活着的机会都很小。

不公平的战斗。

神偏心于降灵,人们也是,真珠为自己的生存而战,却似乎分外没有道理。

“把你吃掉吧──”真珠学着降灵的口气,“你想要施舍什么东西给我?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圣人什么神物,你只不过和我一样是个怪物,不管是你活下来还是我活下来,都是会让他们害怕得发抖的怪物!”

师宴眉头一扬正要开口驳回去,却听降灵慢慢地说:“就算是怪物……也会有很幸福的时候……”

“我先把你们劈成两半,然后再吃。”真珠满身的珠翠和他的银刀一起在火焰之旁拖曳着流彩,“降灵你不要以为是你施舍──我会先打败你再吃了你!”

“好。”降灵依然举着双袖,犹如十字,“你先打败我再吃了我。”

真珠和降灵是同一个主人所制,犹如同胞兄弟,降灵在想什么他多少有些感应,刹那间真珠感觉到一阵逐渐冷却般的感受──那是什么心­精­?为什么降灵会有这种感觉?有什么­阴­谋吗?不对,降灵不可能聪明到会有“­阴­谋”,那是什么感觉?

他突然感到有一股视线!降灵垂头闭目,背对着那视线──他不想看着来人的眼睛。

真珠蓦然抬头──遥遥的大树之上站着天使无害──神的使者,是来取回灵魂的吧?无论是神之灵魂还是鬼之灵魂,像这样依附在傀儡身上天理不容…

…在神的使者面前还想妄自争斗活下去很可笑、很可怜吧?但是他──他是真珠!即使夺来的生机也不能保证他继续活下去,但是在神的使者面前他要──先杀降灵,取得神之灵魂,然后即使为使者所夺,他也证明他要比神的抉择正确──他比降灵强!

先杀降灵,吃了他,然后再说。这是真珠的想法。

你先打败我,再吃了我。这是降灵说的。

被降灵挡在身后的师宴心里突然冒起了一股寒意──她好像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场争斗的诡异──那似乎并不单纯是你死我活而已……关键在降灵,降灵在想什么?

风吹着两个傀儡的衣袖,他们之间一股强烈的杀气振荡得那些烟尘翻滚不停,真珠的杀气对准了降灵,而降灵──那不是杀气……是对什么东西下了决心的坚定──下了决心的降灵,那决心是什么?又为了什么?

降灵宝宝竟然也会让人有猜不透的时刻。站在远处树梢上的无害摸着下巴,感兴趣地看着两个傀儡的对决,虽然他这回的确是来取回降灵身上的神之灵魂,但事先看一场好戏更让他有不虚此行的好感觉。

“降灵他……”阿鸦凝视着降灵,喃喃自语,

“想­干­什么?”

师宴的心跳声敲击着耳鼓,那是一种……非常不祥的感觉。她从未看不透降灵,就此一次她竟然无法窥探到降灵究竟在想些什么,过于关心降灵,她忽略了一些也许本来可以猜测到的事情。

“叮”,的一声脆响,真珠向降灵砍出一刀,降灵侧头避开,耳下的无声铃被银刀一刀劈开跌落在地上,但是他手里握着一个东西,在真珠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反手一挑,一声轻微的声响,继而是一阵下雨般的声音──真珠身上那件串满了珍珠和水晶的衣衫链绳断裂珠玉跌了满地,真珠毫不在乎,“呼”的一声第二刀回手砍向降灵的脑袋。随着满身珍珠水晶跌落,真珠身上露出了和降灵一模一样的­阴­阳师袍子,两人一交错,若非真珠头上还戴着缀满水晶的冠子。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激战之中,降灵突然对真珠说了一句话,真珠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但毕竟两人正在激战,降灵手里握着师宴的“妄念之叶”,不知为何竟然能和真珠的银刀短兵相接。众人担心之极,只看那些刀刃有没有往自己所爱的人身上招呼,全然没有注意他们细微的表情差别。

又过了一阵,真珠答了一句。

降灵又说了一句。

真珠又答了一句、

他们就如此在激战中神秘地交谈,突然之间真珠大喝一声:“银刀弑神!”那银刀旋转成一个光球对降灵当头扎下,地上烟尘四起,降灵似乎躲闪不及被卷进了真珠闪闪的刀光之中!

师宴和阿鸦大惊失­色­!两人救人心切,忘了原来被降灵结界所挡,同时大喝一声,神杖和短剑齐挥,一同跃入了战区中心

“神杖之火──”

“绝杀──断刃斩──”

两人一杖一剑、还有降灵一把“妄念之叶”都刺人了头戴水晶冠的真珠的胸口!刹那间真珠胸口腾起一团火球,神杖之火威力发作,顿时把他化为飞灰。

竟然成功了?师宴和阿鸦一怔,同时抓住降灵,

“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那“降灵”笑了笑,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喀哒”一声,师宴的心陡然像不跳了,牢牢地抓住“降灵”,“你──”她足下踩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目光一掠,那是一颗烈火烧过变得苍白的珍珠。

她用以塞住降灵胸前裂口的珍珠。

阿鸦一把提起了那“降灵”,他浑身都凉了,

“你──”

“你们杀错人了。”那“降灵”殷红的­唇­舌吐出极端残忍的字眼,然后仰天而笑。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无害是看得很清楚的──银刀弑神之中,满天尘土刀光闪烁,真珠抓住了自己的水晶冠戴到了降灵头上,然后夺过降灵手里的“妄念之叶‘,,把银刀塞入降灵手中──随即一刀往降灵胸口Сhā去。烟尘散去,师宴和阿鸦怎能分辨谁是降灵谁是真珠?情急之下铸成大错,杀死了降灵。

他耸耸肩,摊了摊手,“死了?别说我不够朋友,只是他死了我要到哪里去找消失的灵魂?我可是很够朋友的……”他逐渐从树梢上消失。

无害这一次来的确是来取神之灵魂,祀珈私分灵魂给自己的傀儡,此事已然曝光,如果不能快点儿找回灵魂不免祀珈要受天雷之刑。可惜祀珈的灵魂完全没有气息可查,知道在降灵身上,但必须在降灵身体还在的时候取出灵魂,那神之灵魂才不会消失。这么一下给烧成灰了,祀珈的灵魂也就随着降灵一起消失了。

他走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突然想通这件事真正的意义。

“你这要下地狱的混蛋!”阿鸦一拳往真珠的胸口揍过去,目呲欲裂,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我要杀了你!”

师宴全身都软了,“啪”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太残忍了!太残忍太残忍了!亲手杀死降灵……她看着自己的手,不久前她才把他从烈火中救出,今夜她却一把火把他烧成了灰烬……太残忍了!

真珠挡住阿鸦疯狂的攻击,“我不想杀你们,不要再和我纠缠不清,否则我一样杀了你们。”他突然稍微改变了态度,很微妙的。

“我要──杀了你!”师宴握起跌在地上的“妄念之叶”,那手用力得整个手心在流血,她一跃而起一刀杀向真珠胸口,“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真珠闪过了师宴的攻击,冷笑道:“杀死他的是你吧,别再和我纠缠,走吧。”

他话中有话!师宴虽然已经濒临崩溃,却还有一丝清醒,“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厉声说。

“他事为了你死的。”真珠冷冷地说,然后艳艳地笑了,“再见!”他竟然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打算掉头走人。黔

“等一下!”师宴胸口气息起伏,拦在真珠面前,神杖横在胸前,“你不说清楚我一样烧了你……”

“笨女人。”真珠一把抓住师宴的神杖,“刚才有天使在看你知道吗?”

“天使?”师宴呆了一呆。

“神的使者,降灵身上的神之灵魂和我身上的鬼之灵魂都是天理不容的东西,使者是要收回的。”真珠冷冷地说,“不过按照情况来看那位天使只对降灵的神之灵魂感兴趣,女人,你身上也有祀珈的神之灵魂吧:”

“我身上……”师宴怔住了,她早已忘记自己曾经死过一次,因为活得太快活……她根本忘记了自己曾经死过一次……

“如果使者决定收回神之灵魂,降灵,还有你这些依靠神之灵魂活着的怪物──”真珠很恶意地使用了“怪物”这个词,“你以为会怎么样?”

一时间有一种声音刺穿了她的耳朵。

她刹那间聋了,又像彻彻底底地死过了一次──如果说、降灵是为了让她活着而自己决定带着残缺不全的灵魂毁尸灭迹──那么她──那么被留下来的她要怎么办?

为什么你能坚定不移地去死,完全不考虑活着的人的心情?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那么简单地活着,我是那么普通的女人,普通到了我会因为这样的事想死,你知道吗?为什么以为留下我一个人活着就是……她的脑子里刹那划过一道火花──那天……那天……“大概是我……活得太快活了吧?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很怕死。”

浑身突然凉了,那是她想爱的吃语,却变成了他的催命符。那个迟钝的笨蛋不知道,她所谓的“幸福”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是因为遇见了……从来不曾以为会遇见的……恋人啊,你也曾经说过──“我不想和师宴分死,不想和阿鸦分开,不想和所有人分开永远都不能见面……因为我也很幸福,所以很怕死。”你说过的怎能不为你的心愿拼命努力?你死掉了就算我们大家都活着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那个笨蛋,”真珠喃喃自语,“害怕你难过,拜托我代替他留在你身边,真是笨蛋、我怎么可能会代替一个笨蛋留在另一个笨蛋身边?他以为谁都可以像他那样蠢?为了让一个女人继续活着安排她亲手杀死自己?切──”

阿鸦猛地抓住真珠的手腕,“交换身份的事是降灵……说的?”

“是。”真珠挑衅地挑眉,“安排让自己重视的人杀死自己,戴着不完整的灵魂消失,欺骗神诋让那个笨女人继续活着,然后要求我代替他留在你们身边──他替我死。我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笨,总之代替他这件事做不至──”

“世上──只有一个降灵!”师宴一字一字地说,“就算他烧成了灰,变得什么也没有,也只有一个降灵!你给我滚!”她指着真珠,“谁要你代替他?他是……他是谁也不可能代替得了的!他是我的!”

“我管不着他是谁的,总之你们别缠着我。”真珠一下摔开师宴的手,往树林走去,消失在黑夜的林海之中。

阿鸦紧握双手看着地上烧尽的一片灰烬,平生第一次眼泪纯粹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降灵……其实很聪明的。”师宴跪在代表降灵的那堆灰烬上,闭着眼睛五指牢牢抓住那些余烬,“他知道交换身份瞒不过神,只能瞒我们这些俗人。

可是他也很笨,以为长得一模一样就能够互相代替,以为他和真珠……没有什么不同……”她的嗓子哽咽,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声音变了调,“以为我爱的──只是活在人间的会动的傀儡吗?”

