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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还有没有无论是神还是魔都无法逆转的事情?那就是—命运!

望着高悬于空的净月,惨白的月­色­弥漫开来,整个岳府都散发出阵阵诡异可怖的气息。

倦夜低眉垂目,双掌合并,猛地翻转,指向前方:“开。”

幽暗的绿光迅速弥漫,骤然掀开,一条大路在无边的旷野中延伸,岳家的队伍慢慢地走在路上,路的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宫殿。

倦夜和千羽尾随着队伍走进宫殿,大殿寂静而空旷,黑­色­的巨石墙壁光滑闪亮,地面却在不住变幻,各种影像交替闪现,像是一面映照人生的镜子。走在上面,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镜面变化,或喜或悲,或怒或哀,千羽突然像傻了一样,停在了那里。

倦夜抬起千羽的脸:“别看地面,你会入魔的。”

千羽骤然清醒,猛然抱紧了倦夜:“倦夜,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你躺在一个好黑好黑的地方,周围什么都没有,空得可怕,你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

倦夜轻轻拍了拍千羽的后背:“别怕,那只是幻象,我不就在你身边吗?”

千羽松了一口气:“是呀,那是幻象,我真傻。”

岳家的队伍已经转入正殿,正殿的中央是一个大型水池,水面上漂浮着一个黑­色­盒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殿首是一幅巨大的壁画,雕刻着人、鬼、魔、怪,­色­彩浓丽,与大殿的气氛完全不符。画的前面卧着一头金铜雕刻的小兽,和麒麟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一双翅膀,它双眼紧闭,一副沉睡的模样。

棺木被放置在池边,众人脸­色­沉重,岳新城缓缓打开了棺盖。

岳凌风突然跪在地上,大哭起来:“不,非要这样吗?”

岳新城严厉地拉起岳凌风:“你是我岳家子孙,就应该接受岳家人的命运,不许你哭得这么没出息!”

岳凌风捂着脸,身体颤抖:“我……为什么会是岳家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岳新城大怒,指着身后的那群人:“你看看他们,谁不是岳家的人,谁和你不是相同的命运?但这是我们家族的使命,也是我们的荣耀,无可改变!”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附和,只是默默地垂着头,岳凌风绝望地扑倒在地,痛哭起来。

“你不听我的话,没有早早留下子嗣,已经是我岳家的罪人!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你……你还有脸哭?”岳新城越说越怒,大声命令道“抬起来。”

抬棺的俩人将手伸进棺木,从里面抬出一具尸体—岳凌风。

殿内石壁的拐角处,千羽紧张地握紧倦夜的手,这些人要做什么?

岳凌风的尸体被抬到水池边,岳新城走了过去,岳凌风惊醒,扑到岳新城脚下:“求求你……不要这样……”

岳新城一脚将他踢开,怒斥:“滚开!”几个人上前架开岳凌风,死死地压住他。

岳新城来到池边,凝视着池中黑盒,双眼中冒出两道紫­色­光束,­射­向黑盒,盒盖缓缓打开……

“不要呀!”岳凌风一声惨叫,奋力挣扎着。

千羽虽然不知道岳凌风到底在怕什么,却感染了他撕心般的痛苦,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放开他!”

倦夜苦笑,能忍到现在也算难得了!

众人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千羽和倦夜,岳新城脸都气黑了,早知道不该留下他们,果然是专门找麻烦来的。

岳凌风又惊又急:“千羽,你怎么来了?快点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千羽很有气势地打了一个手势给他:“你别怕,有我……有倦夜在呢!”

岳新城忍无可忍:“你给我听清楚了,不管是谁,胆敢闯进岳家禁地,也是非死不可!这是你们自找的。”

倦夜淡淡地笑道:“岳家禁地?这里并非人界,岳大人如此说,想必已经承认自己并非人类了。”

岳新城目光闪烁,审慎地看着倦夜:“你既能走进这里,莫非你是……”

魂咒 第一节(2)

倦夜微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岳大人不是人,但也不是鬼,还有这岳家禁地,竟然建在鬼界边缘,游离于人界,难道岳大人……”

岳新城震惊地看着倦夜:“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当然不知道,倦夜虽然没有恢复魔主真身,但他已轮回了千年。这其间,倦夜什么没有经历过?人间鬼界,妖魔兽怪,各种遇合都有,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倦夜摇头:“你错了,我是人,只不过比普通人多了一些经历而已。”

水池中的黑盒缓缓打开了,喷出团团黑气,向着岳凌风的尸体缠绕过去。

岳凌风凄惨地叫道:“不要呀!”

千羽求助地呼唤:“倦夜。”

倦夜一抬手,一股劲气冲向黑盒,砰!黑盒爆裂粉碎,黑气随之弥漫开来,逐渐散去。

岳新城骤然醒悟过来,发疯地大叫:“你……你竟然……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闯下了弥天大祸……你毁了所有的一切……天呀!今天就是十五了……这该怎么办?”

不但岳新城,其他人也目瞪口呆,露出绝望至极的神情,就像快要天崩地裂了一样。

岳凌风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不再挣扎,颓然坐在地上:“都是我的错!”他明明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怕得要死,一旦获救,却更是痛不欲生,这番情景看得千羽莫名其妙。

“你们到底怎么了?”

一声声尖厉的长啸突然响起,并在迅速接近,岳新城脸­色­变了,痛恨地大叫:“他们果真来了!”当先走出大殿,众人随后跟去。

倦夜拉起千羽:“我们也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岳凌风吃力地站起身,带着俩人向殿外走去:“一定是那些修魔者,今天就是中秋了,也是……”

“是什么?”倦夜追问。

岳凌风犹豫:“很多事我也是在死后才知道,这是我们家族的秘密,活着的时候我们与一般人并无不同,直到­肉­体死亡,才会了解身为岳家人的责任与使命,岳家人……永世不得超生。”

对于“永世不得超生”千羽并无什么实际概念,只有倦夜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你再也无法体会生命的美好与悲苦,成为一个机械的存在:“难道那个黑盒……”

“是的,­肉­体一旦进入黑盒,化为血丹,灵魂便成为它永远的奴隶,这虽然是我岳家人的宿命,可是我……真的好怕……”

“到底是什么使命让你们……”千羽好奇死了,踏出殿外的同时问出这个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可是当她看到外面的情形时,再也忍不住惊呼:“怎么会是它?”

魂咒 第二节(1)

空旷灰暗、无分天地的大殿外,两帮人马对峙着。其中一方是岳家,另一方的为首者展翔空中,五彩缤纷的尾翎飘舞如风,竟是追杀沧溪的凤凰。

凤凰之后却是杂七杂八,形形­色­­色­,不但有人,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妖兽。

凤凰高高俯视众人:“岳新城,你到底让不让路?”

岳新城抬头望着凤凰,目光森然:“小小一只禽鸟,也敢在这里猖狂?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凤凰怒叫:“你当了一千年的奴才,竟然还没当够?告诉你,今天你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岳新城哈哈大笑:“你连魔身都没修成,也想与我动武,实在是自不量力!”

凤凰气极,厉啸一声:“若非是你,我怎么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魔不魔,兽不兽,你只知道为你的主子尽忠,却毫不顾惜我们这些拼死拼活的修炼者!”

“住口,魔界自有魔界的法度规矩,如你这般不顾一切,即便进入魔界,也为执法者所不容!”

“魔界?”倦夜喃喃自语,记忆中的某一方面被触动了。

凤凰看到走出殿外的倦夜,身体难以察觉地震了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倦夜望住凤凰:“你出现的还真是时候,我正到处找你呢!”

凤凰又悲又怒:“你应该知道,杀害延平王妃的是真正的凤凰,所以,我要杀了它为延平王妃报仇,然后借用它的身体。”

“既然如此,你追杀沧溪又是为了什么?”

“那也是受人所托,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千羽听出什么:“倦夜,它到底是谁?你们怎么好像认识?”

倦夜冷笑:“它是乱媚儿。”

乱媚儿必定与延平王妃有什么关系,否则绝不会收昭和为徒,更不会为延平王妃报仇。

千羽惊呼:“怎么又是她?她来这里做什么?”

乱媚儿冷哼一声:“我是为魔界之门而来。魔界之门一直关闭,我们这些修魔者根本无法进入,只得徘徊于人间。”

倦夜了解地看着乱媚儿:“怪不得你修魔之后,一直无法晋身魔界,原来魔界之门已经关闭。如今你­肉­体尽毁,所以就到处借用别人身体。”

乱媚儿没有否认:“不错,但借身不是长久之计,任何­肉­体都会腐坏,若要修成永世不灭之魔身或法身,就必须进入魔界修炼。”

倦夜恍然:“你们齐聚这里,莫非岳家的使命就是守卫魔界,这里就是魔界之门……”

他缓缓回头,望着巍然耸立的黑­色­宫殿,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几分亲切,几分感伤,几分熟稔,还有几分久别重归的喜悦。

岳新城大声道:“是,我们岳家奉命守卫魔界之门,不许任何人进入。”

乱媚儿振动翅膀,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连我们这些修魔者都不许进入,那魔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要关闭魔界之门,千年未见开启?”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窥探魔界事务?”

乱媚儿狂笑:“那我告诉你,我是魔,一定要进入魔界。”

“那你就试试!”

岳新城低身弓腰,背脊猛地胀大起来,撕破衣服,探出如巨掌一般的脊角,就像五支放大的箭头。俯卧的身体最终化为一头似狮似虎的猛兽,仰头一声长啸,惊得众人­色­变。

乱媚儿在空中翱翔,优美的身姿带起五彩的光尾,眨眼间,光尾便化作一团扇形的光束,扫向岳新城。

岳新城也不示弱,前爪挠地,幻出一连串的爪影扑向乱媚儿,一时之间,光影乱飞,铺天盖地,伴着隆隆巨响,在空中接连炸开。

与乱媚儿同来的修魔者也加入战团,岳家人毫不示弱,纷纷迎上。岳家人因为将身魂献与魔界,无法超生,死后便以鬼身修炼,又因为守卫魔界之门,就近吸取魔界杀气,因此魔力大增,许多人比夜叉­精­怪要凶猛得多,早已超越了寻常意义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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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咒 第二节(2)

千羽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混战,不知如何是好。

倦夜却转向目瞪口呆的岳凌风:“你过来。”

岳凌风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什么事?”

“你知道为什么关闭魔界之门吗?”

岳凌风愕然:“我们只是奉命守护,其他的,哪有资格多问?”

倦夜微笑:“若我猜得不错,岳新城并非你的父亲,是吗?”

岳凌风有些佩服地看着倦夜:“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也是死后才知道,我父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死了,他也在战场里。现在的岳新城其实是岳家的祖先,他不住地变幻外形,一直作为家主在岳家生活了一千多年,他自称是魔界的奴仆,并引以为荣。”

倦夜想笑:“你似乎非常不以为然呢?”

岳凌风垂头:“我熟读圣贤书,为的是­精­忠报国、光宗耀祖,可是现在……原来我所做的一切竟然没有任何意义,说什么封侯拜相,说什么名留千古,我高傲一生,最后竟然成了一名奴才,还是一名作为血食、唤醒魔兽的奴才,你让我……怎么能够甘心呢?”

“作为血食,唤醒魔兽?什么意思?”倦夜一下子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轰……

隆……

地底突然爆起一声声巨响,伴随着大幅度的地表震动,千羽一下子没站稳,跌进倦夜怀中,倦夜连忙抱紧她:“没事吧?”

岳凌风看到他俩情意缠绵的样子,更觉黯然。

混战停止了,双方人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难道是……”

岳新城仰天厉吼,尖锐的吼声宛如有形之物冲上云天,洞穿了灰暗的天空,霎时间,白茫茫的银辉穿越云层,洒向黑­色­的宫殿。层云深处,现出一轮如盘明月。

月光逐渐在宫殿上空凝聚成一道蓝线,就像一只微微眯起的兽眼……

“子时到了!”岳新城触电一般冲进大殿,抓起岳凌风的尸体,右手一划,一道长长的裂口出现在岳凌风的尸体上,顿时,皮­肉­翻卷,白骨森然,非常可怖,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岳新城又急又怒:“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乱媚儿大笑:“岳新城,亏你还是魔奴,竟然不知道岳凌风的死因。我就告诉你,他是­精­血枯­干­而死,我早已算好了,让他的血一点一点地流失,中秋月圆之夜血尽毙命。”

岳凌风惊恐地叫:“难道我得的不是病……”

“岳凌风,还记得你最后一次到香花院吗?你找到我要为千羽赎身,我没答应,反而痴缠于你,那时我就在你身上施了血咒之术,你到家后才会病倒,直到现在,你的体内已经没有一滴血,根本无法作为血食唤醒魔兽!”

