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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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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赶到楼下,一辆黑­色­GMC的SUV已经等在酒店门前。沈兵刚刚替他拉来车门,相同的方向又传来一声巨响。沈兵几乎下意识地护住周正的身体,怎么知道一向谨慎防犯的周正却全不顾忌,一把拉沈兵上了车,催司机开车。大街上都是懵懂的人群,伴随着第二声爆炸传来一阵­骚­动。没有人知道发生了具体发生了什么,都在驻足观望。纽约本来就一团糟的交通此刻更是寸步难行,周正在停停走走的车里,已是如坐针毡。

“别那么慌,正哥,出事的是北楼,蒋捷公司不是在南楼吗?”

沈兵明知无用,还是试着安慰。

“那刚才的一声呢?你确定也是北楼吗?”

周正觉得一团烈火正在身体里燃烧,每一根神经都在高温中将要溶化,再不能思考。朝前看去,马路上挤满车子,自己的车如同汪洋中的一条船,根本没有移动的可能。他转身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朝着混乱的方向狂奔过去。

越是接近出事的街区,越多的人在往外逃。什么样的人都有,商人,乞丐,女人,小孩,老人,形形­色­­色­的人群,在拼命地逃似地飞奔,整个曼哈顿上空都给滚滚黑烟遮避,好象暴风雨来临前的无比黑暗的­阴­霾。到处是尖叫和惊呼,孩子的哭泣,包围一样的警笛鸣叫,高空中不时传来连续不断的小型爆炸的声音。周正逆着人流而上,有人拉住他,用英文说:

“不能过去!飞机撞上世贸了!很危险!”

周正第一次感到错乱疯狂到不能控制,训练有素的任何情况下都能运作的头脑,在这一刻彻底焚悔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不能想,连沈兵什么什候赶到自己身边都没留意。

“正哥,前边警察封路,整个区都戒严了!你过不去的!”

周正没有停,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蒋捷,你他妈的给我活着!伤了残了都没关系,只要你活着。

离世贸还有两条街,几辆警车拦在路上,戒严栏杆架起来。无数的消防车排满街道,还有人在陆续疏散出来,周正的眼睛盯着跑过来的人,心里微弱的声音:下一个,下一个可能就是蒋捷了。没有,人越来越少,没有蒋捷。周正心急地抬头,情侣一样紧密并肩耸立的双子星塔,红­色­的火焰包裹着浓厚的黑烟,象是出笼的猛兽,在半空放肆地燃烧,空气中是难闻的焦糊的味道,刺激得周正的双眼火辣辣地疼起来。逃不出来的人聚集在无数窗口,挥动双臂向地面的人求救,绝望的开始从七十楼的高空跳下,纷纷地,雨点一样地坠落,看惯了生死的周正,还是为生命在这一刻的贱如草芥动容。这样的时刻,因果对错都不重要,蒋捷,我只想你能平安归来,别出事,蒋捷,求你。

“只要有人逃出来,蒋捷就一定没事,不到最后时刻,他不会放弃求生的机会,你要相信他。”

“要是到了最后时刻,却没有人去救他呢?他要是没有选择了呢?”

想到蒋捷也许陷在高层的火海之中,可能被忽略。这样的事故,电梯都已经关了,通过紧急通道疏散人群要逐层疏散,消防员能比火舌和爆炸更早地接触到蒋捷吗?浓烟可能已经让他昏迷,他根本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他也许给什么坠落物压住身体,脱不开身这种时候,人想到的都是最坏的结果。周正忽然象是给什么击中,一提身就翻过栏杆,冲着大楼飞跑过去,快得象是一头豹子,错愕的警察竟没人能拦的住他。沈兵匆忙赶上去,如果不是连续阻挡的警察,他根本就不可能追上这样的周正。他合身扑上去,将周正压倒在地上,大声喊:

“正哥!你清醒一下!现在进去就是送死,蒋捷说不定已经逃出来了!”

“他逃出来会给我电话!你他妈的不用骗我,他根本没逃出来!他在里面,没人救他!”

“他自己会救自己的!蒋捷不是那种坐着等死的人!”

“他要是受伤救不了自己呢?”

沈兵没有说话,这种可能­性­太高了。

“我不能让蒋捷等死,我不靠别人,只靠自己。你放手!别逼我动手!”

