翛然残叶(一)
自序
一种矛盾的心理,啮噬着我。我很难受。总认为是我自己让我难受,所谓的“罪有应得”。我也不想过分责怪自己,但总得找一个人承担罪责吧?祸生有胎耶!但找谁呢?找谁都有悖我的原则。于是,我想放过自己,可我又不原谅自己。
我想,再多的笔墨都不能直接描绘出那种心理吧!最厉害的人,也只能旁敲侧击,以行为、语言等来表现出那种心理。从此处略可以看出,写作并非易事,需要注意的委实很多。
如今的作品,鄙人认为,糟粕大多。故事情节有哗众取宠的嫌疑,文笔幼嫩。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可以说是个人性格使然,追求独特。这样,我也只能喟叹自己欣赏水平不随时代脉搏起伏,不能怨天尤人了。但这些之外,还有一点我看不过眼,情感匮乏、思维浅陋。故事情节不好,可以到处去收集素材。文笔不好,可以多翻翻字典看看书。而情感与思维,是极其抽象的东西。在这个滥情的时代,在这个想得到就能做得到的时代,一切又该作何解释?
其实,我一直相信一点,高手隐匿于我们所有人之间。或许不是你,不是我,但他就是存在。没有显露出来并不代表没有,我老师告诉我的。
现在轮到我推销自己的作品了。唉!糟了,墨不多了,怎么办呢?那就请读者自己看下去吧!无论我推销得多么精彩,都敌不过你们看得起劲时的一句发自肺腑的赞叹。就此歇笔,不耽误大家时间了。
世界的确美,半掩着脸,并非掩盖她丑陋的一面。而是世界本就神秘,若少了这神秘,也就少了美。许多人仰慕她的美而来,仿佛这一生就是为一睹芳容而生。这其中不乏欣赏者与征服者。欣赏者让她脸上泛起哲学的红晕,显得更美。征服者的追求让世界改变,逐渐成熟,却显得庸俗!
本来对于这世间的是非好坏谁都会无言。因它们之间是相对的,不可能独立而生,就像世上没有绝对的美,绝对的丑。有的只是相对而言,或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认知。所以自负的人敢于不屑别人。他们认为,自己的做法相对而言比别人好。其实,只要你想比别人做得好,而且善于比较,在自己心中就永远不会比别人差!有天生傲骨的人,那怕失魂落魄,最多不过问自己一声:真的比别人差吗?然后自己摇摇头,苦笑一声,继续前行便是这个道理。
世上有太多的事互相矛盾。依恋和厌恶同时并存,并不稀罕。它们不会相互抵消,等于零,然后心中没半点感觉。正如在战场上矛和盾不可能同时消失,剩下孤零零的战士,赤拳杀敌!既然有人造出了矛和盾,那么这世上就产生了矛盾。矛盾存在的好坏是难以评论的。犹如它们可能是同伴,也可能是敌人。这便产生了一种错觉,纠缠不清,仿佛前世的约定。
人终究不知道为什么这世上有自己,只是找了许多活下去的理由给自己。活着就是好的。确实如此,无可辩驳!
溪流有源头,人有出生,时间是否有开端呢?是否是时时刻刻都有新的时间诞生?但生命的开端来得突然,也不知其怎样发展。发展是一个过程,消耗了时间的生命。人出生了,随时可能不明不白地死去,死得悲哀、遗憾。遗憾还未懂得生命的真谛。于是时间珍贵了,贵比生命。可是,怎样款待时间这位贵客,才能让它满意,难以知晓。
(一)
一个晚上,月亮被劈得像镰刀,挂在树梢。大地上黑得清澈、透明,不时传来风吹的声音。
一间土屋,屋顶铺以稻草。在风中摇晃,似倒不倒。一个青年男子在屋里来回走动,褶皱上眉梢。忽听到一声大哭,接生婆大喜道:“生了,生了,男孩!”男子听了,站住,透过门窗,望着残月,口吟:“月残日得子,好啊!那就取名为叶残!”
树叶绿了又黄,黄了便落。每一片叶子都极其平常,在这平常中包含着极大的不凡。它们经历过风雨,它们有它们存活的意义。每一片树叶的一生都能写成一个感人的故事。可是啊,又有多少人会在树下仔细聆听呢?大多数人注意到的不过是群星争辉,日月变迁。一片叶,太渺小,渺小得可以忽略。自己的生活,自己才是主角。哪怕太阳有耀眼的光芒,只要闭着眼,依旧看不见,他们怎么会观注一片叶?