岳新城呆住了:“不可能,不可能……”他突然发疯般地撕扯岳凌风的尸体,那细弱­干­枯的胳膊大腿被抛出老远,在地上翻滚不已……

“不要……”

岳凌风再也支持不住,跪坐于地,目光呆滞地瞪着自己四分五裂的尸体……

“你疯了吗?”千羽向着岳新城大叫。

岳新城将手里的最后一截身体抛落,竟然也跪伏于地,面向殿首的壁画,痛哭道:“奴才绝了血食,罪该万死呀!”

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乌云翻滚着,一声声霹雳在空中划过,带起一串串蓝光,向宫殿上的蓝线集聚而去……

蓝线缓缓展开,像是睡醒的猫睁开了眼睛,中间透出一束白光,亮得出奇。

几乎在同时,如雷的咆哮声隐隐传出,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岳新城扑到壁画前金铜雕刻的兽身脚下:“求求你,快点醒来!”可是铜兽没有任何动静,岳新城竟急得用自己的头去撞,砰!砰!

千羽惊愕:“他真的疯了吗?”

“不,他不是疯,而是愧对主子。”

岳凌风意外地清醒了,他看着自己散落的尸体,凄冷地笑了,“实话告诉你,岳家人真正的身份并非魔界守护者,而是这只铜兽的血食,它名叫麒离,是真正的魔界守护者。每年的中秋之夜,魔界之门会出现缝隙,魔界内群魔冲撞欲出,除了魔兽,没有力量可以阻止。岳家人的血可以唤醒魔兽,而今天,作为最后一个岳家人,我岳凌风也血尽身亡,再也没有人能够唤醒魔兽,这也就表示,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群魔冲出魔界了。”

魂咒 第二节(3)

就因为活着的岳家人每年都要用鲜血喂食魔兽,所以几乎很少有活过三十岁的人。就连尸体也被炼成血丹,存在黑盒中,可是,今天倦夜毁了黑盒,将血丹也尽数毁去了。

乱媚儿大笑起来:“看来,魔界群魔也是不甘寂寞,这倒好,他们出来,我们进去,实在是太有趣了。”

岳凌风嗤笑,他似乎豁出去了,什么都不怕了:“你以为魔是什么?他们没有是非,没有情感,只是一群噬血的疯子,只要他们脱离束缚,冲出魔界,遭殃的绝不仅仅是我们岳家,也包括你,甚至殃及整个泽越,还有九焰,不,是东若大陆。”

乱媚儿呆了呆:“怎么可能?照你所说,魔界之门根本就不能打开,那曾经的人界与魔界如何沟通?”

岳凌风想了想:“我不知道,魔界的突然关闭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想,最大的可能就是管束群魔的人已经不在魔界,才不得不将魔界关闭。”

倦夜心里一震,岳凌风的话竟然又搅动了他的某部分记忆,模模糊糊之间,他似乎想到什么,偏偏又不太清晰。

白光在眼前闪烁,空中的那只眼睁得更大,蓝­色­的光边逐渐扩大,夹杂着震天动地的咆哮怒吼,仿佛有千万头猛兽在一起奔跑,无数只兽蹄砸在大地上,滚起一声声闷雷,呼啸着奔腾而来。

岳新城惊恐地瞪着空中的蓝眼,骤然间,光芒笼罩向大殿,在亮白如银的天地间,出现了无数形貌各异的妖魔,有的像人,有的像兽,还有的半人半兽,铺天盖地地向这边涌来。

乱媚儿一见这声势,情知不妙,双翅一掀,已飞退数十丈,临去之前却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夜,快走。”

其他人早已吓傻了,听到乱媚儿的叫声才惊悟过来,纷纷后退,可是群魔来得太快,如翻滚而来的乌云当头压下……

倦夜没有动,他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望着蓝眼之后的世界—没有天,没有地,无边无际的空中飘浮着几座山,远远看去,像是几块儿形状不规则的石头零散地排列着……

千羽焦急地拉着倦夜:“倦夜,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我们快走呀!”

可是,倦夜挣开了她的手,依然直视前方。

千羽呆了呆,再转头看看群魔尖锐闪亮的牙齿,喷着热气的舌头,瞪得出血的眼睛,一张张急于择人而噬的面孔……

千羽咬牙,双手握紧玄天宝弓,与倦夜并肩而立,迎视群魔……

“倦夜,不管因为什么,你不走,我也不走!”

奔逃中的岳凌风一转头,竟看到千羽没有走,大惊:“千羽,快走!”

他的话刚刚出口,群魔已经扑至,突然间,一道强光从倦夜千羽的身前闪过,眼前只剩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岳凌风重新恢复视觉的时候,倦夜、千羽,还有迎面扑来的群魔全都不见了,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天际依然昏暗,大殿依然冷寂,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人停下了奔逃的脚步,惊愕地望着重新关闭的魔界之门,面面相觑。

岳凌风醒悟过来,扑向了虚空:“不,千羽!”

谁也没有发现,一直在壁画之前沉睡着的魔兽已经不见了……

魂咒 第三节(1)

天上地下,数以万计的魔怪将倦夜和千羽围在中心,噬血的目光投­射­在俩人身上,就像是一支支带着钩刺的箭,恨不得立刻将目标­射­穿,搅碎。

可是,群魔虽然围住了目标,却没有动。

千羽情不自禁地靠紧了倦夜,倦夜望着群魔,竟然向前走了一步。群魔立刻后退一步,像是有什么顾忌。

千羽咦了一声:“倦夜,他们好像很怕你?”

倦夜留意群魔的神态,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什么都明白了。就在他的身后,魔兽麒离静静地立在那里,它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金黄|­色­的兽身闪耀着夺目的光彩,身躯虽然小,却别有一种威严。

千羽也看到了麒离,她甚至能从麒离的眼中看到友善和……兴奋!

麒离果然没有恶意,它挨近倦夜,头颅在他的身上蹭呀蹭的,竟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倦夜也感到有几分亲切,宠爱地摸了摸麒离的头,不料麒离更加兴奋,竟然抬起两只前爪,攀上了倦夜的肩头。

千羽好奇极了:“倦夜,它好像认识你呢!”

倦夜拍了拍麒离的身体,微笑着说:“小家伙,我知道你很兴奋,不过,被这么多魔怪虎视眈眈地瞧着,我可没心情和你玩哦。”

麒离歪歪头,放开倦夜,望住那群魔怪,突然一声长啸,啸声高亢嘹亮,震得群魔连连后退,发出一声声吼叫,然后转头跑开,消失在云天深处。

麒离摇着尾巴跑回倦夜身边,伏下身体,示意倦夜坐上去。

千羽渴望地看着麒离:“我可不可以也坐上去?”

麒离想了想,点了点头,千羽立即兴奋地跳到它的背上,紧挨着倦夜。

麒离四蹄腾空,向着远处几座飘浮的山飞去。

飞在空中,倦夜和千羽才发现刚才站的地方其实是一座石台,飘浮在茫无边际的空中。

这个地方,是无法区分天与地的,上下左右全都一样,空间无限地延伸,大大小小的山飘浮在空中,没有任何基座。山上的景物却是各式各样,有的是光秃秃的石山,毫无生气;有的漆黑一片,暗沉恐怖;有的树木成荫,花草旺盛;还有的被云雾缭绕,感觉非常神秘。

麒离驮着倦夜和千羽飞向了最大的一座山峰,山势险峻,连绵起伏,山顶覆盖着白雪,远远看去,莽莽苍苍,浑然一片。群山之间有一个碧蓝­干­净的冰湖,显得悠然而意远。

一座清雅别致的小楼盖在冰湖的不远处,麒离降落在小楼前,倦夜和千羽驻足凝望,眼前是一片片清透的光彩,再回顾远天缥缈无限,顿感宇宙的清寒、壮阔与广袤。

小楼一侧,几株梅花上粉红­色­的花朵开得正艳,有些坠下来半掩在雪地中,红白相映,­色­彩灿然。

楼前还种着几株不知名的树,长长的淡紫­色­枝条垂落地面,没有花叶,却长满密密的绒毛,深紫­色­,映在雪地里,鲜艳而瑰丽。

从树下走过,推开半掩的门,静悄悄的小楼里分布着客厅和卧室,没有过多的摆设,但每一样家具都格外­精­巧雅致,别有一番意趣。

客厅中央矗着一个古­色­古香的壁炉,火烧得很旺,感觉暖洋洋的。窗前一架古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紫­色­枝条编织的小桌上,放着一个茶杯,还冒着热气。一切都显示这里不但有人居住,而且是刚刚离开的样子。

这一切,感觉像在人间。

千羽好奇地拿起茶杯:“很热呢!刚才一定有人……”

变化起于瞬间,安详平静的一切竟随着茶杯的移动而完全改变,空中流动着异常的气氛,一波波的震荡从楼外传进来,小楼簌簌颤动,像是被突然置于风暴的中心。

千羽愕然,倦夜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出现在楼外,麒离也奔了出去,伏在倦夜脚下。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飞舞着,风狂雪乱中,十个人影骤然降落,在雪地中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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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咒 第三节(2)

对面五个人,为首一人雪白的袍袖,雪花在他的身外翻飞,漫天的大雪竟似以他为中心,蔓卷延伸。

他的声音也是冰冷如雪:“他果然不在,否则,他不会任由我的冰雪覆盖了他的断云山。”

他身后的四个人,一人衫袖斜飞,有百花绽放之姿;一人白发飘扬,有鹤舞云天之势;一人长蛇围腰,有万虫朝拜之概;一人鳞衣焕彩,有海鱼争艳之容。

这边的五人,眉目依然模糊,却给人很强烈的感觉:第一人镇静如恒,目光如金铁般坚定;第二人温文亲善,如树木般生气勃勃;第三人飘逸风流,如江海般旷达深远;第四人飞扬跋扈,如烈火般热情洋溢;第五人坚实淡远,如土地般广阔沉静。

这些人的面目被风雪遮掩,却让倦夜有一种分外熟悉之感。

千羽凑近了倦夜,眼睛盯着这边的五个人:“原来是他们?”

倦夜意外:“你认识他们?”

千羽想了想:“当初就是因为他们,你才不得不离开我,让我在石头里一睡就是上千年,不过我能感觉得到,你和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他们称你为‘魔主’。”

一道电光闪进倦夜心中,魔主!

金铁般的人挺立如山:“雪王,魔主确实不在,不过我们五人愿意代表魔界,与你这仙界之主决一死战!”

雪王大笑,雪舞得更急:“倦夜不在,决战也没意思!金魔,我想知道的是,他到底去了哪里?”

奇怪的是,这些人眼中只有对方,竟似完全没看到倦夜和千羽。

金魔似乎也无意隐瞒:“以雪王之能,难道还看不出人间大变在即,起因就在我家魔主。”

雪王手指在空中一划,几片雪花迅速凝结成一面冰镜,镜中现出人间景象,数以万计的奴隶们正在为主人修建不朽神像,可是神像雕成之际,竟有人登高而呼,煽动奴隶们造反,一看就是早有策划,他在上面声情并茂地宣讲,下面有人流泪附和,响应之声迅速汇成滔天巨浪,推倒了所谓的不朽神像……

倦夜一怔,他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镜中的景象虽然是人间,却不是当今人世,而是千年前的奴隶制社会,那时还是他率领奴隶们推翻旧制,建立起了第一个君主制国家,可是后来……

雪王眼神一凝:“果然是他,想不到他竟然到了人间,既然如此,我就到人间与他决一胜负!在那之前,就让一切重新开始!”

他猛地翻转右手,狂暴的风雪立即席卷了人间,伴随着惊雷闪电,地动山摇,广阔无垠的土地从中断裂,冰雪迅速凝结,然后消融,山洪暴发,岩浆喷涌升腾,人们奔逃呼号,惨不忍睹……

千羽震惊地看着雪镜中的人间惨剧,不由对雪王生出一种又惧又恨的心情,这就是仙界之主吗,如此地冷酷无情?

风雪停了,大地终于停止了震动,一大片陆地从原来的土地中分离出来,被海洋环绕,中间一条大江奔流向东,绵延数千里。

雪王满意地微笑道:“这片土地,我赐名为—东若大陆,它就是我与魔主倦夜的决战之地,谁赢了,谁便可以超越仙魔,成为真神!”

那个笑如春花乍开的人,扬起了衣袖:“我们四人愿随雪王到人间,与魔主倦夜一战。”

雪王收拢双手,雪镜立刻不见:“你们可知道,这一次到人间必须放弃修炼万年的法身,重新投生转世,到那时,许多事你我都不能自主。”

“我们知道,不过仙魔无法互容,却是注定的命运,无论身份如何更换,身体如何变换,依然无法改变。能够与魔主倦夜在人间决一胜负,也不枉我们为仙一场。”

雪王大笑:“也罢,我们人间再见!”