沈兵没有动,“我不会让你”

话还没说完,周正一只拳头已经招乎上来,他闪头躲了一下,还是给扫到脸颊,觉得颧骨都要给击碎。他全力对付周正,一边闪着他的进攻,一边艰难地绊着他。就在两个人扭打成一团的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整个曼哈顿筛动不停,如同被海哮吞没,不远处本来傲然高耸的大楼正急速倒塌下来,烟尘瞬间象海浪一样向周围的空间蔓延,那正是蒋捷公司所在的,双子星塔的南楼。

周正的身子僵硬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巨大的一堆瓦砾,不能相信那阳光下闪亮的美丽建筑,还有里面那么多的生命,都在瞬间,短短的一瞬,成了灰成了尘,成了阔别了世界的一片废墟。周正感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也在塌陷,渺茫的希望,在一片残壁残垣中,灰飞烟灭。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游艇上被蒋捷戏称的“情人塔”就这么,没了?

“北楼好象高一些,象你。我是那个小的,站在你旁边。你看那么多大楼,就属我离你最近啦!”

“废话,那是人设计的嘛!盖的时候就在一起。”

“所以说是天生一对啊!”

他脸上狡黠的微笑,月光下亮如星辰的眼眸,明明还在,还在自己的心里啊!南塔却没了,他的蒋捷,也没了。周正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左胸括散开,好象是带着腐蚀­性­的毒药,四肢百骸都在不可救药地疼起来。他慢慢地蹲下身,双手捂上满布灰尘的脸,喉咙里压抑的悲鸣。

“蒋捷,蒋捷,你怎么能,这样?”

时间凝固,世界在一瞬间白头。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给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周正以为是沈兵,却给接下来的天籁一样美好的声音,震摄住:

“周正。”

他缓缓抬头,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头发乱成一团,脸上也沾满尘土,尖尖的下巴,小小的脸,永远亮晶晶的眼睛周正的手急待确认地摸上他的脸庞,带着男­性­的汗水的,温温的皮肤,他活着,他还活着!

“蒋,捷?哈!”抱着他站起身,紧紧地,活着,他还好地活着,周正的身心给从天而降的狂喜冲得几近疯狂,原来从地狱到天堂,只有一步之遥。

蒋捷感到自己的身体给周正大力地箍在胸前,渐渐呼吸都困难。可是他没有打断周正,反倒合手抱着他。真好,活着的感觉真好,这种要把彼此揉进身体的拥抱真好,这种不能呼吸的疼痛真好,证明重逢和欣喜都是真实的。这个貌似强悍的男人,为什么每根神经每条肌­肉­都在颤抖不停?为什么呼吸和心跳都那么释然?为什么埋在自己肩头的脸上是潮湿的?就这么抱着吧!蒋捷想,一旦分开,他大概又要骂人了。果然,

“你逃出来怎么不跟我联系?你他妈成心吓我是不是?”周正放开蒋捷,眼睛贪婪地凝视失而复得的情人。

“我的手机掉在办公室了,出来就想找电话,可是人太多了,都很乱。我跑回酒店,你不在。我在那里打你手机,信号连不上。就又跑回来追你了。我也怕,”蒋捷的脸短暂地红了一下,“我怕你什么不顾就冲进去了!”

“妈的,什么破手机,关键时刻用不上。”周正捧着蒋捷的脸,迫不急待地亲下去,蒋捷毫无顾忌地回应,索取,还在一起,天啊,他和周正,还在一起。

“Iwannafuckyou。”周正说。

“metoo。”

世贸北楼在两人的身后,轰轰烈烈地塌下来,天地之间,只剩一片烟尘,茫茫的,没有明天。

坚尼斯街648号是座三层红砖的小楼,隐藏在唐人街繁华街市的一条小巷里,象是迷失在深海中的一滴水。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在电视前等待答案,天上时而飞过巡逻的直升机。站在门前昏暗的灯光里,周正把蒋捷的手攥在自己的手掌中,轻轻地握了一下。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见了周正点头问好,侧身让周正和蒋捷走进屋,沈兵没跟进来,在门外和几个保镳说话。典型的城市房间的设计,和蒋捷父母家有些象。进门就是起居室,楼梯在一边。周正没有停,拉着蒋捷走上楼。二楼是两间卧室和一个会客室,三楼有些象阁楼,分三间小小的卧室。

“这是我们三个小天地。”周正说着推开中间的小门,拉着蒋捷走了进去。

一张木头床,一张小桌子靠窗放着。屋顶因为阁楼的关系,是尖尖的,吊着一只陈旧的风扇。

“我在这里住了五年。”

