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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07年中国最催泪的热播电视剧:亲兄热弟 作者:彭三源

亲兄热弟 第一章(1)

说起来,于大海真真的是一个小人物。不关心政治,不思考国家大事,不听新闻,不看报纸,冷不丁问他一声,国家主席是谁都得想半天,没钱,没权,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

要说职业,大海也没­干­过别的,当了半辈子司机。原来在国营工厂开车拉货,国营工厂倒闭了,于大海开出租,改成了拉人,早出晚归的,盼刮风下雨就是好运气,骑自行车的少了,公共汽车太挤,这样多挣几个辛苦钱。

到了四十多了,于大海满脑门子都是褶子了,连老婆也没了。老婆祝美莲跟他过了半辈子,实在受不了这份八锥子扎不出一个响屁的窝囊废,掉了几茶缸子眼泪,跟他离了,连个十六岁读高一的闺女眉眉也带走了。

大海也求了,也挽留了,眼泪也掉了几茶缸子。可年头就是这样的年头,女人心眼儿活泛,说走头也不回就走了,就在胡同口给了大海一个挺熟悉可又永不回身儿的背影,恨恨地带几分嘲弄。

大海在胡同里追着,想开车送母女俩,可前妻拒绝了。祝美莲说:“我这又不是回去住娘家,住几天还回来呢,我这是跟你离婚,你送我­干­吗?!”

大海眼窝子浅,就又要掉眼泪了:“送送都不行啊……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看不上我,怎么了啊就非离婚不可……你是看上谁了还是怎么的啊,还是谁看上你了?这不会是有哪个大款一眼看上你了吧……”

祝美莲听着不像话,扭身还要走。

大海忙又拦了一步:“不说了,不说了……就送送你们,送送你们……也挺远的,又拿着东西……”

“我打车!”

“咱自己家不就有车吗……我自己就是开出租车的,你还打车啊?你烦我就烦成那样儿啊……再烦,你就当不认识我,就是一个普通开出租的……”

祝美莲听着不像话,夺包挣巴还要走。

大海拉包不撒手:“结婚的时候是我开车接的,这……我再把你送回去,完了也就完了……我也不知道,这怎么闹的这说完就完了啊?”

大海这么说,祝美莲心里也见着难受了:“少说这个。……离了就离了,送什么送啊?送到哪儿不都是这么回事儿啊?你自个儿好好的吧。”

大海拦不住她了,忙就叫闺女:“眉眉,眉眉,要不爸送你?”

眉眉挣脱了,冷漠着跟亲妈往前走:“我妈都不用你送,你送我­干­吗呀?”

前妻的兜儿里,揣着她和大海攒了半辈子的存折,上面有多少钱,大海也不知道。大海,就没管过家里的钱。

就算大海问一句话也给祝美莲噎回来了:“钱!你还好意思的问!你挣过多少钱?”

大海真的不好意思问了……就这,大海都觉得对不起人,人家那也叫大好的青春啊!这么多年,祝美莲在邮局大小都还算混成了个领导,可大海什么也没混出来。活了大半辈子,最后什么也没落下。开着的出租车也不是他的,是出租车公司的,还得和另一个出租车司机小福子两班倒。到最后就落下了俩字:窝囊。

要说天可挺暖和的,可大海的心啊冻冰了,比三九天最低温的冰还冷。

大海离了,觉得自己挺委屈,可怜,满肚子的话都没地方说去,只能跟自个儿俩兄弟倒倒。

老二于大涌是个包工头,在大海眼里,大涌已经算是见大世面的人了,能揽工程,能签合同,能雇工人­干­活。这,在大海眼里,大涌已经基本上算个资本家了。其实大涌也只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小包工头,可他在大海面前有一种派。那派,是大海再托生一回也没有的。

老三于大江是个装修工,专门贴瓷砖。尽管只是贴瓷砖,但老三是个有“追求”的人,老三认为贴瓷砖是个艺术,要让他自己说,那都是一套一套的。他也想把自己的生活装饰得好好的,剩磁砖贴瓷砖,剩壁纸贴壁纸。那么文文弱弱麻秆儿似的一个人,最喜欢的一本书是《水浒》,没事儿就翻翻,就算是兄弟中最有学问的人了。

亲兄热弟 第一章(2)

老大老二老三,哥儿仨就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一溜儿蹲在院子里,这就算家庭会议了。

老二看着老大长吁短叹的样子,也不是不同情,可就是没安慰的心:“大哥,可不是我说你啊……你说说,你跟大嫂天天也一个床上睡觉吧?这一床上睡觉的两口子,连什么时候同床异梦的你都不知道……这离婚是大事啊,按说我大嫂算计了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别说脑子了,就说身上的汗毛都应该有感觉啊!”说着伸手摸摸老大的胳膊,“你这汗毛就没乍一下啊?”

老三也开口了,还是没有安慰的意思:“大哥我说话一针见血啊!要是搁我,但凡我觉得不对付了,我先甩她!我能让她先把我甩了吗?不可能!这什么事儿也得占个先手啊!连个先手都不占,这叫什么,这就叫一败涂地啊!”他真替大哥痛心疾首了,“你说你好歹占个先手,也叫虽败犹荣啊!”说着话他流鼻血了,忙捏鼻子向天,习惯了从兜里掏棉花就塞上了,就这都没耽误挤兑:“我就得说你笨!”

老大眼睛直直的,光听数落了。

“大哥,不是我说你啊……你啊,有时候是心眼子实!忒实!你真以为两口子结了婚就铁定了万事大吉啊?”

