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眼中含泪,道:“自从徐州兵败溃散之后,大家四处奔走,不知踪迹,如今先生却为何出现在此处?”
孙乾道:“皇叔与益德前往曹操处劫寨,谁知那曹操竟然亲自领兵绕道直接攻打小沛,我在城中守御不住,只好弃城而走。孙乾四处流落,飘泊到汝南后,幸亏得到刘辟的收留。如今将军为何居然在曹操那里效力?不知道甘、糜二位夫人生死如何?”于是云长将下邳城破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
孙乾闻言,唏嘘不已,道:“可真难为将军做此违背心愿之事。我近日听说皇叔投奔在袁本初那里,今晚正要前往探望皇叔,谁知却被将军的属下擒住。而今刘辟、共都二人已经归顺了袁绍,想要相助一起进攻曹操。请将军来日与刘辟、共都交战之时,虚败退军,然后云长公可以火速回到许都,引着二位夫人一起来冀州投到袁绍处,兄弟见面之日离得不会太久。”
云长听说兄长在袁绍那里,喜极而泣,过了良久才道:“关某得知兄长在袁绍处,本想现在就要星夜前往。但是不久前,我斩了袁绍手下两员爱将,恐怕事情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盼望先生教我应当如何处理这件事。”
孙乾沉思片刻,道:“将军勿忧!我先到袁绍那里探知虚实,然后再来回报将军。”
云长流泪作揖道:“请先生见到皇叔,务必要替我转告,云长此生一定要再见兄长,即使难于登天,我也要万死不辞。现在我就要回许昌去,辞别了曹操便去冀州。”当晚深夜,云长亲自密送孙乾往河北去了。
第二天,云长令于禁引兵一万与曹洪汇合,又令乐进守住此地营寨,自己却引兵前往汝南。行到半路,迎面正好撞上敌将共都披挂提刀前来。
云长道:“共都,你等为何要反抗朝廷?”
共都用刀指着云长,道:“你这背主之人,还有脸来说我是反贼吗?”
云长道:“你根据什么说我是背主之人?”
共都道:“现在刘皇叔在袁本初那里,而你却为曹操那反贼效力,你还不是背主之徒吗?”云长佯装大怒,拍马舞刀直取共都。二人略斗了五个回合,共都拨马便走,云长随后追赶。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僻静处,共都回身对云长道:“昨晚公祐先生已经令人回报了关将军的心愿。古人云:‘故主之恩,不可忘也。’请云长公火速进攻汝南,我当与刘辟将军相让城池。将军回到许都面对曹操也有推托之词,我等盼望与将军再有相见之日。”云长感激不尽。两人分开后,云长回到军中直接攻打汝南,刘辟、共都抵挡两日便引军让出城池,四散而去。云长夺得汝南城,一面出榜安民,一面令人报信曹洪和乐进知道。
待曹洪领兵至此,云长领着于禁、乐进回许都去了。曹操得知云长大获全胜,引着众官出城迎接,犒赏三军将士。
酒宴完毕之后,云长回到府中,来到后院的门外参拜二位嫂妇人。
那甘夫人道:“二叔此次西征汝南,可探听到了皇叔的音信?”
云长道:“还不曾得知。”
待云长退回前院后,二位夫人在屋内抱头痛哭道:“想来皇叔已经驾鹤西游!二叔定是怕你我心中烦恼,故意隐瞒不敢如实相告。”两人正在垂泪之时,一位女婢进入内室对两位夫人道:“两位主母请不要伤心,如今主人正在大将军袁绍那里。”
甘夫人猛然抬头,惊讶道:“你如何得知这个消息?”
那女婢道:“奴婢在门外听到去汝南参加战斗回来的兵士说的。”两位夫人听到这话,心中怒愤不已。
甘夫人急忙传唤云长来到后院门前,责问道:“皇叔昔日未曾亏待于你,如今你在曹操那里做事,既封了大官,又进了爵位,恐怕早已忘了旧日之情。皇叔现在何处,你为何不如实告诉我二人?”
