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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今天的事情虽说顺利,可毕竟还是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整天,到这时候有些累,这会儿见了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样子,心里头忽然豁然开朗起来。低头看小明远,他虽然还是抿着嘴不说话,但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鸡­崽子们看……

趁三叔三婶都忙着,我偷偷地从空间里掏出一包小蛋糕,撕开了包装递给小明远,小声道:“先吃着,啊。”

小明远躲闪了一下,忽然抬头看我,眼睛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眨巴了几下后复又垂下眼睑,长睫毛盖在眼睑上,一颤一颤的。

我正准备再好言好语地哄哄他,他忽然伸手接过蛋糕,一转身逃进屋里去。我起身追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

晚上吃的面疙瘩汤和馍馍,热乎是热乎,就是两天没吃­肉­,我这一向无­肉­不欢的人开始受不了了。

吃饭的时候三叔问我以后怎么打算,我想了想,觉得现在带着小明远进城并不明智。虽说我兜里头揣着不少假证,可听说这时候对城里户口管得严,估计不好上户。倒不如先在陈家庄住着,把户口的事儿解决了再说。

斟酌了一下后,我回道:“不瞒三叔说,其实我昨儿一来陈家庄就喜欢上这里了,山清水秀景­色­也好。小明远年纪小,要是我忽然带他进城,怕他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所以,我想先在陈家庄找个地方住下,等他大些了再说。”说罢,又趁机把给我们两个上户的事儿提了一下

“我们村儿是好呀。”三婶一听我夸陈家庄,马上欢喜起来,高声应和道。

三叔却考虑得多些,闷头喝了一大口面疙瘩汤,才沉着脸低声道:“大妹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到底是城里人,要是真把户落在了我们队里,以后要转出去就难了。你是个文化人,真愿意在我们农村待着。”

我笑道:“看您说的,哪儿不是待呀。城里也没什么好的,说不定再过几十年,城里人还一个劲儿地想往乡下奔呢。”

城里真没什么好的,交通拥堵环境差,想吃点什么水果蔬菜都不新鲜。反正我又不是正经重生,过个十几年就得回去的,也不图什么创业赚大钱,哪儿舒服就在哪儿住着。这么一想,越是坚定了要在陈家庄扎根的决心。

见我言辞恳切,三叔终于放心,又换上了一副欢喜的神情,跟我热热闹闹地唠嗑。又说明儿早上就带我去找大队长,把上户的事儿给办了。

我又问他抱养小明远要办什么手续,想明天去县城里一道儿办了,另外也买些生活用品。还有住的地方也得另外寻,这三两天的还能在三叔住暂住,可既然决定要在这里住下,自然要做长远的打算,总不能一直占他们家的地儿。

三叔说隔着他们家三户就有个小院子,是以前下乡的知青住过的,前有院后有塘,地方不小,就是好几年没主人了,怕是得好一番整饰。至于抱养的手续,说是乡下地方抱来了就抱来了,把明远记在我名下就是,那些手续听都没听过。

可我还是不放心,要真是那边真心实意地放的人也就好说,可万一明远他表舅找过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说到底,我这姑姑的身份到底不可靠。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儿去县里一趟,再说,这不是还得“买东西”吗。

晚上我和小明远睡一屋,他还是有些不适应,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我也不逼他,洗了手脸后帮他脱衣服,重新换上睡衣。因为是照着现代孩子的个子买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大了许多,袖子和裤腿儿都长了好一截儿,宽宽松松地耷拉着,倒是显得更可爱。

小家伙还是有些拘谨,但是很显然他对这身漂亮睡衣很感兴趣,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摸摸,眼睛里透着些探寻又欢喜的光芒。

我帮他把衣袖和裤腿都卷好,抱过来狠狠亲了他一口,小声道:“小明远真可爱。”

他的脸上顿时涨得红红的,嘴­唇­一动一动,似乎有些高兴又有些羞涩。

“睡觉吧。”我吹灭了灯,一转身将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4、四 ...