为了隐瞒她身上四分之一的神之灵魂,他宁愿化为飞灰也要欺骗神抵。

那算是他对她的爱吗?

一个笨蛋对另一个笨蛋的爱?

她实在太蠢了,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她最想实现的心愿不是长命百岁,她最想要的是他对她的重视、珍惜,还有关怀……她想要成为降灵所爱的女人,那是她最想要的事、最浪漫的事。

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我想要你爱我?

还有──究竟你这样死了是不是表示你曾经爱过我?是不是曾经爱过我……

满地的灰烬随着风缓缓地移动,她惊慌失措地以衣服把它们压在地上,扑在地上的时候眼圈很热,终于……哭了。

另一件衣服和她的一起压在了地上,另一个人也在流泪,虽然他们流泪的理由不同,但都在做同一件事──让降灵回家。

我们回家吧,毕竟祭神坛才是你喜欢待的、熟悉的地方。

师瑛坐倒在神坛上看着眼前发生的惨剧,那些不知为何而存在的怪物……也像人一样有生、有死,会为所爱的人化为灰烬……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望着不远处以衣裳紧紧压住地上灰烬的两人,满腔的眼泪像替别人在哭,像冥冥中有人要她这样哭

那夜星光满天,那夜其实很美,除了风很凉。

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夜,一千多年前发生的故事,一千多年前流的泪,还有一千多年前的爱。

时光流转、斗转星移──

转眼过了一千多年。

八忧梦

“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此“迎神曲”出,见罹难于人间,赐诚福于朝宇,于是,有四权五圣以应天魂之惊,天地之灵。后周显德七年正月,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大宋初立,改年号建隆,都开封。

数年之后,宗室赵炅即位,后称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太宗出兵燕云,下易州、涿州,直至高粱河。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回戍危峰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

这是唐太宗皇帝李世民的《饮马长城窟行》,勉强可以用来形容此时宋氏的风云豪情。

大宋兴国──此时朝中有四权五圣赫然生光,隐隐然有相抗相成的趋势,他们有些是权贵,有些不是权贵,但这九人对皇朝宗室,对大宋的影响,人莫能知。

四──是秦王爷第三子兼殿前都指挥使则宁,燕王爷嫡长子兼侍卫骑军指挥使上玄,宫中掌歌舞乐音的乐宫六音,还有祀风师通微。

五圣──是御史台御史中丞聿修,当朝丞相赵晋的公子圣香,太医院的太医岐阳,枢密院枢密使容隐和祭神坛的千古幽魂降灵。

大宋,开封府。

他是心愿未偿,徘徊在祭神坛一千多年的鬼,为了那已经遗忘在过去的心愿,迟迟不能投胎的幽魂。

他叫降灵,是是很寂寞的幽魂。

“我说降灵,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你以前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深夜,三更。

祭神坛上点着一堆小小的篝火,一个衣裳锦绣、拿着把金边折扇晃啊晃的少爷公子坐在篝火旁和半空中悬浮的幽魂说话:“你还真笨啊、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下即使本少爷聪明绝顶才智过人英名神武一步百计也帮不了你,快想想一千多年前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忘了。”降灵漫不经心地说。

“忘了?”那一张玲珑脸的少爷公子当然就是开封第一大少爷圣香是也,闻言“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种田的?”书

降灵摇摇头,“不是。”

“卖菜的?”圣香又猜测。

“不是。”

“不种田不卖菜,降灵你不要告诉本少爷你是做官的,本少爷心脏不好,被你笑死了你又没命赔我。”圣香闲闲地说,“你不快点儿想起来本少爷我可就要出门去了,等我走了你想让我帮我也帮不了你了。”

“你不回来了吗?”降灵径直问。

圣香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笑吟吟地说:“我要和秋寒下江南去玩儿了,可能很久很都不回来。”

他整了整奢华的衣裳,调了调那堆小小的篝火,“说件好玩的事情给你听,阿甲和阿乙指腹为婚,说生下来的若同是儿子或者女儿就结为兄弟姐妹,如果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就结为夫妻,这种事你听说过吧?”

“哦。”

“结果呢,”圣香托着下巴笑吟吟地说,“阿甲生了一个女儿,阿乙生了双胞胎──两个儿子。”

“哦。”

“所以我在想啊,以后和人指腹为婚一定要约定意外情况和免责款:假如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要嫁给哥哥还是弟弟?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是不是一起娶了?还有要是生了儿子死了,那女儿是不是要给死掉的儿子守寡?还有啊、假如生出来的不是女儿或儿子,是一些别的东西可不可以反悔……”圣香眼睛眨也不眨笑吟吟地往下说,好像他很认真的样子。

“别的东西?”降灵疑惑。

“比如说生下一个蛋怎么办?”

“孵出来看看。”降灵说。

“万一孵出来不是人是­鸡­鸭鹅之类的东西怎么办?”圣香一本正经地继续狂下说。

“怎么会呢?”降灵淡淡地说,“­鸡­也是要成家的。”

圣香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古人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果然是有道理的。”

两个人,不,一个人一个鬼在深夜非常无聊──指圣香,也非常认真──指降灵在讨论假如指腹为婚生了一个蛋要怎么办。降灵也许很不在意,但是圣香心里清楚,这也许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像这样聊天了,此去江南危难重重,结果如何,饶是他已然千算万算……也是未尽可知的事情……所以降灵啊,开封府里、汴京之中我最不放心的是你的事,但很遗憾全然帮不上忙。

“降灵啊,以后如果本少爷不再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圣香笑嘻嘻地问。

“打算?”降灵飘浮在篝火之上,“不知道啊,也许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一直等吗?”圣香随着他看星空,悠悠地说。”

“等?”降灵随口问。

“是啊,等。你不知道你一直在等着什么吗?”

圣香微微一笑,“也许在等一个千年也无法如愿的奇迹。”

“哦。”

“那……本少爷要走了。”圣香站起身来,“啪”的一声金边折扇收入了袖里。

“哦。”降灵仍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圣香笑了,“本少爷要走了,很久都不回来,你不说些什么吗?”他一笑如琉璃般灿烂,站在冷飕飕的夜风中,等着降灵给他送别。

过了好一会儿,降灵才困惑地看着他,“反正你会回来的,”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再见。”他那样说。

“哈哈哈……”圣香笑了,是真的笑意盎然,“‘反正你会回来的’──真是!败给你了。”他转身挥了挥手,“我走了,记得想我,有空给我念经保佑我升官发财多福多寿。”

“哦。”降灵温暖的黑眸看着圣香离开的背影,他直觉地感觉到圣替这一次会离开很久,但是更直觉的感觉──终有一天他回来的。

那天晚上。降灵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美命的梦,梦里充满了温柔的微笑,有圣香的、有通微,有上玄的,有很多京城里路过祭神坛的路人的笑容,还有……很遥远的……一个女子温柔俏然的微笑,像姐姐一样,也像孩子一样。在那个梦里面他住在一间巨大的神殿里,养着一只白猫,还有个表面冷淡却经常大吼大叫的朋友,梦里面有和今夜一样的星空,有人娇媚地咬着耳朵低语:“我喜欢你──你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呢?”

那是……谁?

那是谁?

降灵睁开眼看着只有他一个鬼的深夜;圣香走了,许多认识的人像他从前认识的许多人一样走了,

只有他永远在这样冰凉的深夜里,独自徘徊。

圣香说他在等着什么,那是什么?

抬起头看看星空,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也曾这样看着星星[奇+书+网],仿佛有很多个夜里,星星都如今夜这般美,甚至比今夜更美。

突然遥远的地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有什么人在搬运什么非常重的东西,同时还在奔跑。

“该死的,我说这女人才是他们教里的神物,听说活了一千多年还不死,是个真正命老妖怪……”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边跑边喘,“从她身上一定能找出长生不老的秘密,到时候咱们哥俩可就不是普通人了。”

“大哥聪明,竟然想到半夜把这个东西偷出来。”另一个声音细些的小个子男人频频点头,“这女人竟然睡在棺材里,肯定是个千年妖怪没错!”

“等到咱哥俩把长生不老的秘密弄到手,再把长生不老药拿去卖了,咱哥俩不就发了?”握者一个巨大木箱前端的高大男子“哈哈”地笑了起来,只差没“仰天长笑”,就像他俩当真已经长生不老而且卖长生不老药的钱已经在口袋里一样,额上几乎有一行字闪闪发光:“我们是暴发户、我们是暴发户……”

“话是这样说……不过大哥,这个棺材好重啊。”小个子男人实在是扛不动了,“一个女人加一副棺材竟然有这么重……”

“一个女人加一副棺材没有这么重,”有人嫣然一笑,“但是外加一块大石头就有这么重了。”

大个子和小个子闻声大吃一惊,失声问:“你是谁?”扛着棺材四处旋转,看到底人在哪里。

“啪啪”两声,棺材侧面各踢出一只脚,“轰”

的一声棺材四散碎开,大个子男人的左脸、小个子男人的右脸各挨了一脚,惨叫声中直飞了出去,摔在祭神坛下面的石头上,头破血流半死不活。

一个青衣女子俏生生地在木屑纷飞之中站在当地,相貌极温柔姣好。

“你──我不是下了迷魂香把你迷昏了吗?”大个子男人颤巍巍地指责她,似乎在怪她违反规则。

“我既然是千年不死的老妖怪,区区迷香就把我迷倒,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女子嫣然一笑,笑得极娴静端庄。

“啊──”两个男人相互拥抱着发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大哥──鬼啊──”

那女子走进了,衣裳飘飘,相貌依然如千年前那般温柔俏丽,除却眉宇间多了一抹沧桑之­色­。

“想知道长生不老术,千年来我已经见过很多,你们两个不算什么。”她微微一笑,“我告诉你们啊,别人都是要么千军万马来围山,要么把毒药下在井水里,要么用炸药来炸山,甚至还有个人更稀奇,”她笑吟吟地说,“还有个男人居然想娶我做老婆,骗才骗­色­还骗长生,如意算盘打得真不错。你们两个下次如果要来,记得看清楚棺材里面到底有没有多些什么,否则扛到这里两个人合起来还剩不下一条人命,姑娘我自然随随便便就打发了。”

“姑娘饶命,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求饶。

青衣女子面露温柔之­色­,突然“啪啪”两声,那两个男人的脸上又各自多了两个鞋子的痕迹,方才刹那之间她又踢出两脚,然后很温柔地说:“你们可以走了。”

“多谢姑娘。”两个男人如蒙大赦,抱头鼠窜。

“下次再来的时候记得多叫两个帮手。”她好心地提醒他们。

“多……多谢姑娘指点……”两个男人吓得魂飞魄散,有这位千年老妖在,他们怎敢再来?