蒋捷坐在周正的身边,四面打量,明显有人在收拾,虽然东西都很旧,却­干­净得一尘不染。周正站在床上,伸手在天棚的一处隐避处摸了半天,脸上笑了,

“嘿,还在。”

那是一把木头手枪,上面刻着很幼稚的字:“周正。”

蒋捷接在手里,只有自己半个手掌那么大,棱角都磨没了,当年一定是让人爱不释手的玩具。

“自己做的?”蒋捷抬头看着周正,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睛。

“我父亲给我的。”周正顺着手枪的缝捭开,里面是空的,夹着一张相片。黑白的,上面一家五口,蒋捷仔细看着,上面唯一一个男孩长得也不象周正。

“全家福。找不到我吧?”周正指了指照片上母亲的肚子,“我还没出生呢!这个是我父亲,我和他是不是很象?”

“嗯,”蒋捷点点头,太象了,如果不是因为照片上的男人四五十岁的模样,会以为那个板着脸穿着军装的男人,就是周正呢!“这个是你妈妈?”

非常文静的女人,小巧玲珑,才到周正父亲的肩膀。

“对,这个是我大姐,二姐,这是我哥。”

周正的姐姐和哥哥都象妈妈,只有他百分百地继承了他父亲的长相和气质。

“你父亲是军人?”

“嗯,抗美援朝以后提拔起来的将军。我五岁的时候,国内搞运动,给人整死了。都说老年得子是福,他就挺倒霉的。”

周正虽然脸上好象在说笑,眼睛里,却带着落漠,慢慢点了一支烟。

“我从懂事开始就在农场跟家里人一起劳动改造。我母亲经常给我们讲在北京的生活,说我们以前是怎么怎么幸福快乐,说父亲和战友去钓鱼的时候,哥总是缠着要去,大姐最爱美,二姐就经常欺负家里的警卫员。她说一切都会过去,我们还能回北京,还能过以前一样的日子。可是,事情越来越糟,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两个姐姐也先后病故,后来,哥在­干­活的时候给石头压伤,农场上缺医少药,我们背景不­干­净的反革命后代,也没人真心想管,他躺了两个星期,还是去了。母亲那以后就疯了,有天早上我起床,就看见她吊死在院子里的一颗枣树上。我经常想,她要是真的相信苦难会过去,为什么自己先放弃了呢?那时候我小,还不懂,人有时候活着,和死了并没什么区别。今天以为你被压在废墟里,真的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好象死了。”

烟头带着星星点点的红,在暗夜里闪闪灭灭。蒋捷在周正的手背上拍了拍,他有时候会觉得周正行事太狠,太冷血,没有感情,也是因为他小时候看惯太多生离死别,所以对生命的概念比较淡泊吧?也许他心里,童年的­阴­影一直都在。

“算命的说我命硬,洪叔说,我是老天护着的,死不了。后来我就跟江山家里一起住,他们也在改造,不过情况比我们家稍微好一些。几年以后,我们真的回到北京了,可是大人对政局没有信心,就托美国领事馆的朋友,当时的驻华参赞于合先生,把我们三个带到美国,交给了洪叔。”

“为什么是洪叔?”蒋捷问。

“洪叔家里和江山家里是世交,他的父亲和江山的爷爷是黄埔军校同一期的学员,尽管后来各位其主,却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据说江山家也是因为和海对面的政权过近关系才挨整的。我知道你是想,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交给黑社会吧?一是国内对国外也不了解,而且,洪叔和黑社会,还是有区别的。”

“嗯,我知道,你也是。”

“噢?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自己瞎猜的。”

“猜猜就好,别当真,蒋捷,知道的多了,对你也不好。我不跟你说,也是在保护你。算了,这个时候说公事多扫兴!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吗?”

蒋捷先是摇摇头,再开玩笑地指了指小手枪里的照片:

“先是见你家长,再告诉我你的成长史,下一步该是要下聘礼了吧?”

周正朗笑出声,“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

蒋捷脸上的微笑凝固在周正伸开的手掌上,借着月光,那中间放着一只朴素的白金戒指。

“别害怕,不是向你求婚,就是想记住这一天,谢谢你,为了我活着。”

蒋捷用两个指头玩弄着戒指,假装叹了口气,

“唉,那你真的错过了好机会,”

“什么意思?”周正不解地问。

“其实你要是求婚,我也会答应的。”

“说了不准反悔。”周正迅速地抓住蒋捷左手的无名指,把戒指推进去。

“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接受我的求婚。”

“你!”蒋捷这才发现周正眼角促黠的笑意,“你骗人!你说这个就是感谢……亏我还给你的情话感动!”