“大哥,我告诉你吧,只要不是进棺材了,铁定不是!”

“大哥,不是我说你啊……不是咱们背着媳­妇­说不是东西的话,跟女人你多少得留点儿心眼儿!你不留她也留!你也看出来了吧?你一天到晚驴似的,光忙着推车拉磨了,我大嫂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大嫂在­干­什么,看见了吧?卸磨杀驴!”

老二老三一唱一合的,数落人是有惯­性­的,上瘾。老大不吭声,就蹲着,脑袋快扎地上去了。

老二看着,总算觉得有点儿不落忍了:“大哥,想开点儿……反正也这样儿了,再找一个……再找一个不完了吗?”

老三说:“就是,这世界上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不遍地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呸!什么芳草啊,就是草!草!哪儿不是一薅一把啊?……大哥,我大嫂青春给你了,这奔老了去了吧,她倒走了,要我说这是好事……”

老二听着不像话了,捅老三不让说了。

“大哥,晌饭就没吃吧?晚饭也没吃?……昨天吃了吗?……走,我们哥儿俩陪你吃顿饭去。”老二说着拉老大。

老大蹲着不起来,也不言声。

老二又一拉,还不起。老三也帮着拉大哥了:“大哥,起来……”

老大身子死往下蹲不起来,脑袋往地底下扎,憋了那么半天,总算是说话了,声音闷的,像从地底下冒上来的:“别……拉……我!……我回土里多好啊!”

对于大海生活的巨大变故,只有三弟于大江同情。但大江的同情也都在嘴上,因为大江现在全部的心情都是谈恋爱,结婚。可是大江结婚没房没钱,原打算在外边租个房子的,可没想到大哥离婚了,大嫂和侄女一走,正好房腾出来了。

老大手里提着军用水壶,蔫头耷脑地进了院子,一进院子就愣住了。院子里堆了乱七八糟好些东西。老三鼻子上塞着棉花,手拿怀抱出出进进的把东西从屋里卷出来,往院子堆。

老大一见急了:“你­干­吗呀?”

“腾房!”

“腾……腾什么房啊?!这都我东西,都我东西……你给我搬回去!”

老三把东西放下了,有点儿商量的意思,但也没把老大放眼里:“大哥,我跟你商量商量,啊,我一时找不着房,你先把房腾我结婚用。”

老大气得:“你这是跟我商量吗?你把我东西都搬出来了!这我房!你给我搬回去!”

“我知道是你房,我也没说是我房……可我大嫂不跟你离婚了吗?你一个人上哪儿不行啊?”

老大喊上了:“我离婚……我离婚怎么了?我离婚该杀啊?你就占我房啊?”

就这么着哥仨又蹲院子里了。

亲兄热弟 第一章(3)

老二蹲在哥俩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个当家做主的样子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说话不偏不向啊……三儿我得先说你,你不对,你想占房不跟大哥商量就是你不对!”

老三忙道歉:“对,大哥,我承认我不对啊……”

老二说:“你跟大哥商量了,大哥不答应,我才说大哥不对!”

老大一下站起来了:“我怎么不对了?我怎么不对了!”

老二忙就拉老大:“大哥你别急!你这两天火气也太大了……我这不说公道话吗!老三结婚,占房子也不能全占,要占占一间,给大哥留一间。”

老大气得:“这就是你说的公道话啊?你们家那么大房子怎么不让他上你们家啊?”

老二没生气,反倒笑了,笑,话可不软:“大哥,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啊?我们家,我们两口子,加上老三两口子……哥们儿兄弟嫂子弟媳­妇­出出进进的,你觉得像话啊?不怕人笑话啊?”

老大急了,真急了:“噢,他们两口子住这儿,这哥哥弟弟弟媳­妇­的出来进去就不碍事儿了?就不怕叫人笑话了?”

老二说:“你看你老急!……我这不是出主意呢吗?大哥,怎么着你现在也是一个人啊……”

老大更急了:“我一个人儿怎么了,一个人怎么了?一个人你们就踩咕我啊……”

老三也站起来嚷嚷:“谁踩咕你了?谁踩咕你了?谁踩咕你了?”

老二忙伸手把哥儿俩往两边推:“我在这儿呢,不许打架啊!什么事儿啊!”

说着话老三流鼻血了,忙拿手接着。

老二忙张罗:“快拿棉花去……捏鼻子抬头啊!”回头就责备老大,“你看看把他气得,都流血了……大哥,反正你不是出车也跟小福子倒来倒去的吗?往后这样儿,你拉夜班,让小福子拉白班……这不就完了吗?老三两口子爱­干­吗­干­吗,不就谁也不碍谁了吗?”

老大又蹲地上了。

“那就这么着了啊,大哥!”