早上是被外头的鸟叫声给吵醒的。

一睁开眼睛,就瞧见怀里小家伙圆溜溜的大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说不出的乖巧。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小明远似乎对我亲近了些,眼神里不再有防备的神­色­。小孩子最是敏锐,谁真心对他好他都能感觉出来。

“早上好!”我微笑地跟他打招呼,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脸蛋。他长得很好看,五官清秀轮廓清晰,现在就能看出依稀的帅哥胚子,只是太瘦小了些。不过没关系,等安置好了,每天大鱼大­肉­地好好养着,不怕他长不胖。

小明远脸红红的,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我怕他着凉,赶紧从床头抓了衣服帮他穿,可他却不肯,过了好几秒,才小声道:“我会穿。”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可把我乐坏了,自然依他,笑眯眯地把上衣裤子都拿过来,故意道:“真的假的,你这么小就会自己穿衣服?可别吹牛。”

小明远有些急,赶紧把衣服抢过来往身上套。许是没穿过套头的毛衣,只记得昨儿我怎么给他穿的,一古脑就把毛衣往头上套,却怎么也找不到领口,“呜呜”地唤了两声,一头栽倒在床上,直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笑罢了又帮他穿衣,一步一步地教他,拉链怎么拉,鞋带如何系。小明远睁大眼睛听得十分认真。

早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后,由三叔领着去了陈家庄大队长家里给我和小明远上户。到底是求人帮忙办事,特意买了一包黑糖和一包蛋糕提上。

出门的时候小明远却一直拉着我的衣服不肯松手,眼睛里亮晶晶的,那模样好像随时要哭出来。我琢磨着他可能是担心我这一走不回来了,想了想,还是将他带在身边。

得知我们的来意,陈队长十分爽快地答应给我们上户,至于我提过来的东西却怎么也不肯收,又高声道:“以后都是乡里乡亲了,这么见外做啥。不就是上个户,还拎这些东西来,被村里人瞧见了,还不戳我脊梁骨啊。”

我忍不住脸上一红,心中暗想这个时代的人真是淳朴啊!这要是换在我们那儿,几十上百块钱的东西人家还嫌少呢。

不过我还是不肯收回来,又道:“大叔您别误会,我也就是个意思,算是多谢您,以后麻烦您的事儿还多了去了,您要是这点东西都不收,我以后都不敢来找您了。”

三叔也在一旁帮腔道:“您就收了吧,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还不至于遭一顿骂。你要不收,钟姑娘心里头也过意不去。再说了,后头还有事儿呢。”说罢,又把那旧房子的事儿提了提。

陈队长稍稍有些迟疑,道:“那毕竟是队里的财产,上回老牛家的想要过去给他儿子娶媳­妇­我都没肯,要是给了钟家妹子,怕别人说闲话。”

“牛家那老婆娘要脸不要脸,自个儿家里头又不是没房子,一门心思地就想占队里的便宜。这钟家妹子——”

三叔高着嗓子就要开骂,我赶紧打断他的话道:“陈队长说得有道理,没有我一来就白占房子的道理。要不这样,您跟队里人商量商量,嗯,大概说个价,我就算把这房子买下来,您看行不行。”

“这怎么能行,你一个大姑娘带着孩子……”陈队长脸上有些为难,看得出来,他对我一个人带着孩子的处境还是非常同情的。

“再怎么说,也不能让您为难是不是。”再说了,以后我得在陈家庄常住,要真让村民们不满了,后面的日子还要怎么过呀。

陈队长考虑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道:“这事儿我就做主了,那房子空了好几年,要是不整饰整饰也没法住。这样,你出个三十块钱,我叫上队里几个劳力,让他们这两天帮你把房子整出来。其他什么买房子的就算了。”

我正要说好,一旁的三叔Сhā嘴道:“这三十块钱也太多了吧,又不是盖房子,三四个人两天就把活儿­干­完了,才几个工。”