随着五人身影的消失,降雪停止了,天地恢复了原有的颜­色­,唯有断云山,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

金魔五个人走进小楼,神­色­都很凝重,经过倦夜千羽的时候,五人宛似未见,眼皮都没抬一下。

魂咒 第三节(3)

千羽实在忍不住了:“倦夜,他们好像看不到我们?”

倦夜点了点头:“不是他们看不到,而是发生这些事的时候,我们并未在场。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应该是一千三百年前的事。”

火魔刚刚踏进小楼,就叫了起来:“不行,雪王这一去,魔主势单力孤,一定会吃亏的。”

水魔端起桌上的茶杯,沉吟着:“东若大陆?难道……”他突然将杯中的水泼向空中,茶水均匀地泼洒在空中,形成一面水镜。

镜中再一次映现出人间的景象,千羽走近一些,还好奇地摸了摸水魔,可是手竟然从对方的身体中穿过,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千羽惊奇不已,不过目光很快又被水镜中的情形吸引住了……

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幸存的人们开始重建家园,冬去春来,东若大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可是,一种传言开始在民间流传,他们的君主逆天而行,得罪真神,因此被上天降罪,致使大地断裂,洪水泛滥,传言越来越盛,也越来越真,民众再一次聚集造反,不顾新君主的仁政广施,最终将他逼上了断头台……

于是,###再起,群雄争霸……

砰!

火魔一拳砸在桌子上:“一定是雪王散播的传言,魔主他……”看着断头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火魔心如刀绞,“雪王这个混蛋!绝不能放过他!”

他抬起手,一团火焰开始燃烧……

一只手握住他的拳,是金魔:“火魔,你怎么了?魔主到人间本是为了历劫,只是没想到竟然应在了雪王身上。我现在担忧的不是魔主的生死,而是在这场与雪王的人间之战中,万一魔主输了,必将永坠轮回,再无归期。”

木魔怔怔地望着沾染鲜血的断头台,虽然早知历劫之苦,可是当他亲眼见到魔主的遭遇,心里的痛苦实在难以形容,这一切,竟是他们亲自赋予魔主的:“不行,我要到人间,与雪王一决胜负,与魔主一同历劫!”

火魔附和:“我也去,这里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水魔点点头:“去是一定要去,不过在那之前,一定要处理好魔界的事务,否则,我们到了人间,魔界无人管束,怕会为害人间。”

魔主倦夜与五魔的职责,便是管束魔界的魔兽鬼怪,防止他们到人间捣乱,残害生灵。因为他们面对的全是凶残无情的魔兽,所以作为管理者,倦夜与五魔也必须具有霹雳手段,心狠手辣,这就是魔心魔­性­。

魔界之中,容不得你半点慈悲心软,否则必定会被魔兽吞噬,所以,当倦夜失去魔心之时,自然无法在魔界立足,五魔驱逐倦夜,让他到人间历劫,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然而,若五魔也随倦夜离开,魔界群魔就没了约束,自然要无法无天了。

土魔想了想:“最好的办法是暂时关闭魔界之门,群魔无处可去,再闹腾也只限于魔界之内。不过,魔主不在,联合我五人之力,是无法完全关闭魔界之门的,每逢中秋月圆之夜,­阴­气最盛,魔界之门会出现缝隙,我怕群魔会趁机进入人间,影响我们行事,那就麻烦了。”

水魔说:“这个不是问题,别忘了魔主的执法神兽麒离,有它在,群魔不敢造次。只是麒离的魔力与魔主息息相通,魔主不在,它的魔力也会逐渐减退。为了保存它的实力,只有一个办法,让它沉睡,只要每年的月圆之夜醒来守护魔界之门就可以了。”

土魔用力击掌:“好办法,我这里有一颗灵丹,麒离吃下它,会立即沉睡,只要喂它喝下含有灵丹气息的鲜血,它会马上醒来。”

“含有灵丹气息的鲜血?你的意思是……”

土魔笑了:“前些日子,我从雷劫之下救了一名小妖,本是为了让他帮我看护丹炉的,现在倒有了用处。只要他服下我的灵丹,便可以到人间与女子交配生下孩子,他的后代子孙鲜血中都会带着灵丹气息,可以作为唤醒麒离的血食。”

金魔连连点头:“这些都解决了,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我们到了人间,只能选择第一世的身份,然后会失去魔界的所有记忆,以后的转世再也无法自主,我们该如何与魔主在人间会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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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咒 第三节(4)

倦夜也在想,你们到了人间,各自转世投胎,要想会合一起,谈何容易?更别说与雪王决一雌雄了。不过,相信雪王那边也会面对同样的问题。

其他四魔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竟是火魔先开口了:“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承受诅咒!”

四魔惊呼:“承受诅咒?”

“是的,即便我们用最强的意念追随魔主,但随着人间的多次转世,这层意念也会逐渐减弱。各种魔力中,最最执著,也最最强大的心念力量只有诅咒,只要魂魄不灭,诅咒会伴随你生生世世,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是要把诅咒加在自己身上,而诅咒的内容却可以让我们生生世世追随在魔主身边。”

四魔震惊于火魔几近疯狂的想法,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诅咒之力,确实是最最强悍惊人的,但是被诅咒的人却要生生世世承受巨大的痛苦……

土魔一脸坚决:“这个办法虽然冒险,却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反正我们此去,便是与魔主同生同在,同亡同灭,已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金魔也决定了:“好,我们这就去安排一切。另外,水魔你负责找人到元海守护魔主法身,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倦夜更是震惊,他们为了追随在魔主身边,竟然真的去诅咒自己!

水魔收起了水镜,留恋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知道,这一去,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世事多变,他们更要面临重重劫难,诅咒之苦,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历劫之后能够重新归回魔界。

不如将此刻,留给后来的人,只是不知看到这一切的会是谁!

水魔暗中施法,轻轻放下了茶杯……

一切影像都消失了,周围安静下来,茶杯依然留在茶几上,冒着热气……

狼国 第一节(1)

千羽怔怔地望着五人消失的地方,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地问:“他们会怎么诅咒自己呢?”

倦夜没有说话,心神恍惚不定,答案却逐渐清晰起来,一切事都源于自己,曾经的魔界之主—倦夜。

可是,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逼得他不得不到人间历劫?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因由,倦夜甚至隐隐感觉到,这才是一切事的真正源头。

倦夜用心思索着,千羽却带着麒离跑了出来:“雪停了!”

倦夜的目光追随千羽的身影,看到楼外白茫茫的远山,烦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微笑着跟了上去:“这雪积了千年了,你忘了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而已。”

千羽恍然,牵起倦夜的手,深深地呼吸:“倦夜,魔界和我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我一直以为,妖魔所住的地方一定很­阴­森恐怖,可是到了这里才知道,这里的空气竟比人间还要清新­干­净。”

千羽从地下捧起雪,揉成一团,轻轻地贴在倦夜脸上,嘻嘻笑着:“凉不凉?”

倦夜握住千羽的手:“这里只是断云山,我的居处,并不代表整个魔界。”

千羽一怔:“你的居处?”

倦夜目光迷离地望着远方:“其实一到这里,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一切都是那么亲切、那么熟悉,若非曾经与我朝夕相对,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亲手布置,连那几棵梅树也是我栽种的。”

千羽大叫了起来:“原来这里是你的家,怪不得到处都有你的味道!”

“我的味道?”倦夜大惑不解。

“对呀!”千羽用力点头,“就是那种悠远淡然的味道,和你一模一样,我还在想呢,这里最适合你住了。”

“悠远淡然?”倦夜喃喃自语,他是这样的吗?曾经的倦夜是那么愤世嫉俗,自卑而又高傲,满腔满腹的怨恨,从什么时候起,这些情绪竟然在心中越来越淡,曾经沾满血泪的往事也似乎渐渐遥远……

难道身体的更换,竟让心也变了?

这具原属于魔主倦夜的身体,竟似暗藏了什么力量,在逐渐地改变着自己……

千羽和麒离已经跑到了冰雪覆盖的湖面上,麒离灵活地在冰面上滑行,千羽羡慕不已,却怎么也学不来麒离的动作,索­性­扑到了麒离背上,说什么也不肯下来,只央求麒离带着她。看着一人一兽在冰面上飞跑穿梭,玩得不亦乐乎,倦夜只觉得好笑。

麒离突然停下了脚步,前蹄扣击着冰层,有些烦躁的样子,它回头望向倦夜,叫了一声。

倦夜疑惑地跟了过去,千羽也低头看麒离,怎么了?不是玩儿得好好的。

麒离猛地长啸一声,前蹄用力敲向冰面,咔咔的巨响来自脚下,冰冻结实的湖面竟在瞬间裂开一条大缝,而从缝隙中­射­出的夺目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倦夜望着越裂越大的冰缝,心里竟油然升起一种悲凉之感。

冰下是水,极透明的水,微蓝颜­色­,水里没有游鱼,没有水藻,平静而清晰。

五个人,五种颜­色­,黄|­色­如金,绿­色­如木,红­色­如火,蓝­色­如水,黑­色­如土,他们直立水中,双手自然垂落,微微低头,一动不动。

唯一让人感到生命迹象的是那飘散的长发,随着水流轻轻摇摆着。

倦夜心里一震,荡漾的水波中竟飘出了一个坚定的声音,宛如誓言:“我愿追随魔主同到人间,生生世世,以情为咒,不弃不离……”

轰!

倦夜耳边炸起一声巨响,再也无法听清下面的声音,倦夜迈动脚步,渴望接近他们,看清他们的眉目,可是竟似有一股力量阻挡在身前,再也无法向前。

倦夜怒极,想突破阻挡自己的力量,谁想,他发出去的力量越大,反击力也越大。腰上的日月珏竟在这时亮了起来,然后倦夜就看到千羽一脸惊慌地奔向自己,可是,俩人之间的距离竟然越来越远,然后,周围黑了下去,一切都消失了……

狼国 第一节(2)

那一瞬间,倦夜完全陷入了黑暗,一种彻彻底底、纯纯粹粹的黑暗,似乎在这里除了黑暗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倦夜很快平静下来,他疑惑地转动身体,感觉不到丝毫痛苦,更感觉不到周围有任何危险的迹象,可是这种什么都没有竟然比有更加可怕。

他迈动脚步,没有目的地向一个方向前进。幸好他感觉自己是踩在地面上,坚硬的触感摩擦着脚心,让他心里有些安慰,无论如何,他现在确实是在一个地方,一个只有黑暗但并非虚无的所在。

倦夜越走越迷惑,为什么他会突然坠入这个只有黑暗的世界?

“千羽,千羽!”倦夜尝试着呼唤千羽,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

狼国 第二节(1)

“这位公子,请你让开一下好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一个拿着扫帚的老人礼貌地请倦夜让开一点,好让他去扫地上的落叶。

倦夜猛地回头,一片树叶正从身前的大树上飘落到眼前,所有的黑暗突然之间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秋天气息的小街,满地的落叶堆积,有几片被风吹得老高。

老人见倦夜不动,无奈地摇摇头,只得绕过他继续打扫落叶。

倦夜皱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是一条小街,行人并不多,街边几家店铺也是冷冷清清的。

倦夜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或者说无意中侵入了一个特殊的领域。眼前的一切看似平平无奇,却可能充满危机。

想到这里,倦夜反倒坦然了,从容不迫地走进一家饭馆,坐了下来。

懒洋洋靠在门框上的老板娘一见倦夜,眼睛立即亮了,­精­神抖擞地迎上去,嘴里在问着客官吃什么,身体却有意无意地挨蹭着倦夜,倦夜忍不住皱眉,怎么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这种无聊女人的存在。

微微侧身,避开老板娘的“­骚­扰”,倦夜沉声说:“拣几样拿手的端上来就是了。”

“没问题。”

老板娘扭了下ρi股,转身去了,很快又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很大的托盘,菜一样一样地摆上桌:“客官第一次来这里,不了解您的口味,随便做了几样,你尝尝看。”

倦夜目光刚刚落向托盘,脸­色­就变了,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淡淡的笑容浮上面孔,指着其中一盘菜问:“这是什么?”

盘子很普通,椭圆形青­色­瓷盘,周围撒了一圈葱花姜丝、胡萝卜丝、辣椒丁儿和香菜叶,可是被它们环绕在中间的却并非人们熟知的鲠鱼猪­肉­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只手掌:修长的五指,小巧圆润的指甲,甚至还可以清晰地看到掌背上密布的纹路,那绝对是一只人手。只不过现在这只手透着粉红­色­泽,还冒着热气,那是被清蒸之后的效果。

老板娘坦然回答:“清蒸人手。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菜,滑而不腻,口感绝对好,不信你可以尝尝。”

这种情形若是被别人遇到,怕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倦夜却镇定自若得很,竟似眼前不是“清蒸人手”,而是“清蒸熊掌”一样:“看着确实不错。”目光又转向另外几盘菜,老板娘连忙介绍:“这是‘爆炒人心”,这是‘醋溜人皮’,这是‘­干­炸人耳’……”

倦夜瞪着如此丰富的菜式,心里只能苦笑,这些菜的材料竟然全都取自人身,就算这是一家黑店,也未免过于明目张胆了吧?