“你大嫂要是哪天回头了,住哪儿啊?”老大的声音真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老二笑:“我大嫂说了她要回头啊?……那这样儿,哪天我大嫂要是真回头啊,我再帮你把老三撵出去!”回头看老三没出来,拍老大肩膀,小声,“大哥你放心,老三怎么住进来的,我还让他怎么出去!不耽误你和大嫂破镜重圆。”

有了大海的同意,三弟大江就开始装饰里屋的新房,开始往屋地上贴瓷砖了。瓷砖当然都是他从装修的房主家里顺回来的,有整的,但是也有碎了不要的。大江有这耐心,也有这本事,把那些碎了的瓷砖拼些个图案。只不过啊,顺回来的瓷砖有限,拼着拼着就不够了。

大江心里有盼头了,有心劲儿,铺着瓷砖都唱着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大江爱流鼻血,贴着贴着瓷砖鼻子流血了,滴在图案上,大江都是先擦瓷砖,后接大海手里递过来的棉花塞鼻子,就这样大江都接着唱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大海听着刺耳,知道阳光在别人的生活里,不在他的生活里,蔫头耷脑的。开车都不­精­神了,有时候脾气还不好,太远的太近的活,拉着都挑剔,都惹得客人投诉他了。

瓷砖还没贴完,大江跟女朋友就提前度上蜜月了。大海天天天擦黑上班开出租车走,天亮回。大海心里全知道,一回家老站在窗根儿咳嗽一声。大江老隔窗子说,大哥你吃点儿早点去,我这屋子都是味儿,胶没­干­呢。

大海就去胡同口吃碗豆腐脑,就两根油条。再回家还站窗根儿咳嗽。家里就剩下老三了。老三就让大海进里屋去,欣赏他贴出来的图案。大海的鼻子还塞着棉花,又流鼻血了。大海就催老三赶紧跟女朋友领证去,这样也对人家女方负责任。大江就说:“大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老脑筋。”

三弟一开始也过意不去,跟大海也说过体贴的话。到后来也就剩这句了:“大哥你出车可千万慢点儿,饿了可千万想着停车找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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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兄热弟 第一章(4)

说完了,大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兄弟俩就对着犯愣。最后是大海撵着大江走了,说:“回吧,回家贴你的瓷砖去吧,我家没了,盼着你早成个家,要不清明节没脸见坟里的爹妈。”

大江眼圈红了,说:“大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你千万得看着我成家……怎么着你也是我大哥。”

没了家的大海知道什么叫丧家犬了,心里犯着贱,就想见着前妻,见着闺女。老是动不动就把出租车停在闺女的学校前边了,接闺女上学放学。在车上问问学校里的事,探问探问前妻那边儿有没有什么动向,有没有别的叔叔约啊什么的。闺女最初还同情亲爸,陪着红眼睛掉眼泪,有什么还说什么。后来时间长了就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你往后还是少来,让左邻右舍看见藕断丝连的叫个什么事儿呀。”祝美莲是个挺­精­明的人,一看见大海的出租车停在娘家门前就不乐意了。

老大没面子,可嘴硬:“你当我是成心来的啊?我就是碰巧了拉一个人到这儿,正想调头还没调呢!……你当我是来看你的啊?”

大海心里难受,又不愿意在外边儿花钱吃饭,就上老二家去。老二媳­妇­沈小婉就忙做好吃的,多加菜。老二在工地上忙没回家,老二家又没孩子,就大海对着老二媳­妇­,不合适了。

大海没觉得不合适,说:“小婉,你和美莲妯娌俩,怎么也处了那么多年,不能劝劝她回头啊?”

正说话老二回来了,老二也看出不合适了。大海不好意思,就改口了,说:“我来商量商量三弟结婚的事儿,父母不在了,兄弟俩怎么着也得给好好­操­持­操­持吧?”大海停了停,又说,“可是我没钱了,老二,这么着行不行,你出钱我出力,谁让咱都是哥呢。”

等老大走了,沈小婉说:“大哥都跟这儿连着吃一个星期了。还是赶快让老三结婚吧,没准儿大哥就吃他们家去了。”

小婉这么说老二还不乐意了,觉得没面子:“我大哥在这儿吃几顿饭怎么了?你还嫌弃啊?他是我亲哥!我们俩一个娘肠子爬出来的!我们俩分不开,我跟你可能分开。我一出生就认识我大哥,跟你结婚前那二十八年我可不认识你。”

老二跟媳­妇­说话,声不能高,前三句媳­妇­还让着,接着媳­妇­就不让了。因为家里做主的是媳­妇­,掌财权的是媳­妇­。

小婉一瞪眼说:“我知道,你跟我情分浅,想跟我分开!想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什么时候分啊?”

老二马上就软,赔笑脸:“我就那么一说。过嘴瘾还不行啊?”

说到老三结婚的事,老二也有点儿不乐意。可谁让他是当二哥的呢,老大是让老大媳­妇­把汗毛都剃­干­净了,哪儿还有钱啊?抱怨的话说完了,老二还赔笑脸:“咱账上还有现钱吗?要不给老三取点儿?也千万别多啊,几千就行,离万字远点儿,不然老大老三该拿咱们当百万富翁了。”

大海从小福子手里拿到车,就在大街上晃开了,人家招手也全看不见。晃了几圈子,出租车自然不自然地就停邮局门口了。大海想等前妻下班。前妻是下班了,可没上大海的车,却上了另一辆桑塔纳,一个中年男人开的,走了。大海来­精­神了,跟踪,可赶上堵车,没跟上。

大海急了,在前妻娘家楼下等着祝美莲:“你这刚离婚就找上人了?”他是怀疑前妻没跟他离婚前就跟别人勾搭上了。

祝美莲说话不饶人:“于大海,是条汉子吗,你说这话有劲吗?”接着又说了,“于大海,是条汉子,以后跟踪盯梢的事别­干­了,招人烦!……再说了,我又不是偷人,轮得着你盯吗?”

大海跟个钉子似的让前妻给揳地里去了。等他醒过闷儿来,前妻的背影都快进楼了。大海冲着背影喊:“有你后悔那天!不信你看着,有你后悔……!”

