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应该是陈昊送我回家的吧。
凌晨醒来时,头疼得不像是自己的。
无意识地叫了声“明子哥……”手胡乱一摸,突然清醒过来,身边仍然是狭小潮湿的地下室,这是我住了半年的家。扶着一阵阵抽痛的脑袋坐起来,翻腾出烟点上,一晚上的经历过山车一样从我脑子里闪过,真像做梦一样。
就当是做了个梦吧。
我为自己能平安回到我的狗窝而捏了好几把汗,爬到床底摸了摸墙缝里的铁盒子,钱还在,存折也还在。
月底了,该给婆婆寄钱去了,不知道她最近过得怎样。
婆婆出自武林世家,身体一向硬朗,这我并不担心。
还记得出事那晚,我和明子哥被当场捉了奸,呸呸!其实不过是在学校操场边的小树林里抱着亲热一下,连衣服都整齐着,就倒霉催地被出来遛弯的值班老师发现,那杀猪似的惊叫声把我震得当场软倒在地上。
当晚,学校叫了家长,说为了严肃校纪,要从重处理。
婆婆以我不能想象的力量爆发了,当着校长和老师的面抄起教棍把我劈得头破血流,所有人都吓坏了。没人知道习武的婆婆手上的力道有多大,如果后来没人拉着,估计直接就能把我灭了。
明子哥的妈妈却只是哭。
我家和明子哥家住得不算远,大概因为同命相怜的缘故,两家关系一向不错。明子哥没有父亲,是他妈妈一手把他拉扯大的。我总是借着复习功课去他家,一呆一整天。他妈妈对我很好,经常给我包饺子吃,皮薄肉肥,很鲜美,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那么个温柔善良的阿姨,只是哭。看得我心里直发酸。
明子哥一直不说话,怎么问都不说话。我索性忍着疼也什么都不说。
回家路上,明子哥悄悄拉着我的手说:“别怕,哥不会不要你。”
只这一句,我放下了心。
后来……
明子哥的妈妈就到家里来找我了,肿着水蜜桃一样的眼睛。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姨。
不知道明子哥……能不能原谅我……
往事如昨,清晰地让人心痛,我已经不愿再回想下去。
忽然间心情沮丧,不想去上班,于是,我拨通了老大的手机。
没人接听。
我坚持不懈地一遍一遍拨过去,电话终于通了。话筒里先传来女人娇声的埋怨,接着是老大排山倒海的怒骂。
扰人春梦罪不可赦,我自知有罪,任凭狗血淋头也没有只言片语的辩驳。
直到老大以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做了结语,我才敢凑近话筒,说:“老大,我今天要调休。”
迅速拿开手机,愤怒的咆哮随即穿透话筒直刺耳膜:“又调休!你他妈这个月大姨妈就来了两回!”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小心地问,“阿欢,是不是身体真的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终于决定说实话:“昨天我生日,喝多了。”
话筒里安静了一会儿,传来老大低哑的温柔的迟来的祝福:“阿欢,生日快乐。对不起,老大昨天没能给你庆生,今儿补回来成不?”
“不用了,老大,”我搓了搓胳膊上暴起的鸡皮疙瘩,嗫嚅着,“其实那啥……我只是想用这个来骗一天假来着……”
没等说完,就被老大的怒吼再次淹没,我关上手机,几乎要笑出了眼泪。
有了一天假期,忽然觉着全身都懒散下来。百无聊赖地出了门,步行了一个多钟头,溜达着到了一处偏僻的江边。
这里一向很少有人来,荒凉宁静,是我惯常纾解愁闷的好地方。
这时,东方的鱼白已经染上了橘色。
天边的色泽越来越浓艳,火红的太阳慢慢从水天一线中露出笑颜,最后纵身一跃跳出桎梏,绽放出万丈光芒。
我被这青春勃发的美好所吸引,神情专注,再顾不得其他。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我吓了一跳,猛回头,这才发现旁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面对着江水,神色沉郁,大概也是个想不开的。
我看着他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一抬头又瞧见岸上还停着一辆黑色的大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妈的老子是没钱没地位没前途过不下去了才来伤春悲秋,你这有钱有业的也来做忧苦状,有本事你跳下去啊,老子我不跟你抢阎王爷跟前的生意!
被人打搅,我再没有观风赏景的兴致,愤愤然转身上了堤岸,路过大奔时狠狠踹了一脚,偷眼看过去,那男人仍然纹丝不动地站在江边,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江风拂动他的半边头发,无声无息的,更显得整个人低迷颓废。
算了,同是天涯伤心人!
我叹了口气,也没心思再欺负这辆倒霉的大奔,掉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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