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听到并看到这一告示后,迅速回去把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无言,依旧如常地给儿子做饭洗衣。然就在这天黄昏时,儿子上山砍柴回来,他把柴火放在院角,叫了两声母亲没有听到回应,走进屋里,看见饭桌上一如往日地摆着菜盘,菜盘上又扣了一个担心炒菜放冷的碗。于是,儿子顺手把那扣碗揭了起来——原来,那碗里扣的不是一盘炒菜,而是还挂着水湿、冒着热气的他母亲的桃似的一颗血淋淋的心。
儿子愕然地站在那颗心前。
从哪儿传来了母亲说话的声音:“儿啊——你赶快捧着娘的心,赶在落日之前去献给公主吧。”
如此,儿子就用双手捧着母亲那滚烫、柔暖的心往山外皇宫跑去,希望能在落日之前,赶到宫殿,趁那心还是热的暖的,献给漂亮、富有、受人尊敬的公主。可是由于他在山路上跑得太过着急,猛地跌倒在了地上,他手里的心便落在山坡上,滚出了很远很远。这时,儿子浑身一紧,生怕那心被弄脏摔破了公主不要,一如担心一颗钻石滚落地上破了、丢了一般,他慌忙从地上爬起,四处找着那滚落在石缝、枝叶间的母亲的心。也就在他四处寻着、找着时,他又听到了母亲的心在一蓬枝叶间开口说道:
“儿啊——快起来。你摔疼了吗?如果哪儿破了前面河边就有止血草。”
结果,儿子在黄昏落日之前,把母亲还温暖的心趁热献给了公主。三天后,他就走出森林,做了皇帝家的驸马。
这则传说,有如下接近或吻合神实主义的一些要求:
(1)内真实的存在。即母亲对儿子无须言说的无边的爱。
(2)因为内真实在故事中产生,并主导故事的内因果。母亲之所以会在死后还能发出声音,那是因为有一颗永远爱着儿子的心;一颗血淋淋的肉团的心脏之所以会开口说话,询问和嘱托儿子,也是因为那个内真实的存在。
(3)有什么样的内真实,必然有什么样的内因果。内真实决定并左右着内因果的神实主义的写作走向和故事的展开与结果。其特点是:第一,它不像全因果一样在因果关系上具有对等性,什么样的原因,必然有什么样的结果;多么大的原因,必然多么大的结果。第二,内因果在神实主义中不像零因果的原因和结果那样无其必然性和逻辑性——其故事的逻辑关系不一定有其“生活的真实性”。如格里高尔无来由地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城堡》让土地测量员走不进城堡的具体、实在的根由是什么。神实主义中的内因果——那个内在的原因要摒弃的是“生活的”、“发生的”、“经验的”——可知的因为;要寻找、抓住、塑造的是看不见、似乎没有、却又必然存在于每个人的灵魂和精神中的内在的原因。第三,它和半因果的区别,在于在神实主义写作中,内因果不像半因果样不能超越零因果和全因果。半因果的重心只能滑动在零因果和全因果之间。而内因果强调的恰恰是这个超越——如上述传说中那颗开口说话的母亲的心,它有可能并可以说出一切爱儿子、恨儿子的任何的话,做出一切可能的事。
超越其他一切因果的局限,是内因果最大的可能,也是神实主义可能最为独有的审美与魅力。
(4)在我们列举的内真实的故事事例中,如《河的第三条岸》、《母亲的心》和《铸剑》等,都是从一个内真实的源头开始展开、叙述一种近乎全因果的故事,少见在内因果的源头之后,有半因果与零因果的参与,从而使内因果最终都又不得不落入神话、寓言、传说的巢|茓,如同我们理解、论说中总是把卡夫卡和寓言结为一体样。如此,倘若在神实主义写作中,因果逻辑不是仅有一种或一个内因果的源头,而是内因果的多源并举,如同半因果在《百年孤独》中无处不在,那么,这是否就可以把神实主义从寓言中解放出来?让它独立天下,成熟并稳固于读者心中?如果在内因果多源之后的故事叙述中,可以把零因果、半因果也都引进故事的逻辑之内,那么,我们理解的神实主义是否会更为清晰和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