大海不是出车,是在街上游魂似的晃了一个晚上,回家了。大海手里拎着军用水壶走进院子,还是不­精­神。到门前拉门没拉开,再拉,还没开。老大到窗前敲窗子。

亲兄热弟 第一章(5)

“噢,大哥……那什么……你先吃点儿早点去。我这屋子都是味儿,刚贴完瓷砖儿,胶没­干­呢。”老三的声音。

老大转身又出去了,来到早点摊子。还是老样子,两根油条,一碗豆浆。吃完,老大回来又站窗根儿咳嗽。

老三出声了:“哦,大哥,你吃完早点了?”

老大没好气:“我吃完了!快撑死了!”

“那等等……”

接着里边儿没声了。老大等着。紧接着从里边传出女人哭声:“大江?大江?……大哥!大哥,你快进来!大哥!你看大江怎么了?”

大海开始还说不能进,可之后听女人的哭声就觉得不对了。老大吓了一跳,踹门就进屋了,进屋一看,大江摔瓷砖上了,鼻血还在流,已经把地上的图案红了一片。两个人都叫大江,可大江已经有气无力的了。

大海和大江的女朋友把大江送到医院,一查,结果是个吓死人的大病:白血病。这事儿大发了,于大海一人处理不了,他得找老二。

老大、老二、老二媳­妇­面对面站着,都傻眼了。老二和老二媳­妇­还好,老大脸已经抽搐扭曲了,也是强忍着不哭,可就是忍不住,表情真不像样子了。

司徒大夫说了:“于大江这种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是恶­性­的……治这病的办法,有一般治疗、化疗,还有就是­干­细胞移植。”

老大和老二的眼神一下暗淡了,绝望了。

还是老二见过世面,这会儿也从容不迫:“大夫,您直接跟我们说保险能救命的那个……”

“­干­细胞移植,费用可不是一点半点,一大笔钱,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老大看看老二,老二也看看老大,两个拉着的手松开了。

老大表态了:“花多少钱也得救命啊,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得救命啊,您说……”

“前期恢复的费用、化疗费、手术费、后期恢复的费用……怎么合起来也得几十万。”司徒大夫又说,“说白了啊,病是在病人身上,可考验的是家属……你们回去,好好想想?”

老大彻底傻眼了,老二也从容不起来了。

老三就剩下哭了。鸟之将亡,其鸣也哀。老三眼巴巴地看着大海:“大哥,你救我命吗?”

大海心一横,像个当大哥的样子了,说:“救!你有大哥呢!大哥救!”

可大海拿什么救啊?大海是个没什么主见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天天的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别说几十万,就是现在每天两千多的医药费都能生生把人愁死。活人一愁就想起死人了。大海把老二老三拉到爹妈跟前了。

老大给爹妈的遗像磕了个头:“我想了好几天,老三的命,咱不能就不救了吧?”

“……我没说不救。”老二说。

“我问司徒大夫了,就是化疗,最短连着化三年,一个月一万多,也好几十万,还不见得治根儿,救命……”

老二不言声。

“还是得那什么……移­干­细胞。”

“……­干­细胞移植”老二纠正道。

“是……怎么着都是好几十万……这坑就算给咱哥儿俩挖下了。我问过司徒大夫了,移植完了也不是就没事了,得吃那什么……抗排斥药,营养费,哪个月也得上千……还特别容易感染,得定期复查,还得防复发,并发症……”

“都知道,我也问过了。”

“当爹妈面儿,咱俩也甭藏着掖着了,躲也躲不过去……我当大哥做主了,问你一句话,老三这命,咱救还是不救。”老大想把责任往老二身上推。

老二不接着,往回推:“你也别光问我啊?你是当大哥的,我是弟,我听你的,你说救还是不救。”

“……你要是说不救,咱就跟爹妈说,对不起了,这大坑咱填不起……明儿天亮就跟司徒大夫说,让老三就那么维持着,耗着,耗十天是十天,耗一个月是一个月,看他的命……耗完了完……”

亲兄热弟 第一章(6)

老二有些急了:“你甭往筐里装我,这么大罪过我背得起吗?怎么叫我说不救啊……我再说一遍,我没说不救!”

“救得有钱……”

老二带气了:“你先告诉我你有多少钱!”

老大不言声儿了。

老二一下急了:“你没钱,是不是啊?你的钱都让大嫂卷跑了是不是啊?奇了个怪,怎么就跟你们早知道老三要得白血病,你们两口子串通好了转移财产似的!”

“……你这叫什么话……你这叫什么话。”

老二更急了:“良心话!我问你,你没钱那你给我下什么套啊?什么叫救不救老三啊?我告诉你,不是你说救不救老三的事,是我说救不救老三的事!”

老大没话说了。

“你当我不知道眼前是一个大坑啊?我知道!我还告诉你了,我不光知道眼前是一个大坑,还知道这坑不是给你挖的,是给我挖的!要埋了我!”

老二媳­妇­在门边站着,也不言声,默默地听着。

老二接着说:“你给我听清了大哥,当爹妈面儿我给你报个账!我吧,我那房值八十几万不错,可首付才不到三十万,剩下的全是按揭。你没贷过款听不懂按揭吧?我告诉你比高利贷好点儿有限,到了二十年后我可多还银行好几十万呢。……我每个月交银行贷款四千多,给会计出纳还有办公室的发工资,八千多,养车一千多……我和小婉,拿不拿工资的,自己的公司,不提。……眼前我还想包一个工程,这工程得先往上铺三十万,这三十万我还不知道上哪儿找去呢!这就是我的账。”

说完了,老二停了,半天没话。老大也没话。

最后老大的声音低了:“……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老三的命救还是不救啊?”

