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跟随侍从进入洞房,却见屋内枪刀林列,侍婢尽皆佩剑,不觉大惊失色,大叫一声转身就要离开。此时,管家婆上前拦住去路,微笑道:“皇叔将要往哪里何处?这些都是夫人贴身的女婢,并非刺客。”
玄德长吐了一口大气,摸了摸胸口,道:“此时乃是新婚洞房的良辰,侍婢如何都佩着刀剑?”
管家婆道:“只因为夫人自幼喜欢习武,平日里经常令侍婢们互相击剑、耍刀为乐,今日定然是忘却了皇叔。”
玄德道:“良辰吉时,舞刀弄剑需不好看,还是让大家都除了兵刃,否则让人见了岂不心寒。”
管家婆向内禀报孙仁,道:“屋内摆放兵刃,皇叔心中不大安稳,今晚可以都撤去吗?”
孙仁暗笑道:“皇叔厮杀了半生,此时却惧怕兵器。”想到这里,朗声出言令人搬出兵刃,又令侍婢卸下刀剑服侍。
玄德这才安心进入屋内,眼看新娘坐在床里,头上竟然弄了一条红盖头,于是笑道:“夫人遮了一个红盖头,莫非也想试探刘备的爱美之心?”说到这里,上前用手挑起了盖头,眼见孙仁竟有羞花闭月之貌,不禁地看得呆住了。
孙仁借着烛光看了看玄德,心道:“都说刘皇叔品貌过人,今夜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此人当真是我的如意郎君。”想到这里,孙仁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刚才皇叔惊异我遮了红盖头,莫非其中可有典故?”
玄德这才回过神来,慢慢上床坐下,缓声道:“夫人有所不知,这红盖头确有来历。”随即便娓娓道出了那红盖头的由来。
原来,诸葛亮的妻子姓黄,名硕,字月英≡幼便熟读兵书,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文韬武略,足智多谋。如此才女偏偏又生得极为美丽。黄承彦为了避免自己这独生爱女错嫁给纨绔子弟,所以逢人便道自己的女儿皮肤黝黑,满头黄发,虽然甚有才学,但是相貌太过丑陋nAd1(不少才俊鼓起勇气登门求亲,其实无非就是想看看,这位黄家妹子到底长得有多丑。黄承彦当然知道他们的目的,于是每次都以家中烧造的女婢搪塞众人。久而久之,大家便真得以为黄硕长得十分丑陋,所以乡人都称呼这位才女为“阿丑”。黄硕到了该出嫁的年龄时,听说隆中有位年轻人叫诸葛亮,才学品貌都是当世第一流的,心中对他极为倾慕,于是托自己的父亲前往隆中主动提亲。黄承彦见到诸葛亮之后,暗赞其果然才貌俱佳,但是想起女儿的嘱咐,便称自己的女儿虽然大才,但是相貌却不尽如人意。不料诸葛亮早就听说过黄硕才高思敏,当即就答应了婚事。到了结婚那天,黄硕怕在众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相貌,随即想出了一个办法。于是在拜堂成亲之时,大家看到新娘头上始终戴着一个红盖头,众人都暗自好笑,知道阿丑姑娘这是不敢让新郎看到她的本来面目。等到晚上客人都散去了之后,二人洞房花烛时,黄硕问诸葛亮,道:“妾身相貌丑陋,夫君真得不嫌弃吗?”诸葛亮却笑道:“亮爱慕夫人的才学,与相貌有何干系?待亮看看爱妻的相貌到底如何与众不同!”说着便一下子揭开了红盖头。哪知映入眼帘的女子竟然花容月貌,诸葛亮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连忙施礼致歉,随即转身便要退出洞房。黄硕见诸葛亮果然对自己情深意厚,感动得流下了泪水,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了诸葛亮的手,缓缓地道出了其中的原委。诸葛亮与黄硕从此相敬如宾,成为了夫妻相爱的典范。
玄德说到这里,转头看着孙仁,微笑道:“诸葛军师就是这样,得到了一位才学品貌俱佳的好夫人。直到现在,世人们还都以为黄夫人相貌极为丑陋呢。而新娘结婚时戴着红盖头的习俗,却这样慢慢地传开了。”
孙仁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还在思索,自己在年龄幼小的时候,不曾看到过新娘头上戴着这个物件。”
玄德笑道:“黄夫人见诸葛军师对自己情深义重,所以便亲手制作了一把羽扇送给了军师≡从我与诸葛军师结识之后,一直见他羽扇从不离手。其实他这样做,无非要表达自己很珍惜夫妻间这段真挚不渝的爱情。现在我们也成了夫妻,今后会不会也写下一段令世人难忘的爱情故事呢?”