我赶紧道:“这不是还得吃饭吗。”一边说一边使劲朝他眨眼睛。三十块钱买套院子,这实在太划算了好不好。

三叔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口中骂道:“真是个傻姑娘。”

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呵呵地笑。小明远一直安安静静地听我们说话,即不乱跑也不乱看,乖巧得让人心疼。

户口和房子的事儿定下来,我也算暂时了解了一件大事,回去的路上格外轻松,一个劲儿地逗小明远说话。三叔则握着个旱烟袋笑眯眯地看着,时不时地吐出口烟雾来,自得其乐。

回去把事儿又跟三婶说了,听说花了三十块钱,三婶一个劲儿地直心疼,道:“我晓得你手里可能存了点钱,可以后日子长着,你又是个读书人,­干­不来地里的活儿,没得个进项,到时候坐吃山空,再多的钱能抗得过几年?以后还是得节省些。”

我连连点头应是,又郑重地谢她提点,罢了又说起整饰房子的事儿。三叔说好歹也得两天时间,到时候大伙儿吃饭什么的,都是个大问题。

三婶立马拍着胸口道:“你放心,不就是几个人的饭吗。以前兴集体的时候,全队的饭都是我弄的……”说着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以前集体制时候的事儿。其实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也是这两年才开始,可大伙儿说起以前的事儿,仿佛都已经过了许多年似的。

“还是大包­干­好啊,大伙儿都有了­干­劲,谁不是卯足了劲儿地去­干­活儿。今年的收成可比以前好多了。”三叔连连感叹。

虽说来这里才两天时间,可村民们的­精­神状态却是在我的眼里,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平和而充满希望,那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这种质朴的情感却是生活在富足的现代社会中的人所缺少的。

趁着天­色­早,我想再去县城里走一趟。因为要从空间里运东西,这回却是怎么也不能带小明远去了。好言好语地跟他解释了半天,他才终于红着眼睛放开了手,小脸上全是不舍。

从陈家庄出来走两里多路就有条公路,我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一辆破破烂烂的客车,之后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县城。

这个时候的县城还比不得后世的小镇,马路窄房子矮,人也不多。我问了一路,终于到了公安局。听说我的来意后,值班的民警一个劲地笑,道:“一看就晓得妹子是城里人,这乡下地方抱养个孩子,连户都不晓得上,还来办什么手续。”

我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得按政策来,要不我心里头不踏实。那同志您看看都要些什么材料,我也好准备准备。”

那民警笑道:“哪有那么麻烦,我们这儿登记一下就行。对了,你有介绍信吗?”

我心里头一紧,赶紧把介绍信递给他。这介绍信还是我来这里之前找办假证的给办的,上头盖着红彤彤的北京市公安局的章,就是不晓得2010年的大红章长得跟1981年的像不像。

到底是假东西,要是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我心里头虚得很,脸上却是不敢显露出来,嘴里还继续道:“那要不要去民政局登记啊?”

“不用不用,钟慧慧,哎呀——”他对着我的介绍信忽然高声道,吓得我一哆嗦,险些没夺路而逃。

“大妹子您是北京人呐,”民警顿时热情起来,“这可真是…我还是头一回跟首都来的妹子说话呢。您怎么来咱们这乡下地方了。”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自庆幸,可被我想准了,他们一瞧见这介绍信,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北京,至于这证件真假什么的就根本不不留意了——不知道这会儿不晓得有没有办假证的。

这民警虽然啰嗦,人却不坏,办事也利索,不一会儿就把手续给我帮妥当了。“啪——”地一个大红公章下去,小明远就正式抱养在了我的名下。

才刚准备告辞,那民警却啰啰嗦嗦地非拉着我说话,一会儿问天安门,一会儿问升旗仪式。我见他给我帮了大忙不好意思推辞,只得勉强应和,没想到他越说越起劲儿,那架势,怕不是要拉着我秉烛夜谈了。