老二的音儿却不低:“我说三遍了,我没说不救!”

老三不傻,他听不到俩哥在背后说什么,可他能看俩哥的模样,一根肠子里爬出来的哥仨,光看脸就能看心里去了。老三哭得更伤心了,说:“大哥二哥,我不活了,你们甭救我了,我上那头见爹妈去。”

大海心软,听不得这个。爹妈死了有年头了。那时候大海也还年轻,还没结婚呢,老二老三都还没高中毕业,他这当大哥的就改成当家长了。尽管大海窝囊,可打头的骡子先拉车,就算是个土豆他也是栽在垅背(辈)上了。有一段时间,老大也知道老二老三对他有依赖感,感觉过肩膀上沉甸甸的,在家里说话也算话,口气都是硬的。可是一出外面,老大知道哥仨其实无依无靠的,所以人就有点儿熊,为了过个和平日子,从来不招灾不惹祸。后来老二老三长大成|人了,慢慢地不听老大的了,可老大心里端着老大的身份,常常放不下来,不是原则­性­问题,老二老三不跟他计较,可要是原则问题,老二老三也当仁不让,因为人家要过人家的日子。这兄弟啊,一娶了老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心就散了。为此老大心里失落过。可又没什么事让大家的心拢在一起。现在好了,有事了,还是生死大事。

大海,要接着当他的大哥了。

大海当着老二的面对老三说:“尽废话,我们是你亲哥,能不救你吗?你问问你二哥是不是这么说的,能不救你吗?你二哥都跟大夫说了,救命就行。能拿钱办到的都是小事!”

当着老三,老二能说什么,老二只能说:“老三你放心,你两个哥救你,肯定救你。大哥都说了,实在不行,上大嫂那边要钱去。”

大海离了婚,心都让人给掏空了。现在突然有了老三这么一档子事,他突然忙起来了,一忙起来,觉得好受多了。关键是,在老二老三面前,他是核心了。

钱的事儿一时半会先对付着。眼下最重要的是抽血化验。这回老大抢先了。这也着实感动了老二一把。老大说了:“老二,让我抽吧……我没钱,心里愧得慌……这要是我跟老三配上了……咱哥儿俩就算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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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兄热弟 第一章(7)

老二媳­妇­心细,知道老大要抽血了,特意煲了一罐汤。

老大胸有成竹地把汤罐接过来了,喝之前心满意足的又停了:“老二我跟你说啊,昨晚做梦我梦见爸妈了……他们俩坐山根儿晒太阳呢,都笑呵呵的,挺高兴……”

老人都说梦跟现实正好相反,爹妈乐了肯定不是好事。现实也正如此,没配上。老大满肚子的伤心,愧疚,绝望。他都觉得他对不起二弟妹这罐子汤了:“二弟妹,你们千万别生大哥气啊……大哥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我这腔子血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啊?我……我怎么这么没用啊?我是亲哥啊,我怎么会跟老三配不上啊?”

老二气得从老大手里把汤罐子拿过去,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了:“我明告诉你得了,我烦!我烦透了!”

老大不行就得老二上。老二媳­妇­不懂这抽血配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人要是缺血就得头晕,就浑身无力。现在老二走哪儿媳­妇­沈小婉跟到哪儿,小俩口明显带出生离死别的样子。

老二媳­妇­走着走着就拉老二袖子,接着把老二抱住了:“大涌……不在这一天……明天,明天去行不行啊?”

老二停了,还想安慰安慰,可是心烦,安慰的话也变成没好气了:“得了,我这又不是死去呢,就是抽一管子血,看看跟老三的配得上配不上……”

“万一配上了呢……”

“万一配上了不就好了吗?真配上了,老三就能移植­干­细胞了,老三的病不就好了吗……”

“我怕……”说着,老二媳­妇­眼泪就转眼圈了。

老二觉得不吉利,不爱听了:“怕什么怕!?想点儿好好不好啊?要是真有个万一……我跟老三配上了,或者抽血把我抽死了,遗产都给你,行了吧?”话是硬的,可也透出几分悲壮几分生离死别了。

“遗产……你有遗产吗?你有遗产吗?……就是一抽屉债。”

“债也不是别人的,都是咱亲爸亲妈的……亲骨­肉­还分这个啊?……有件事倒得嘱咐你,再找还找我这样儿的啊,这年头儿满街的登徒子白眼儿狼吃软饭的……”话虽调侃,但是大实话。老二媳­妇­就剩下哭了。老二环抱住媳­妇­:“别哭了!哭成这样儿人家还当我得绝症了呢!”

老二也没配上。

老三病床上坐着,太没想到了,看看老大,看看老二,又看看二嫂。老大们也都看着他,各提着各的心。

老三一腔子求生的欲望,变成绝望了。也许是让这消息给打懵了,反而是静了,平静了:“配不上啊……那就是活该的你们哥儿俩救不了我,咱们哥儿仨有缘做兄弟,可缘分也没深成那样儿,你们哥儿俩跟我没换血的交情……我啊,上辈子不知道造什么孽了,活该的我短寿……大哥二哥都别伤心啊,我都不伤心……这事儿是命,命,就得认……”老大和老二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老二媳­妇­也扭脸不忍听了。老三接着道:“你们哥儿俩商量好了吗?是让我就这儿啊还是回家去……回家去不吉利吧?街坊四邻的也嫌弃啊……可在这儿得多花几天钱……”

老大忍不住说话了:“三儿,你这都说的什么啊?说的什么啊?医生也没说没救啊?不还有骨髓库呢吗?”