孙仁连忙下床,跪拜道:“贱妾情愿终身服侍,绝不敢生有二心nAd2(”玄德微笑着扶起孙仁,当晚二人正式成亲,两情甚是欢愉。
第二天,玄德将身边金银珠宝尽数赠送给孙夫人的侍婢,以笼络众人之心,随后教孙乾自回荆州向孔明等人报喜去了。此后的日子里,玄德每天与孙夫人习武练剑,饮酒作乐,两人对弈剑法时,更是将雌雄双股剑一分为二,两人各持一把。吴国太眼见玄德、孙夫人如此恩爱,心中十分高兴。
却说孙权差人前往柴桑郡向周瑜送去书信,其中言道:“不想公瑾计谋弄假成真,母亲大人已经力主将小妹嫁与刘备。如今之际,该当如何?”
周瑜看完了书信,仰天闭目长叹,此后数日坐立不定,寝食难安。这天,周瑜看到身边的侍从为自己取来了一件新衣,立即想到一条妙计,随即连忙修书一封,令孙权派来的使者将书信送回去。
孙权接到回信,急忙拆开来看,只见其中大略道:“周瑜为了谋划夺取荆州之计,不想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真是汗颜无地。如今既然已经弄假成真,便可依此再定计谋。刘备拥有枭雄之姿,建功立业之志,关羽、张飞、赵云勇不可挡,更兼有诸葛亮在他身边为军师,必然不会久屈于他人之下。愚意以为,不如将其软困于东吴。为其建造壮观的宫廷,以堕落其心志;赠其奇珍异品的宝物,以迷惑其耳目。慢慢分化刘备、关羽、张飞的兄弟之情,使他与诸葛亮相隔一方,从此无法联络。周瑜待时机成熟时,便可自柴桑郡引兵攻打荆州,大事必然可定。主公切不可将其远纵,蛟龙若得云雨,终非池中之物。愿明公能够深虑熟思,若能将其谋害,更是可以杜绝后患。”孙权看过之后,将书信递给张昭阅读。
张昭快速浏览了一遍,道:“公瑾所谋,正合愚意。刘备出身微末,自涿郡起兵奔走天下,从未享受过荣华富贵。如今确应当建设华丽的宫殿,再与他增加服侍的奴役,送去金帛之物,教刘备尽情享用,自然会渐渐疏远诸葛亮、关羽、张飞等人。日子久了,诸葛亮等人暗生怨气,兵士军心涣散,公瑾一战必可收复荆州。主公可以依照公瑾之计,马上启动工匠建造宫廷。至于将其暗中谋害,愚以为不妥。”
孙权道:“哦?有何不便?”
张昭道:“刘备有英雄之名,乃是大汉皇叔,如今又成了东吴的女婿,若是死在江东,主公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干系nAd3(只怕从此天下各路诸侯围攻东吴,征讨有名啊!”
孙权道:“嗯!子布所言甚是!公瑾乃意气用事。”于是当日便令人重新修整东府,取材于珍贵木料并附以雕刻,院中栽种奇花异木,器皿尽用金银制成。随即邀请玄德与孙夫人入内居住,又及时增添女婢、乐师、护院等数十人,暗令文武百官前来赠送金玉锦绮等玩好之物。吴国太只道孙权对女儿、女婿一片好意,心中当然是喜不自胜。那玄德果然被声色迷住,终日享乐其中,全然忘却了回荆州之事。
且说赵云、陈到带领着五百余军士在东府外的散营中居住,终日无所事事,只能或去城外射箭,或入街中闲游,以此打发时间。眼看快要到第二年的春天,赵云突然想起一事,急忙找来陈到商议。
只听赵云道:“军师临行之时赠予三个锦囊给我,第一个已经于初到吴郡时打开了—眼之间,我等在此已经住了将近三个月,按照锦囊的提示,应该打开第二个了。”
陈到言道:“第三个什么时候打开?”