“­干­嘛呢,小邹。”有人忽然在大门口说话,嗓门高,气势足,一听就中气十足。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一身警服的高壮小伙子站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

“刘队长来啦,我这不是跟人聊天嘛。这妹子是从首都来的,见识可广了。”民警朝那高壮青年招了招人,那年轻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径直走过来。

那民警嘴巴碎,三两句就把我的事儿给交代清楚了,年轻人听罢,脸上似乎带了些怀疑,瞪着一双虎目朝我上下一打量,忽然道:“你把介绍信拿给我再瞧瞧。”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小子不会把我当成反革命吧。

我僵硬地笑了笑,后背顿时被冷汗浸湿,凉飕飕的。却是不敢推辞,缓缓地伸手进怀里掏证件,心里头还在祈祷着那假证贩子的技术一定要过关,要不,我可要倒大霉了。

刚要把证件递给他,值班室里忽然冲进来一老头,急冲冲地大声道:“快过来帮个忙,老李从椅子上摔下来,好像把腿给摔折了。”

那两位一听,哪里还顾得上检查我的证件,拔腿就往外跑。我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这才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地赶紧把身份证收起来。

拿了东西正要走,就瞧见他们几个抬着个一脸煞白的中年男人从里头出来。我一看他们抬人的姿势就崩溃了,下意识地想冲上前去纠正,忽然想到证件的事儿,不由得又停了下来。

正犹豫间,那个受伤的中年警察忽然发出一声痛哼,惊得我一跳,这下再也顾不上什么假证件的事儿了,赶紧冲上前去拦住他们道:“停下停下,快把人放下来。你们这样乱动,只会让他越来越严重。”

刘队长猛地转过头,虎目圆睁,沉声问道:“你想­干­嘛?”

“我还能­干­嘛呀?我是医生!”我大声喝道:“赶紧把人给我放下来。你,去帮我找块木板,还有你,找些布带子,没有的话绳子也行……”

老头和那民警听了我的话,连犹豫都没有赶紧就去找东西了,只有那刘队长一步不移地守在一旁。我这会儿也没心情理他,只低头仔细察看伤者的伤势。

“骨折,不过不严重。”没有外出血,也没有开放­性­伤口,正位后先用夹板固定,回头送到医院处简单处理下就好了。

说话时我手里一动,中年警察“啊——”地叫唤了一声,我麻利地用夹板将他小腿固定好,一层层缠上布带子,不到十分钟就处理完了。

“这…就好了?”那民警有些疑惑地问。敢情他还嫌人家跌得不够狠呢。

我随手拿起一旁的抹布擦了擦手,叮嘱道:“送医院后吃点止痛片,如果有必要的话打个石膏。伤筋动骨一百天,等拆了石膏也不要运动。回头我再写个方子,好生调养一阵,出不了大事。”

一旁的老头闻言赶紧进屋里取了纸笔回来,我不假思索地连开了好几个方子,叮嘱他分别什么时候服用。那中年警察连连道谢,一副感恩戴德的神情。

在我的要求下,那老头找了个担架来和民警一块儿把伤者抬走了。那刘队长却留了下来,一脸复杂地看着我,问道:“你学医的呀?又是北京人,怎么不去城里,来我们这儿落户?”

见他没再提起查证的事儿,我稍稍放下心来,笑着道:“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去城里不方便。要是出去工作,家里头没人带孩子,要是不工作吧,坐吃山空又不是个办法。农村里头开支小,­干­活儿时间也不固定,就算家里头有个什么事儿,还能托付左邻右舍的照看照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业心,就先在这儿待几年,等孩子大些再回城。”

刘队长沉着脸点了点头,也不知信了没信。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我心里头正惴惴不安着,忽又听得他问道:“你从哪儿学的医?”