老三淡然一笑:“医生那么说的啊?”

老二也忙劝:“就是三儿……十万个里头就有一个相配的,世界上几十亿人呢……”

老三笑了,反倒是谈笑风生了:“是!可我问你世界上女人多不多啊?一半儿都是女的吧?可真跟你相配,配两口子的,你满世界划拉,不就一个啊?……大哥你离婚了是例外啊……”

“三儿,这配型跟找老婆可两回事儿……”

老三转话题了:“我这说话多了还真难受,恶心,我睡会儿,……要是醒不过来了,大哥二哥二嫂,那我就先说再见了啊!”此情此景,他说得越轻松,老大老二越心碎了。

绝望,茫然,麻木……这就是老大和老二此时此刻的表情。老大的手一直在发抖,连车钥匙都拿不稳了。老二把钥匙给老大拣起来,五味俱全地叫了声:“大哥……”

亲兄热弟 第一章(8)

老大没言声儿,把钥匙接过来了,再一抬头,眼泪就滔滔的了,可不看老二,是不敢看。

“老三……这就没救了啊?”老二这话算是问天了,“大哥,我对天发誓,我要是不想救老三我不是人!我不是不想救老三,我真想救,我不心疼钱……小婉把钱都借来了,在家放着呢……大哥,我要是想铺工地上我早铺了,我没铺,支票就在家放着呢……大哥,我不怕抽我血,也不怕花钱……可我没想到我也不行,我本来是这么想的,我想你不行我肯定行啊大哥……”老二也蹲地上,哭了,“大哥,这老三真要是没了,可真就剩咱哥俩了啊……”

老大已经哭得站不住了,蹲在地上,抱着头,捶胸顿足:“二啊!爹妈死时候把你们托付给我了啊,这老三要没了我怎么跟爹妈交代啊?二啊!……救救老三吧,谁来救救老三吧!”

哥俩哭着哭着坐地上了。哭了一通,心里舒服了许多。老大伸手替老二胡噜一下眼泪,老二也伸手替老大胡噜一下眼泪,老大再伸手替老二胡噜眼泪,手在半空停了……停了,愣了好半天。突然的,老大兴奋了,激动了,激动得又哆嗦了:“咱们家老四……二儿,咱们家老四,你还记着呢吗?”

老二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片茫然:“谁?”

大海激动得都结巴了:“老四呀,送人啦……一岁上,老四,让妈生给送人了……一岁上,老二!”老大满脸的希望,希望老二能想起来。

“咱们家有个老四啊?……送人啦?”老二半信半疑,“妈­干­吗好好的把他送人啊?你说的他是咱四弟?”

老大激动得手哆嗦着抓老二手了:“你说他现在还活着呢吗?准活着呢……他叫,叫大水。于大水。妈把他送人三十多年了。你说他活着呢吧?”

老二也激动了:“要有这事儿……没准儿活着呢。”

老大激动得不知怎么好了:“准活着呢!准活着呢!……老二,兴许比咱俩混得好!”

这回老二就真兴奋了,带着盼头带着想象了:“阿弥陀佛啦!他要是比我混得好,可算是给我松了套了!不管他是医院院长还是银行行长,就哪怕他跟我一样,是个小包工头,那他也是咱亲弟!他哪怕在哪个机关衙门混成个小科员儿呢!他能看见亲兄弟在阎王爷的门槛上不管吗?他得出点儿钱吧,出点儿力吧?……是不是啊大哥?”

大海也高兴得快死了:“到时再说,到时再说。……三十年不见,生分了,马上就说可不好。……到时候得悠着点儿,悠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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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兄热弟 第二章(1)

先甭管这个四弟有影没影,反正老大,老二哥俩算是有了盼头了,人不就是活个盼头么!有了好事儿,希望好事儿变成大好事儿;有了坏事,希望坏事快点没了,总之这个盼头就像人喘的那口气儿。有那口气儿,人就能活着;有那么个盼头,人就能­精­神。

老大大海拿根儿冰棍生往小福子手里塞,是兴奋也是有求于小福子。这些天来,大海抢了不少小福子的时间。俩人本来说好了,小福子拉白天,大海拉黑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人一半。可为了救自个儿的亲兄弟,只要大海拿着车就不想撒手。为这,小福子老大不乐意了。

“一根冰棍儿就把我打发了,……我要想吃我自己知道买去……你倒连着开三天车,就是打发三岁孩子你也不能这样啊。”小福子死活不接着。

老大死活往人手里塞:“我这不……摊上事儿了吗”?

“您是摊上事儿了!……可您知道什么叫站边儿上吃苔蒌吗?就是我!……这我要是挣了钱也交给你,我就成你们家家属了……回头我把户口也迁过去……”

老大脸上带着喜兴,说好话:“小福子我欠你情我记着呢……就说我倒霉背兴吧,总有个过去吧,啊?总有个时来运转吧……这说不定马上就转过来了,小福子我加了倍还你啊……”

小福子也看出来了:“瞅这样儿你是真找着救星了?搬兵去啊?”

老大笑开花了:“真让你说着了,这我要找着了啊,真不是救兵,是救星!”

老二大涌身上也带着喜气了,走路带风,说话带劲,犹豫不决的工程也上马了。听手下人一口一个于总叫着,也叫出形来了。

“我是不是有点儿得意忘形了?”老二回头冲媳­妇­笑,“你说老四还活着呢吗?”

