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将曹操手下的谋士们痛骂一顿,心中感觉着实解恨。于是骑马出了许都西门,一路来到荆州。刘表和荆州的众位官员以前就听说过祢衡的才气和名声,等到他来到此地,刘表随即便令他做自己的主簿。此后,但见祢衡文章诗赋、言谈议论,他果然是名不虚传。祢衡到了荆州,非但没有劝说刘表投降,反倒说起曹操的种种不仁,从此刘表心中对曹操印象极差。
祢衡见刘景升只是外表华丽,却并没有什么本事,自己狂妄自大的性格慢慢地又显露出来。他与刘表对话时,渐渐地明着是称颂,实际上却是在讽刺,刘表虽然当时没有明白意思,但是回头仔细想了想,便也理解了祢衡话中另有含义。
刘表想通了之后,心里极为不爽,便令祢衡去江夏黄祖那里。此时蔡瑁正好在刘表身边,便问道:“这祢衡如此无礼,主公为何不将他杀死?”
刘表道:“祢衡数次侮辱曹操,而曹操却不杀他,那是因为此人素有名气,杀他会大失民望。所以曹操看得很明白,他故意将祢衡当作使者派到我这里,就是想借我的手杀他,然后使我承担害死贤者的名声。如今我又派祢衡去黄祖那里,是想让曹操知道我有见识,使他不能小觑我。”
蔡瑁竖起大拇指,道:“您真乃英明之主也!”
过了几日,袁绍派出的使者来到荆州,刘表急忙召集众谋士商议,只听他道:“我听说袁本初派遣使者说服张绣不成,而那张绣反而听从贾诩的建议转投到了许都。曹孟德差遣祢衡在此,虽然祢衡诉说曹操的种种不是,但是我也明白曹丞相想要干什么,如今之际,请诸位给我拿个主意。”
从事中郎将韩嵩进言道:“听说袁绍与曹操在黎阳对峙,将军若是想有作为,就不如趁敌军后方空虚而攻击。不过据探子回报,曹操已经撤回到了许都。这个曹操是位善于用兵的人,而且身边的谋士俊杰非常多,他最终必然会战胜袁绍,然后再转头来进攻荆州,以咱们现在的实力,是不容易抵挡的。现在张绣已经投降于朝廷,主公不如也带领大家依靠在曹操那里,我觉得您必然会受到厚待nAd1(”
刘表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就去许都试探一下曹操的态度,然后咱们再商议怎么办。”
韩嵩道:“主公,君臣是有各自身份的。韩嵩现在是将军麾下的从事,即使让我赴汤蹈火,我也不能够拒绝。如果将军能够上顺天子,下从曹公,怎么使用韩嵩都是可以的。但是我有个疑问,如果我到了京都,天子给我封了官职,我便是朝廷的命官了,到了那时候再回来听从将军的差遣,就不太适合了。”
刘表没心思听他啰嗦,只是道:“你先去许都看看情况再说,我心里还有其它主意呢!”
于是韩嵩只好拜辞刘表,来到许都先面见曹操。当时曹操见韩嵩为人正直,很有骨气,而且才学卓著,便上奏天子拜他为侍中,领零陵太守。
荀彧入谏道:“主公,我认为韩嵩是来观察许都动静的,他没有任何功劳,而您却封他这么重要的官职。如今祢衡去了荆州却毫无动静,丞相难道不问一下情况吗?”
曹操沉吟道:“祢衡侮辱我等太甚,其实我就是想借用刘表的手而杀了他,至于祢衡是否能说服刘表来降,我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荀彧道:“祢衡的事情如此处理甚好,但是韩嵩……?”
曹操神秘一笑,道:“韩嵩是刘表手下的从事,我用天子诏书给他封官,刘表如何能够放心?”
荀彧恍然大悟,赞道:“主公之机,神鬼莫测!”曹操大笑了一阵,将韩嵩遣回荆州去见刘表。
韩嵩回到荆州之后,向刘表诉说了朝廷的恩德,然后极力劝说刘表应当带着家眷回归天子的身边扶持。
刘表看着韩嵩口若悬河地说了半天,便道:“那天子将封我什么爵位?”
韩嵩道:“这个倒没有明确说nAd2(”
刘表道:“那给了你什么官职?”
韩嵩道:“曹丞相编我为零陵太守。”
刘表一拍桌子,大怒道:“大胆韩嵩!你私自投奔曹操,莫非已经怀有图谋我的计策!来人啊!将这个叛徒给我推出去斩了。”
韩嵩大叫道:“如果主公一定要将我斩首,那便是将军背负韩嵩,而并非是韩嵩反叛将军啊!”