云长慌忙拜道:“请两位嫂嫂息怒!如今兄长正在河北袁绍那里。关某未敢让嫂嫂们知道,是恐怕这个消息泄漏出去。咱们即将要投到冀州袁绍处,却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想办法才可以。”
甘夫人这才消了怒火,道:“那么就请二叔赶紧想出良策吧!”云长退至前院厅内,冥思苦想脱身之计,以至于坐立不安。
乐进随军探知到刘备现在河北,回到许都急忙报与曹操知道。其实曹操很早以前便已得到了探子消息,如今于禁再来相告,更加确凿了这条消息的准确。曹操闭目思索,随即令人唤来张辽,让他去探听云长的意向。
云长正在府中思虑万千,忽然张辽入内拜访,只听他道:“听说兄长在汝南得知了刘皇叔的消息,文远今日特来到此贺喜云长兄。”
云长叹道:“虽然知道故主所在,但是不能与他相见,何喜之有?”
张辽微笑道:“兄长与皇叔之交,比起在下与云长兄相交,有什么不同?”
云长道:“我与文远,乃是毕生挚友;我与皇叔,乃是自朋友而成为兄弟,又从兄弟而成为君臣,这是不能在一起共同谈论的。”
张辽问道:“如今皇叔身在河北袁绍处,兄长要前往相随吗?”
云长道:“我与皇叔同生共死,岂可分离!昔日三条约定,丞相必然不会反悔。如今请文远代我在丞相那里致歉。”张辽不敢再说挽留之词,只得把云长之言转告给曹操。那曹操心中有些惆怅,忽然道:“既然如此,我先用此计,看看是否能够留住他。”
过了几日,云长在府中忽然听下人来报,说有故人前来拜访。云长以为孙乾来了,急忙出门迎接,见面却又不认识。那人作揖笑道:“云长公别来无恙!”
云长不敢随便应答,知道此人另有要事,连忙将那人请进书房,问道:“不知道先生是哪里高士,如何认识关某?”
那人答道:“下官乃是大将军袁本初的部下,荆州南阳人,姓陈,名震,字孝起。”
云长大惊,急忙喝退左右,问道:“先生此来,必有要事相告!”陈震出书一封,递到云长的手中。云长看到封页,乃是刘玄德的亲笔书信,慌忙展开来看,只见信中书道:
“汉寿亭侯麾下:君侯、刘备二人,自涿郡与益德在桃园之中,结为异性兄弟,誓言同生共死,至今已有一十六年矣。不想徐州之战,尊驾与刘备二人天各一方,三弟益德更是不知存亡,刘备每时念及此事,不禁泪如雨下。如今君侯已经封官进爵,在曹丞相麾下斩颜良、诛文丑,威震天下,群英莫比!不知是否还能记得昔日桃园结义之情?倘若君侯愿意博取功名、谋图富贵,刘备愿意献上首级,以成全尊驾大功。书中无法尽言,特在冀州等侯。刘备顿首上拜!”
云长看完书信,大哭道:“兄长此书,直要折杀小弟!并非关某不去寻找兄长,而是不知皇叔的所在,两位嫂夫人云长又岂敢任由流落许都。关某不会为了贪图富贵而背负旧日盟约。”
陈震安慰道:“刘皇叔不知道关将军这里的状况,云长公既然不肯背弃旧盟,就应当火速前往冀州与皇叔相见。”
云长道:“作为男人,生于天地之间,做事情就要有始有终,否则不能称为君子。关某来到许都,与丞相约得明白,离开之时不能悄悄而去。我现在作书一封,劳烦先生送达到兄长那里,待我前去辞别曹操,再奉二位嫂嫂往冀州与皇叔相见。”
陈震道:“倘若曹操不允许,将军该怎么办呢?”
云长道:“关某便是在这里死了,也要前往冀州!”