老板娘疑惑地看着迟迟不肯动筷的倦夜:“怎么,你不喜欢这些菜吗?这可是我们店最受欢迎的几个菜式,也是我最最拿手的。”

最受欢迎?倦夜立即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莫非在这里,吃人早已司空见惯?犹豫了一下,倦夜婉言道:“哦,我最近胃口不好,一见到食物就觉得恶心,还是算了吧!你这里有没有­干­净的客房,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下。”

老板娘立即殷勤地引领着倦夜走向后院,边走边关怀地叮嘱倦夜,胃口不好,也要吃些东西,否则身体会受不了的。

倦夜心不在焉地迎合着,心里却在猜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明明很平常的一个小镇,却处处透着不平常?

老板娘推开一扇门,请倦夜进去,倦夜刚刚迈进房间,就对上了一双凶狠木然的眼睛。倦夜停下脚步,这才发现那是挂在房间对面墙壁上的“装饰品”—一颗完整的人头。只不过这颗头颅上竟长着两只圆角,皮肤早被风­干­,更显那双凸出的眼睛。

老板娘察觉了倦夜讶异的目光,又开始殷勤地讲解,这是很少见的角人,极难培育,许多人家都喜欢把这种角人的头作为房间的装饰品,价钱很高的。

最后,老板娘有些好奇地问:“客官从哪里来?”

倦夜淡淡地说:“很远的地方,我也是到处游历,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狼国 第二节(2)

老板娘恍然大悟:“原来这样,这里叫狭里镇,很小的地方,难怪客官不知道!不过,向南九十里就是非常繁华的任鼓城了,客官想必听说过。”

倦夜轻笑:“原来到了任鼓城了?”

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果然造成了老板娘的错觉:“我就说吧,客官定是知道的,任鼓城是狼国最大的城市,我前几年去过一次,到现在也忘不了,真是热闹……”

狼国?倦夜若有所思,及时制止了老板娘的滔滔不绝:“好了,我想休息了,你先下去吧。”

老板娘万分不舍地扭身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却回头神秘一笑:“客官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倦夜皱了皱眉,这话怎么透着暧昧?没有多想,趁机重新打量了一下房间,家具不多,做工却很­精­细,屋角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木床,透过垂落的纱帐,隐约可以看到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

倦夜掀开纱帐,合衣躺在床上,遍寻脑海也想不起来有“狼国”这个地方。他只敢肯定这里不是魔界,对于魔界的气息,他的身体似乎有种自然而然的契合感,而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消失。

更让他担忧的是千羽的处境,她怕是也和自己一样,正在面对一无所知的环境,可是千羽不像自己,早已习惯各种莫名其妙的突发状况。所以,他必须尽快了解自己的处境,然后找回千羽。

倦夜闭上了眼睛,千羽,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定要等我!

突然,有什么东西撞了他一下,倦夜诧异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身下的被子竟然鼓起了一块儿,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不断扭动着。

倦夜怔了怔,用力掀开被子,眼前竟出现了一具赤­祼­白皙的身体,他侧身蜷缩在床角,抬眼看去,只见那人近乎苍白的肌肤透出淡淡的青­色­,稀薄透明的汗毛若隐若现,半侧的面孔轮廓很深,可以看到长长的忽闪的睫毛,别有一种媚惑之感。

可让倦夜感到惊异的却是这个人不但有高耸丰满的胸部,修长的双腿之间竟然还同时拥有男女双­性­器官。

倦夜吸了一口气:“你—是谁?”

那人的身体蜷缩得更紧:“我是来服侍你的人。”

倦夜想起老板娘暧昧的笑容,只觉得无限烦恼:“我不需要你的服侍,你走吧!”

“啊!”那人惊惶地抬起头,晶莹­干­净的眼睛对上了倦夜的目光。

倦夜倒抽一口冷气,并非因为眼前的人太美,也不是因为太丑,他有一张小巧纤细的瓜子脸,挺直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处处透着­精­致。可是这张几乎没有瑕疵的面孔上,却只有一只眼睛,虽然清澈漂亮,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那人的眼中流露出极大的惶恐,揪住倦夜的衣服,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如果我不能让客人满意,会被主人惩罚的。”

倦夜目光掠过单眼人身上的伤痕:“难道这些伤……”

单眼人畏缩地低下头:“我经常会遇到奇怪的客人,会有一些奇怪的嗜好,所以……”

倦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人会因为本身的缺陷或压抑,得不到舒解,便想方设法地虐待身边的人,以作发泄。而眼前的人,明显就属于那种最弱势的种类,自然就成为某些人发泄的对象。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在弱­肉­强食这一点上,却并无不同。

“你起来吧!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只要你如实回答,我就不赶你走。”

“谢谢你。”单眼人爬到地上,感激地磕了一个头,乖乖地站在床前,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单眼人偷偷抬头瞄了倦夜一眼,“我……我是奴人,怎么会有名字呢?”

“奴人?奴人是什么?”倦夜诧异地问。

单眼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您……您竟不知道奴人是什么?”

“我刚到这里,自然不明白这里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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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国 第二节(3)

“可是……可是奴人哪里都有呀,难道你们那里没有人市吗?”

“人市?做什么的?”

单眼人更加奇怪了:“客官,您真的不知道吗?我遇到过来自各种地方的客人,但还没有不知道人市的。人市就是买人卖人的市场,我就是主人从人市中买来的。”

“买人卖人?”倦夜更是奇怪,难道这里竟然还沿袭着千年前的人类制度,可以随意地买卖奴隶?虽然泽越也有买卖下人的,但有这个权利的必须是官家贵族,平民是不允许贩卖人口的,想不到这个地方竟然做得如此明目张胆。

单眼人垂下头:“是呀,像我们这种奴人,还是幸运的,可以做奴隶,做宠物,最惨的是食人,就是那种身带残疾或畸形丑陋的人,它们无法做奴隶,就被屠夫买回去,拆成几块儿,再送进各家的厨房,或蒸或炸,或煮或烤,连全尸也落不下。”

食人!

倦夜苦笑,怪不得老板娘敢把人­肉­直接端上桌面,这里果然有食人的习惯,可是他不明白,即便这里的人再野蛮落后,但同类相残相食,也未免过于残忍了。不过,他又有点奇怪,眼前的人只有一只眼睛,难道不算畸形吗?再一想也就不奇怪了,这人虽然畸形,但是有手有脚,不但可以劳动,最奇特的是具有双­性­器官,简直是最好的###隶。

单眼人怯懦地看着倦夜:“客官,很晚了,还是让我服侍您休息吧?”

倦夜对上单眼人似泣如诉的眼神,心里叹息,若非只有一只眼,这人绝对是一代尤物:“我留你在这里,只是不想因为我让你受惩罚,你无须服侍我,自便吧。”

单眼人怔怔地看着倦夜,然后垂下了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他默默地蜷缩起身体,靠在椅子上。

倦夜躺回床上,心里千头万绪,自然无法入睡,索­性­起身,顺手把被子盖在熟睡的单眼人身上,推门走了出去。

狼国 第三节(1)

夜里的小镇是异常安静,几处灯火在晚风中忽闪忽灭,倦夜走在小街上,风扑在面颊上,隐隐之间,竟有一股腥臊的味道,那味道似乎属于—野兽。

远远的,一个人蹒跚不稳地走了过来,似是喝醉了酒,一边东倒西歪,一边旁若无人地哼唱:“辽阔的山野哦,雄壮的公狼,渴求你的爱抚……”

那人越走越近,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看破旧的衣服就知道境遇不佳,否则也不会在夜半无人的时候醉酒街边。

男人一个踉跄,摔向倦夜,狂吐起来。倦夜连忙躲开,顺手扶了他一把,男人才勉强站立。

周围突然变得昏暗,倦夜抬头向天,才发现一大片乌云正在逐渐掩盖明月,天一下子变黑了。

骤然之间,一声凄厉的长嗥响在身侧,倦夜回神,醉酒的男人已经发生了令人骇异的变化,他的身体逐渐扩展拉长,长出黑毛,并迅速扩散到全身,长嘴逐渐突出,露出尖利的牙齿,眼睛变为幽绿颜­色­—狼!

一只雄壮的公狼!

倦夜已经不矮了,这只公狼竟又足足高出倦夜一个头,只是碧眼中仍然醉意矇眬,他瞪着倦夜,似乎有些疑惑,伸出毛茸茸的巨爪去抓倦夜的脸。

倦夜深吸一口气,蓦然后退,避开了伸来的巨爪。公狼似是不甘心,再一次逼近,这一次,倦夜才发现,公狼走路的时候右腿颠跛,分明是腿有残疾,原来他步履歪斜,并非只因为醉酒。

倦夜不愿和他纠缠,趁他又一次伸出爪子的时候,快速地擒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便将他掀翻在地。

乌云渐渐散去,现出圆亮的月,周围亮了起来,几乎就在同时,躺在地上的公狼身体迅速收缩,回复成|人状,胸膛缓慢起伏,竟是睡过去了。

倦夜注视着地上的男人,很久很久,才转身离开。

倦夜回到小店的时候,天已经渐渐亮了,他没有打扰别人,悄无声息地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单眼人已经醒了,坐在椅子上抱着棉被发呆。看到倦夜回来,他慌忙站起身,畏畏怯怯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采:“您……回来了。”

倦夜点点头:“吵醒你了吧?”

单眼人用力摇了摇头,鼓起勇气问:“您为什么给我……盖被子?我只是一个奴人而已……”

倦夜哼了一声:“没有人生来就是低贱的,奴人又怎样?如果连你自己都自甘下贱,那才真是没救了呢!”

单眼人哭了:“我……奴人本来就是最低贱的呀……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命运……难道不是这样吗?”

倦夜皱眉:“我并不很了解这里的状况,但我会试着了解,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

单眼人抹去眼泪,垂下头:“您早晨想吃点什么,我去给您做。”

“随便……对了,不要人­肉­,要几个素菜。”

屋里刚刚安静下来,便有一阵吵闹声从外面传进后院,声音还越来越大,倦夜虽然没什么好奇心,却想多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所以走了出去。

小店里,老板娘正与一个中年男人吵得不可开交,让倦夜想不到的是,这人正是昨晚那个醉酒的男人。没听几句,倦夜就明白事情的始末了。原来这人经常到这里买酒,但因为囊中羞涩,十次来倒是有八次要赊账,已经欠下小店不少酒钱。而这一次,老板娘记取了以往的教训,说什么也不肯再赊酒给他,再加上男人酒瘾发作,俩人自然就吵了起来。

最后还是倦夜打断了他们:“别吵了,这一顿算我请,老板娘麻烦你把酒菜送进我的房里,可以吗?”

老板娘疑惑地看着倦夜:“你请他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人是附近最有名的无赖,专门赖酒,大家都叫他酒疯子!”

酒疯子又气又恼:“臭婆娘,你敢说我无赖,想当年我也是圣殿中赫赫有名的铁卫……”

“好了,好了!”老板娘不耐烦地骂,“天天唠叨你是圣殿铁卫,谁知道是不是胡说八道?”

狼国 第三节(2)

酒疯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才胡说八道呢,臭婆娘,贱货,若不是我的腿坏了……”

倦夜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扯过酒疯子,把他拽进自己的房里。

酒疯子无法挣脱倦夜,只得乖乖地被按坐在椅子上。

单眼人按吩咐一一把酒菜端上桌,便静静地站在一边。倦夜看了他一眼:“你也坐下一起吃吧,站着做什么?”

单眼人瞪大了眼睛,惶然地摇着头,似乎被吓住了。

酒疯子也吓了一跳,若有所思地看着倦夜,似乎在回想什么,脸­色­逐渐变了。

倦夜强按单眼人坐下,再给酒疯子倒了一杯酒,然后端给他。

酒疯子没有接酒,只是瞪着倦夜:“昨晚,我们见过,对不对?”

倦夜微笑:“你想起来了,那时你醉得很厉害,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呢。”

酒疯子神­色­变得更奇怪,拿过酒来一饮而尽,然后看了一眼单眼人:“你知道他是奴人吗?”

“知道呀。”

“可是你竟然让他与我同桌而坐,你可知道,这对我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单眼人惶恐地站起来:“我……对不起……”

倦夜淡淡地瞥了眼单眼人:“你坐下。”

单眼人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仍是不敢坐下。

倦夜重复:“坐下!”这一次的声音中多了几分严厉。

单眼人身体一抖,慌忙坐下。

酒疯子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怪异地看着倦夜,一句话也不说。

倦夜淡淡地笑:“怎么,酒不好喝吗?”