媳­妇­白了他一眼:“那你得问天。”

老二又笑了:“不用问……谁都不用问,准活着呢!我啊,得说我妈伟大……这等于什么啊?等于我妈在别的地方挖了一坑,埋了一宝,过三十年到该用的时候了吧就让我们哥儿俩挖去了。”

正说着,老大来了,手里拎着军用水壶,网兜里装了几根黄瓜、几个馒头。他这是辞行来了。

老二看着老大这架势,兴奋得都成话唠了:“我工地上忙,人走不开……老家这趟我不跟着了,我心可跟着你去了啊大哥。不是你一个找,可是咱哥儿俩找……”

老大也乐:“知道……咱哥儿仨找,医院里还有老三呢……”

老二殷殷嘱咐:“你可慢开我的哥……找着了什么蛛丝马迹都回来告诉一声,万一真见着老四了,可千万带一声儿,我这个当二哥的可一直都在心里想着他呢,三十多年了做梦都梦见……”

大海再厚道也带几分挤兑了:“那我带不到,你说的你都不记得他……”

大涌急了:“那是你冷不丁提起来了我一时想不起来……现在全想起来了,夜里做梦还一块儿聊天儿呢……大哥你千万得把话儿给我带到喽……”

说着话走到出租车边了,老大上了车,就要打火。

老二忙就掏钱包:“等等大哥……拿着!油钱、过桥费什么的我可替你出了啊……我出钱你出力……算咱哥儿俩的……大哥你要是见着老四……”

“……老四要是有老婆孩子的咱们得送点儿什么吧?三十多年不见……我也不能空手吧?”老大可真不傻。

老二一听就明白,忙再递几张钱给老大:“大哥你可千万别忘了提我啊!”

老大来到了他童年生活的小镇上。

他按着记忆寻找到当年的那个小医院,但是那个小医院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塑料制品厂。看门的张大爷是大海家过去的邻居,已经六十多岁了,见到大海,老爷子也很激动。他听说大海的来意后,开始带着大海在镇上找知情的人。可当时医院的人都走的走散的散亡的亡了,哪还有什么档案!他们寻找的结果只有一个:听说赵大夫回天津后在一家大医院工作。

亲兄热弟 第二章(2)

大涌知道大海找到了一点线索,­精­神了:“别说天津了,就是南京东京咱也得把这赵大夫捞出来啊……捞不着他哪儿捞老四去呀。”大涌也有点儿想抢功的意思,把工地上的活扔给媳­妇­就跟大海东下天津了。

可天津也不是巴掌那么大,找个三十多年前的人谈何容易。还是老二心眼儿活泛,拉着老大直接奔了天津市卫生局,查三十年前医院的档案。那时候医院毕竟少,赵大夫能去工作的医院也就那么几家。可是卫生局往回一推算,三十年前,那时候还是“文革”期间,城里的医院也乱着套呢,哪儿找档案去。在卫生局忙了半天,跟进去时候一样,除了知道赵大夫叫赵文博之外,其他一概不知。

从卫生局出来,哥儿俩又都陷入迷茫了。老二不无感慨地说道:“说是大海捞针吧,还真成大海捞针了……怪不得警察成天通缉犯人,弄半天找个人是真难……这要是叫天能把老四叫答应喽,我可真想喊了……”

老大不说话,打开车门,从车里把地图拿出来,看着……

老二也看着,指了一下:“咱在这儿呢……”

“哧”的一声,老大把地图从中间撕开了:“二儿,咱们俩分片儿啊,你半张地图我半张地图,一家挨一家医院找……”

老二愣住了:“大哥,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招儿啊?”

老大叹气道:“你大哥就是个笨人,就这笨招儿……笨找吧!”

兄弟俩在城里不停地奔波着。可是城里大大小小的医院那么多,地毯式的搜索哪天是个头。大涌怎么着也是一个忙人,不能天天陪着了:“大哥,咱哥儿俩商量商量,这么找啊不是一天两天,我可不能天天陪着了……再怎么着我也不能把工地扔下吧……大哥,那咱可就要什么没什么了,你指望我拿钱我也拿不出来了……”最后还是那么嘱咐,“哥,找着老四了千万给我捎个话儿……”

大海是个不死心的人,一个人开出租车在城里找。这就叫天不负苦心人呀。终于有一天,在一个医院里找到了赵大夫的消息,有一个老大夫说知道赵文博大夫。可还没等大海高兴呢,老大夫说了,赵大夫五年前心脏病突发已经去世。

老大神情一下暗了:“去世了……那……他儿子呢?他有个儿子您知道吧?”

老大夫把嘴里的茶叶末子又吐回杯子里:“他儿子?……你找他还是找他儿子啊?”

“……他儿子……”

老大夫犹豫了:“找他儿子……不是寻仇的吧?”

“哎哟老人家……您看我这样儿,我这像寻仇的吗?”老大着急得就差作揖了。“求您了,您知道他们家地址吗?”

老大夫打量打量大海,看着也不像坏人:“你等着,我给你写下来。”

老大拿着地址,如获至宝,接着就便马不停蹄地给老二打了电话。老二一听兴奋得都快找不到北了,也怕老大一个人把功都抢了:“哎哟哥,你等我一块儿去啊,一块儿!……不远不远!走高速一个多小时到了!你千万等我,你先找地儿吃点儿东西!千万等我啊!”

10

哥俩按着地址找到一个已经很旧的老式红砖楼。哥俩心里都打鼓,可谁也没说,都紧张得什么似的打量着面前这幢老式的红砖楼。

老二开口问了:“老四现在叫什么呀?问了吗?”