“我家——”我刚想说我家世代行医,忽然想起金明远他爹,不晓得他以前在下南洼有没有提过家里的事儿,要是说辞不同,可不就穿帮了,复又赶紧改口道:“大学就学的中医。”

“你还是大学生呢?”刘队长眯着眼睛瞧我,似乎有些不信。

我没回他的话,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那个,老寒腿能治吗?”他仿佛瞧出了我的不高兴,声音低了些,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讨好味道。

“治是能治。”我仰着脑袋道:“不过这会儿我得回去了,一会儿还有事儿呢。再耽误下去可赶不上车了。”说罢,白了他一眼就往外走。

5、五 ...

“哎,你等等,等等。”

我风风火火地往前头走,刘队长急急忙忙地在后头追,“我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大呀,我哪儿得罪你了。哎,你等等……”

他到底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赶到了我前头,一把将我拦住,这会儿再没沉着脸了,一副客客气气有求于人的样子,“刚才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别气,这,我跟你赔不是了,行不?”

既然人家都道歉了,我也没必要再端着,不过我可真没说假话,“我可不是跟你生气,真有事儿,得去供销社买东西,一大堆呢。今儿还得赶回去,要不家里头孩子得哭闹了。”

“你要买什么东西我陪你去,回头看了病我再亲自开车送你回去。对了,你哪个公社的?”他这会儿还真是一脸诚恳了,看来这患老寒腿的人和他关系不一眼,不是亲爹就是亲妈,要不就是老丈人。

“您有车吗?”我笑了笑,有些不怀好意地问道。这才八一年呢,公安局就给队长级别的配车了?

“这个你别管,保证把你送回去。”刘队长拍着胸脯道。

男人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信他。再说了,我连供销社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两人一说好,先去供销社买东西。出门前三婶给了我好长一个单子,全是要买的东西,我自个儿再添了一大堆,一进门儿我就直接把单子给那售货员了。

说起来,这时候供销社的售货员可拽了,我进门的时候就瞧见她们扎堆儿地凑一起聊天呢,一旁有个老农民买东西叫了半天人家也不理。不过一见我们进来,人家态度马上就不一样了,不知道到底是刘队长那身虎皮披得好,还是被我这一身羊毛呢子大衣给震的。

那售货员一边开单子一边跟我寒暄,不一会儿就试探­性­地问我这身衣服哪儿买的,多少钱。我牛B哄哄地道:“也不贵,就六十多港币,朋友在香港带回来的。”

那售货员脸都绿了。刘队长在一旁呵呵直笑。

我可真没糊弄她,说六十多港币还少了呢,明明是六百多买的。

等把东西置办齐全了,刘队长让售货员拿了个大麻袋,所有东西往里头一扔,随手就扛在了肩上。你还别说,带着个男人逛街就是这点好,免费劳力。

“完了吧?”他问。

“还没呢,”我道:“你知道屠宰场在哪儿,我得去买点猪­肉­。”

这会儿轮到他脸绿了,“大老远地跑县城里头买猪­肉­,你可真够能折腾的。”

我一个劲儿地笑,“那不是正好今儿进城了么,再说,我要是去公社买,一次把猪­肉­全买了,别人怎么办?”

刘队长气得直咬牙,“你打算买多少?”

“明后天村里人帮我修房子,伙食得跟上,也不买多了,百二八十斤总得要。要不,就直接要半头猪得了。说不定人家还能送我一副下水。”

刘队长好半天没说话。

去屠宰场的路上遇到了刘队长的同事,他赶紧背着东西上前去打招呼,不一会儿,就空着手一个人回来了。这家伙还真会利用资源。

有他引路,我顺利地买到了猪­肉­,整整半只,足足一百三十斤,砍成二十多斤一条条的装了两麻袋。好在刘队长力气大,一边肩膀一袋,咬着牙扛了出门。才走了不多远,就瞧见有辆绿吉普朝我们直按喇叭。刘队长赶紧卸下东西,快步朝那辆车奔了过去。