又是这种可笑可怜的情节。她望着不远处的小丘在想。神之灵魂让她活了下来,同时也让她长生不死,永远都要她记得另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如何为她的活着而化为灰烬,永远都要记得那一天的火焰。她常想也许死去都好过如此千年不息的想念,痛苦、悔恨、悲哀和不确定的爱往往在夜半无人时醒来,让她独自潸然泪下,但记着他是为了她活着而死去的,所以她不能死。

不能死,还要活得开心。所以她很开心,每天都很开心……千年花开花落,她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怪物,即使始终不死不老,也是形单影只的一个。她没有怨怼什么,千年的际遇只让她明白──身为怪物而能坚定如常自我地活着,需要怎样的勇气和善良。勇气是对自己的,而善良──是对别人而言,必须原谅那些遗弃自己的人们,他们没有错。

但即使她想得那么开、她努力快乐地活着,怎么会那么寂寞?陪伴她蜿蜒千年的只有当初盛放真珠的木盒,在其后的岁月里那木盒经过了无数次偷盗,上面的珠宝荡然无存,变成了一具真正的棺材。信巫教的神物自真珠离去后就变成了这个棺材,师瑛把教主之职让给了师宴,她闭门隐居去了。她把信巫教发扬光大了几十年,慢慢地解散了它,到最后留在身边的只有这个木盒……以及盒中的……无限寂寞……

她总是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但即使她早已不止百岁,她幸福的日子似乎始终只有遇见他的那年,那几个月──说“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很怕死”的那几天。

她是……谁?降灵目不转睛地在祭神坛上看着坛下发生的一切,她很眼熟,一定是他活着的时候见过的,她是谁?

“告诉他们这棺材就是神物,不信就算了,但我一不小心把它踢烂了。”师宴摸不摸头,有些无奈,东张西望一下,幸而没有人看见她如此暴力,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即使踢出这样轰轰烈烈的一脚,也依然没有人听见看见。

仍然如此寂寞啊。她笑了,但仍然要活着,一遍一遍在不同的地方行走,希望某一个千年有某一个瞬间,能够在何处找到他存在的痕迹……她知道他已随着她的烈火神形俱灭,但依然忍不住这样幻想:有一天,在哪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够相遇:能够重新开始。

“这里是……她东张西望了一下,突然怔了一怔,伏下身轻轻抚摸这里的土地。千年沧海桑田,她竟然一时没有认出这里就是祭神坛,是他当年住过的地方,也是她亲手把他下葬的地方。

“喂,”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人在她身后问她:“你是谁?”

你是谁?师宴蓦然回身,呆呆地着着眼前披着一袭白麻衣缓缓在空中飘浮的人影:他乌眉灵目,依然和当年一样漂亮,那双眼睛依然如当年那样看着她,像水晶一样清。

“降灵……”她无意识喃喃地说,“我在……做梦吗?”退了一步背靠在身后的岩石上,她竟不敢动也不敢眨眼,呆呆地看着眼前飘浮的白影。

降灵缓缓降到她面前,“你身上有灵气,你是女巫吗?”

她不知道要怎么举动怎么说话,张开了口,她过了好久才说:“怎么你……每次都说这个……”牵起嘴角想笑,眼泪盈满眼眶,仿佛只要笑了就会掉下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爱笑的嘴角微微一翘,眼泪果然掉了下来,“我不是女巫,我是师宴。”

“你看得到我吗?”降灵问。

她又笑了了,“看不到怎么和你说话?”

“你是谁?”‘降灵又问,“我活着的时候一定见过你,你好眼熟好跟熟。”

“是吗?”她喃喃地问,原来一千多年来他已经把她忘了,原来……毕竟他不曾爱过她……她早就知道降灵不可能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我叫师宴。”她努力地微微一笑,“是一个好人。”

“人是不可能活一千年之久的。”降灵说,“你身上有神的灵气。”

“是吗?”她又微微一笑,“你要吗?”你要我就还给你。她脸上微笑得很温柔,心里在慢慢地崩塌,他毕竟不曾爱过她。

“不要。”降灵一口拒绝,“那是你的。”

那是她的,是他给她的,是她戏称的“定情信物”。师宴怔怔地看着降灵,他现在算是什么?一个幽魂?鬼吗?可是他不是一个傀儡吗?傀儡和身上的神之灵魂被神杖之火一起烧毁──他不是应该神形俱灭魂飞魄散了吗?哪里来的……幽魂?“你──”她喃喃地想问出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似乎把一切都忘了,那么她要从何说起?

“我是怎么死的?”降灵问。

“啊?”师宴又呆了一呆,“你不记得了?”

“我忘了。”降灵说,“圣香问我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圣香?”她疑惑,“是谁?”

“朋友。”降灵说。

她无端地妒忌起那个“朋友”,降灵从来没有说过她是他的朋友,“我也忘了。”她使了一个小女人的脾气,转过头去用眼角偷偷地看降灵。突然心里涌起了无限喜悦,刚才因为震惊没有反应过来的欣喜充满了她全身──他竟然还在!竟然用其他的方式“活着”,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竟然还在的!嘴角噙着微笑用衣袖偷偷地擦眼泪,她有些狡黯地说:“除非你说喜欢我。”

“喜欢……你……”降灵迟疑地说,“我说喜欢你你就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吗?”

她狡猾地一笑,轻轻举起一根手指点在嘴­唇­上,“要先抱我一下、吻我一下,然后说喜欢我。”

“我的­阴­气会让你生病。”降灵说。他的确可以和人接触,但鬼气入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丧命。

“我不怕。”她柔声地说,眼睛闪烁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温柔,她太高兴了好想哭,却又想笑。

“你别动。”降灵缓缓降到了地上,伸出手抱住了师宴,像他从前抱猫抱狗那样,然后轻轻地在师宴在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喜欢你。”

好冷……她微微闭上眼睛,热泪顺着脸颊而下。

好冷好冷,降灵的身体比寒冰­阴­冷十倍,可是也很温暖……她凄凉地环住降灵的脖子,带着泪水微笑,“我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你什么时候才会真的喜欢我?”

“师宴……”降灵困惑地让她抱着,“你会生病的。”

“我不怕。”她牢牢地抓住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入他冰冷虚无的胸口,“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让我抱一下好吗?算我……求你……”

她在哭,眼泪好热好热。降灵感觉到她在他胸口流的泪,她抽泣颤抖,“别哭。”他说。

“我偏要哭。”她埋在他胸口使脾气,小小地任­性­。

“你再哭我就走了。”降灵说。

她立刻抬起头来,“你走了我就放火烧掉祭神坛。”

降灵怔怔地看着她,困惑地说:“怎么你也这样说?”其实圣香说的是“你走了我就放火烧掉你的祭神坛把你的死人骨头拿去丢在海里喂乌龟”。

她嫣然一笑,“还有别人这样说?”

“圣香也这样说。”他说。

“呵呵,”她抱着他吃吃地笑,头发甚至冻出了薄薄一层寒霜,她却丝毫也不在意,“总有一天我杀了你那个朋友。”

“师宴?”降灵推开她,满面迷惑,“圣香是好人。”

“骗你的。”她娴静的眼波里有着丝丝柔媚,“我吃醋不行吗?我不喜欢别人对你这么亲热。”话虽这么说,但是她对于“圣香‘这个东西的的确确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敌意,小小的计划要怎么把他整得再也不敢见降灵。这两个人假如互整起来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暂时观察整人的功力还是圣香大少高超那么一点点,但师宴说不定会因为爱情的力量爆发出惊人的实力,胜负如何乃是后事暂时按下不表。

“我是怎么死的?”降灵问。

“笨死的。”她嫣然一笑,“死了就死了,问怎么死的千什么?反正我看得到你、摸得到你就好。”

她轻轻放开他,柔声地说:“只要你还在就好。”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降灵说,“那里的绣莲是跳楼死的,昨天投胎的阿华是被人毒死的,后面的王太公是老死的,只有我不知道。”他有点儿,“人人都有只有我没有”的下意识的懊恼,“我忘了很多很多事……”他喃喃地说,“别人都有的很多很多事……”

他以为他自己是人吗?她缓缓地怔住,他以为别人都有的事他也会有吗?听者他慢慢地但是记­性­很好一件一件数着“别人都有他没有”的事,数着别人都会记得人生中最难忘和遗憾的事,别人都会怀念父母妻儿,别人都会不甘愿于死,他却什么都没有。他以为他忘记了那些“别人都有的很多很多事”,也许他忘记的只有一件事──他原本就不是人。

“降灵,”她轻声问,“你活着的时候是做什么的你记得吗?”

“你觉得……你和别人一样吗?”

他疑惑地看着师宴,“当然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忘记了她、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很悲哀的事、忘记了自己不是人,不知为何留下了魂魄在这里徘徊了千年。她明白了……

明白了当年临死之时降灵的心愿──只有带着遗恨而死的人才会成为鬼。且不论降灵究竟是如何留下魂魄的,他临死的时候想的应该是……“我为什么不是人”吧?她的眼泪再次缓缓滑落,因为不是人所以会起火,因为不是人所以没有人肯救她,因为不是人所以他只能分给她神的灵魂,因为他不是人也不是神所以必须销毁自己保全她……为何会有那么多痛苦?

为何真珠要遭受那么多年的怨恨和歧视?为何得不到神的祝福又为何不能永远很快乐地在一起“长命百岁”?为何……不是人呢?

如果我是人的话,那该有多好?

那就是降灵的心愿,他徘徊于死坟之地,千年万年……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心愿!

怎么会有这样的笨蛋?她狠狠咬了他的手指一口,但存在­唇­齿间的只是­阴­寒没有实体,“我告诉你,你是被火烧死的。”

她展颜一笑,“也不是所有被火烧死的人都怕火的吧。”她突然变得温柔了,坐在一旁,“你是被我烧死的。”

“哦。”降灵随口应道。

“不恨我?”她开玩笑,望着天上的星星。

“为什么师宴要烧死我?”降灵降下来坐在她身边,“我做错事了?”

