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范家列祖列宗在上,今天是小芳跳级参加联考的天大日子,请范氏祖先保佑小芳考上普通高中的会计科,随便读一读,三年后高中毕业嫁作人妇,并接下范家家传的眼镜行,从此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最后三年抱两孙,让我早早做阿公,含颐弄孙安享天年。”
早上六点钟,红木神龛内燃起香烟芳馨缭绕,此乃一斤三千元的上好老山檀香,等闲不轻易使用。
高高瘦瘦的范大方双手握香,衷心祈祷。
考生范八芳背着书包,里头装着五支2B铅笔、三块P牌雪白橡皮擦、两本厚厚的考前猜题,以及一只从三峡祖师庙求来的平安符,还有一罐清凉白开水,以及一颗菠萝面包。
“爸。”戴着厚厚眼镜的范八芳有张清秀小脸,因为正在发育中,外加K书太久而显得有一点驼背的清瘦身材,默默出现在他背后。
范大方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来,有点心虚地看着女儿,“呃……小芳,这么早?”
“爸,我都听见了。”她面无表情道。
“听见……听见什么?哈哈,你是说我请我们范家祖先保佑你考试顺利的事吗?”范大方打哈哈。“不用客气啦,我是你阿爸嘛。”
“我要当考古学家。”她很冷静地开口,“所以我会考上北一女,然后台大,接着出国深造。我会当考古学家。”
范大方哑口无言。
这个女儿真是一点都不像十几岁青春妙龄少女,讲起话来老声老气、一板一眼的,真是不可爱呀。
“小芳,听阿爸说,当考古学家不好,以后人家问你──哎呀!请问你干哪行啊?”范大方自问自答,“我是考古学家。那请问考古学家是做什么的啊?我是挖死人骨头的……你听听,这很好听吗?”
范八芳抬了抬厚重的眼镜,镜片后的乌黑明亮眼眸充满坚定与智慧光芒。“我一定会成为一个考古学家。”
“别再说啦──”范大方哀号。
范氏自日据时代经营至今,上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的泉州范氏眼镜行,死也不能断在他这一代呀。
范大方因为激动太甚,完全把读美发的大女儿忘得一干二净。
“爸,再见,我去考试了。”范八芳一本正经地弯腰行礼,然后踩着踏实的步伐走了出去。
“现在才六点……喂?喂?”
“我提早出门,免得塞车。”
塞?塞什么车?从忠孝东路五段中到忠孝东路五段尾的考场,走路根本不用七分钟,塞什么东东啊?
范大方目瞪口呆,半晌后连忙再转过身来拜神。
“求上地公,还有范氏列祖列宗一定要保佑让小芳随便考一考就好……”
五品中学
学生们鱼贯进入校园大门,人人身上都背负着满满的压力。
考上好学校,从此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大家都说赞,考到烂学校,此后社会白眼人情冷暖就得自己看着办!
成功未来的敲门砖,吃粥吃饭就看这一遭了,这让所有年轻学子们怎能不压力十足?
甭说是学生了,就连来陪考的父母也是紧张得满头大汗,好似恨不得能抢着替自己的儿女下场考试。
“一定要看清楚题目,知道吗?还有,千万记得发下考卷要先写上姓名地址电话号码──”这一头的妈妈因为紧张过度,胡言乱语起来,完全忘了不能在考卷上写名字。
“你要为爸爸争光,无论如何都要考赢隔壁老王那家的狗蛋,知道吗?”那一头的爸爸显然平常备受邻居欺压,所以巴望儿子代父出征,争一口闲气。
在紧张的气氛中,忽地,一辆气派的黑色宾士车缓缓驶近校门口。
众人处在让人几乎喘息困难的低气压中,仍旧忍不住被这辆豪华轿车吸引住了目光。
宾士车停了下来,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司机开门下车,绕到另一边后座的车门前,恭敬地打开车门。
一条修长的腿首先跨了出来,脚上的皮鞋是范伦铁诺,青色学生裤是英国师傅手工打造,然后是雪白的蚕丝衬衫……最后,一位身材高佻、玉树临风的英俊男孩出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