酒疯子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突然拿起酒壶倒满酒,仰头喝尽,才冷冷地看着倦夜:“我知道了,昨晚我见到你的时候,有云遮月,可是你却……”

“圣使到了!”外面突然爆出一声大叫,随后就是热烈的欢呼声。

天­色­越来越暗,浓黑的­阴­影爬上窗框,屋子里暗了下来—

倦夜推开窗,空中的太阳已被巨大的黑影遮住,黑影呈扇形,从天而降,逐渐扩大,宛如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向着东方飞去。

而街道上—

倦夜怔了怔,街上已经没有一点空地,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狼!竟是一个人也见不到。其中有公狼,也有母狼,灰黑强壮的身体匍匐在地,一派虔诚。

倦夜慌忙回头,这才发觉酒疯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化为狼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单眼人不敢相信地瞪着倦夜,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用力拉回倦夜,关上了窗子。

酒疯子便在这时出手,狼爪凶狠地抓向倦夜:“你果然是人!”

倦夜并不慌乱,右手随意地点在酒疯子的胸前,酒疯子立刻僵硬了身体,丝毫也动弹不得。

倦夜冷冷地看着酒疯子:“我也明白了,原来这里本就是狼的世界,难怪人类在这里毫无地位,受尽了棱辱。”

所以这里叫狼国!

单眼人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客官……您真的是人,和我一样的人?”

倦夜点头,单眼人还是不能置信:“可是……您既然是人,怎么还敢到处乱走……还敢住店?”

酒疯子愤怒地叫:“你好大的胆子,一个畜牲而已,竟敢和我动手……”

狠狠的,一个耳光把酒疯子扇倒在地,倦夜冷冷地看着他:“酒疯子,别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就算你曾经风光过,却还不是因为瘸了腿被赶出圣殿,连酒钱都付不起,你以为自己能比人强多少?”

酒疯子似是被击到了痛处,身体颤抖起来:“你……不可能……你怎么知道?”

倦夜也是根据酒疯子的处境与言谈猜测的,而且猜得一点都没错。怜悯地看着酒疯子,倦夜伸手解开了他的|­茓­道,并把酒壶递给他:“我知道在你们这里,人是低贱的种族,但是在我心里,人与狼并无区别,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请你喝酒的。”

酒疯子看看倦夜,再看看他手里的酒壶,一把抢过来,大口大口地猛灌,因为喝得太快,竟呛得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便有大滴的眼泪滚下脸庞。

狼国 第三节(3)

黑暗逐渐远去了,阳光再一次透过窗纸洒进房间。酒疯子恢复成|人形,眼泪打湿了粗糙的脸:“他娘的……咳……我瘸了一条腿……没了战斗力……就被赶出来了……没人看得起我……想不到把我当朋友的……竟然是一个人……”

倦夜微笑:“人又怎么样?只要是朋友,就算他是蚂蚁,是臭虫,我都不会在乎。”

酒疯子瞪着倦夜,突然大笑起来:“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从来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

“那是因为你们这里不是人间。”

酒疯子傻掉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问:“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这里不是人间,而我来自人间,所以与你们不同。”

酒疯子跳了起来:“你是说……你是……你是从人间来的……”

单眼人好奇地看着俩人:“人间是什么?”

酒疯子长呼了一口气:“我的天,怪不得……我在圣殿中听说过,人间是最最繁华的世界,人类是那里的主人,其他种族只是附属,服从于人类的需求。而且老一辈圣殿侍者还说,狼国的第一代狼王就是来自人间,因为父母被人类杀死,他矢志报仇,便纠集了族中所有年轻力壮的狼,在夜里突袭了仇人所在的村庄,后来人们追进山野,见狼就杀,狼王无奈,只得率领族中的狼逃进深山,却无意中闯进现在这个世界,经过潜心修行,幻化为人形,最终成为一代奇狼,创建了狼国。

“据说,狼王多次到人间游历,不但狼国人的生活方式习惯模仿人间,还从人间带回许多新生事物,所以,狼国其实与人间并没有太多分别,唯一的区别是狼国的主宰是狼,人间的主宰却是人,狼在人间可以被任意屠杀,于是狼王就规定,狼国内也可以任意屠宰人类。”

倦夜又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们狼国人都拥有人的外形,难道你们都是修炼者?”

“这是狼国的传统,狼族的狼出生后必须接受圣殿洗礼,受洗之后,便可以具有人类的外形,只有日月被遮之时,才会显露原形。”

所以这时若没有变身为狼,那就一定是人,例如倦夜,立刻便被酒疯子发现了真相。

“圣殿洗礼?”

“对呀,刚才天空中的黑影就是圣殿中的圣使,他是狼王的使者,执行狼王的命令。他每次回到圣殿,狼国人都会顶礼膜拜。圣殿洗礼一年一度,父母要为刚出生的小狼购买圣牌,行洗礼之时,小狼戴上圣牌,待在自己房间,父母退出,受洗之后,小狼自然就拥有了人形。”

“购买圣牌?”倦夜诧异,难道狼变人还要花钱的。

“当然了,一个圣牌需要五十两银子的,狼国自古以来就有规定,小狼若在一年之内没有接受洗礼,就被判处死刑。”

倦夜越听越是惊异,狼国真是古怪,明明是狼,却非要变人,不能变人就被处死。做这个决定的第一代狼王的心态更是值得研究了,他明明恨透了人类,可是又不可避免地把人类作为努力的目标,若非自卑于狼身,又怎会非要变为人身。

不过,圣殿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所在,竟然拥有使狼变人的力量,还有从天而降的圣使,更是充满了神秘。

倦夜突然想到酒疯子所说的,狼王经常会到人间游历,可见狼国必然有通往人间的渠道……

“圣殿在哪里?”

酒疯子一怔:“你要去圣殿吗?”

倦夜点头:“是的,你带我去圣殿,我付你报酬,怎么样?”

酒疯子有些动心:“带你去倒可以,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能带你到看见圣殿的地方,能否到达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倦夜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

酒疯子高兴起来,其实狼国的每个人都可以远远瞻仰圣殿,只是无法进入,所以,倦夜的要求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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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 第一节(1)

酒疯子带着倦夜日夜行路,一直向东,经过了许多城镇,果然和人类社会相差无几。其中让倦夜印象最深的却是位于任鼓城的人市,这里是狼国最大的人市,凡是路过任鼓城的人无一例外地会到人市逛逛。

在这里,人类的遭遇和牲畜没有任何分别,甚至更有不如。奴人们还好,被一根绳子穿成一串,买方可以随意揉捏挑拣,高级一点的站在长长的展柜内,中间有隔板。最漂亮的奴人穿起华丽的衣裳,做出各种各样的诱惑表情或动作吸引客人。

让倦夜感到吃惊的是食人,它们全被圈养在一个大笼子里,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各种奇形怪状的都有,没了嘴巴鼻子的,长角的,还有人头兽身的,简直就是怪物集中营。倦夜实在不明白,狼国怎么会有这么多畸形人?问酒疯子,酒疯子却早已司空见惯,不但一无所知,甚至还以为人类的外形本来就是千奇百怪的。

倦夜好奇地问这些奴人和食人的来处,酒疯子的回答更让倦夜震惊,原来所有的奴人和食人都来自于圣殿,也就是说圣殿是奴人和食人的最初供应商,再被各大商贩买进,流入市场。

这个圣殿不仅掌握着狼国人的­精­神思想,还把握着狼国的经济命脉,而圣殿又直接受命于狼王。

这个狼王……倦夜冷笑,眼前幻化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实在是不简单!

酒疯子却告诉倦夜,没有人见过狼王,只知道他住在狼国王宫,可是除了圣使,谁也没有到过狼国王宫。

唯一让倦夜感到庆幸的是,酒疯子曾是圣殿侍卫,虽然瘸了一条腿,却仍拥有法力,不但可以随时变身,而且当他化身为狼的时候,奔跑的速度绝对不亚于快马。

十三天后,他们渐渐离开了喧嚣的城镇,走进了山区。望着莽莽苍苍、漫无边际的山林原野,那一瞬间,倦夜突然有种已经回到人间的错觉。山林中的酒疯子显出不同一般的活跃,腾起之间更是­干­脆利落,不由让倦夜感叹,即便再模仿人类去生活,那种天生的属于狼的野­性­还是无法磨灭的。

令倦夜意料不到的是,他们到达得如此突然,攀上一座高耸的山峰之后,酒疯子便在峰顶转回了头,很突然地冒出一句:“到了。”

倦夜怔怔地望着脚下挺立如刀的崖壁,像是被从中间切断的油糕,断口向两边无限延伸,可是悬崖之下却是空空如也—没有水,没有沙,没有土,那是一种真真正正的虚无,深远而没有尽头。

酒疯子指着遥远的地方,那是在这无边无际虚无中的唯一存在,就像飘浮在空气中的一粒尘土,因为距离太远,根本无法看清具体的样貌。

倦夜终于明白,为什么酒疯子会说即便见到圣殿也无法到达,因为这里确实无路可通,那遥远的殿堂,宛如梦里的世界。

酒疯子的神­色­有些激动,他望着自己曾经为之战斗的地方颇有些感慨:“那里就是狼国最尊贵的殿堂,那里的砖石像白玉一样闪亮,那里的水像花儿一样透出芳香,圣使穿着黑­色­的长袍,上面绘着金­色­的图案,像太阳一样光芒四­射­……”

倦夜微笑:“听你的描述,那里真的很让人向往。”

“那是当然,只可惜没有圣使开路,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圣殿。”

那倒未必,倦夜心里想,嘴上却没有辩驳:“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酒疯子愣了一下:“我,回去?那你呢?”

倦夜望着圣殿,眯起了眼睛:“我自有我的去处。”

不经意的动作给倦夜的面孔平添了几分慵懒危险的味道,竟让酒疯子看得呆住了,人间的人都是这么好看的吗?

倦夜自然而然地向前迈步,他的脚下是无尽的虚空……

酒疯子回过神,不禁又被倦夜的动作吓住了,大叫道:“你疯了!”

但随后的情形却让他真正地傻掉了,倦夜落脚的地方明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虚空,可他却像踩在结实的平地上一样,走得平稳而快速。片刻工夫,倦夜便已去远,只有那飘逸潇洒的背影还在酒疯子的视野中徘徊不去。

圣殿 第一节(2)

从那天开始,酒疯子再也不敢轻贱人类,他终于知道,真正的“人”绝不是狼可以得罪的。

那粒微尘在倦夜的视野中不断扩大,壮观宏伟的殿堂越来越清晰,与常见的建筑物不同,它通体白­色­,显得肃穆而冷酷,屋顶竟然是一种少见的锥形,直Сhā云天。高耸的尖顶处还雕刻着各式各样的狼头,远远的,便能感到那种剽悍凶猛的气息,像是一座座食人的巨兽。

“那里的砖石像白玉一样闪亮,那里的水像花儿一样透出芳香……”倦夜想起酒疯子的形容,心里忍不住苦笑。心境不同,果然感受也不同。

殿堂一座连着一座,这么宏伟的建筑群在人间也是少见的,尤其边缘地带还围绕着非常广阔的平地,那是真正的广场,从边沿踏上去到尖顶建筑物之间,足有三十里地。

广场的地面由白­色­方形石块拼接而成,上面绘着百兽图案,偶尔还可以见到人类,却惟独没有狼。可见,建筑者是有意识地把狼的图像放在最高位置,以示独尊之意。

让倦夜感到奇怪的是,自从踏进这里,他没有看到一个侍卫,广场上空旷而安静,没有任何装饰物,也没有栽种任何花草树木,虽然地面上有华美的百兽之图,但那种死寂的气息却凝窒不去。

既然没人拦阻,倦夜索­性­就穿过这片广场,走到最近的一座大殿之前。

近距离看,才知道这里的殿堂不是普通的高大,仅一扇大门就有百尺之高,抬头望去,简直就像面对着一座座高耸的大山,屋顶遥远而渺小。

巨大的门紧紧关闭,一种沉重无比的气息迎面压来,倦夜相信,这样的一扇门,就算五十个强壮的男人联手也未必能把它推开,难怪不见守卫。

轻轻触摸着大门,冰凉的气息沿着手指传入心肺。闭上眼睛,倦夜的指尖在门上轻轻一敲,于是,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缝。

虽然只是一条小小的缝隙,但对于倦夜来说已经足够了,他闪身而进,门又重新关闭,恢复了原状。

倦夜在进去的时候,已经预料到或许会遇到人,所以右手虚握,蓄势待发,可他没想到,竟会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人,密密麻麻地跪伏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

这些人一­色­黑袍,从头包到脚,根本看不清面目,他们跪拜的方向却是朝着殿堂之内。

倦夜这才注意到,这里的建筑结构竟是殿套殿的格局,大殿的尽头是延伸向上的石阶,一直连接到内部的殿堂,两殿之间是宽敞的半月形通道,相距遥远,所以,外殿的人根本看不清内殿的情形。

倦夜想知道内殿的情形,望了眼大殿内跪伏在地的黑袍人,心中已然有了办法。他伸指点向跪在最后面的黑袍人,那人立刻晕倒在地,倦夜脱下他的黑袍,披到自己身上。黑袍设计奇特,连脸部也遮盖住了,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所以穿上黑袍的倦夜与大殿里的其他人毫无不同。

倦夜胆子还真大,就那样肆无忌惮地腾空而起,在一众跪伏于地的黑袍人上空掠过,穿过台阶,悄无声息地来到内殿。

内殿的情形与外殿相似,依然是跪伏在地的黑袍人,只不过内殿的最高位置多了一座昂首而立的雕像—一只体格雄伟的金狼。金狼脚下是一座高高的石台,石台位于一个方池中央,池中白雾氤氲,迷离缥缈,散着冰冷的气息。

众人跪拜的正是金狼,为首的是一个黑袍上绣淡金丝线的人,那人并非伏于地面,而是向着金狼高举双手:“尊贵的狼主,感谢您给了我们土地,让我们世代繁衍生息;感谢您给了我们食水,让我们劳动运作;感谢您让大河奔流,让万物生长,我们将永远匍匐在您的脚下,享受着您带给我们的福泽,为您劳动,做您永远的奴隶!”