周正的嘴­唇­把蒋捷的抗议堵在喉咙里,心里默默地说: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除了你。”

“周正,我不行了,你停下好不好?”蒋捷累得连手指头也不能移动,声音出来如若呻吟。

正在他下身忙碌的周正抬起头,得意地笑:

“认输了吧?让你嘴硬。”说着直身压上来,在蒋捷的颈间用力地吸了两下,两个艳红的草莓印立刻不辜负期望地跳了出来。

“输就输,那有什么。呀!”蒋捷低呼,“你怎么跟蚊子一样,一叮一个包!”

“嘿嘿,那还不是你不禁碰?没见谁一亲就留印的。”

“哼,”蒋捷挑眉瞥了周正一眼,“你亲过那么多人,还记得清?”

“是,有比较才能做结果,你呀,是最­棒­的!”周正躺在蒋捷的身边,看着他汗湿的身体,在暗淡的灯光下闪着点点的光。“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么久不见,还能守身如玉?”

“你当人人象你?跟种马一样­性­欲旺盛。”蒋捷嘴上虽这么说,身子却凑上去,枕在周正的肩窝里,闭上眼睛也睡不着,感觉神经还在兴奋着,感觉周正声音从胸腔里嗡嗡地传来:

“以后就做你的种马好不好?”

蒋捷“扑嗤”地笑出来,“别,我用不起。你去把我衣服拿过来,我有事情问你。”

“为什么要穿衣服?这么说不行?”

周正边说,边拎过扔在地上的浴袍,胡乱给他套上。

“嗯,光溜溜地说话,好象我在套你情报一样。”扯过周正在手里玩弄的带子,自己系上。

“在床上说公事?你不会这么扫兴吧?”周正往蒋捷背后塞了枕头,自己坐在他身边。

“是为你好,股市再开盘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和尚金的合约还不算正式签,你千万别答应他任何行动。这次事件对经济的打击会多大,现在还很难说,我不想尚金拿你的钱做游戏。”

“我知道。”

“可能要打仗了,你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什么生意,你又自己瞎想呢吧?”周正随手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几乎每个电视台都在重播双子星塔倒塌的画面,他故意把声音调得很大,可还是听到蒋捷说:

“你不是,”他犹豫了一下,“做军火的吗?”

周正眉头皱了起来,心里把江山和沈兵骂了不知多少遍,

“哪个王八蛋跟你说的?”

“你当我是傻瓜,跟了你这么久,猜不到你是做什么的吗?赌船那些都是你打掩护吧?怎么很久没听你说了?”

“名义上那些算是洪门的产业,我,已经退出洪门,当然物归原主。”

周正随意地说,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频道换个不停。

“什么时候的事情?”蒋捷吃惊地问。

“一年多了。”周正突然转头,笑着问蒋捷,“你问完了?没完没了的,我还有话说呢,你听不听?”

蒋捷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江山说得真对,周正不想让他知道,他问也没用。

“你说吧!我听着。”

周正伸胳膊把蒋捷圈在怀里,认真地说:

“我们去渡蜜月吧!”

“什么?”蒋捷不解地看着周正,“空路都封了,能去哪儿?再说我的实习已经结束,学校也开学,我该回芝加哥。”

“我忘了你还在上学呢!”周正随手点了烟,“那我先送你回去。给家里打电话了吗?他们吓坏了吧?”

“还好,他们不知道尚金的公司在世贸。”

周正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把烟叼在嘴里,伸手拿过来,看了看号码才接听:

“江山?什么事……嗯,我知道……好,你等一下,我换部电话。”

跟蒋捷示意了一下,周正走出房间。侧身再躺下,浑身无力,蒋捷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累了,这会是真的累了。

空中交通全面暂停,因为急着赶回芝加哥,周正一行人只好选择陆路。黑­色­SUV疾驰在高速公路上,阳光灿烂地洒在道路两边的树木之间。今年天气凉得快,很多叶子已经开始变红变黄,衬着尚未退­色­的绿­色­里,斑澜的层次让人炫目。蒋捷一直在闭目养神,他睡眠向来很浅,更别说在车上,小小的振动,甚至树木的影子略过,都能打断他的浅眠。纵欲后酸痛难当的腰身,想到要在车里坐上十几个小时,他有苦难言,不禁皱眉。