赵云道:“按照锦囊上的指示,应该到情况危急、走投无路之时,打开第三个。”
陈到笑道:“军师的锦囊内装有神出鬼没之计,不如咱二人把第三个也打开看看?”
赵云忙道:“那如何使得!妙计若被你我提前知晓,便成不了应急之变。如今主公贪恋富贵女色,沉迷珍奇之物,全然不想归期。”说到这里,二人打开锦囊,其中却原来是这般妙计。赵云、陈到见了大喜,于是赵云吩咐陈到组织军士收拾好行装,自己径直来到府堂拜见玄德。侍从入内报道:“启禀皇叔!赵将军有紧急情况前来禀报。”玄德微感差异,随即整理衣装来到前堂。
赵云佯装大惊失色,上前道:“主公深居府中,却不知荆州已经有大事故了。”
玄德道:“哦?有何事发生,令子龙如此惊怪?”
赵云道:“军师派使者星夜飞马前来报信,今早到了我等的住处,信中言道:‘曹操要报赤壁鏖战之恨,尽起精兵五十万自许都杀奔荆州,襄阳守将夏侯惇已经备好粮草准备接应。’情况十分危急,请主公马上回荆州商议御敌之策。”
玄德暗想:“若是有如此紧急之事,孔明何不将书信送达至我府中,而单送到子龙处∮龙行事一向稳重,刚才说话却慌慌张张,其中必有缘故。”想到这里,随口回答道:“你我若要回荆州,必须与夫人商议。”
赵云急道:“主公若是与夫人商议,大事去矣!夫人自幼成长于国太膝下,被宠爱如掌上珍珠。今番必不肯与主公一同回荆州。不如休要两厢商议,今晚即刻动身,若是稍有迟疑,荆州倘若不保,我等将无家可归。”
玄德听到赵云说到“家”这个字,猛然醒悟,于是点了点头,道:“你先退下,我心中自有道理。”赵云见后堂入口处隐约有女婢侧耳倾听,随即故意催促数番,方才转身出府。
玄德回到后堂,见了孙夫人之后,故意长吟慨叹数声。
孙夫人甚是奇怪,果然问道:“夫君何故如此烦恼?”
玄德叹道:“刘备二十三岁自涿郡起兵离开家乡,在外飘荡异乡已经二十余年,一直未能侍奉双亲,如今又不能祭祀宗祖,真乃大逆不孝之人。今番又过去了一年,刘备心中安能坦然。”
孙夫人道:“夫君不要隐瞒,妾身已经知晓了。赵将军前来禀报紧急军情,夫君心中想要回荆州,可是又不知如何向妾身开口,所以才这般借口推脱。”
玄德泪水缓缓而下,道:“夫人真乃是我知心内子,刘备如何还敢再欺瞒。曹操引大军前来复仇,刘备若是不去,致使荆州有失,必会惹得天下人耻笑;可以若是回去,刘备又如何舍得下夫人,因此烦恼异常,难以决断。”
孙夫人道:“妾身既然已经服侍夫君,便应当任由夫君驱使,妾身只是终生相随即可。”
玄德道:“夫人爱惜刘备之心,可谓感天动地。可是国太与吴侯能够容忍夫人离去吗?期望夫人能够可怜刘备的苦衷,你我暂时辞别,但愿咱二人还有相见之日。”说到这里,玄德已经泪如雨下。
孙夫人连忙过去抱住玄德,哭道:“妾身如何忍心与夫君分别,请夫君休要烦恼。妾身现在就去苦求母亲,必须放妾身与夫君一同回荆州去。”
玄德叹道:“纵然国太答应,吴侯也必然会出面阻拦。”
孙夫人虽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回想起平日孙权对玄德的谨慎态度,好像倒也不会轻易放走玄德。于是自己低头想了片刻,暗道:“明天是个好机会!”随即喝退左右女婢,转头对玄德道:“妾有一计!明日咱夫妇二人去母亲府中问安时,推说想要去江边祭拜宗祖,然后不辞而别,如何?”