池中氤氲的白雾缓慢升起,在金狼周围盘旋飞舞,渐渐弥漫开去,有淡淡的金光随之闪烁,不住地扩大,到最后竟形成一扇门,隐隐约约一条秘道在雾中显露,与门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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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 第一节(3)

便在这时,倦夜听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以至于那一刻他的身体一下子僵硬,竟忘了反应。

“很冷吗?”

“你说呢?”

那—是千羽,倦夜猛地抬头,白雾弥漫的秘道里果然出现了千羽的身影,她的身边伴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正解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千羽身上。

那一瞬间,就算天崩地裂,倦夜也不会如此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形下找到千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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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 第二节(1)

冰湖上发生变化的那一瞬间,千羽惊骇地看到倦夜被一种耀眼的光芒笼罩着,她想冲过去,谁想,另外一股力量竟在这时扯住了她,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然后她的眼前出现了那一种不断闪耀的光,变幻着飞逝,眩得千羽头晕,她只得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一切平定下来,她试探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大蓬大蓬的绿­色­立即闯进了她的视野,她豁地睁大眼睛,哇!好多的树呀!

高大的树木一棵连着一棵,似乎再无尽头,繁茂的树冠遮掩住天空,暗黑的树影投­射­在身上,凉凉的。地上杂草丛生,各种不知名的植物或是匍匐在地,或是纠缠于树­干­,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千羽傻傻地望着周围,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倦夜,倦夜,你在哪儿?

空洞的声音在林间飘荡着,像是没有生命的幽灵,孤寂而无力。

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嘈杂混乱,正茫然无措的千羽神­色­一醒,毫不犹豫地向着声音来处飞去。在这种时候,无论什么声音,都好过这种空寂无边的感觉。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乱,竟像是有许多人也同时进入了这片森林,千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藏在树后,偷偷摸摸地扒开草丛向外看……

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突然出现在千羽的视线内,俩人相距不足半寸,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千羽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双眼睛的瞳孔迅速扩张,嘴巴同时张大……

千羽连忙伸出手,用力捂住了他的嘴:“不许叫!”

迫于千羽的威胁,那人只得用力眨眼睛,不过在看清千羽之后,紧绷的身体却开始放松了。

千羽小声说:“我是好人,你答应我不叫,我就放开你,好不好?”

那人点点头,千羽松了一口气,连忙放开他,他果然没有叫,反而好奇地打量着千羽。千羽也在看他,瘦瘦小小的,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小脸上满是泥污,衣服又破又脏,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非常清澈。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千羽叹气:“我若是知道就好了。”

孩子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说给你,你也不会懂的。”

孩子很不服气:“你别小瞧我,我都十七岁了呢!”

“十七岁?”千羽瞪大眼睛,一副根本不信的模样。

“是真的?”孩子急急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个子小,不信你去问问他们,我现在已经入伍当兵了,不够十七岁根本没有入伍的资格。”

千羽随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大片空地,许多人正忙着扎营垒灶,穿着与孩子一般无二,而且同样的脏破,穿越这片森林一定非常辛苦。可是千羽不明白,这明明是一支军队,却跑来这片森林做什么?

孩子似乎醒悟什么:“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迷路了,对不对?这个森林真的好大,若不是有人在前面引路,谁都走不出去的!我现在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千羽连忙点头:“是呀,你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我是无意中走进来的,却怎么也走不出去了,你们有那么多人,可不可以也带上我?”

孩子让千羽等在原地,自己走回那片营帐,过了一会儿,拖了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过来,那人边走边埋怨:“小三子,你撞鬼了吧?这种荒芜人烟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迷路的女孩?”

见到千羽,队长呆了呆,好半天才醒过神,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可是军中的伙食是有数的。”

小三子连忙说:“我可以把我的那份分给她。”

队长想了想,回营拿了一身军服让千羽换上,又从地上弄了些泥土抹在千羽脸上,才点了点头。

小三子高兴地拉着千羽的手,随着队长回到营帐。队长谎称千羽是新分配到自己队里的,其他人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好问什么,既然是上层的命令,必有用意。好在军中人多,又都是一副副灰头土脸的疲态,千羽混在其中,倒也不显陌生。

圣殿 第二节(2)

麻烦的是晚上,七个人同睡一个帐篷,千羽只能委屈自己,暂时与小三子挤在一起了。

黑暗中,小三子以为千羽会害怕,安慰地拍拍她的头:“小羽姐姐,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在这里,千羽谎称自己的名字是小羽。

第二天,天还没亮,号角就吹响了,营帐中的众人立即收拾东西,整装待发。千羽也跟着大军一起,在茫无边际的森林中前进。

因为队伍拉得很长,千羽一直也搞不清楚这支军队到底有多少人,只能肯定前面有开路的先锋军队,因为他们走过的地方,灌木杂草都已被铲平,开出了一条可供行走的小路。从倒下去的草木切口来看,怕是有一段时间了,由此可见,这支队伍应该很大。低声问小三子,小三子也是茫然不知所以,他只知道跟着大家走,至于具体的事情,想都没想过。

在森林中走了七八天,依然没有走到边缘的迹象,千羽越来越着急,甚至有些后悔跟着这支队伍了,若是自己走,即便不认识路,也会快上很多。尤其这些天,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破绽,她话也不敢说,脸也不敢洗,每天又都在林叶中穿梭,身上脏得可以和土蛇媲美了。

更让千羽忧心的是,不知道现在的倦夜怎么样了。虽然千羽相信,无论遭遇什么,倦夜一定会比她处理得更好,可是面对这种突发的诡异事件,谁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魔界,果然是变化万端、无从捉摸,前一秒还是春花碧草,后一秒就可能变成了风雪迷途。

千羽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现在的自己会不会还在魔界,只不过是到了断云山之外的另一个地方,可是又一想,这支军队明明都是普通人,难道魔界之中也有人类的存在吗?

千羽左思右想,依然找不到答案,反而越想越头疼,连队伍什么时候停下来都不知道,直到小三子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她才回过神。小三子递过来一块­干­饼,还有些碎牛­肉­,千羽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发现小三子正把最后一口牛­肉­咽下肚。千羽这才发觉,大家都已经吃完了,全在瞪着自己。她三口并作两口吃完了食物,继续跟着队伍前进。

第十天的中午,队伍开始登山,沿途依然是密密的高树,山势越来越险,路也越来越陡,队伍走得非常艰难。这个时候,最轻松的反而是千羽,她身轻如羽,爬起山来毫不费事。

攀上一片高坡之后,眼前陡然亮了起来,高大的树木逐渐减少了,对于这些近月不见阳光的人,简直就像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立即有人欢呼了起来,可是当他们看到唯一的小路横在前途的时候,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条小路竟是依崖而建,又长又窄,只容得一个人侧身通过。右边是石崖断壁,左边是幽深的峡谷,云层在脚下翻滚着,层层叠叠,看得人头晕目眩。

众人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走上小路,每走过去一个人,就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欢呼声。

轮到千羽的时候,队长担忧地看着她,千羽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千羽非常坦然地走上小路,走得又轻又快,众人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地看着她。立即有人感染到千羽的勇气,快步跟上,然后是队长……最后才是小三子。

千羽很快就走到了小路的尽头,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千羽慌忙回头,正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崖壁坠落。

“小三子!”队长吼了一声,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却显得那么无力。

千羽想也没想,翻身就跳下了悬崖,追随着小三子的身影,迅速坠落。

众人惊呆了,傻傻地站在小路上,瞪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在云间消逝,忘了前进,也忘了后退。

一声威严的命令突然响起:“继续前进,快一点!”

小路尽头的平地,一个身着戎装的中年男人正看着队长,队长咬了咬牙:“我们走!”

小路似乎变得更长了,队长只觉得心神恍惚,终于走到尽头,他步伐不稳地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回望悬崖,那个埋葬了千羽与小三的地方……

圣殿 第二节(3)

突然,队长从地上蹦了起来:“你们快看!”

日近正午,云雾开始消散,崖壁的下端也清晰地显露出来,疏疏落落地长着几棵树。众人惊呼,因为其中一棵树上摇摇欲坠地站着两个人,竟是千羽与小三子。小三子似乎晕倒了,靠在千羽怀中,千羽一边抱着他,一边手扶崖壁,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千羽一人,自然可以轻易地飞上悬崖,可是现在却多了一个小三子,她虽然追上小三子,并抱着他降落在这棵大树上,却无力带着一个人的重量飞升。

队长急了:“谁带着绳子?快一点!”

中年人走到他面前,一个耳光扇了过去:“你疯了,你也不想想,他们落脚的地方距离这边有多远?绳子根本扔不过去。”

“我们可以到小路上把绳子扔下去……”

“闭嘴,路那么窄,人站上去连转身都不能,又怎么使力?到时候,人没拽上来,反可能再拖两个人下去!再说,大军被阻塞在这里,耽误了行军,你能负责吗?”

队长张了张嘴,颓丧地低下了头。

另外一个队员忍不住了:“曹副将,难道你让我们见死不救吗?”

曹副将毫不惭愧:“两军战前,个人生死微不足道,你一定给我记住这一点。听我命令,立即前进!”

队长几次想说话,但张嘴后却没有声音发出来,终于无力地迈动了脚步……

很突然的,一道白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崖顶飞­射­而下,千羽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已经抱起了小三子,柔声说:“你等在这里,我很快回来。”说完,那人抱着小三子飞身上崖,千羽不敢相信地愣在了那里,怎么可能?

那如江海般深远的褐­色­双眸,那如小溪般跳荡的浅浅笑容,还有额前那一抹黑带、一颗白珠,竟然是—沧溪!

沧溪不是已经回到九焰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脑中灵光一闪,千羽吃惊地张大了嘴,难道这里不是魔界,而是九焰国?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把嘴张得这么大,是想表示惊讶吗?”

千羽瞪着沧溪俊秀英挺的面孔,他稳稳地站在树枝上,临风而立,衣袂飞扬,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

千羽慌忙闭紧了嘴,紧张地看着沧溪,难道他认出自己了吗?

沧溪轻轻一笑,伸出右臂拢住千羽的腰,两个人缓缓地飞上崖顶,众人大声欢呼着,跪了一地:“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羽疑惑沧王的称呼,曹副将却气急败坏地走了过来:“沧王,您怎么可以以身犯险?您一人身系天下安危,就该善自珍重才是。”

沧溪微笑:“这些士兵随我千里跋涉,与兄弟无二,我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兄弟?况且对于我来讲,救他们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犯险。”

队长激动地大叫着:“沧王仁厚,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跟着高呼,情绪高涨,千羽终于明白,眼前的沧溪竟然是九焰的王爷。奇怪的是他出使泽越,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千羽扶起小三子:“小三子,你怎么样了?”

沧溪蹲下身为小三子把脉,脸­色­渐渐沉重起来:“他气血匮乏,分明是饿极所致,怎么会这样?难道发下的军粮不够吃吗?”

千羽一怔,突然就明白了,眼圈一红,低头看向小三子,这个小傻瓜一定是把属于自己的大部分粮食分给了她。怪不得每次吃饭的时候,千羽只能看到他吃下最后一口,或许那一口饭就是他的全部口粮了。

是她太疏忽了,竟然没有及时发觉。小三子只是一个孩子呀,连续几天饿肚子,难怪会突然晕倒,摔下了悬崖。

小三子还有些迷糊,不住地说:“我十七岁了,我十七岁了,别赶我走!”