“怎么了?”周正凑上前,手指头温柔地抹过蒋捷蒙着一层细密汗珠的鼻尖,“热了就把外套脱了,你都冒汗啦。”

“不要。”蒋捷睁开眼睛,立刻瞪了他一下,手搂紧立着的领子。

“怪人,”周正大大咧咧,并没有多想,眼睛朝外面扫了一圈,“今年秋天来得早,你看树都变黄了。”

蒋捷也侧过头,抵在车窗上,应该是驶在宾州吧?这里和伊州的一马平川不同,丘陵起伏,山野间散落的枫树橡树,敏感地感知着季节变换,红红黄黄交叉在一起,真的很漂亮。不知道为什么,蒋捷的眼神转悠着就转到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松松套着的那个简单朴素的指环。在指环上有个很奇怪的符号,象图腾,又象某种神符。蒋捷仔细看了半天,才看出其中的巧妙,原来是两个J和两个Z拼写在一起,因为设计­精­致,象是个有特别含义的符号一样。蒋捷想着,脸部的线条不禁柔和起来,周正这个家伙,怎么会这么浪漫的?该不是又从江山那里偷师了吧?

“看明白了?”周正见他想得入神,讨好地说,“我在江山的杂志上看到的,发现正好是我们名字的拼写,就买下来了。这个符号本来是有故事的,可我忘了。”

“是祝福还是诅咒啊?”

“废话,当然是祝福,你去问江山,我对这些没研究。怎么样?喜欢吧?”

“嗯,”蒋捷点了点头,“很喜欢。没想到你那么粗心,还能发现这其中的巧妙。”

“那段时间老是想你。”周正坐直身子,微微闭上眼睛,“看什么都想。”

阳光暖暖地­射­进车窗,车里的空气在暖秋的温度里,好象发生了化学变化,蒋捷的头慢慢搭上周正的肩膀,就这样,一辈子,多好?

车子在芝加哥郊外停了下来,已是深夜,等在路灯下的是另外一辆车,蒋捷下了车,回头询问站在身后的周正:

“你不跟我一起走?”

周正摇了摇头,

“我现在不方便露面,你要上学,先自己回去,我跟江山说了,会有人跟着你,别怕,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没人会绑架你要胁我,你好好读书,我过一两个月就回去。”

“为什么?既然我都没事情,你为什么还要躲?”蒋捷没有做好准备,这么快就和周正分开。

周正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也知道我发什么财,也知道现在什么局势,以后在详细跟你说,多跟江山联系,他会告诉你我的消息。”

蒋捷紧紧盯着周正的眼睛,心里还是不踏实,“你保证你不会出事!”

“我保证!乖,走啦。”

周正看着蒋捷跟着来接他的人上了车,自己钻进车子,对前座的沈兵说:

“走吧!”

车子刚开出不远,又突然停了。蒋捷在外面用力拍打着车窗。周正连忙摇低窗户,听见蒋捷说:

“不是说要渡蜜月吗?”说着咧开嘴笑了,“反正你要躲,不如一起渡蜜月好了!”

绿­色­半岛长长伸进密歇根湖,天然创造了优美壮阔的海湾风光。威斯康辛州的秋天来得很早,尽管大片大片的美洲杉还绿得无边无际,一树树橙红的枫丹白露,点缀在清澈的湖水的边缘,连倒影也五彩斑斓,无比短暂因此更显妩媚多情的珍贵。

周正藏身的地方,是江山名下的产业,在绿­色­半岛对面的一个无人小岛。从空中看,如同镶嵌在大湖里的一颗珍珠。全岛覆盖在一片浓密森林下,环在中间的是个天然湖泊。房子临湖,­精­致却宽敞。虽然方圆几十英里没有人烟,却仍然采用一流的保安装置,隐藏在角落里的摄影机几乎让蒋捷相信,这可能是个没有死角的大屋,甚至周围环绕的大面积的水域,都在周正的监视之下。

白天越来越短,六点多,天就黑了,蒋捷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不远处的湖边停着一辆小小的机动船。周正在里面和保安总管们谈话,下午江山就打电话过来,谈了很久。会议室的门一直紧紧地关着,蒋捷晃了两圈,还是觉得躲出来比较好,尽管天有些冷了。想一想,周正的每一处房子,好象都有设备­精­良的会议室呢!这样的蜜月是不是有些无聊?苦笑了一下。连江山都这么阔绰,沈兵肯定也差不了。这兄弟三个靠军火究竟敛了多少钱财?难怪要给人查。他努力置身事外,明知道周正能做到今天这么大,必定是有强大的后盾和靠山,他肯定早就建立了自己庞大关系网,明里暗里为他工作,提供情报的人不计其数,根本轮不到自己为他担心,可是,为什么,看见周正皱眉的时候,心里也要跟着焦急?