不一会儿,车上就下来个年轻人,帮忙把猪­肉­抬进了后备箱。

“上车吧。”刘队长满头大汗地朝我喊了一声,挥挥手。

这家伙没骗人,还真能弄到车。

小车稳稳地往前开,一直到一个两层楼高的小院子外头停下。刘队长朝我示意了一下,我赶紧下车。

瞧这院子里的布置,这患者怕不是一般的人。这年头,在城里能有个小院子不难,可有栋两层楼高的院子就不容易了。

进了院子,马上就有个中年­妇­女迎出来,朝刘队长叫了一声,“涛涛,回来了。”瞧这话里头的亲热劲儿,一准儿是他妈。原来刘队长全名叫刘涛涛呢。

“我请了个医生,过来看看爷爷的老寒腿。”刘队长脸红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刘妈妈满脸疑惑地看了我几眼,显然并不认为我有那么大本事。不过到底没说什么,笑着道:“快进屋吧,你爷爷刚才还在跟你韩叔下棋。你先去跟他打声招呼。”

刘队长应了一声,招呼我随他一起进屋。

屋里布置十分朴素,客厅里靠北边墙放着几个笨拙的大柜子,瞧着有些年岁了,中间地方摆着一张木制沙发,上头的垫子洗得发了白,还有几处修补过的痕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正坐在沙发上说话,声音高,嗓门大,眼睛还瞪得滚圆,一看就是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回来了?”老头子瞥了刘队长一眼,高声道:“又从哪里请来的庸医,不是说了我不吃药的吗?”

“爷爷——”刘队长祈求地唤了他一声,老头子却不理,把头偏到一边去,跟旁边一直笑呵呵的中年男人说道:“小韩,别理他,我们继续说我们的。”

这老头子真是——

“不吃药可以,不喝酒就不行了。”我开口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没少跟着爷爷出诊,也没少遇到过这样脾气倔强的老头子,自然晓得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啥,喝酒!”老头子马上扭过头来两眼放光地瞧着我道:“小丫头你说我能喝酒,好好,你肯定本事大。”说着又朝刘队长高声吼道:“我早就说了喝酒没事没事,你们还偏拦着。现在没话说了吧,人家医生都说能喝酒。”

我见刘队长被老头子吼得都快哭起来了,心里头直笑,但还是出声打算道:“酒是能喝,不过得适量,而且不能乱喝,一定得喝我给您老人家配置的药酒。”

“原来你小丫头片子哄我的,那药酒喝得有啥意思,一点酒味儿都没有。”老头子顿时气急败坏,声音里没有了先前的欢欣。

我道:“您放心,绝对有酒味。要没酒味儿还真治不了您的老寒腿。不过再怎么说,您也得让我先看看您的腿,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就算是我有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也不能随便乱用。”

老头子这回倒是没拒绝,嘴里嘟嘟囔囔地道:“有酒总比没酒强。”

我仔细地看了他老人家的腿,又问了疼痛时的症状,心里头有了数。这都是年轻时受伤没好好治落下的病根,一时半活儿也治不了。当下也不瞒他,把我的诊断一一地说了清楚,又道:“这风湿病最难治,要断根是难上加难,但您老人家只要肯听我的,保管今年就能过个好冬。”

老头子没说话,轻轻地哼了一声,显然拉不下面子应允。我反正就当他应了,转头跟刘队长要了纸笔,哗哗地开了两个方子给他,吩咐道:“都是用来泡酒的,第一个用来喝,第二个方子是外用,痛的时候直接擦患处。等过两个月我再来看,看情况再换个方子。”

刘队长赶紧接下,又郑重地谢了。

我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客客气气地告辞。刘妈妈使劲儿留饭,我虽然肚子饿得厉害,却没好意思应。虽说今儿给老爷子看了病,可到底使唤了人家刘队长半天,一会儿还得求他送我回去呢。

正和刘妈妈打着太极呢,外头又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样子,看起来像附近中学的老师。

刘队长开口叫了声“爸”,把我吓了一跳。这人斯文清秀,怎么看跟刘队长那大老粗也不像呀。

先前屋里陪着老头子说话的老韩也出来了,瞧见刘爸爸,笑着道:“刘县长回来了。”