蒯良也在旁边急忙劝道:“主公!韩嵩在没去许都之前,已经判断会有这样的结果,我料曹操这是故意令您对韩嵩起疑心。”刘表恍然大悟,急忙向韩嵩致歉。
就在此时,忽然从人来报,黄祖已经将祢衡斩首。刘表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从人道:“开始的时候,黄祖将军尊重祢衡的名气和才能,所以很善待他。祢衡到了江夏便替黄祖将军管理文书方面的事情,结果他每样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处理得非常得当。黄祖将军曾经高兴地说:‘祢衡先生做事非常合我的心意,他每次都像是把我心里要说的话直接做出来了。’后来黄祖将军在一条大船上,宴请四方宾客,便问祢衡:‘许都有什么样的人物?’祢衡说:‘老一辈的有孔融,孔文举;少一辈的有杨彪的儿子,杨修,杨祖德。除了这两个人,其他都算不上什么人物。’黄祖将军听着有趣,便又问:‘像我这样的人算是什么样的呢?’这个时候祢衡好像已经喝醉了,突然盯着黄祖,诡异笑了一下,说道:‘你也就好像寺庙中的神像一样,尽管百姓们都为你上香,你却能够为大家做什么实际的事情呢?’当着众人的面,黄祖将军觉得很没面子,便道:‘你把我当成土偶木人吗?’而此时祢衡更是大骂黄祖将军为死老头,结果黄祖将军气愤到了极点,便下令将祢衡斩首了。”
刘表听完唏嘘不已,叹道:“其实祢衡先生是个难得的人才,只可惜他过于自以为是,狂妄无忌。”
那从人道:“启禀主公,后来黄祖将军也很后悔,已经将他厚葬在鹦鹉洲边nAd3(
刘表叹道:“嗯!葬在那里也好,我听说那鹦鹉洲便是依据祢衡先生为黄祖儿子黄射所作的《鹦鹉赋》而得名的。”阶下众官都对祢衡被斩而感到遗憾。远在许都的孔融、杨修闻得自己的挚友祢衡遇难的消息,都放声痛哭,然后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以祭拜自己这位好友。
却说曹操得知祢衡受害之后,哈哈大笑道:“这个腐儒舌剑之人,我就知道他早晚会有这个结果!如今刘表既然不来投降,咱们兴兵前去问罪,大家以为如何?”
荀彧谏道:“主公!我以为袁绍尚且雄踞北方,刘备称霸徐州,而这个时候我们将主要兵力用在荆州,恐怕是在尚有心腹大患的基础上,而又增添手足之烦啊!”
曹操道:“嗯,好吧!就依文若所言,先北上灭掉袁绍,然后再东征刘备,最后南下扫灭荆州刘表。”
自从刘玄德离开许都之后,车骑将军董承便日夜与王服等人商议谋图曹操之计,可是由于曹操身边人手太多,众人始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公元200年,也就是建安五年。正当元旦朝贺之际,董承见曹操在朝廷里骄横得越发无所顾忌,他又没有什么办法阻止,以致于气愤成疾,在家卧床不起。汉献帝得知国舅染上重病,于是令自己身边的太医前往医治。这个太医乃是洛阳人,姓吉,名本,字太平。由于他医术高明,所以大家都喜欢称呼他为吉平。那吉平到了董承府里,为其用药调理了两日,见董承的病情有所好转,便令自己的爱徒修毅依照药方,每日按时前来为国舅煎药。这修毅是个忠义之士,每次前来煎药都看到董承经常长吁短叹,眉头紧锁,他身为下等人又如何敢问其中原因。
这天正是元宵佳节,修毅扶持国舅用过药之后便要拜辞离去,董承感念他为自己旦夕熬药,甚是辛劳,于是苦留他在府中与自己一同饮宴,修毅感到受宠若惊。饮到二更时分,董承心情郁闷,不胜酒力,于是感觉甚是疲倦,便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
此时忽然侍从来报,越骑校尉王服等人前来拜见,董承急忙亲自出厅迎接四人入内。只见王服满脸喜色,道:“将军,诛杀曹贼的事情马上就要成功了!”
董承大喜,忙问道:“快跟我说,如何要成功了?”
王服道:“刘表无意投奔曹操,已经与袁绍结盟,两边共起五十万大军。刘表兵分三路进攻许都,袁绍兵分五路南下。我又得探子来报,刘皇叔自徐州起军十万兵分两路来袭许都,这十路兵马一起杀到。曹操令手下将帅尽起许都兵马分头迎敌,现在城中一片空虚。若是我们聚集五家僮仆以及手下亲信,可以得三千人,足以杀进丞相府了。不如趁今夜便行此事,机会难得啊!”
董承大喜,急忙令众人火速回去准备,然后招呼家奴各自收拾兵器,自己披挂绰枪上马,五家约会在自己家门前,然后共同进兵丞相府。到了三更时分,三千多义军杀进丞相府,董承下马手提宝剑,徒步杀入府内,见到曹操正在与妻小饮宴,于是大叫一声:“你这叛国的贼党,想往哪里走?”只见董承一剑砍将过去,曹操应声倒地。董承仰天长笑,定眼一看,却见自己已经回到了府中,眼看修毅在身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原来刚才乃是南柯一梦。
修毅向前小心道:“国舅爷莫非想要谋害曹丞相?”董承心中一片慌乱,惊惧之余如何能够回答。
修毅继续道:“国舅爷,请不要惊慌。小人虽然是个医生,却也不敢忘记现在还是汉室天下。连日来看到国舅总是嗟叹不已,而我却又不敢问原因。刚才听到您在梦中所说的话,已经知道了大概内幕,小人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如果您有需要,请不要把我当成外人,就算诛灭九族,小人也没有任何遗憾和后悔!”