“没有。”她开始一本正经地说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你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土地主、有一天我突然贪图你家的财宝,把你家人全部杀光,放火烧掉了你家。我是你灭门的大仇人。”师宴骗人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

“骗人。”降灵也跟着她看星星。

“哦?”她眉毛扬得高高的,“怎么见得?”

“师宴说喜欢我。”他说,“师宴是好人。”

“呵呵,”她往前面丢了一块小石头,“那么就是这样的,”她合起双手闭起眼睛又开始说故事,“在很久很久以煎,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的老婆,有一天,我身为老婆,贪图自己相公的财宝,嫌弃他在外面养小老婆,于是杀了他再放火把他烧死了。”她笑吟吟地说完,看着降灵。

降灵听豁、过了很久才困惑地问:“那么我呢?”

“什么你呢?”她已经开始咬着嘴­唇­笑。哈哈哈,实在太好笑了。

“我在哪里?”他问她刚才说的故事里面怎么没有他?

“你就是被我烧死的那个,”她偷偷地笑,“江洋大盗。”

“骗人。”他皱着眉头否定,“我不是坏人。”

“那么,”她又“啪”的一声合掌在胸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肯定是这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

“师宴不是坏人。”降灵不满地打断她,皱着眉头。

“嘘──不要吵,听我说完。”她笑吟吟地往下说,“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有一天和另外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一起喝酒,喝醉了我打翻了蜡烛,所以我们两个都被烧死了。”她一本正经地说,好像她自己真的“已经”被烧死了一样。

“那么我呢?”降灵又问。

“我们两个都被烧死了啊,”她好认真地说,“我呢,就是那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

“我在哪里?”

“你当然就是另外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说。

降灵想了好久才想明白,又皱起眉,“师宴胡说。”

“真没办法,我告诉你实情好了。”师宴好像很无奈地摇摇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的邻居的妹妹的对头,是一个武功高强除强扶弱的一代大侠,人称‘穿林过隙撞墙断羽小燕子’。有一天我趁着月黑风高去你家里打劫,正逢你家养了一条大黄狗,”她说得绘声绘­色­,满脸严肃,“说时迟、那时快,那条大黄狗大叫一声拼命往我身上咬来,我于是施展我的绝世神功‘穿林过隙撞墙断羽手’扔了一块小石头过去,那条大黄狗就往我扔石头的地方跑去,我神奇的计谋得手以后,偷偷摸摸地潜入主屋,你正在睡觉,我想要偷走你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比如说……咳咳……你家的棉被,所以……”

她正说得兴高采烈,降灵忍不住Сhā口问:“比如说……我家的棉被?”

“嗯嗯,”师宴笑眯眯地点头,“你家的棉被。”

降灵想了一会儿显然想不通为何他家最值钱的是棉被,也就没再想下去,“后来呢?”

“后来我正要偷走你身上的棉被的时候,不小心摔下了你床前的陷阱。”师宴继续扯漫天大谎,“跌下陷阱之后我发现了你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降灵怔怔一听,无限迷惑,圣香虽然有时候也和他说故事,却从来没说得这么长这么曲折,更何况是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那就是──”师宴竖起一根手指在眼前,“你有睡在陷阱里的习惯。”

“哦。”降灵非常疑惑地看着她,“什么叫陷阱?”

“陷阱就是在地上挖一个洞,敌人不小心踩进去了就会摔下去的东酉。”她非常有耐心地解释。

“可是我的床前面挖了陷阱、我走过去不就摔下去了?”降灵仍在在思考刚才她说“不小心摔下了你床前的陷阱”说得不对。

“所以我说你习惯睡在陷阱里嘛。”师宴小人得志,抢话抢得比什么都顺口。

“哦。”降灵又问:“然后?”

“然后让我想想,”师宴温柔地托着腮,“然后就突然起火了。”

“起火了?”

“是啊,很大很大的火……”她喃喃地说,“所有的风都是热的,你说你快要起火了……”

快要……起火了……降灵紧紧地皱着眉头,隐隐约约……有些火焰那样的记忆浮上心头,快要起火了快要……起火了!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窒息般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非常可怕,他不愿记得……

“降灵?”师宴微微一震,突然觉得他冰冷之极的身体刹那间忽冷忽热,像从­阴­寒之极的地狱进人了充满烈火的牢笼,“怎么了?”

“不知道……”他喃喃地说,“很奇怪的感觉……”他没有发觉刹那之间他的身体虚虚实实变化了好几次,扎实的时候像人一样,虚幻的时候仿佛就要消失。

以前的事──不想记住的话就忘记吧。师宴凝视着自己的足背,反正人总会记住自己觉得开心的事,忘记自己觉得悲伤的事,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样,能重新在一起就好。她微微一笑,继续说:“然后我‘穿林过隙撞墙断羽小燕子’果然神功盖世,只见我抓起正在陷阱中睡觉的你、飞出陷阱。此时你家里炸药突然爆炸……”

“炸药?”降灵茫然,“怎么会……”

“听我说完,你家里当然有炸药,你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嘛。”师宴继续说,“你家里的炸药突然爆炸,我见情况不妙顿时飞出你家,由于来不及拉你一把,你就被自己家的炸药炸死了。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她合十念佛,“如此,一代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奸­­淫­掳掠坑蒙拐骗的江洋大盗就这么死了,大快人心,人人拍手家家念佛,阿弥陀佛。”

“但是那样死了以后会有怨灵的。”降灵说,

“被我害死的人会变成怨灵找我复仇。”

“啊──那你就是假装江洋大盗打入江洋大盗内部打探消息的好人好了……”

“为什么可以‘就是’啊?”

“因为是我说的。”

“哦。”

两个人坐得很近,说着说着天都快要亮了。

“我要回去了。”降灵拾起头看渐渐露出的太阳,“圣香还问我如果他不再来了我打算怎么办呢,”,他对着师宴毫无心机地一笑,“还有师宴会和我说话。”

“还有?”师宴额头上的脊筋开始小小地跳动,但她依然平静贤淑地微笑,“是啊,我每天都会来陪你说话。”

降灵对她的笑笑得更加信赖,他渐渐地隐去。

她绝对、一定、必然、肯定、毋庸置疑地要杀了那个叫“圣香‘的家伙!趁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接近降灵,从前有阿鸦,现在有圣香、她难道永远都是排列第二的那个?

接下来的好几个月里,师宴天天晚上都去祭神坛,胡说八道编着“降灵生前”的种种故事,说着说着终于有一天迟钝的降灵也知道她在胡扯,但他本就很是漫不经心,听着听着也就算了,后来每天没有师宴说故事他都觉得寂寞。

“今天我们说一个很悲惨很悲惨的少女的故事。”师宴依然青衣素髻,看似姣好娴静的大家闺秀,规规矩矩擎也坐在祭神坛中心,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当她点了一堆小小的簧火驱寒的时候降灵不小心说了一句“圣香也这样”,她就砍了周围一棵大树点了当柴烧,只差没烧了祭神坛,直到降灵承认她那堆火和圣香点的完全不一样,她才罢手,笑眯眯地开始说故事。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女,她的心愿是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偶尔小小地整整人,希望大家都赞美她温柔贤淑,还希望却戈到一个她喜欢的人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听起来很耳熟,降灵静静地听着,“你是不会老的,头发也不会白。”

“我在说悲惨的故事,你不要打断我。”她正在酝酿悲伤的感觉,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破坏了悲凉气氛,白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那个少女啊,爱上了一个很会说话的男人,”她慢慢地说,“那个男人曾经说爱她会娶她回家,曾经弹琴给她听,说过很多很多很好听的将来,不过后来那个男人娶了那个少女的姐姐。少女曾经有一段时间想不通,为什么说过相爱的人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又为什么不曾见面的人能说爱就爱了?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只是想出一个办法──哭过就算了。她相信她喜欢的人仍然在将来的某个地方等她,所以要吃好睡好长命百岁,将来才能遇见他。后来果然有一天,她遇见了一个笨笨的男人,不知不觉她爱上了他。那是一个不懂得爱的笨蛋,她虽然很努力对他说喜欢,可是他完全不懂……

可怜的少女只能在他身边等着,等着他什么时候能够明白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和其他的感情不一样,可是即使过了很多很多年,那个人始终不明白……到最后他还把她忘了。”她微微一笑,轻声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有朋友陪伴,很久很久以后年他也有朋友陪伴,所以……”

“朋友和师宴不一样。”降灵在她叹息的“所以”之后接了一句。

她微微一震,“什么?”

“圣香是圣香,师宴是降灵。”降灵说。

他不是已经失去神之灵魂,只是个幽魂而已吗?

为什么依然能读心呢?她不自觉地微笑了,轻声说:“啊,我在说故事而已。”“

“师宴在说自己的故事。”降灵随口说。

“是吗?”她轻轻地说,“我还以为说得很动听呢。”

“师宴是我的……恋人吗?”降灵问。

师宴浑身一震,睁大眼睛看着降灵,“恋人?”

她以为降灵不会知道什么是“恋人”。

“圣香说是会在一起聊天吃饭,讲故事和吵架的人。”降灵眨眨眼睛说,“会在一起到头发变白,天气好的时候手牵着手出去走走。”

她轻轻地颤了颤,低声说:“还是‘圣香说’啊……”说得真美,虽然也有随口说说的痕迹,“降灵觉得我是你的恋人吗?”

“我们去走走吧。”降灵说,“我知道那里有一个黄鼠狼刚刚生了小黄鼠狼,很可爱。”他轻飘飘一落在地上,拉着师宴的手就朝祭神坛外走去。

她跟着他,看到那窝小东西时,她叫了起来分“这是老鼠,不是黄鼠狼。”

“我绝对要让你忘了‘圣香说’,”她咬牙切齿,“这明明是老鼠!”

“我绝对要杀了他!”

正当两人望着一窝田鼠吵架的时候,天­色­微微一变,隐约响起了一阵雷声,像是要下雨了。

“天气好的时候手牵手出去走走?”她喃喃地念叨着,显然有怨恨的意思,就这种天气──也算浪漫?

“好奇怪。”降灵也喃喃地说。

这天气的确变化得很奇怪,方才还星空朗朗,怎会刹那间就变成了雷雨天?

邪气?她巫女的灵感传来了异样的感觉,巨大的邪气……

“专门寻找坟墓的食尸鬼。”降灵突然说。

“打扰别人看老鼠的兴致,该死!”她嫣然一笑,“他看上了你的坟墓,怎么办?”

