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莲一下一下的梳着,口里念道:“大王又回来了吗?说来,大王是心里有气呢。公主去服个软不成吗,到底要过一辈子的。”
拢西怔了怔道:“不是阿会都,是西日莫。”
依莲咯噔了一下,道:“怎么,公主又去刺他了?”
拢西迷茫的望着依莲道:“西日莫疯了,他,他,他居然侵犯我……”
依莲手里的梳子顿了一下,犹豫了半天道:“西日莫,怕是喜欢上公主了?”
拢西愣了一下怒道:“怎么可能,你胡说!”
依莲心底摇了摇头,只缘身在此山中,她试探道:“公主,忘记跟西日莫之间的仇恨吧。”
拢西一把夺过依莲手中的梳子道:“绝不可能,我一定要他死,他不死,我何苦要嫁到沙漠里,何苦这样一辈子……”拢西渐渐说不下去,强把泪水咽下去道:“去让厨子做东海点心,我答应拓意的。”
晚饭的时候,拢西特意交代那两个厨子做东海的菜肴,强打起精神将白天发生的事抛在脑后,领着兴高采烈的拓意向饭厅走去。
诺大的饭厅,无比空旷,硕大复杂的水晶灯点着几十根蜡烛,将长长的饭桌照的一片雪白。桌子上摆满了各式银盘瓷碗,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远远的,拓意就被震惊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拢西怜爱的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道:“都是好吃的,一会多吃点。”拓意使劲点了点头,小跑过去,然后站住不动了。拢西跟了过去,只见高高的椅背里深深的陷着一个高瘦的人影,焦棕色的肌肤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阿会都回来了,一个月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婆娑宫用晚膳。
狮子般的沙漠王 (1)
烛光阴影里的阿会都,像一头困倦的雄狮,安静而充满危险,蓄势待发,准备随时扑向猎物。即使他闭着眼,拢西仍感觉到自己在战栗。她终于意识到,阿会都是这沙漠的王者,不是自己可以任意利用或淡漠的普通男人。
阿会都慢慢的从阴影里坐直身子,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拢西不由自主的挨着椅子坐下,拓意也感受到了阿会都的气息,紧紧挨着拢西,将一双小手塞进拢西裙子的褶皱里,紧紧抓着那片薄薄的纱布。
阿会都双手支撑在桌子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消瘦的下巴压在手指关节处。他低着头,闷声道:“拢西,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拢西心跳了一下,谈什么,需要谈的太多,又什么都不需要谈,即使谈了又如何。她努力坐直身子,开口道:“我答应了拓意,今晚要让他享受最美味的晚餐。”
阿会都紧了紧交叉的的手指,有些急躁道:“拢西,不要这样,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拢西抱紧拓意,好像拓意才是她的依靠,她尽量轻描淡写道:“拓意饿了。”
阿会都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椅子腿滑动地面发出剧烈的刺耳声。拢西吓得眨了一下眼,紧紧抱着拓意,不敢抬头。
片刻,饭厅里没有任何声音,然后想起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回荡在空空的大殿,逐渐消失,只留了回声一下一下敲击了拢西。拓意推了推拢西道:“姐姐,他走了。”拢西抬起头,对面的椅子上空空荡荡,不知怎的,拢西的心仿佛缺失了一块般的疼痛。
拓意欢快的吃着,拢西心不在焉给他夹各种沙漠里的稀罕食物。这些吃食还是和亲时从东海带来的,沙漠天气炎热,不过些干鱼保留了下来。但对于从来不知鱼为何物的拓意来说,简直是珍馐荟萃。
小孩子吃饱了就犯困,拢西微笑的看着依莲将拓意抱进房间,一回身,看见阿会都站在她的房门口。
阿会都道:“拢西,我想你现在应该有时间和我好好谈一谈了。”
拢西跟在阿会都身后,沿着长长的曲折的走廊,经过一闪又一闪相似的铜门,似乎毫无尽头的走着。阿会都长长的背影拉在地上,拢西踩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阿会都突然停了下来,轻声叹息道:“如果能这么一直走下去该多好。”
拢西立着一动不动,阿会都转过身来,拢西看见他的眼底看到了被燃尽的灰烬,她的心抽了一下。阿会都慢慢的靠近她,站在她的对面,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半头。拢西的心加速了跳动,她的身子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阿会都没有跟过去,低着头问:“拢西,我给你的钥匙呢?”
狮子般的沙漠王 (2)
钥匙?拢西恍然想起阿会都似曾给她一大串钥匙,可是钥匙去哪了呢?她吱唔道:“可能在依莲那。”
阿会都压了火道:“拢西,那是我给你钥匙,不是给依莲的。”拢西忙道:“回头我跟依莲要过来。”阿会都半响没有言语,走到拢西身边,拉起她的手。
阿会都的手是那样瘦长,仿佛干硬的枝木,在热气腾腾的夜里,与空气融为一体,感觉不出任何温度。阿会都领着拢西,默默的走着,长长的走廊上留下两个斜斜的背影。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长,经过一道又一道半圆顶的门,上了一条长长的台阶。木制的台阶,响起吱吱呀呀的踩动声,直到走到一扇窄小的铜门前,阿会都停了下来。
深色的铜门,如同阿会都的肤色一般,上面刻着深深凹陷的如蛇般盘旋扭转的花纹。阿会都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铜门发出笨重的吱嘎声,露出另一个没有光的黑暗世界。
阴凉的风从房内吹来,拢西手臂上起了几个栗。阿会都先走进去,拿起门旁柜子上的蜡烛和火石,房间立即亮起来。拢西走了进去,阿会都拿着燃烧的蜡烛,熟悉的点燃各处的灯台。光亮越来越大,光晕里的阿会都,像是光明使者,瘦削的高高颧骨,无比的神圣。
这样的阿会都,不是那个守林人婆娑雅尔,也不是那个在台阶上抓疼了她手臂的男人,甚至不是那个狮子般的王者,这样的阿会都,静谧,仿佛把一切的纷争通通抛在了世界之后。
一盏盏灯台点起来,直到房间内通体明亮。拢西这才看见,这是一个储藏室,摆满了零零种种似乎很久没有动过的东西。
阿会都拿起一个木陀,微笑道:“这是我小时候很喜欢的玩意。”拢西从阿会都手里接过那个锥形的木陀,露了笑道:“小时候,东海皇宫里的小太监也喜欢玩这个,没想到沙漠也有这个东西。”阿会都道:“那你玩过吗?”
拢西不禁笑了起来:“没有,小时候看见小太监们玩,就抢过来踩进土里,他们眼巴巴的望着,谁也不敢去拿。”
阿会都也笑了,“后来呢?”
拢西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露出梦一样的笑颜道:“后来,等小太监们走了,我和依莲偷偷去把木陀挖出来,躲在花园里悄悄玩。”
阿会都出神的望着拢西,道:“再后来呢?”
拢西微微一笑道:“再后来,母后知道了,说这不是公主应该玩的东西,罚我做了好几天的女红。”
阿会都笑道:“你的女红做的好吗?”
拢西认真答道:“不好,最多能绣个荷包,母后说我绣的鸳鸯绣跟鸭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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