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得很!而且人数真多!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客人。”
他引以为荣说:“当然,当然,不是波瑞纳娶亲吗?”
“是的,爹好高兴……老是追着雅歌娜打转!”
“真的,她太美了——随时看起来都像贵族领地的官邸夫人。”
“你可知道,多明尼克大妈的儿子西蒙看上了娜丝特卡!”
“他娘一定不准。娜丝特卡家只有三英亩地,却有十口人要养。”
“所以她严密监视,一看他们俩在一起,就驱散他们。”
“社区长有没有来?”
“来了。说了不少话,而且——跟安布罗斯一唱一答,害大伙儿笑得半死。”
“既然是这么盛大的婚礼,又是这么了不起的人,闹闹又何妨?你知不知道安提克做些什么?”
“啊,傍晚我跑过去看他,带了糕饼、肉和面包给小家伙吃。但是他赶我走,东西也跟着扔出来。他态度坚决,而且很凶。噢,好凶啊!他们的破屋有哭声,情况好凄惨。汉卡老跟她姐姐吵嘴,她们差一点动手打架。”
他不答腔,呼吸沉重多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幼姿卡,那匹母马——我听见它呻吟。它从黄昏就一直躺着,产期快到了,得好好照顾它。弄点马铃薯酱给它吃——听它哼得好厉害!我根本帮不上忙,我觉得浑身没力气——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筋疲力尽,一时不再开口,似乎睡着了。
幼姿卡站起来,匆匆跨出门外。
他突然清醒,向母马叫道:“西丝,西丝,西丝!”
母马低声嘶叫,直拉缰绳,弄得链子直响。
“至少这辈子我能饱餐一回!是的,好狗,你也有份,不用发牢骚。”
他又试吃腊肠,但是没有用,卡在喉咙咽不下去。
“主啊,主啊,那么多吃的……我却一口都吃不下!”
是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硬是吃不下。他的手软弱无力,手上还抓着那块肉,把它放在草垫下。
“这么多!从来没有这么多!而且不要钱!”!他觉得伤心。
“不过我先休息一下,待会儿我能吃了,再好好享受。”
后来他仍旧吞不下,陷入昏迷状态,手上还拿着腊肠,没发现拉帕正在黏他。
突然他的知觉恢复了。晚餐已结束,院子那头传来好大的音乐声,马厩的墙壁不停震动,受惊的家禽在鸡舍嘎嘎乱叫。
舞会正开得起劲呢——笑声和嬉闹声也很大。顿足声一再传来,姑娘们的尖叫穿透了夜空。
起先库巴注意听,但是他很快就忘了一切。全身兴起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仿佛被带进叮叮当当的黑暗中,置身存急速回旋的潺潺流水下面。但是舞会更吵,顿足的喧嚣简直害人发抖的时候,他微微醒过来;他的灵魂由地牢偷看外面,由遗忘状态苏醒,由无尽的远处归来,仔细聆听。
此时库巴设法吃点东西,或者由内心深处低声叫道:
“西丝,西丝,西丝!”
最后他的灵魂慢慢撤退——飞过世间的一切组织。像一只羽毛初丰的圣鸟,起先飘飘忽忽乱动,不能够翱翔,有时候对大地的依恋苏醒了,身子飞累了,恨不得在地面休息,渴望在人类出没的地方平息死别的痛苦。它回到亲友身边的大地,凄然呼叫弟兄,向他们求援。但是过了一会儿,神圣的力量和慈恩使它坚强起来,它终于飞上高天,甚至飞到神秘的长生乐土——上帝赐以永恒阳光和永恒欢乐的无垠未耕地。
它愈飞愈高,愈飞愈高——直到跨上天国——
人类在那儿听不见哀声,也听不见有生命的万物互相倾轧——
那儿只有芬芳的百合吐出香味,绽放的花田在空中飘送甜蜜的气息,星河在百万种色泽的床基上打滚,黑夜根本不降临——
沉默的祈祷像阵阵薰香,呈扑鼻的云状永远向上升,铃声叮当响,风琴轻轻奏,而赎过身的人——包括天使和圣徒——在神圣永恒的“圣教堂”之都唱诗颂赞天主!
是的,筋疲力尽,渴望休息,库巴的灵魂飞到那儿去了!
但是屋里的人还在跳舞——享受最开心的乐趣和最佳的友情。节目比头一天晚上更精彩,酒菜比头一天更丰盛,主人也比头一天更热诚。于是他们一直跳到无力再跳为止。
屋里屋外乱哄哄,像烈火上的大锅子。如果节目稍有松弛的迹象,乐队马上用劲儿演奏,客人像狂风吹拂的原野,马上跳起来,再度兴冲冲跳舞,唱歌,笑笑闹闹。
现在他们的心被主人火山样的热诚融化了,他们热血沸腾,理智几乎完全退开,心跳随一股狂劲儿加快不少。对他们来说,现在每个动作都像舞蹈,每个叫声都像歌曲,每一道眼神都是狂喜的目光!
节目就这样延续通宵,甚至玩到第二天早晨。但是白昼来得阴沉又安静,黎明的亮光随着大块大块的乌云一起出现。太阳还没出来,世界变得很暗,阴森森的。接着下雪了,起先卷成旋涡,稀稀疏疏飘动——像起风的日子由树梢落下的松针,后来就转为大雪。
这时候,雪花像筛子筛过似的,呈直角磷片状,分布均匀,单调,无声无息,盖住屋顶、树木、树篱和整个大地,像一大块白羽毛被单。
婚礼终于真正结束了。不错,他们晚上要到酒店再聚一次,“压压轴”,不过现在决定先回家。
只有男女傧相由乐队引导,在门廊上列队,齐声唱一首短歌,自称是新婚夫妇的忠仆,祝他们晚安——其实天都亮了!
就在这个时候,库巴将灵魂呈献在主耶稣的圣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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