“不知道啊。”降灵茫然。

“我会帮你看住属于你的东西。”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下次记得带我看不是老鼠的东西,我讨厌老鼠。”

“哦。”在降灵“哦”了一声的时候,师宴从怀里取出了一支东西夹在指间,凝神望着远方。

那柄东西是……降灵呆呆地看着那东西──一柄叶型的薄刃飞刀,“妄念之叶啊……”他喃喃地说,浑然忘了自己怎会知道它的名字的。

旷野那边传来稍微有点浊,但并不重的脚步声,一个浑身裹着裹尸布的腐烂的人体双手垂在身前一步一步走近祭神坛,摇摇晃晃似乎不分东西南北。

“是神志不清的食尸鬼啊。”师宴诧异,“谁把他打成这样?”那食尸鬼显然经历过剧烈的战斗,本就难看之极的身躯还多处受伤,残缺不全。

正当她东张西望在找寻到底追击食尸鬼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那食尸鬼慢慢地攀上祭神坛,“咯嚓”

一声掰下了一块岩石。“霍”的一声,师宴飞刀出手,“妄念之叶”把食尸鬼的右手钉在岩壁上,蓦然回身,只见身前已经站立了一个奇特的邪灵,一个披着黑­色­布幕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的邪灵,除却两个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凶灵……”降灵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个黑­色­的布幕,“师宴它是凶灵,会吃人的……”

“我知道。”她眉头深蹩,食尸鬼也就算了,这种凶灵是凶灵之中最凶残的一种,人们常说鬼怪如何,半夜杀人死状如何可怕,多半都是这种凶灵下的手。

它们生前必然都是真正“无恶不作”死后依然不悔,越发怨恨杀死自己的人而不愿投胎的人,是种最危险的东西,这个凶灵为什么要追赶食尸鬼?它吃人又不吃鬼,为什么会相斗起来,而且是在这种雷雨的天气里?

“呃──”那凶灵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传入耳中­阴­森恐怖。

师宴对着那人人骇然的怪物嫣然一笑,“你好。”

“呜──”凶灵不知能否听懂,它仅是个凭着本能活动的怪物,但显然认为师宴是个阻碍,无论师宴走向何处它都紧跟在后。

“降灵你知不知道它到底要­干­什么?”师宴手里扣着另外一只“妄念之叶”,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和我们无关就让路算了,”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回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降灵,故作惊骇娇柔状,“这东西好可怕啊。”

降灵疑惑地看着她的表情,“师宴是活了一千年的……”

“算了算了,”师宴打断了西的话,放弃降灵会心疼安慰她的幻想,“我是千年不死的老妖怪,我知道我知道。”嗳!她在心里叹息,随之对着凶灵盈盈一笑。本姑娘现在心情不好,你要倒霉了。在她一笑之间,“妄念之叶”直飞凶灵的双眼,两柄飞刀刚刚出手,师宴大喝一声飞起一脚直踢它的胸口。

凶灵刹那移动往后闪避,师宴的攻击它并不太在意,它在意的似乎是挂在祭神坛上的食尸鬼,频频抬头看向它。突然往后闪避之中仿佛撞进了什么东西里,它大吃一惊拼命挣扎,“呼”的一声身上盖的布幕被那东西粘去,整个凶灵­祼­露在师宴面前_

师宴右手对凶灵挥了挥,她左手发出两记“妄念之叶”,右手打出一个奇形暗器粘在树上刹那张开了一张蜘蛛网般的东西,随后潇洒的一踢把凶灵赶进网里,粘了他的遮羞布下来。

布幕之下那凶灵浑然是团黑­色­的瘴气,隐约残留着骨骼和一双眼睛。

“难看死了。”师宴自言自语,纵身跃上祭神坛,抄起一把火把,对着凶灵招手,“过来。”

身上的布幕被揭,凶灵大怒──它­祼­露之后极易受阳气旺盛的东西伤害,比如说火焰──虽然恨极了师宴,但却不敢轻举妄动、眼睛一转,它突然向降灵扑来。

“哦?”师宴坐在祭神坛上,支着下颌看热闹。

降灵显然吓了一跳,闪身飘开,缓缓地升上天空。凶灵紧随其后跟着他飘起,面目狰狞地发出一声吼叫,快速地往降灵胸口扑来。

要咬降灵?师宴觉得奇怪,这个凶灵应该没有聪明到想先抓住降灵做人质然后威胁她这种法子,它应该是一开始目标就是降灵,为什么?

降灵开始还东飘西闪,但凶灵追越紧渐渐不容他从容地闪开,降灵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还记得他身为­阴­阳师的法力吗?师宴凝视着降灵,像这种邪灵你“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净化过多少,只要你愿意就可以顷刻销毁于指掌之间,为什么坚持不肯记得那时候的事?是因为我杀死了你这种回忆太惨淡了吗?你真的会觉得那段往事太惨淡以致于不愿回忆?我都没有恨你,你安排我亲手杀死你我都没有恨你,为什么你自己……

“咯嚓”一声脆响,师宴惊然豁惊,那是什么声音?陡然被她一记“妄念之叶”钉在岩壁上的食尸鬼发出一阵阵大叫,犹如笑声一般,岩壁上的石块纷纷落下,食尸鬼的右手被钉,它用左手在岩壁上挖出了一个大洞。

降灵的灰烬!师宴陡然变­色­,食尸鬼的目标是降灵的灰烬?为什么?食尸鬼不是专门啃食品坟墓中的尸体吗?为什么要挖掘降灵的灰烬?她飘身而下手持火把往食尸鬼身上烧去。

“呜──”和降灵缠斗的凶灵突然大吼一声,放弃降灵飞速往食尸鬼挖掘的洞|­茓­那里钻去。

师宴一把火烧着了食尸鬼身上的裹尸布,左手反手“妄念之叶”钉入岩壁和食尸鬼一同悬在食尸鬼所挖掘的洞|­茓­之旁。食尸鬼毕竟是凶残的邪灵,遭受她火把猛力一击后依然转过头来一爪子往她身上抓去,师宴“啪”的一声飞起一脚踢中食尸鬼的下颌,把它几乎踢了一个后仰翻。正在这时她悚然抬头,凶灵扑了过来,她一手悬在“妄念之叶‘,不能动,另一手的火把往凶灵身上掷去。

“呼──”的一声,火把从凶灵身边掠过;她骇然变­色­:凶灵的左手抓住她右肩、右甲抓住她左肩──完了!她知道她下一秒钟就会被这东西撕成两半,就算是神之灵魂也没用!

“炎­精­式降,苍生攸仰。鹤云旦起,鸟星昏集。

律候新风,阳开初蛰。天严杀气,铿锵三变。”突然有人一字字地念着暝灵咒,只念到“炎­精­式降”四字那凶灵已然惨叫一声全身起火,念到“铿锵三变”,凶灵和食尸鬼已经灰飞烟灭,销毁于­阴­阳师的符咒和铃声之下。

“叮咚!”清脆的铃声,像风吹过风铃的声音。

哪里来的铃声……师宴怔怔地看着凶灵和食尸鬼散去后露出来的降灵,他的发丝微飘,眼瞳微闭,在左耳下的发束上缓缓出现了两个圆铃,那铃里没有东西,铃声……不知从何外而来。

­阴­阳师的光芒──师宴悬在洞口呆呆地看着降灵浑身缓缓地粗发着光彩,就像神抵一样。“降……灵……”刹那间她几乎觉得降灵要离开人间升去了天空,突然丢下“妄念之叶”整个人对着他扑了过去,“降灵不要走!”

“师宴!”降灵突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只见师宴带着满面惊恐凄凉的表情自山崖岩壁上扑了过来,他也大吃一惊,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接──

她扑过来的时候突然哭了,而在降灵伸手去接她的时候她又突然觉得好幸福那样喜极而泣,像她觉得降灵这一伸手是她等了不知多少年才等到的温柔。双手相接──她的手和他的手相接,却床曾接触到任何东西,让她凭空跌了下去。

双手相接的时候只感觉到无限温暖,没有感觉到寒冷,但是她“砰”的一声自十来丈高的岩壁扑跌到了地上,降灵没有接住她。

他们根本不能拥抱!

更何谈相救?

十来丈并不太高,她是千年不死的老妖怪自然不会受伤,但是她伏在地上哭了。

降灵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双手,方才是如何突然念出咒语救了师宴他现在一点儿都没有回想,他只在怔怔地想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是人呢?

刚才师宴那一扑,如果他是人的话,一定可以接住的。

她就不会掉下去了。

就不会哭了。

为什么不是人呢?

如果是人的话……那有多好……

突然之间种种纷纷扰扰的记忆涌入脑中,像争先恐后的孩子,降灵“啊──”地大叫了一声,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肩头,眉头紧蹩。

为什么不是人呢?为什么不是人呢?为什么从开始……就不是人呢?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如果是人的话,在地洞里怎么会要她滴血相救?怎么会求助无门没有人愿意救她?怎么会不得不分别灵魂以至于到最后要她亲手……烧死自己……如果是人的话……

就可以一直都在一起聊天喝茶,说故事和吵架……

“我……为什么……不是人?”降灵在空中喃喃地说,身上的光晕缓缓地淡去,他慢慢地从半山崖高的地方落了下来。

她伏在地上啜泣,不知道在哭些什么,只觉得好悲哀──为何他第一次伸手,为何他第一次为她担忧,为何在她好希望能够拥抱的时候不能拥抱?为什么……

“别哭……”

身上突然被一阵温暖的感觉包围,她缓缓抬起头来,泪眼盈盈中看见降灵缓缓地扶她起来,他的黑瞳极温柔,充满欲言又止的莹莹的暖­色­,只听他说:“别哭”

她慢慢地爬起来,看着他温暖的带一点儿晶莹的眼眸,“为什么不接住我?”她忍着抽泣,握紧了拳头。

“对不起。”他耳下的铃在微响,发出的声音仿佛震动在心里。

她摇了摇头,抬起头来伸手想要轻轻抚摸他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我以为你会飞走……

再也不会回来了”

“飞走?”降灵眉头微蹩,“我会再飞回来的。”

她彻底地怔了一怔,破涕为笑,“是啊,你会再飞回来的。”很用力地甩甩头,她擦掉眼泪,“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降灵沉默。

“你不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她展颜一笑,“高兴吗?”