玄德闻言,倒退了两步,随即向孙夫人跪拜道:“夫人若是如此,刘备生死难忘!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切勿泄漏出去。”于是两人商议后事。
当晚,赵云来请玄德趁夜回荆州,玄德道:“已经计议妥当,明日子龙与叔至引军士出城,只在官道上等候。我与夫人前往府中向国太问安,然后假推去江边祭祖,然后大家一起向西奔回荆州。”赵云应诺而出。
却说第二天乃是良辰吉日,玄德与孙夫人入府拜见国太。孙夫人寻得机会,单独与国太步入后堂,低声道:“皇叔日夜思念父母宗祖,其坟墓都在涿郡,所以近日愁眉不展。今日午时,小女想陪同皇叔一起往江边去,设下祭坛望北遥拜,不知母亲可否同意?”
吴国太笑道:“此乃女婿遵守孝道,我岂能有不允之理?你虽然不认识舅姑,但是也应当跟随一起前往祭拜,此乃为妇之礼。”
孙夫人见母亲答应得如此痛快,倒也感觉有些意外。想起自己今日便要离开母亲,远去荆州,不禁心下一酸,过去抱住母亲,泪水滚滚而下。
吴国太甚是奇怪,问道:“女儿为何突然如此悲伤?”
孙夫人更是泪流满面,谎称道:“女儿想起了自己父亲,因此悲伤流泪。”吴国太闻言,也跟着轻轻地抹了几下眼泪,然后温言相劝,孙夫人这才慢慢收住泪水。过了片刻,玄德入内相请,孙夫人对母亲极为留恋,最后看到玄德满眼焦急,方才挥泪倒退而出。
因为当天乃是东吴的吉日,所以孙权便张罗酒宴款待文武众官,却不曾留意玄德的动向。待酒宴散去之后,自己已经是酩酊大醉,侍从连忙将他扶入后堂休息。
玄德打听到此事,心中大喜,随即趁此时机,带着孙夫人携好必要的物品,引着十几个随从乘马坐车出了南门,一路向西而去。行出数里,汇合到赵云、陈到的大部队之后,玄德连忙令赵云引着东吴的侍从在前面开路,陈到率领三百军士押后,自己与剩下二百军士护着马车,日夜兼程直往丹阳郡广德县而行。
待到傍晚之时,顾雍酒后无事,驱马来到江边,却听说玄德等人不曾到江边祭祖,顿时大吃一惊。回到城中打听,却说玄德等人出了南门,一路向西而去,于是连忙来到孙权府中想要禀报实情。谁知孙权始终大醉昏睡,直到第二天的寅、卯相交之时方才醒转。
顾雍满心焦急,一夜未眠,听说孙权醒来,急忙入内,道:“主公!大事不好!玄德带着孙夫人出了南门往西面去了,赵云、陈到以及荆州的五百多军士也都不见了踪迹。”
孙权闻言,惊得醉酒顿时醒了,急忙传召文武众官前来商议如何追拿玄德。
张昭首先来到孙权府中,连忙谏道:“如今走了刘备,早晚必会生出祸乱。主公应当先派人前往追回再议。”此时正好陈武、潘璋分别进来。孙权下令二人各引本部骑兵一千,星夜前往追踪,务必要将玄德拿回。两人应命出去点兵,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便已经出发了。
孙权心中越想越恨,一脚将自己的桌案踹翻,桌上的一块玉砚顿时摔得粉碎。程普适时入内,见到如此情形,上前道:“请主公息怒,老臣预料陈武、潘璋必不能擒获刘备,还是应当再派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