这个朴素得就像个中学老师的中年男人居然是我们县的县长!我又被震到了。

吃饭的时候我都还有些恍恍惚惚的,在法院工作的时候没少下县,当然见过他们的排场,那个前呼后拥,简直就跟古代时候的县太爷似的,再对比一下面前这个人的朴实,还真是让我莫名地感叹。这三十年经济是发展了,可有些东西却完完全全地丢弃了。

陈家庄离县城并不远,有刘队长开车护送,不到一个小时就进了村。他这四个轮子的家伙什一进村子,顿时引起了村民们的围观,半大的孩子们到处乱蹦,嘴里还高声喊着,“快出来看小轿车了,四个轮子滚的。”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车?”

有村民透过窗户瞧见了我,赶紧撒开腿儿去三叔家报信,“三叔三婶,钟家大妹子被人用车送回来了!”

这话说得,好像我是被人押解回来的似的。

吉普车一直开到三叔家院子门口,我们一下车,三叔三婶就迎了出来,小明远比他们俩冲得还快,一下就抱住了我的腿。我赶紧弯腰将他抱起来亲了一口,又问了几句乖不乖,有没有听话之类。小明远使劲儿地点头。

三婶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凑到我身边小声地问道:“这是咋了,这是咋了?出啥事儿了?”

我哭笑不得地道:“没事儿,东西太多,让刘队长送了一程。”又朝刘队长挥挥手,道:“谢了呀,要不进屋喝碗茶再走。”说罢,又请三叔帮忙去后备箱卸货。

刘队长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帮着三叔搬东西。

等我们进了屋,大伙儿在外头说了一阵话,这才慢慢散了。

三叔和刘队长上了炕说话,我抱着小明远跟三婶去厨房烧茶,顺便把今儿的事说了一遍。三婶听罢,又惊又喜地道:“大妹子你是大夫呀,那敢情好,俺们队里以后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方便了。你不晓得队里没个大夫有多不方便,以前生了病,大家都硬扛,实在扛不下去了才去公社随便开点儿药。那公社的赤脚医生就会给人打青霉素,管他得什么病。”

说着,又把我狠狠地夸了一遍,让我实在不好意思。怀里的小明远则睁大着双眼,一脸的孺慕。

三婶又道:“小明远以后可要好好跟你姑姑学,学大本事,有大出息,好好报答你姑姑。”

小明远认真地“嗯”了一声,仿佛真能听懂她的话似的。

我不由得失笑,喃喃道:“我也不求他有多大出息,只盼着他好好长大,不要学坏,千万要做一个良善的人。”

三婶嗔道:“看你说得,小明远多懂事的娃儿,今儿中午还帮我烧火来着。一整天都乖乖地跟着我,一点也不淘气,我还没见过这么好带的孩子呢。以后有你教,好好的怎么会变坏。净会瞎­操­心。”

我的姥姥诶,我可真不是瞎­操­心!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怀里的小明远,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好。

小家伙敏感得很,似乎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眼神变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我生气。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小声地道:“姑姑,我会很听话,不会变坏。”

我的心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震得胸腔痛。从接受任务的那一天起,我总是念念不忘他是二十九年后的金明远,忘不了他的罪行,可这样对一个可怜的孩子来说何其无辜。虽然我一直温柔地对他,可是他这样敏感的孩子是不是早已感觉到什么了呢。

“我相信你!”我郑重地回道:“我的小明远聪明又正直,以后会成为一个男子汉,绝不会变坏。”

“我以后也要当医生。”小明远终于笑起来,一刹那,仿佛又太阳照进了屋。世界都变得亮起来。

“医生——”我有些为难,当医生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单是念书就得把人给念傻了。“这个以后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啊。”谁晓得他以后会对哪一行感兴趣呢。上辈子他不是开公司开得挺顺利的——哎呀呸,我又提上辈子的事儿­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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