董承掩面大哭,随即进内室取出天子血诏令修毅观看,并道:“原本谋划这件事一共有六个人,但是现在最有实力的刘皇叔已经领兵离开了许都,我们五个人无计可施,最近看到曹操这个奸贼越来越猖狂,我心存气愤却无处发泄,因此得病。”
修毅看完血诏,泪如雨下,道:“天子过得如此艰难,这诏书写得让人看了真是肝胆俱裂。”董承长叹不已。
二人慢慢收住泪水,修毅忽然道:“国舅爷,我有一计,也许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了操贼的性命。”董承忙问有何计策。
修毅道:“听说操贼当年因为爱将典韦阵亡,由于经常思慕此人而患得头风病,只要一发作就会疼痛难忍,因此他每次犯病都会令人召唤我的老师吉平前往医治。如果他再有传唤,我便请求代替师傅前去,只用一剂毒药就可完成这件事,又何必再举兵动刀呢?”
董承喜道:“如果真能如此,您可真是挽救汉朝社稷的忠臣,请受我一拜。”修毅慌忙还礼,拜辞而去。董承心中高兴,于是美滋滋地转身步向后堂。却不知他与修毅喝酒痛哭的情形,被家童董庆躲在暗处偷看在眼里。
这董庆本是董承远房的一个亲戚,由于董庆家人在长安之乱时被李傕、郭汜兵士害死,于是董承便将他收留在门下做个家童。董庆记恨董承对待自己与下人没有分别,心里一直觉得很不痛快☆近这半年中,他发现越骑校尉王服等人经常来家中,与董承在书房中好似商议什么事情,总是到深夜才纷纷离去。而今晚又见到家主与太医的徒弟修毅双双痛哭,而且二人谈话似乎提到了曹操的名字。
当晚过了三更天,董庆在床上再也睡不安稳。只见他心念一动,便趁着夜色来到了丞相府。负责守卫的门人听说他是车骑将军府里的家童,便连忙报告给虎卫军首领许褚。这许褚知道事有蹊跷,便将他引入曹操的卧室。只听曹操问道:“你是董国舅的家童,深夜到我府中,不知有何贵干?”
董庆道:“启禀丞相,我家主人最近半年一直与越骑校尉王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侍中王宪,一共五人在家主书房中商议机密,不知其中内容。今夜太医吉本的大徒弟修毅与家主饮酒痛哭,他们还观看了一幅白绢,上面依稀有什么字迹,小人听他们言谈之间似乎提到丞相的名讳。后来两人又互相作揖,家主面带喜色而回卧室。小人猜想莫非这些人要谋害丞相,所以今晚急忙前来禀报。”
曹操听他说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眼睛一直盯着董庆的表情,看他是否其中有诈,心中仔细回忆这些人近来在朝廷中的行迹。待到董庆表述完毕之后,曹操冷冷道:“好的,我知道了。仲康,你先领他去后堂休息。”此后几天,曹操在上朝时,便特别注意观察王服等众,果然这几个人与自己双目对视的时候,神色微微有些慌张。
这天,曹操诈称头风病又犯,便令人召唤太医前来下药。吉本听说丞相有病,慌忙准备药物,却不想徒弟修毅上前一棒将师傅打昏在地,然后用绳索将其捆好藏在壁柜之中。修毅自己背着药箱跟着丞相府的侍从前来。他一路上心里暗道:“今天便是此贼的祭日。”
曹操见来者不是吉本,心中微感异样,便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吉太医不亲自前来?”
修毅道:“回禀丞相,小人乃是吉平太医的徒弟,名叫修毅。今日师傅身体欠安,便令小人前来探视尊体。”
曹操假装道:“我头疼欲裂,你能医得好吗?”
修毅道:“小人跟随师傅已久,听说过丞相的病情,如何用药小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曹操笑道:“哦?太好了,那你就快为我医治吧!”于是修毅当面取出药罐,便在卧室中开始煎药。曹操向许褚使了一个眼色,许褚会意,然后转身出去了,却在门口偷偷向屋里张望。
修毅如何知道这其中有诈,见到许褚出去,心中大喜,待到药已半干时,便背着曹操暗下毒药,哪知他这些动作已经被许褚看得清清楚楚。等药快要煎好的时候,许褚进屋给曹操使了个眼色,然后道:“丞相,今日府中无事,我去军营中看看。”曹操假作头疼不已,貌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修毅始终低头摆弄药罐,不动声色,待到许褚出去之后,便倒上一碗毒药亲自端到曹操的面前。曹操知道药里面有毒,便推说头疼得厉害,无法坐起服下。
修毅心中着急,便道:“请丞相乘热服用,效果最佳,只要出些虚汗便会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