沧溪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转向千羽和小三子:“你们两个随我来。”

小三子终于清醒了,他抓紧千羽的手,目光中满是惶恐,他一定闯祸了!可是让小三子惊愕的是,沧溪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地“严刑拷问”,反而亲自端来一盘热腾腾的饭菜递给小三子。

圣殿 第二节(4)

小三子使劲吞咽口水,却不敢接,反而是千羽替他接过饭菜,小三子看着沧溪鼓励的眼神,放心大胆地猛吃起来。他从来没吃得这么饱过!留在­唇­齿之间的饭香,让他想起小时候躺在妈妈的怀抱里闻到的­奶­香,让他再三回味。

沧溪没有多问什么,反而让千羽和小三子做了他的贴身侍从,似乎对千羽的来历没有丝毫怀疑。

千羽却越来越不安,终于忍不住问沧溪:“军中有许多武士,为什么偏偏选我做你的贴身侍卫?”

沧溪微笑:“因为他们没有你的勇气,只有你敢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去。”

千羽歪着头看沧溪,表示不信。

沧溪笑得更是愉快:“好吧,我是觉得你太莽撞了,放在我身边,可以方便我随时看着你。”

千羽还是不信,沧溪很无奈:“那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

千羽想了想:“你先告诉我,这里是不是九焰国,这支军队是不是九焰的军队?”

谁也没想到,那种惊愕的表情会出现在向来淡定从容的沧溪脸上:“不要告诉我,你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九焰国,甚至不知道自己加入了谁的军队?”

千羽肯定地点头:“我就是不确定,才问你的嘛!”

沧溪看了千羽很久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那我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这里是九焰国的大还山,而你眼前的人,九焰沧王,是御封的大将军,也就是西路大军的统帅。”

千羽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终于变了:“难道你们艰苦跋涉,是为了打仗?”

“是。”

“和谁?”

沧溪定定地看着千羽:“泽越。”

天,千羽呻吟了一声,果然如此,想必她与倦夜进入魔界之后,九焰已经和泽越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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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 第三节(1)

倦夜早就说过,延平王妃死于凤王天衣之事已经让两国关系暗流汹涌,之后还君夜又受刑于水牢,惨死于归途,势必再一次引起两国战端,从此以后,东若大陆又将是烽火四起了。

千羽只觉得头疼,倦夜,你到底在哪里呢?快来帮帮我吧。我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人间,又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九焰与泽越的战争,我该怎么办呢?

看着千羽,沧溪露出古怪的笑容:“小羽,你确定不把脸洗一洗吗?”

千羽连忙摇头:“不,不,不用了,我喜欢黑着脸,这样比较—威严。”慌忙溜走了。

大军又走了三天,远远的,便听到澎湃的江水一声一声拍打着江岸,军中立刻响起了欢呼声,竟像是到了家一样。

千羽不明所以地望着辽阔无边的大江,这里既没有桥,也没有船,甚至没有人家,光秃秃的一大片江岸,大军到了这里,前无可进,后无可退,有什么好高兴的?

沧溪命令大军在江边扎营,却把千羽叫了过来:“小羽,带上一点吃的,跟我来。”

曹副将更是吃惊:“王爷,你不会只叫他一个人跟着你去吧?”

沧溪微笑:“不错,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千羽跟着沧溪沿着江岸往上游的方向走,几次想问他去哪里,都忍住了。她发觉自己越来越搞不懂沧溪。

出使泽越的时候,他是温文尔雅的沧溪公子,朝堂之上,不去讨好太子月夕与昭和殿下,反而与无权无势的倦夜攀交,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水牢中,他坦然自若,身陷困境却不见丝毫困顿之意,竟然与身上的一只小虫闲话聊天,自得其乐。

只有还君夜死的时候,千羽看到了沧溪眼中毫无隐藏的悲痛,甚至透过那抹悲怆,看到了一种漫延无际的杀意。果然,他一回到九焰,战争就爆发了。

而现在,他作为大军统帅,依然温文淡定,但千羽却能敏锐地察觉到,现在的沧溪已经不同以往,他的心里,似乎隐藏着太多的情绪,只待时机一到,便会汹涌而出。

“在乱想什么呢?快过来!”

沧溪的声音突然响在千羽的耳边,千羽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到沧溪站在一块巨石前面。

巨石矗立在江边,大得像是一座小山,临江的一面已经被江水冲刷得又平又亮,像是镜子一样。沧溪站在背水的一面,石壁粗糙,布满了嶙峋的条纹,上面稀稀落落地挂着一些细枝藤蔓类的杂草。

沧溪拨开了藤蔓,右手扣向壁面,壁面立刻凹陷下去,缓缓的,一个洞口现了出来,里面幽黑深邃,卷出一阵阵冷风,千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这是……”

沧溪解释:“这个洞口直达江底,能够穿越恒江,到达对岸,也就是泽越国。告诉你,这条路算是我九焰的秘密武器,是秦九卿秦大将军的杰作,他走遍恒江,才找到了这段最窄最浅的江面,并亲自督工,开凿了这条江底隧道。二十五年前,他就是从这里秘密穿越恒江,奇军突袭泽越,将泽越名将燕然围困于土城,大败泽越,燕然也于那一役后,获罪被斩。”

“燕然?”

千羽心里泛起了浓浓的苦涩,原来他竟是败在这条隧道上。不,更确切地说,燕然是败在了命运上,若是没有两国战争,没有受尽诅咒之苦、寻求真爱的优原,没有多情好­色­、无心仕途的赵蓝,没有爱弟情深、滥用职权的赵军侯,燕然都不会死,可是偏偏这些都有了,于是,燕然便成了这一切的牺牲品。

“不过,毕竟这条路已经弃置不用二十五年了,所以在大军进入之前,必须先查看一下有无变化或变故,而且那么久的时间,里面又潮又冷,怕是免不了滋生毒虫什么的。”

隧道又深又长,越往下去,越是­阴­冷,每一步踩下去,都带起满鞋底的污泥。

奇特的是,沧溪额上的珠子一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现出由碎石砌成的顶壁和面墙。壁面虽然不算平整,却非常坚实牢固,当年的秦九卿为了建成隧道想必是费尽心力了。不过可能因为年代久远,许多墙面都生了青苔,有的地方甚至滴下水来。

圣殿 第三节(2)

千羽盯着沧溪额上的白­色­宝珠,自然知道那是倦夜送他的。奇怪的是,这珠子竟然还能当夜明珠用,倦夜的东西果然都很古怪。

沧溪察觉了千羽的视线,神­色­有些黯然:“这颗珠子是泽越的一个朋友送我的,相隔几个月而已,却遥远得像是做梦一样。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千羽没有说话,也不能说话,她比沧溪更想知道现在的倦夜怎么样了?沧溪似乎很是感伤,不再说话,千羽看着他轩然挺拔的背影,竟然也感染到他复杂多变的心绪,心情也变得寥落起来。

道路竟似越走越长,绵延不见尽头,而且到现在为止,俩人都是向下走的,千羽甚至能感觉到头顶的江声咆哮,像是随时能冲破隧道的石墙,淹没整条道路一样。

千羽越来越佩服秦九卿,竟然能从浩荡千里的恒江之下开凿出这样一条石路,实在难以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做的?只要稍有差错,就可能导致江水涌入,前功尽弃了。

湿冷的风在身边回旋,千羽有些瑟缩地抱紧了身体。

沧溪皱眉:“很冷吗?”

千羽苦笑:“你说呢?”

沧溪连忙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千羽身上:“是我疏忽了。”

千羽突然瞪大眼睛,恐惧地盯着沧溪的身后,发出一声惊叫:“沧溪……身后……”

沧溪心里一寒,猛地回头,竟也不由自主地轻呼一声:“天,那是什么?”

似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突然涌现出无数光点,幽幽碧绿,闪闪灭灭,就像是一双双眼睛,贪婪凶猛地盯住了俩人。

沧溪甚至能听到一声声轻喘,像是一群猛兽终于找到了食物,又怕将它惊走,所以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气息。

千羽也感觉到了,所以她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悄悄地靠近沧溪,低声问:“我们怎么办?”

沧溪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身体四周却已经充斥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流,慢慢地荡漾开去,直逼那群“碧眼”。

变化几乎发生在一瞬间,那群碧眼突然不见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冷风依然在回旋,扑到脸上,湿湿的,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千羽惊愕地张大了嘴,怎么可能?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沧溪当然不会这么认为,所以他走了过去,仔细查看着,目光很快就定在了墙壁上。

墙壁上竟然雕刻着一堆零乱的图画,古怪得毫无章法的图纹静静地展示在壁面上,定睛看时,画面却在扭动,给人一种诡异惶惑的感觉。唯一可以看清的是,画面最中央的位置是一只狼,火红的毛­色­,仰首而卧,孤独而高傲。

很突然的,千羽心中泛起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只狼……她与倦夜从黑沙府赶去墨江楼去见月夕的途中,就从云中看到过这只狼的幻影;皇宫之内为了争夺凤王天衣,倦夜、墨雪和自己聚于迷宫出口,那扇门上画的也是这只狼。

那身金红的毛­色­,那双孤独冷酷的眼睛,绝对就是它!

可是,它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沧溪盯着这幅画,想了好久,脸­色­变幻不定,终于,他转向千羽:“我们继续走!”

从这里开始,道路已经向上去了,想必这里已经是隧道的最低点。想不到的是,这一路再也没有遇到阻碍,隧道内竟然没有丝毫受损的地方,除了墙壁长了苔藓,就连一只小虫都没见。

当沧溪打开了门口的石门,俩人终于走出了隧道,外面同样被杂草覆盖着,俩人好不容易才把杂草清理­干­净,已经是繁星满天了。

这里是一处山谷,被密密的丛林掩盖着,不远处就是恒江,翻涌的江水伴着风打林叶的声音,在这夏日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俩人随便找了一块­干­净点的地方坐下,千羽把食物递给沧溪一半:“我们今晚还翻回去吗?”

沧溪点了点头:“是的,兵贵神速,另一路大军还在燕峡与泽越隔江对峙,我们必须尽快穿越恒江,由泽越大军身后突袭,配合九焰水军,两面夹击,泽越必败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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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 第三节(3)

燕峡位于恒江中游,地属九焰,九焰的水军就驻扎在那里,由九焰的凌王东涯统领。

凌王东涯与沧王沧溪都不是九焰国主之子,东涯是当年紫阳王的儿子,紫阳王死时,他才两岁,自小聪敏好学,却因为父亲紫阳王曾经与当今国主重颜争位的缘故,不得重颜欢心,还是丞相还君夜上书推荐,才重新起用,封为凌王,之后得以鼎立朝堂。

沧溪的父亲与九焰国主重颜是同胞兄弟,也是极为儒雅风流的一个人,因为无心权位,极得重颜信任,却是不幸早逝。重颜又一直没有儿子,已经把沧溪视作亲生。只是沧溪­性­情极像父亲,对皇位并无兴趣,才给了东涯扩展势力的机会。

这一次,九焰挥军南下,就是由东涯策划,兵分两路,东涯率领水军据守燕峡,沧溪率军从秘密通道穿越恒江,绕到泽越大军身后,然后两路大军一起发动进攻,给泽越一个措手不及。

千羽瞪着手里的­干­粮,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了,她有些后悔与沧溪同来了。她本想到了泽越就离开沧溪的大军,去找月夕他们。可是她若这时候离开,岂不是辜负了沧溪对自己的信任。另外,若是见到月夕和墨雪,应不应该告诉他们九焰国的动向呢?

烦死了!

小脑袋无力地垂落在膝盖间,千羽呻吟似的轻叫:“为什么要打仗呢?”

沧溪竟然也低下了头:“谁会想打仗呢?可是有些事由不得自己,九焰丞相不能白死,九焰使臣所遭受的屈辱必须讨回来,这就是公平!是泽越不义在先,又怎能怪我九焰无情?”

“可是……”千羽犹豫,“是你们先害死了延平王妃?”

沧溪冷笑:“我们并没有害延平王妃,或许泽越根本是在贼喊捉贼。”

千羽疑惑:“你的意思是……”

沧溪容­色­悲哀:“延平王妃的死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她的死只是一个小小的火引而已,熊熊大火还在后面,这一次战争之后,必将给两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翻天覆地?难道……”

“该来的早晚会来。”沧溪苦笑,“谁让我生在皇家,唉,真想抛却了宝马金鞍,换它一世的闲庭信步,浅斟低唱。”

晃动的叶影投­射­在沧溪的面孔上,映出了几分昏暗、几分迷茫、几分无奈。千羽突然想起了月夕,同样的无奈,同样的悲哀,只不过沧溪懂得在必要时候敛藏心绪,勇于面对,主动出击,月夕却总是处于被动的地位,事情临身,也只是挥挥手,弹开便是,却不管它还会不会再被弹回来。

俩人回途的时候非常顺利,只是在经过那幅壁画的时候,千羽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知为什么,眼神一碰到那只狼,千羽就会心跳加速,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凶顽的强敌。

一直在沧溪心底徘徊不去的是那群“碧眼”,它们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实在诡异难测。

沧溪突然想起大军开拔之前秦九卿的叮嘱:“如果你在隧道中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必介意,只需献上一点祭礼,我会为你准备好的,你只管走你的路。”

莫非那群“碧眼”就是秦九卿提到的奇怪东西,那么所谓的祭礼又是什么呢?