青年男子的岳父岳母听说了孩子的名字,直摇头,说道:“不吉,‘残’多么不吉的字眼,这不是咒人残废嘛?”但是男子坚决不肯改,岳父岳母一时之间也没想出好的名字,这事就搁下了,再后来就定下了。
叶残两岁的时候,他的父母便把他抛给了他的外公外婆出去打工了。那年头,不出去打工,便有吃不饱穿不暖的危险,更别谈上学读书。要想有出头之日,只有外出打工。打工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打工的目的是不再打工,简简单单却难以实现。留在村里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老人种田,孩子上学。
外公外婆待残甚好,这“好”字的含义就是吃饱穿暖。农村里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大的奢望。家家如此,人人这样地生活。对于孩子,农人们总是认为,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就并不亏待他们。或是把儿子带大,然后送出去打工;或是把女儿带大,再把她嫁出去,就已经尽了他们的义务。关于以后,只要儿女有点孝心,寄点儿钱就够了,不奢求,如此了结一生。他们也有追求,对大富大贵一样地向往。可是,他们觉得那只是一个梦,没有寻求的必要。反而,受苦受穷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在上学以前,残脑子里似乎什么也没想过。他不会想,也不用想,只是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觉得好奇,然后再慢慢地把好奇吃掉。村子里有很多和他同龄的孩子,他会和那些孩子一起到竹林里去玩游戏。游戏很简单,是模仿现实中的人们。用树叶当作钱,有泥土做成各种形状,当作房子、电视机、电话等。有小孩装作大老板,有小孩装作农人,这样组成一个小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没有战争没有危机,钱用光了再到树上去摘一把,别人没钱了,把自己的分一部份给他。
有时候,他跟着外公。外公出去给别人犁田,他就在田边玩泥巴。牛在田中来回走动,拖着犁头,后面还跟着外公,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动。清澈的水在牛的蹄下颤抖,逐渐变浑。外公挥舞着鞭子,嘴里大吼着“驾”,见着牛吃草而不走动时,便是一鞭子打到牛ρi股上。残想,倘若自己不听话,外公会一鞭子打在自己的ρi股上吗?一阵风吹来,草随风起伏。草一定很感激外公。
田犁完了,请外公的那家来了人,让外公和残去吃午饭。外公叫道:“残儿,走,咱们吃饭去了!哎,你手怎么那么脏呀?快,把手洗干净。”残很乖地洗了手,然后跑过去拉住外公的手。外公的手上长满了厚厚的老茧,碰着有些痛。尽管如此,残还是愿意拉住外公的手。
“那头水牛为什么那么那么大,我却这么这么小?”
“那是因为你太挑食,不喜欢吃菜!”
“牛还是不吃菜,它只吃草!”
“草也是菜,是野菜,懂么?不然牛怎么会长这么高,这么大。所以呀,你也要多吃菜,看你瘦得……没力气以后怎么干农呀?”
“哦!”残渴望着长高长大,有很大很大的力气,无人能及,多好啊!可是吃菜,那些菜很难吃很难吃的,残吃不下。难道自己永远都这么小吗?永远都长不大吗?残呜咽起来了。
外公见了,不知怎么一回事,便问道:“怎么的,怎么哭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不哭不哭。”
“外公,你不是说要吃菜才能长高长大吗?可是我不喜欢吃嘛,不喜欢吃嘛!那是不是我就永远都长不大了。我不要,不要嘛!”
“傻孩子,怎么会呢?好了好了,别哭了。就算是我骗你好不好。好了,别哭了!”外公努力哄他,他也就止住了哭声。野花肆无忌惮地开着,小鸟无拘无束地飞着。
不多时,面前出现了一平常农人家。这里离外公家较远,残从未来过。越陌生的地方越能引起好奇心的开放,但也带有一丝丝不安。到了屋里,因是生人,残不敢随意走动,紧跟着外公。屋中的女主人叫残,让他到厨房去。
“小孩,来吧!我给你煮了好东西。很好吃的,快来,快来!”残不肯。
“去吧!不要怕,去吧!”外公让他去,他也就去了。厨房里,充满了猪食的气味。女主人用勺子从煮得正沸的猪食中舀出一个鸡蛋,放在冷水里。过了一会儿,拿出来放到残的手里。
“吃吧,很好吃的!”女主人微笑着对残说。残这才抬头望了一下女主人,一张极其普通的农村妇女的脸。
残剥了壳,把蛋清吃了,蛋黄留在手里给外公吃。
“外公,蛋黄你吃,我不喜欢吃!”
“别这么挑食,吃了吧!很好吃的。”
“不,我不吃,你吃了嘛,你吃了嘛!”
“好,好!”外公接过一口吃了。
男主人看着,对外公说:“你这外孙定是富贵命,连这么好吃的蛋黄都不吃。你老有福了,你老有福了!”
“哪里,哪里?若是如此便好,我就不用再过这苦日子了在以后。哎!我苦了一辈子,自己没能耐过不上好日子,只有盼后人了。想我以前读书成绩那么好,家里穷,没钱,读不起,就退了学在家务农。十二岁,我就开始学犁田。那时,牛拉着我满田跑,还差点把我踩死。那真是一个字,惨!后来,我当上了木匠,才好过一点。”
“我还不是?苦了一辈子,看样子还得苦下去。人啊,真奇怪,为什么有的人一辈子大福大贵,有的人却穷苦一生呢?想不通,真的想不通。难道真的有定数?”
正说着,菜已上桌,满满一桌。男主人停了话,过了一会儿又叫道:“老哥,饭已做好了,咱们边吃边谈。”
“好,好!”外公连声答应。男主人叫上残,让他也来一起吃。残上桌看了看,没什么他喜欢的,便下来了。
“这饭菜还合胃口吧?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又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对不住了!”
