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漏转。五更天时分夜气清明,万籁俱寂。寥落城郊的几户人家于睡梦中依稀听见有人快马挥鞭、扬尘而去。
一连几天的马不停蹄,最终因为一场雨而放缓了脚步。席羽林在破败的驿馆里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人影,也没有找到食物。走到馆门,看到眼前的女子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着滂沱大雨,斜风狂刮,把女子的衣服打湿了一片。他剑眉紧皱,低声唤道:“高月,到里边歇息吧。”
她温驯地走进去,神情木然,一言不发。
席羽林紧抿着嘴唇看着这个几天来没有说上几句话的人。他本来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高云代嫁……但,高云的性情他是了解的,正如他也很了解高月一样。了解到……甚至能从她们的背影中认出谁是谁。
“你的头发,会说话。”那年,他看着她飘然似水的乌丝说道。
“大白天吓唬人!你的头发才会说话!”高月抢白道。
他表情尴尬的微微一笑,静静地看着那个才十岁的小女孩,没有再说什么。
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看到那双年仅七岁的姐妹。她们垂髫总发,言笑晏晏,童声童气地邀请他去后苑斗草。那个时期,时间似乎一下子变得缓慢而富有生气起来。
熟悉之后才发现,那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性情却迥然不同。一个静如处子,一个动若脱兔。高云象个标准的名门闺秀,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无一不精,总是静静地待在书房里翻阅书卷或在梅林里温婉作画。高月则成天跑过来怂恿他去捉弄高云、戏弄驴马、拜府内蓄养的优伶为师,变着法子逗弄池鱼飞鸟或一个人跑到后苑的芦苇丛里睡上半天,让府内上下担心不已。
早年的颠沛流离和至亲的辞世殉难,在如诗如画的恬静岁月里恍如隔世般一一远去了。他深知那一切永远不会真正地消失,会在一场噩梦里让你再次发现如影随形。
终于,十六岁那年,他决定踏上父亲所走过的路,去完成父亲的遗愿。
但一切又比想象中更让人目不忍睹:烽火连天,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身首异处的尸身,血肉模糊的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叫和呻吟,仿佛是鬼门关里凄绝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