他点了点头。

“如果现在能牵你的手,那有多好。”她轻轻地说。

“我们坐得很近很近。”他说。

是啊,坐得很近很近。她依偎着那种温暖,抬头向上看,夜空清朗无云。有多少次曾经这样一起看天?而生离死别……也在这样的夜里……

“我的墓破了。”他说。

师宴一下清醒过来,一跃而起,她回头一笑,“我来。”他是她下葬的,就让她再次亲手把他的灰烬封印吧。

降灵飘到了半空,她手足并用地爬上半山崖那个非常深的洞口旁边。那是食尸鬼用左手所挖,极深。

却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我想再把洞口挖开一些,”师宴皱眉,“我不知道他弄坏了里面的盒子没有。”

降灵点点头,“哦。”

她当初把能收集到的灰烬都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里,葬在了降灵当做家一样的祭神坛。现在盒子深在岩壁里面,她自己也不知道经过千年到底变成什么样子,手握“妄念之叶”,她开始开凿岩壁。

随着“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那洞口逐渐变成了可供一个人进出的入口,她满头大汗,突然恼怒起来,“降灵你会不会发光啊?”

“发光?”降灵乖乖地亮了起来,浑身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会。”

“会不早说。”她吐出一口大气,“害得我什么也看不见,累死了。”说着她就着降灵发出的光往里爬行,“我看看那时候的盒子还在不在。”

“哦。”降灵像尾随的小狗一样跟了过去,反正岩壁也挡不住他。

她顺着食尸鬼挖掘的通道往里挖掘了约莫三四丈,挖得她都怀疑没必要进来看看盒子,这么深的岩壁足够把降灵的灰烬封死在里面,但已经进来总不能半途而废,只得继续。敲开最后一块岩石,她终于触到了当初下葬时埋下的砖头──她砌了个小小的房间在下面保护降灵的灰烬。举起“妄念之叶”撬开砖头,她说:“降灵你来看看食尸鬼有投有弄坏了你的盒子?”

漆黑的她当年搭建的“房间”里缓缓亮起降灵的光,她猛地看见房间里的东西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降灵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人……

那盒子早已破了,此刻躺在降灵墓|­茓­里的是一个“人”,一个和降灵长得一模一祥甚至连衣服都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不,那就是降灵。

实体的降灵。

她情不自禁地全身颤抖,轻轻伸手奔触摸那具降灵以为的“尸体”,那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啊,为什么……触手的温度是温暖的,和降灵的幽魂一样,为什么?难道他──并没有死?她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然后又呆呆地着着一脸无辜的降灵,突然满脸温柔微笑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降灵漫不经心地说。

她嫣然一笑,“降灵大师,从前的事你都记得了。你什么时候有这个‘尸体’的?”

“那个……”他满脸茫然,“那个我……”

“忘记了?”她越笑越灿烂,手里握着“妄念之叶”猛地往那个“降灵”身上扎去。

“啊──”降灵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不要!”

“快点儿说,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她眼珠子转了几转,“难道你托梦给哪一个无知少女帮你生的?”

“托梦?”,降灵全然一副茫然的样子,“他是从盒子里面长出来的。”

“胡说八道,盒子里只有你的灰烬,又不是蘑菇,怎么会从盒子里长出来?”她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上偏偏表情一变满脸严肃不容置疑,“肯定是你三更半夜跑出去托梦给无知的青春少女,帮你生了一个儿子。”

“他不是我儿子。”降灵怎敌得过师宴伶牙俐齿颠倒黑白能说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的本事?被她这么肯定地一说,他几乎是百口莫辩,除了一句“他不是我儿子”之外不知道能说什么。

“不必说了。”她脸­色­再一变变得泫然欲泣,“我对你的感情千年不改,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跑去生儿子,你说你怎么对得起我?枉费我那么喜欢你,你从来不说爱我,枉费我那么喜欢你……”她突然掩面啜泣起来,“我还是走好了,看来没有我你也过得很好,我还是走好了。”

“他就是我,是师宴的血……师宴的血……”他的声音温柔起来,没有那么惶惶不安,“师宴的血和我的身体被火烧成灰烬融合以后长出来的我,不是我儿子。”

“我才不信那么一点点灰会长出一个人,肯定是你诱拐了无知少女,不必解释了。”师宴转过头去。

“我没有。”降灵开始着急了,飘到师宴面前,

“师宴生气了吗?”

“生气了。”她宣布,“我生气了。”

“不要生气。”

“我生气一点儿也不重要,反正降灵一点儿也不在乎。”

“不要生气。”

“偏要。”

“你生气我就走了。”

“你走了我就放火烧掉这里,和你的儿子一起死。”

“师宴……”降灵呆呆地看着师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生气。”她的背在颤抖,听着降灵不知所措的口气,想象着他无限困惑茫然的表情,一辈子没有遇见过遭人一口咬定做了非常可怕的坏事……哈哈哈哈,实在太好笑了。

“师宴……”

”哈哈哈哈……”她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转过去笑得直咳嗽,“咳咳,咳咳。”

降灵呆呆地看着她又哭又笑,“师宴?”

“笨蛋。”她抬起头微笑,“你是一个笨蛋。”

眼里却都是眼泪,但不知有多少是笑出来的泪,“超级大笨蛋。”

“那不是我儿子。”降灵说。

她嫣然一笑,“那不是你儿子。”

降灵立刻安心起来,脸上又泛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

“喂,”她微微一笑,“如果你真的能够变成|人,你想怎么样?嘴孤她抱膝坐在两个降灵身边,那本是坟墓,她却觉得温暖。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我要去找圣香。”

“啊?”师宴的微笑变得有些黯然了,“圣香啊……然后呢?”

“然后去找则宁。”

“再然后呢?”

“然后……去找上玄。”

“那么我呢?”她低声问。

“师宴和我一起去。”降灵说。

她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

降灵不解地看着她,“师宴不是我的恋人吗?要一起聊天喝茶,讲故事和吵架,会在一起到头发变白,天气好的时候出去走走的。”

“呵呵,真美啊,如果有那样的将来。”

“师宴是我的恋人,”降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说喜欢我的。”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她轻笑。

“喜欢啊……就是有一个人一直都在身边……一直都在身边……”降灵说,“然后不在身边就不行……”

一个人一直都在身边,一直都在身边,然后—不在身边就不行。她轻轻松了几口气,“我会欺负你,一直欺负你的。”

降灵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假如你现在进入你的身体变成|人和我在[奇+书+网]一起,我就不欺负你。”她嫣然,竟然有点儿小小她娇羞起来,降灵啊,终于是人了。

降灵听话地潜入他的身体,过了一会儿,那个实体的降灵缓缓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看着师宴,“师宴。”

那是一双多么温柔漂亮的眼睛,比画的……温暖十倍。她主动凑上红­唇­吻了那微微张开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唇­,“我非礼了你,你是我的了。”心想:那丑陋可怕的食尸鬼和凶灵来到这里,目标必然也是降灵这具可以复生的身体吧?幸好……她在,否则他千年的执着生成的身体如果被邪灵抢走,是不是会哭呢?。

搂着这个笨蛋,今她久久不愿放开,如能如此一起到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十预计中的幸福生活

“降灵,我有一个疑问。”

在降灵变成|人以后,师宴在祭神坛上搭了个屋子,两个人开始了甜甜蜜蜜的幸福生活。但是──经常发生一个问题,比如说现在──

师宴坐在房门口的大石头上,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降灵,现在是夜晚初更,正是睡觉的时候。

降灵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师宴,他习惯晚上起来,师宴也是,他们两个都是夜猫子,白天睡觉,晚上起来说话聊天散步。

“降灵大师,”师宴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又这副样子出来走路?”

“嗯。”降灵点点头,浑然不觉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

她越笑越灿烂,“那么我想问你花了一千多年弄出来的身体有什么用?”她脸上在笑,额头上的青筋在小小地跳动──那笨蛋又擅自从身体里出来,以灵魂的状态跑出来要和她去“散步”!

“啊!”降灵这才发现错了,他不知不觉就从身体里出来了,“有身体很重啊。”

“很重?”她继续笑盈盈地说:“你不喜欢身体我放火烧掉好了。”说着她亮出一支火折子,自言自语地道:“我要从头开始烧,还是从脚开始烧?”

降灵回到屋子里,一会儿把他那副身体“穿”在了身上,走了出来,“师宴。”

她一转头,,“哼。”

降灵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我们走吧。”

她反握住他的手,捏了一把他温暖柔软──因为在墓|­茓­里养了千年从来没有拚触过外面也没有­干­过活──而特别娇­嫩­的手,宣布:“从明天开始我们白天出去散步,绝对要改掉你的坏习惯。”

“会痛。”降灵的手被他捏了一下就泛上红痕,他皱着眉头想收手。

她举起他的手在自己红­唇­之前,轻轻地吹吹,“还痛吗?”

降灵摇头,突然师宴在他手背上轻轻地咬了一口,他“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无限困惑地看着师宴,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她又温柔地轻轻吹着他的手背,嫣然一笑。

“为什么要咬我?”降灵挣扎着要收手。

“因为我想这样吹吹。”她笑得好娇媚,“看着你就想欺负你。”

“师宴──”降灵的神态宛如掉下陷阱无法挣脱的小白兔,望着猎人不知所措。

“反卫你已经没有我一直在身边就不行了嘛──”她笑盈盈地说,“谁让你看起来就像很漂亮的寿桃包子,让人想捏一下,咬一口?全部都是你自己不好。”

“……哦……”降灵皱着眉头,过了很久也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又待了一会儿他已经不想这件事,也忘了自己的手还在师宴手里,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走吧。”

她小­鸡­啄米一样轻轻在降灵手背上吻了一下,紧紧握着他的手,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把他的手臂揽在自己怀里,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我们走吧。”

两个人缓缓绕着祭神坛荒芜的野地散步,降灵突然问:“阿鸦呢?”

“阿鸦啊,”他嫣然一笑,“他后来娶了一个和降灵一模一样的女孩,生了一个和降灵一模一样的儿子,满足了他想要当保姆的心愿。”

“骗人。”降灵已经渐渐习惯了师宴的胡说八道,皱着眉头,“阿鸦早就有妻子了,还有个儿子。”

“啊?”师宴倒是意外,“他有老婆儿子怎么和你住在一起?”

“听说有一场很大的瘟疫,”降灵说,“他的妻子和儿子都病死了。”

怪不得……降灵死去以后他会那么悲伤。师宴静静地想:陪伴在身边的最后一个人去了,留下他独自一人守着这片山林,如何能不悲伤不凄凉?“阿鸦后来娶了一个很温柔的妻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她说,不过娶了一个很温柔的妻子是阿鸦三十九岁以后的事情,这之间有十年,他过得很孤独凄凉。

“不知道阿鸦转世投胎以后会是谁呢……”降灵自言自语。

她突然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果然听降灵说:“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找谁?”