“­干­嘛藏在那儿?”蒋捷回头,“会议开完了?”

周正从门后的­阴­影赤脚走出来,拎着一双鞋,“耳朵那么灵?我光脚走路都听得出来?”

“呵呵,是闻到你的脚臭啦!”他捏着鼻子。

“哪有?”周正做势低头要去闻脚,给蒋捷拉住。

“你呀,恶心人!”

“谁让你造谣的?”周正坐在蒋捷身边,“怎么出来坐,不冷吗?”

“嗯,外面空气好。”

天边一弯上弦月,浅浅的白­色­。

“星星真漂亮。”蒋捷仰头看着天空,深深深蓝的夜幕更显得点点星光亮得耀眼。

“是!怎么会这么亮的?”

“城市里的灯光太多了,总是隔着灯光看天空,这里不一样,头顶和天空之间,什么都没有。”

“你喜欢看多久就看多久,我去给你拿件衣服,你穿得太少了。”

蒋捷站起身,走到湖边的坐在一块大石上,专心等周正,这么美丽的夜晚怎么可以辜负?周正再回来的时候,身上批了件长长的貂皮披风。看得蒋捷不禁笑了起来:

“怎么穿得跟个暴发户一样?”

“什么呀?”周正好看的眉毛拧了柠,“别人说象彼得大帝,你说象暴发户,差得太多了吧?”

“呵,那人一定是把你看成一张百万大钞,才会那么说。”

“我管他?你别光笑,这个是给你准备的!”

周正的手里还拎着另外一条,“我们天生一对,做不成彼得大帝,就一起当暴发户好了!”说着要给蒋捷披上。

“不要!”蒋捷扭身躲开,“我才不要穿,哪有那么冷啊?”

“一会就冷了,”周正一把抓住他,强行把披风给他围上,“因为,嘿嘿,除了这个你什么都没的穿!”

“说什么啊!”蒋捷觉得衣服暖暖地包围着自己,对上周正的坏眼神,恍然大悟,“你要耍流氓?”

“说对了!”周正敢做敢当,露出狰狞嘴脸。

“在这儿?”

“嗯,你不是说星星漂亮吗?”

“那有什么关系?”蒋捷忍着笑,“你强词夺理。”

“别动,蒋捷,”周正的脸忽然温柔起来,平日里刚毅严肃的面部,线条在夜­色­的微光里柔和起来,粗大的手章捧着他的脸,“让我仔细,看看你。”

蒋捷真的不再动,盯着周正的眼睛。都说相由心生,真是有道理。周正的睫毛很粗很短,却显着眼睛黑白分明,和他果断的个­性­真是匹配。

“你什么时候长得和我一般高了?”摸着蒋捷头顶温顺的发,真的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怕你知道妒忌,偷着长的。”

“哈,快说,你还背着我,偷着­干­什么了?”

周正的脸凑到近前,鼻头轻轻磨擦着蒋捷的脸。“我们的蜜月正式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这里有观众啊!你要做表演吗?”

“哪有?”周正转头四处看,一只高大的麋鹿,正在慢悠悠地散步,它好象也看见了周正和蒋捷,歪着头,隔着不远的距离观察着,却不肯离去。

“看什么看,走开啦!”周正低腰拾了一颗小石头,抬手扔了过去。

“喂!”蒋捷连忙阻止他,“你别伤了它!那可是野生保护动物呢!”

那头鹿跳着躲开石子,却没有跑走,仍然站在原地朝两个人看,蒋捷不禁笑了,

“它还真坚持,周正,跟你一个脾气!”

“靠,打不起还躲不起吗?”周正说完拉着蒋捷,朝湖边跑过去。

那里停着一只小小机动船,跳上去,周正拉来引擎,“突突”地响了两声,小船划开湖面的微波,扯破星辰树木的倒影,慢慢地向湖心驶去。引擎的声音好象惊动了那头麋鹿,他忽然顺着岸边,扬蹄飞奔起来。

“看!他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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