“不知道。”

老二责备了:“这你怎么都不知道问问啊?”

“问了……人家说了不知道。就知道赵文博大夫,死了……”

随着铁门“咣当”一声,哥俩的心也跟着“咣当”一声,接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堵在门口,带着几分警觉,看着老大老二。

老大刚要开口,老二抢先问:“给您添麻烦了啊……我们找个人……您家是姓赵吗?”

“不是。……你找错了。”年轻女人没有好口气地回道,不等再说什么,把铁门关上了。

老二忙又敲门,半天没人开,又接着敲。等铁门再开,出来的就是个男的,不仅年轻而且还挺壮的:“怎么还敲啊?……不说了吗这儿没姓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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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兄热弟 第二章(3)

“兄弟等等……”老二忙赔笑脸拦着,打量着年轻男子,带了几分亲,“您不姓赵,那……是不是姓于啊?”

年轻男子急了:“什么意思啊?这姓儿还带随便改的啊?”

“是这么回事……”老大想Сhā嘴。

老二拦了,把话抢过来,试探着:“我要是没猜错你可能就是我四弟。赵文博大夫是您养父是不是啊?”

年轻男人更生气了:“我是您四弟?!你是谁啊我就是你四弟?告诉你我不姓赵,也不姓于,我姓史!”随着话铁门“咣当”一声又关上了。

赵大夫没找到,却惹了一肚子气。“他妈的他还姓尿呢!”老二带着一身的怒骂道。

既然找到了赵大夫家的住址就好办了,哪怕他搬了家,也可以到派出所查。

管片的年轻民警小孙是新分来的,他根本不知道管片上有赵大夫赵文博这个人。他查了他管片的档案,也没有赵大夫这个人。至于大海说的于大水,他更是根本没有听说过。这时,另外一个年轻的警察Сhā话了,说:“以前啊,这片儿有一个大混混,姓于,叫于天水,号称于霸天,后来打架斗殴,让小混混打死了。……别是跟着一块儿把户口销了吧?”

大海的心里轰的一声,手赶快扶住了墙才没坐地上。

大涌心里失望,可嘴里硬:“肯定不是他!这一定不是我们家大水!”

老大强撑着也点头:“就是,我四弟叫大水……不叫天水!”

小孙对老大老二道:“这电脑档案啊,有时候有出入,写名字写错了不是没有可能……我告诉你没于大水这人,于天水打架斗殴让人家打死了,户口早销了。”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关键是,大海怎么着也不相信三十多年过去了,自己的亲弟弟会从大水变成“霸天”。他可是赵大夫抱走的啊,他爸爸是大夫啊?按说哥儿四个,虽说老四送人了,可他命是最好的,他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啊?他念的是什么书啊?没准儿他也是在哪个医院当大夫呢,就是没找着。找着了,用不着别人,兴许他就把老三救了。

老大想的不说完美,但确实也是在往好了想呀。现实中哪儿有那么多好事呢?

大涌拉着大海就从派出所出来了。出来了才松一口气:“哥咱甭找了。我估计找不着。”

老大知道大涌是什么意思,他也怕救星没找到,最后拉回个阎王。老大安慰道:“不听警察的,我不信……这于霸天肯定不是咱们四弟,走的时候他刚一岁,怎么能就成于霸天了。”

老二起急了:“三十多年过去了啊我的亲哥,他走的时候当然不是于霸天……”

老大拧,他想着所有可能­性­来否定那个于霸天就是于大水。可他的理由老二不兴奋:“找个庙,烧香去吧!”老二转身走了。

老大跟着,看老二脸­色­。憋半天,说实话了,也带出失望了:“咱可不能找不着他吧?找不着他……救老三就还得靠咱们哥儿俩……指不上他帮咱们了。”老二不说话,Сhā钥匙开车门。老大又说,“这细绳儿还在咱俩脖子上勒着……咱俩还是谁也没松套啊?”

老二来气了:“我告诉你大哥,有细绳勒着,没错!可细绳没在你脖子上,在我脖子上呢,啊!……”

老大不安了:“知道,二儿,我说的就是……没人替你分担,我这心里……”

老二打断道:“你要真给我找回来一个于霸天,我脖子上就又勒一条绳子!你心里就好受了?我的亲大哥,你直接勒死我得了!”

11

大海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大江的命。医院又在催住院费了,他都怕那个大门了。一到大门口他就觉得这是个无底洞,又黑又深,深得没个底儿,要钱,更要人命。

车队这些穷哥们大海都借遍了,有的甚至借过不只一回。虽说金钱社会是黑暗的,好在人心还多少亮堂点。车队队长组织了一次捐款,把一个信封递给大海了。大海看着这个信封感动,感动得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亲兄热弟 第二章(4)

车队队长说:“那就甭说了,心领了就得了……你那点儿感谢的话我也心领了……签字吧。”

“谢您了……这钱,能救我二弟两天的命!两天呢!”大海说着眼窝子就发热,抬头看看队长,眼泪就下来了,“真的两天呢!”

车队队长也是善良的人,对大海的遭遇不是无动于衷:“这病人的命,真是一天一天地拿钱往回赎啊?!”

老三脑袋上的头发都掉光了,一个大男人到这分上也得用憔悴来形容了。老大看着老三的模样话音儿就发颤,眼泪就在眼眶里面晃悠。

老三勉强地逗大哥笑:“哥,我要是去当和尚合适,省得剃了,自个儿就掉光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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