“阿鸦的今世啊。”降灵单纯的眼睛充满善意和友情地看着她,”我们去找圣香、则宁、上玄、六音还有阿鸦好不好?”

她的嘴角稍微有一点点变形,在抽搐,她不能和降灵卿卿我我,不能长相厮守,要“先去”找圣香,然后去找“则宁”,再然后去找“上玄”还有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最后还要去找阿鸦?虽然她是不反对找阿鸦。但是这一路行程安排下来他们岂不是至少有二十年在路上漂浪?她还打算给降灵生一个可爱的寿桃宝宝,像他一样超级可爱,捏起来水水的,结果他就这样破坏她的梦想?但要说不去找阿鸦似乎说不过去。

“我们先找阿鸦好不好?”

“不好,我要先找圣香。”降灵随口说。

“我说先找阿鸦,”她额上的青筋又在小小地跳动,她绝对有一天要杀了这个叫做“圣香”的家伙,“阿鸦和你比较好。”

“圣香也……”降灵说了一半“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你­干­什么咬我?”

她“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谁都可以找,就是不许找圣香。”

降灵委委屈屈地不做声了。

师宴胜利──证明狡猾的、小心眼儿的、一不讲道理的女人永远是强者。

白天。

熙熙攘攘的街道。

开封的街道永远是热闹的,来自各地甚至西域的衣物、水果、首饰珠宝、各式木器漆器琳琅满目,飘浮着种种香气的各­色­烤鸭店、烧猪店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师宴拉着降灵在开封大街上走着,刚才降灵说了一句“圣香常常来这里”,师宴就以飞快的速度拉着他在街上走。当然她走得很斯文,只是拉着降灵不小心撞上水果摊又不小心撞上胭脂贩子,最后更加随便地撞上贩卖菜刀的小贩,结果就是……

“你给我站住!我的苹果!香蕉!橘子……”

“我的绝代佳人啊!你撞翻了我的胭脂摊子,怎么会有绝代佳人给我买胭脂?你还我的绝代佳人来──我就是为了这个梦想放弃万贯家财卖胭脂的啊……”

“给我站住!”数把菜刀掠过。

一个貌似温柔娴淑的女子拉着一个年轻男子快速地在人群中穿行,后面追赶的人群越来越多,她却不知为何能像游鱼一般在拥拼的人潮之中轻松地前进。

“师宴,好多人在追我们。”降灵一边跌跌撞撞地被师宴拖着跑,一边担心地看着背后不远处拿着菜刀追来的人们。

“不要管别人的事,他们在散步。”师宴笑吟吟地说。

“那我们在­干­什么?”降灵间。

“散步。”她依然笑吟吟的。

“你走得太快了,我追不上。”他始终不习惯身上沉重的“身体”,不能飘起来走路实在是太不方便。

“那么,这样吧。”她嫣然一笑,“我抱着你走,怎么样?”

“不要,”降灵说,“这里太挤了,抱起来会撞到人。”

那就是说以后不会撞到人的时候她想抱就可以抱了?师宴本来在生圣香的气,现在立刻高兴起来,降灵果然是超级迟钝全然不解世事的好宝宝,她嘴角噙着狡猾的微笑,拉着他快跑,哈哈哈,只要和他在一起,无论什么事都会变得很快乐。

“等一下,师宴,等一下……”

哈哈哈,降灵实在太可爱了。她没听降灵在说什么,径直往前跑。

突然手里的东西重了起来,后面在追她的人群发出了“咦”的声音,一个老人上来拦住了她,“这位姑娘……”

“咦?”她提起了降灵,那家伙突然软软地倒在地上。

“死了?”追杀他们的人脸­色­齐刷刷地变白,一步步后退,窃窃私语:“难道追得太紧把人追死了?”如此一想,不少人便心虚地直往后就退。

降灵……师宴额头上的青筋挑动,一点一点抬起头望着停在遥远的地方不肯走了的降灵的幽魂,再看看手里提着的软绵绵的身体,这家伙──她指着远处只有她能看见的幽魂咬牙切齿地喊道:“降灵!”

“这位姑娘,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路边的人群中有人缓步走出,劲装佩剑,看起来似是武林中人。

瞪着降灵几乎就连发十枚“妄念之叶”的师宴立刻嫣然一笑,“我相公突然得了风寒,还情公子帮忙扶他回家如何?”

风寒?旁观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现在是六月天吧?风寒?在哪里?中暑还差不多……不过看师宴温柔认真的笑容,质疑她的判断似乎也很不合情理。

不用跑了。降灵回到不必再被拉着狂奔的身体里,站了起来。

剩下的廖廖无几的围观的人们“咚”的一声都坐在地上,脸­色­青白──人可以说死就死说活就活吗?

“啊,我相公已经好了?”师宴继续笑如春风,仿佛方才说中了风寒要人扶回家的不是她,“那么多谢公子好意,我们夫妻先走了。”说着一拉降灵的手,展开轻功身法刹那间逃之夭夭。

哇!众人的目光跟着她远去,跑得好快的女人啊。

这个女人──刚才站出来相助的人微微一怔,好功夫。有如此好的轻功,,为什么要在闹市里面闹事?

难道世上真的有如此无聊的人?他却不知道当女人为了某些小事计较起来以后,的确就是这么无聊的。

“杨公子,那是新来京城的乡下人吧,不要管她了。王大人还在等你。”旁边有人说。

那劲装佩彭的少年人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哈──哈──哈──快速逃掉的师宴拉着降灵奔到拐弯的角落,捂着胸口直笑,“呜──我还以为逃不掉了。”

“师宴,刚才那个人……”降灵突然说,“身上有一团黑气。”

“这么说来我也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你担心他?”她回头一笑,“要回去瞧瞧?”

“嗯。”降灵没有点头,耳下的圆铃发出“叮咚”一声出奇清脆的微响。

“那,回去吧。”师宴轻轻一拍他的头,“你是­阴­阳师啊。”

“师宴不玩了吗?”降灵轻轻地问。

“不玩了。”她展颜一笑,“你说不玩了,我就不玩了。”

“那么我们走吧。”降灵的长发微飘,稍微领先师宴一步,往回走去。

迟钝的、什么也不懂的人,却那么固执,而且善良。她在心里微微一笑,就是因为他有如此温柔和善良,所以她才愿意听话吧。说到底,她也是一个温柔的女人,会顺从她喜欢的男人的心,放手陪他做他想要做的事。

“叮咚”微响,声音像响自各人心里,刚才闹市逃走的疯疯癫癫的一男一女又走了回来,这次男子走在前面,微微散发着和刚才不同的气质。

“喂,你们两个刚才弄坏了我的担子……”水果铺的小贩跑了出来。

“啪”的一声一枚东西掉落在小贩手里,师宴嫣然一笑,“赔给你。”

小贩傻傻地看着美人的笑容,手里下意识地接住东西,过了好久才低头去看,这一看看得他叫了一声,“嗒”的一声那东西跌在地上。

街上的人们纷纷低头去看,一时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

“这是古物啊。”有个识货的老人低声叫了起来,“汉代的……璃纹白玉剑饰,千年的……古物啊。”

“这怪模怪样的东西是古物?很值钱吗?”水果小贩摸摸头。

“汉代的时候是很普通的东西吧,不过现在──”老人微微一笑,“少说也值个百两银子吧。”

“啊?”水果小贩大吃一惊,连忙捡起那个东西,对着那怪异女人离去的方向张望。

“请问刚才那位公子往哪里走了?”师宴询间周围的百姓。

“刚才那位公子?啊,你说杨公子啊,杨公子是王大人的义子,刚才好像王府的管家急急地把他招回去了。”旁边没有看到混乱的大婶很热心地回答。

“谢谢。”师宴往她头上摸了一下,嫣然一笑拉着降灵往王大人府上走去。

“啊?”大婶也往自己头上一摸,拔下来一枚小小的簪子,“琉璃滞珠?”那是汉代琉璃,虽然是廉价之物,却是古物,“姑娘你……”

她挥了挥手,“我心情好,送你。”

“为什么把身上的东西送给别人?”降灵问。

“因为我打算买新的。”

“你没钱。”降灵说的总是实话。

“我会带着你卖艺挣钱。”

“哦。”两个人漫不经心地胡说,很快到了王大人府门口,门口本有守卫,但不知为何大门洞开门前无人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乒乓──当啷──咚──”一阵紊乱的杂响,接着一张藤椅自门口飞了出来,差点儿砸到师宴,她急忙一闪身才避过,余悸犹存地看着门里。说什么也是官宦人家,怎么家中如此暴力?方才看那位杨公子也器宇轩昂一派正气,这府里莫非在拆房子不成?正当她怀疑之时,降灵已经走了进去,走得清风踏明月那般自然。

“呼──”的一声,陡然一幅巨大的杉木连排花架飞了过来,师宴又大吃一惊,竟然有人能把这东西如此刚猛地掷出来,此人的武功实在让她佩服,只是有如此武功不知扔这些东西­干­什么。在练功?看刚才掷出来的桌椅都是上佳木材,如此练功不免也奢侈了一点儿。眼角一飘,那花架正对降灵掷去,那家伙的灵体已远远地躲到了墙角;而身体却还在原处,师宴对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轰然踢中花架中心,那花架“咯啦”一声碎裂,木屑纷飞溅了一地。师宴捞起降灵的身体狠狠地往他的幽魂灵体上按去,恶狠狠地说:“穿起来!”