“哪里,哪里。这饭菜十分爽口,弟妹的手艺真不差!想我也是从小便开始煮饭的,但手艺还是不行!”
“哎,不能这样说。她们毕竟是女人,女人天生就是洗衣做饭的料。她们都做不好,那岂不是要让我们这些大男人做!”
“老弟说得极是,来,我敬你一杯!”
(二)
当残五六岁的时候,他父母回来住了一段时间。目的是把低矮破旧的房屋好生修葺一番,也顺便看看自己的孩子,多年不见,怪想念。
村中的人们财富的比较通常是通过房子。房子的高大、美观,不仅是财富的象征,也上升为了地位的标志。许多人,外出打工,回来后的第一要务就是修整房子。房子一修整好,钱也就快用光了,又得出去打工挣钱,只能留下漂亮的房子独守家乡。他们本以为把钱换成众人的羡慕是最正确的做法。但没料到房子容颜易衰,待到房老柱黄时,从前的洋气变成今日的落伍。用那么多钱换来赞誉一瞬,悔不当初。
房子修好后,残的父母又外出了。其实残并不留恋,只是心中有稍许怪怪的感觉。时间把心中的感觉漂白,剩下的只是清澈透明的水。
七岁,残开始上学了。
父母临走前,父亲对残说了一番话。他说:“残儿啊,我们将要走了,我们舍不得你呀!你以后上学时要努力,要多学知识。这世上没有什么可怕,最可怕的是没有知识,从而变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内涵的人。倘若那样,同死人有什么两样?岂不是妄来世间一趟?学到了知识,至少你就能养活你自己,我们不可能养你一辈子,可能我们还要你养我们的下半辈子。我不需要你有什么大出息,平常平安就好。如果你有大抱负大理想,全得靠你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外公对残说:“你看公社那个张书记,现在多么好啊!工资又高,又有那么多人巴结他,请他办事,塞钱给他。为什么这样?就是因为他努力学习,成绩好,才有今天这地步。你呀,也要努力学习,长大了像他一样,多好啊!”
所谓学校不过是一破旧祠堂。祠堂前有一巨大榆树,遮天蔽日。祠堂全由木制,尽显古老。中有露天石坝,坝四周栽以树木。再上几步阶梯,壁上的《毛泽东语录》依稀可见。
祠堂后有一片竹林,竹林紧挨着一房屋。残听同学说,这是一鬼屋。传说这鬼屋的主人是以前一地主。很久以前,那时兴斗地主。地主斗不赢众多的村民,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上吊自杀了。还有许多不信邪的人陆续进屋住,也都上吊死了。据村民讲,地主曾经立下了诅咒,凡是碰了他的东西的人都得死,他的财产永远是他自己的。
残问讲这个故事的同学:“你碰过这房子吗?”答:“当然没有了,凡是碰过的都会上吊自杀!”
“自杀?你自己不杀自己不就没事了?”
“这不行,自己必须杀死自己!”
“为什么?”
“我不知道,反正就应该这样。上吊自杀的人就会化作厉鬼,很可怕很可怕的。”
“那你说地主变那个吊死鬼打不打得赢后面那几个?”
“我不知道,估计他们不会打架。因为他们都是害人的鬼,只喜欢害人,不会害鬼。”
“为什么他们都是害人的鬼而不是救人的鬼呢?”
“反正就应该这样!”
残上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天,他很早就去了学校。背着一个空书包,却是满载希望。没有经历百年的沧桑,没有壮志难酬的凄凉,只是欢快地上学,什么都不想,也不用想。
相遇是缘,不识也是缘。相遇,就可能有数不尽的牵连;不识,就不会有愁有怨。
一个戴帽子的小男孩闯进了教室,在桌子上乱踩,最后弄得教室一片狼藉。残很看不过,不幸的是,不久后他和那个“帽子”周成成了同桌。
下课后,同学们各玩各的。周成躺在地上,让别的同学压在他身上,目的是证明自己多么勇猛,有当统治者的才能。许多同学真把他当作了大哥,竟听他的话。残见那么多同学都照做了,自己不那么做就跟不上潮流,不就落后了吗,落后可要挨打!于是,残冲过去一下扑了上去。
“是谁?谁?把我压痛了!”周成吼了起来,同学们纷纷爬了起来。
“是他,是他!”所有的同学都用手指着残。
“你不想活了是吧?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周成!”
“不,我现在不是周成,我是这里的老大!”说完他气冲冲地走到残面前推了残一把,残直后退。然后周成变魔术似的从裤子里抽出一根木棍,想要打残一顿,幸好被赶来的老师制止了。
“干什么呀?吃多了是不?想要造反了不成?才上学几天,你们就开始学打架了!”这句话残听明白了,意思是以后在学校里能学到打架,急什么呀?果真如此,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
周成经过残身旁的时候,指了他一下,说了声“走着瞧”便进了教室。残以为这声“走着瞧”是让他走路时要看着地,小心一点儿。毕竟地上坑坑洼洼的不好走。周成还不错。
(三)
十一将至,又逢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