陈震心中暗暗称赞,道:“既然如此,请云长公快写好回书,免得刘皇叔心中挂念。”
于是云长亲笔书道:
“兄长在上,请受云长一拜!听说君子应当重道义而不怀背负之心,守忠节而不惧竭力而亡。关某自幼饱读经书,略微通晓礼义之道,每当回想起羊角哀和左伯桃的故事,不禁使云长经常叹息而流泪不止。在徐州负责守卫下邳的时候,城内没有囤积足够的粮食,曹军围攻又不曾见到有援兵赶来。下邳城破时,云长本想以死报答兄长知遇之恩,可是当时两位嫂嫂尚在城内,云长又如何敢轻易断首捐躯,而背负兄长之重托,所以不得已而与曹操相约三件事情,目的是寄希望以后还可以再见到兄长。近日关某来到汝南,从孙公祐那里方才得知兄长的消息,眼下云长要立即当面辞别曹操,保护两位嫂嫂一起北归与您相见。关羽如果怀有异心,请神仙、凡人一起将我杀戮。云长真心倾吐肺腑之言,笔墨难以尽数表达。拜见兄长的日子不会太远,云长拜伏于地,请兄长明鉴。”陈震得到书信回冀州去了。
云长来到后院告诉两位嫂夫人,大将军袁绍已经派陈震前来探问的事情。随后云长又来到丞相府,准备拜辞曹操。侍从入内禀报,曹操知道云长的来意,于是令人悬挂回避牌在门前。云长无可奈何,只好怏怏而回,下命旧日跟随的一干差役,赶快收拾车马,随时便要启程北上。而后又吩咐前后两院宅中,所有丞相送来的日常用品全都留下,丝毫都不可以带去。
次日,云长又来丞相府拜谢辞别,可是门前仍然挂着回避牌。此后几日,云长一连去了数次,都是如此这般。云长忽然想到一事,急忙来张辽府中相探,想问丞相挂回避牌是什么道理。哪知张辽却令侍从拜告云长,自己身患疾病无法接见。云长心想:“这是曹丞相不想让我离去,文远又左右为难,不便相告实情。但是我去意已决,他们这样就能够把我留下吗!”随即写下书信一封,辞别曹操。
那信中书道:“云长致书曹丞相尊前!关羽自少年时便相随于刘皇叔左右,昔日结拜为异姓骨肉,誓同生死,皇天后土,尽知此事详情。前番云长在下邳失守,张文远代为请求三件事情,承蒙恩公应允,云长再三拜谢。近日关某探知故主现在袁绍军中,回想兄弟昔日之盟,云长岂敢违背誓约?丞相大恩虽然重于泰山,奈何旧日情义难以忘却。云长曾经数次到丞相府欲以当面辞别,无奈丞相近日不便见客,所以关某在此特意呈上书信拜辞相别,请丞相能够信守承诺。如果丞相觉得云长尚有余恩未曾报答,关某愿意在日后相见之时,尽心竭力拟补过失。”
云长写好书信,令人前往丞相府投递≡己在府中一面将丞相赏赐、众官所赠的金银器物,尽数封存在府内库中,又将汉寿亭侯的印绶放在厅堂的桌子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请二位夫人上车。云长手提青龙偃月刀,跨上追风赤兔马,率领旧日跟随人役,护送车仗一同径往北门而去。
谁知行到城北大门时,负责守卫的门吏阻挡了去路,问道是否有丞相的通关文书。云长驱马来到跟前,丹凤眼一瞪,单手将青龙刀一轮,大喝道:“你们敢阻拦我吗?”众门吏见云长直如天神凶煞一般,吓得尽皆抱头奔逃。
云长带领众人出了北门之后,心想:“曹操定然不会轻易纵容我等离去。”于是对侍从们道:“你等尽心护送夫人车仗先行,后面但有追兵赶来,我自会挡住,千万不要惊动了两位夫人。”众人齐声应诺,于是推着车仗便往通向冀州的官道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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