师宴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硬要人穿着身体到处走。降灵脸上刚刚露出一点儿委屈的神­色­,师宴便重重地捏了他的手背一把,他刚要叫起来、她又轻轻托起他的手吻了一下。

师宴是世上最奇怪的东西,降灵满面迷惑,已经忘了刚才师宴的可怕之处。

这府里在­干­什么啊?两人一起凝目往府里看去,只见王大人府上一团黑气笼罩,不时传来打斗惨叫之声。

“这黑气是附身魂的邪气吧?”师宴眨眨眼,“怎么有点儿奇怪?这附身魂没有附在人身上,好像被困在府里的什么地方。”她衡量着王大人府的这里那里,突然指着一个地方,“在那里。”

“那里?”降灵往她指的地方看去,“我觉得不是那里。”

“可是那里的黑气最多。”她不服气地反驳,握着降灵柔软的手,正在打主意在哪里再捏一下,捏起来好好玩好舒服,像寿桃包子一样。

“那里是厨房。”降灵说。“是煮饭的烟。”

“那里不也很像煮饭的烟?“”师宴指着大厅之上的黑烟。

“那是邪气。”降灵慢慢地说,“为什么师宴看得见邪气不认得煮饭的烟?真奇怪。”。

“因为我活了一千多年都不会做饭。”她举起一根手指微笑,眼线一弯,“别人看见我这样温柔贤淑的美人都以为我擅长女红,不是尊贵的人不侍候,不过我只是不会而已。”

“你骗人。”降灵径直说出了她花言巧语想说的事,“你不会做饭,骗人说会。”

“嗨!”她看准机会捏住降灵的脸颊,笑盈盈的,“果然像。”

“像什么?”

“包子。”

“请问两位有事吗?”一位满头大汗出来收拾椅子和花架的老汉诧异地看着师宴和降灵。

降灵缓缓转过头,声音犹如他耳下的圆铃铃声那样清脆而缥缈,“这里每日子时门庭自开、猫犬狂吠、井水若血、时时听闻鬼哭,是吗?”

日光映照之下降灵长发微飘,铃声“叮咚”一响飘缈微如风中的错觉,却又清晰得让人心头微跳。那老汉本就满头大汗,此刻脸­色­苍白,“这位公子是──”

“­阴­阳师。”师宴嫣然一笑,“专门和鬼神说话的人。”

“不错,”那老汉“扑通”一声跪下,“府里到了晚上门窗开个不停,养的一只黄狗整天叫个不停,从井里拉上来的水都像鲜血一样,还经常听到鬼哭。

大师如果能够驱除妖魔,王家上下感激不尽。”

“附身魂还没有附在人身上,不要紧的。”降灵点了点头,径直往大厅走去。

师宴陪着他往里走,降灵究竟是怎么除灵的?她也很好奇。

那就是“附身魂”了吧?她凝视着大厅东南角的一团黑影,不过很奇怪啊,东南角不都是阳气最盛的一角吗?为什么附身魂会被困在那里?

大厅里一片狼籍,方才的椅子和花架都是从这里扔出来的。一个年轻人正在收拾地上散落的杂物,看见降灵和师宴进来一怔,问:“你们?”

降灵点点头,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在听那“杨公子”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大厅的东南角,满面迷惑。

那东南角上嵌着一个东西,一支银质的筷子。这种筷子并不奇怪,官府人家惧怕有人下毒,往往都有防范,但是这筷子怎会到屋角上去了呢──而且这筷子把附身灵钉在了东南角上让它动弹不得,若不是这一支筷子,可能王家就更惨了。

“家里有很厉害的法师啊。”降灵自言自语,转头对着杨公子,“你家里有很厉害的法师,邪灵都怕银器、附身魂被钉在东南角遭受每日阳光,不必我来,再过三五日就会魂飞魄散了。”

“我义父家中除我之外无人会武,更不必说法术。”那位“杨公子”满面惊讶,“这筷子是……”

“咦?”师宴指着门外的椅子和花架,“不会武功?这些椅子和花架如果没有练过十来年武功怎么会被掷得出来?”

“那是……”杨公子面露窘­色­,看似有难言之隐。

师宴聪明乖巧最善扮演知书达理的角­色­,见之微微一笑,拉住降灵的手,“既然公子有难言之隐,我们也就不再打搅,府上无事,我们这就走了。”

“把筷子拔下来。”降灵还在想用银筷钉住邪灵的法子,那掷筷子的人真厉害。

师宴闻言纵身而起拔下那支筷子,降灵横袖一挥,“炎­精­式降。”

“呼──”的一声,东南角空中有什么事物惨叫一声凭空起火,降灵眼眸微闭,清风徐来,他的衣袂微飘,起了一阵沙沙的微响。杨公子目瞪肖呆地看着,刚才在街上他还当这男子无用,被女子如此拖拽,此刻才知这两人的厉害。

”爹爹。”后院突然跑出来一个泪眼汪汪的小姑娘,“爹爹,­奶­­奶­打我、­奶­­奶­打我。”

嗯?师宴喜欢孩子,留心一看:好可爱的女孩子啊,简直是另外一个寿桃包子,粉粉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竟然和降灵有一两分相似。眼珠子一转,她瞪了降灵一眼,心里似笑非笑──这个难道也是你托梦给哪一个无知少女生下来的?

降灵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看了那跑出来的小姑娘一眼,“啊呀。”他叫了一声。

喂,小姑娘可爱是可爱,但你喜欢我也可以给你生一个,­干­什么对着人家的女儿叫“啊呀”?师宴有些不满,那小姑娘望着降灵,突然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降灵。”

啊?她这下真的挑高眉头怀疑这是降灵托梦生下来的女儿了,“你认识他?”她指着降灵问那小姑娘。

小姑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师宴,难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阿鸦啊。”

“阿鸦?”她突然眼前发黑,世界泛白──当年那个老老实实有点儿冷酷但是经常大吼大叫的阿鸦?那个娶了温柔女子去过幸福生活的阿鸦?“你真的是阿鸦?”

“你们到我家来­干­什么?”那个自称是“阿鸦”

还不到六岁的小女孩望着降灵,“为了那个附身魂?”

此话一出师宴不得不相信她是阿鸦,除非她是天生奇才赌彩的高手,否则怎能说出从没听过的“附身魂”,怎能叫出降灵和师宴的名字?“真的是阿鸦?”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那个小姑娘“阿鸦”皱着眉,就像当年阿鸦一样稍微有些勉强冷淡的表情,和她刚才出来哭哭啼啼“­奶­­奶­打我”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怎么可能投胎转世变成女的?”师宴指着小女孩的鼻子,“而且长成这种样子──你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故意长成这样。”“阿鸦”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师宴,“我这一世就长这样,不行吗?”

“不行!”她和六岁的小女孩眼对眼,“你明明在模仿他,说!这一世你有什么­阴­谋?他是我的,就算你有保姆癖也不能和我抢。”

“等我长大以后那个哥哥就是我的!”小女孩的声音和神态突然回来了,指着降灵大声地说,一副和师宴宣战的眼神。

师宴捏住小女孩的脸,“等你长大?哼!休想。”

正当两个女人吵架的时候,“杨公子”满面恐俱地问降灵:“我女儿她怎么……”

“我刚才呼唤出她一千多年而前世。”降灵淡淡地说,“只有片刻时间,不要紧。”

“你捏我?你这个坏女人。”小女孩用力地捏住师宴的脸,大声说出了也许“阿鸦”在一千年前想说又没有说出来的话。

“这位大师,”那巧位杨公子满面尴尬,“小女无知,在下代她谢罪。”说着一抱拳,甚是利落。

那两个女人还在对瞪捏着彼此的脸颊,降灵转身往外走,既然邪灵已除,他就不会留下。

“等我长大了,哥哥就是我的。”小女孩指着门口,在她幼小的心灵中似乎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没有用的,小姑娘。”师宴得意地更加用力捏着她的脸,“你来不及了,我已经长大了。”说着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陡然发现降灵已经走出门口,刹那间展开轻功追了上法,“等等我。”

降灵走出了门口,突然说:“用银筷钉住附身魂的人阵了不起。”

师宴叹了口气,她始终是追在降灵身边的女人,他不会为她改变什么。她闻言微笑,“大概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嗯。”降灵忽然在想,“不过我在杨公子身上看到的黑气,和附身魂没有关系,难道那黑气指的是阿鸦的转世?”

“肯定是肯定是。”师宴笑吟吟地说,“他转世成了那么刁蛮的小丫头,居然还要和我抢你,那黑气肯定指的就是她。杨公子要倒霉了,生了那么刁蛮的女儿。”

“不是啊……”降灵茫然地看着汪大人府,“那是灾祸临头的预兆……”

“砰──”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从后院被掷出府门口,打断了降灵的话。

师宴目瞪口呆,这瓷瓶至少百来斤,要轻易被掷出门口那真不知道是什么臂力,府上有这等高手实是可敬可佩。

正在她目瞪口呆的时候,底里有人使尽力气惶惶地大喊:“杨少爷啊──夫人又发酒疯了啊──”随之“乒乓叮咚”作响,最终传来的是杨公子“啊—”的一声惨叫,生死不明。

师宴和降灵面面相觑,师宴捂着嘴闷笑得快要抽筋──夫人发酒疯?原来那就是高手啊……亏降灵想得那么认真。好不容易笑完了,握住疑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的降灵的手,她笑脸盈盈地说:“我们走完一条街就找到阿鸦的转世,看来只要再走几条街你想见的那些朋友很快都会遇到了。”

“哦。”降灵反握住她的手,习惯地让她带着走。

“明天再出来散步好吗?”师宴望着眼前的阳光,白天真美啊。

“哦。”降灵随口说,“我饿了。”

“我没钱了。”师宴摸摸口袋,她仅有的两个饰物都给了人,“你说我们怎么赚钱呢?”她举起一根手指,试真地说:“街头卖艺好不好?”

“卖艺?”

“对啊,卖艺,钻火圈啊、转大球啊、咬绣球啊……”

阳光之下,他侗两个人的影子渐渐被拉长,最后叠在了一起,证明走得很近很近。

番外终及内幕

圣香:我发现一个问题。

祁阳:什么?

圣香:降灵的身体是用师宴的血长出来的是不是?

祁阳:听说是。

圣香:那么他们就是近亲结婚,有血缘关系,会生怪胎的。

祁阳:……

圣香:应该叫他们离婚。

祁阳:他们还没结婚呢。

圣香:非法同居。

祁阳:不要紧。

圣香:嗯?

祁阳:我会给他们做试管婴儿,保证生出来的不是怪胎。

圣香:真的?手术费谁付?

祁阳:免费。

圣香,免费?你?

祁阳:我想知道活了千年的人体和密封组织培植长出来的人体所产生的后代是什么东西。

圣香:哦,手术费我会向师宴收,到时候分你一半;你的实验样本提供报酬交给我,我付给师宴一半。因为手术费和试验样本报酬一样多,所以你的那半份和师宴的那半份抵消,最后你要付给我实验样本提供费一步,师宴要付给我手术费一半。

祁阳(头昏中):为什么我要给你钱……

圣香:对了,还有这个课题的研发费要全额给我,这个问题是我发现的。

“咕咚”一声,周围旁听的人们全部晕倒。

一全书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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