回到军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沧溪与千羽没有休息,马上率领大军启程。

途中,沧溪好奇地问起领路的老兵。当年的土城战役中,这人一直跟随秦九卿身边,这一次才会被秦九卿派来做引路人。大军能在大还岭通行无阻,多亏有这个人在。

老兵听了沧溪的问题,眼中竟闪出几分恐惧、几分古怪,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确实准备好了……只是秦先生吩咐,通过隧道之前,不能透露,还望沧王恕罪。”

沧溪越发感到奇怪,什么祭礼,竟如此神秘?

大军在通过隧道的时候,整个队伍被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在隧道中回响。

因为隧道中的空气稀薄,每隔七人才有一个火把,光线并不充足,所以很多人都是下意识地跟着前面的人走,周围的景象看在眼里,也是一团团模糊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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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 第三节(4)

小三子握紧千羽,手心冒出的汗水沁湿了千羽的手,千羽感觉到来自他心底的恐惧,小声安慰着,我已经走过一回,没什么可怕的。

毫无征兆的,千羽的心急跳起来,几乎在同时,玄天弓化作的指环突然亮了,小三子的面孔竟在瞬间扭曲变形,变得狰狞,竟逐渐幻化为狼面,扑向了千羽。

更快的,一支光箭自动在千羽手中凝形,­射­向狼影,一声凄厉的长嚎,所有的影像在瞬间消散。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小三子惊惶的面孔重新出现在千羽眼前。

刚才的一切竟是幻觉。千羽奇怪地望望周围,依然昏暗模糊,大军也在前进,一切都很正常。

“小三子,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这里这么黑,看什么都是模糊一团,你说的是什么呀?”

千羽摇摇头,一种诡异之至的感觉再一次浮上心头,这条隧道,绝对不简单。

终于,大军在天黑之前走出了隧道,可是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却出了问题,竟然有三十六个人不见踪影。这么多人失踪,竟然没有任何人察觉,直到走出隧道,一些队里才发觉少了人,而且失踪的还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许多人亲眼见到他们和自己一起走入隧道,可是却没见出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沧溪立即转回隧道,“我进去找他们。”

谁想,领路的老兵竟拦在了沧溪身前:“王爷,不必了,你找不到他们的。”

“你说什么?”沧溪震惊地看着老兵,隐隐感到不妙,难道……

老兵点了点头:“王爷,或许你已经猜到了,六六之数,便是祭礼。”

沧溪一把抓住了老兵的衣领:“你再说一遍!这可是整整三十六条人命呀,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兵目中现出恐惧:“它们是一群妖怪……秦先生在与妖怪做交易。”

沧溪又惊又怒:“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否则我绝对不会……”

“所以,秦先生才会吩咐我,不许告诉你,否则你一定会放弃这条路。可是,为了赢得战争,这条路必须走。”

“你……”沧溪气极,可是面对老兵坦然无畏的目光,他满腔的怒火却又无法发泄。一把甩开老兵,沧溪颓然自语,“其实我早该想到,这样的一条路,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他猛地转头,盯着幽黑不见底的隧道:“我不会再回来,我一定要打败泽越,堂堂正正地穿越恒江,回到九焰。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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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礼 第一节(1)

倦夜在圣殿的秘道里初见千羽的一刹那,虽然震惊得无以复加,却马上意识到情形的诡异,细心观察着千羽与那男人的一举一动。

很突然地,千羽恐惧地瞪着那扇门,发出一声惊叫:“沧溪……身后……”

男人转过头来,清俊的面孔,眉心一颗白珠闪闪发光,倦夜又是一惊,那人竟是沧溪。

所有的黑袍人都在这时抬起了头,盯着门内的千羽和沧溪,由于太过渴望,竟发出了贪婪的喘息声。

“我们怎么办?”千羽靠近了沧溪。

为首的黑袍人突然收回了双手,白雾飞回方池,秘道与门逐渐关闭,千羽和沧溪也随之消失,只有金狼的雕像挺立如昔。

黑袍人们失望地叹息,其中一人问为首的黑袍人:“圣使,为什么……”

圣使冷声说:“我们约定的是六六之数,明白吗?我不能因贪小利而失大益。”

说完便盘坐原地,不再说话。

其他黑袍人似乎明白了,也学他盘坐在地,一动不动。

大殿里安静得吓人,倦夜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坐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齐聚殿内,目的一定不简单,似乎还和千羽有关,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让倦夜不明白的是,千羽怎么会和沧溪在一起,又怎么会双双出现在秘道内?不管怎样,看到千羽安然无恙,倦夜一直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时间在静寂中流逝,感觉竟似过去了一天一夜,倦夜都开始佩服这些人的耐­性­,竟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甚至没有任何细小的动作,若非倦夜曾看到这些人动过,怕是会以为他们根本没有生命。

幸好倦夜的耐­性­出奇的好,他半眯起眼睛,似睡非睡,心神逐渐陷入一种极度空寂的境界中,但外界的一切变化又尽在掌握。这种状态下的倦夜,早已没了时间的概念,也丝毫感觉不到疲惫。

毫无征兆的,倦夜的眼睛睁开了。

就在这时,圣使突然站起身,他的手又一次动了起来,高举过头,向着高处的金狼雕像虔诚地祈祷:“尊贵的狼主,感谢您给了我们土地,让我们世代繁衍生息;感谢您给了我们食水,让我们劳动运作;感谢您让大河奔流,让万物生长,我们将永远匍匐在您的脚下,享受着您带给我们的福泽,为您劳动,做您永远的奴隶!”

白雾再一次从池中弥漫而上,环绕着金狼雕像,门与秘道也再一次出现,淡淡的金光中,一切都清晰起来。

整齐有序的步伐缓缓传来,竟是一些身着士兵服饰的人,他们接二连三地从秘道内走过。有的人还高举着火把,这让倦夜明白秘道内部一定非常黑暗,只是在倦夜看来却是清晰无比。

那些黑袍人依然跪在地上,却一齐抬起了头,紧盯着这一队人,圣使做了一个怪异的手势:“感谢狼主的赐予!”然后垂下双手,交叉于腹部,安然不动。

圣使垂落的双手爆出金光,旋转出一个光圈,罩向秘道,光圈落到一个年轻健壮的男人身上,那人立即转过了身,目光呆滞地穿过了那扇门,走进了方池。

方池中泛出蓝光,蓝光围着男人旋转,最后竟在男人身外凝结成蓝­色­的冰块儿,陷进方池,渐渐消失。

圣使手中的金光不断涌出,罩向秘道内的男人,挑选的全是一些年轻力壮之人,凡是被金光罩住的男人,无一例外地转身走过那扇门,走下方池,然后消失。更奇怪的是,秘道内的军队照常行进,竟没人察觉到队伍里少了人。

倦夜心里一紧,因为沧溪出现了,圣使手中的光圈奇准无比地打向沧溪,沧溪额心的白珠骤然亮了起来,放­射­出一团白光裹住了金光,两团光芒迅速纠缠在一起,很快地,金光便被白光完全吞噬。

圣使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幸好有黑袍掩盖了这些变化。其他黑袍人惊异地抬起头,看看沧溪,再看看圣使,似乎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沧溪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逃过一劫,继续向前走,很快就随着队伍消失在秘道深处。

祭礼 第一节(2)

倦夜的心又一次高悬起来,沧溪既然出现,那么千羽呢?

倦夜更加专心致志起来,不肯漏过秘道内的丝毫变化,果然,没过多久,千羽的身影出现了,手里还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所有黑袍人的目光都聚向了圣使,那是一双双泛着幽绿光泽的狼眼,带着渴望与贪婪,还有期待。

圣使的双手再一次抬起,垂落,旋转出更为耀眼的金光,因为旋转速度过快,竟带起了“波波”之声,陡然­射­出,就像一道金­色­的响雷劈向了千羽。

倦夜的眼睛突然亮了,凝聚成两个光点,一闪而逝,同时间,千羽手指上的玄天弓陡然张开,一支光箭自弦上弹出,穿透了金光,­射­向圣使。

圣使的黑袍飘飞起来,大团的金光扩展,卷住了光箭,光箭左冲右突,终于突破光圈,折向距离最近的黑袍人,穿身而过。

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袍人摔向地面,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有动静了。圣使不动声­色­地一摆手,另外两个黑袍人立即上前抬起他,毫无怜惜地将他丢进了方池。

秘道内,小孩子正摇晃着发呆的千羽:“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千羽神­色­更加怪异,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三子,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这里这么黑,看什么都是模糊一团,你说的是什么呀?”

圣使盯着千羽手指上玄天弓幻化的指环,身上的黑袍终于静止了下来,过了好久,他才若有所思:“竟是玄天宝弓,怎么可能呢?”

千羽和小三子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大殿里重新陷入了静寂。

过了一会儿,圣使发出了冷笑:“算他们运气,还有几个?”

圣使身后的黑袍人恭声说:“还差十二个。”

“好,我们继续!”

当第三十六个人走进方池之后,圣使终于收了手势,高呼一声,跪拜于地:“感谢狼主的赐予,我们将永远与您同在。”

殿内的黑袍人同声高呼:“我们永远与您同在!”

然后就是磕头,站起,倦夜却直接站了起来。

圣使猛地转过身,带起风声涌动,宽大的黑袍飞扬起来。

几乎同时,倦夜身上的黑袍也被一股突来的力量掀飞,现出了真正的面目。

倦夜并不慌乱,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圣使凝视倦夜的目光逐渐发生了变化,原有的森冷无情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带着掠夺与占有的炽热。终于,他说话了,只有四个字:“你,跟我来。”

富丽华美的殿堂更像是女人的居室,白玉牙床,|­乳­黄|­色­的垂地纱帐,绣着百花的被褥,倦夜不由疑惑地看了看圣使,不明白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还镶着一面巨大的铜镜,椭圆形,边缘有­精­美的镂空花纹,恰到好处地嵌着十二颗灿亮的珍珠,莹白的光芒闪烁在镜面上,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圣使走向了铜镜,倦夜目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会是想在这个时候梳妆打扮吧?

可是圣使的脚步并没有停在铜镜前,而是继续走向镜子,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就这样走进了那面铜镜,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铜镜里的圣使转回身,面向倦夜,突然扯下了身上的黑袍,一头金红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开来,几近透明的黄|­色­纱衣裹在娇媚玲珑的身体上,每一处肌肤都在诉说着魅惑。她的皮肤是一种罕见的白­色­,如同象牙的颜­色­,眉骨很高,衬得那双碧­色­的眼更显深邃。

这个圣使,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倦夜淡淡笑了,那一笑,万般风华。

圣使也在笑:“我的名字叫阿挪,你呢?”

“倦夜。”

阿挪沉默了一下:“倦夜?你有名字,你果然不是奴人。”

倦夜微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奴人?”

“可是……”阿挪紧盯着倦夜,“你是人类,并非狼族之人,对吗?”

祭礼 第一节(3)

倦夜明白了她的意思,圣使果然非同一般,竟一眼看出自己不属于狼族。狼国的人类不是奴人就是食人,却都没有名字,所以他这个有名字的人就显得异常怪异了。她先问名字,竟是另有目的,让他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

倦夜不在乎地耸耸肩:“什么事情都有例外的,不是吗?”

“哦,你就是那个例外吗?”

阿挪从铜镜中走出,金红­色­的长发摇曳在地,她走到倦夜身前,俩人距离很近,近得可以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阿挪轻轻地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温柔地从倦夜的额头缓缓滑下,直到他的­唇­,留恋不去。

倦夜的眉又忍不住皱了起来,退后一步,拉开俩人的距离。

谁想,阿挪竟然又逼近一步,手指依然贴住倦夜的­唇­。

于是,倦夜再退后,阿挪再逼近。

倦夜无奈:“你的游戏让我感觉很无聊。”

阿挪笑了,她笑的时候眼睛弯了起来,像月牙一样,于是,少了几分妩媚,却多了几分纯真:“原来人类竟可以像你这么迷人的,我从来都不知道。无论是你的眼睛,还是你的鼻子,还有这嘴­唇­、这头发……”她说到哪里,手指就游走到哪里,嘴里逸出一声声惊叹,“怎么可以这么迷人?到底是怎样的方法才能培育出像你这么完美的人?”

“培育?”倦夜捕捉到她话中一个奇怪的词。

阿挪心醉神迷地看着倦夜:“对呀,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成功,为什么我不知道呢?”

倦夜拨开了阿挪的手,阿挪惊愕地看着他:“你……竟然敢反抗我?”

倦夜哭笑不得:“难道我得任由你轻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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