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明月无光。
主将营帐里,却是灯火通明。
他默默看著眼前的地形图,耳朵里充斥著手下将领们争论的声音,像是完完全全的心不在焉。
“启禀大人!巡逻卫队有事禀报。”帐外近卫高声说道。
一时间,帐内突然地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的身上。
他慢慢抬起头来,环顾了一眼。
凡是被他这一眼看到的人,都觉得背脊有点发寒。
“进来吧!”他靠回椅背,像是恢复了刚才的心不在焉。
一个卫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单膝下跪:“启禀大人!巡逻时发现一名可疑之人试图穿越关隘,现已被我等捉回。”
“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十之八九就是奸细,还禀什么,处决了就好!”他右手边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将直著嗓子说:“这种小事也来打扰大人,你没脑子啊!”
他轻咳了一声。
那武将被他看了一眼,立刻低头不再作声。
“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他慢条斯理地问。
“回大人的话,那人自称是京城人氏,多年在外经商,因为家人都留在城里,所以冒险想回去京城。”卫兵放下手上的包袱:“这是他身边的物品,已看过了,除了几件衣服一个水袋,还有些财物以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物品。”
“是吗?那就让他进城里去吧!”他想都没想,随口就说了。
“大人,这样妥当吗?”他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人轻声问道。
“就算他是奸细,对大局也没什么影响。如果不是,他就是个极好的棋子。”他轻轻一笑:“到了城门下,若他不是奸细,自然进不了京城,甚至有可能反被当成我们的细作,万一守城的士兵射杀了他,我们正好大作文章。”
文士双目一亮:“大人才智,真是举世无双。”
这文士这么一说,底下就算有一头雾水的,也不好开口问个明白。
那士兵领命,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
他拿起茶盏,轻轻吹开了浮叶。
“咦?这个人看来倒是身家丰厚,这块羊脂白玉可是上品啊!”那卫兵收拾的时候,有一块佩玉从行李里抖了出来,旁边的一个将官看见了,拣了起来,把玉拿在手里看了,一边在说。
“还刻著字呢!是……君,且……嗯!君且怀忧……”
他猛地抬起头来,光线里,那块通透的白玉冷冷地散发著清辉。
他一松手,茶盏落到了桌面上,又翻滚到他的膝头,最后才摔到地上,刺耳地转个不停。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他。
他也不顾溅湿的衣服,站了起来,两三步走到那个人身边,一把抢过了那块玉佩。
玉上,刻著缠绕的花枝,中央,就刻著那四个字。
“君、且、怀、忧。”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露出这么凝重的表情,营帐中所有的人都被吓住了,不知道前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样?“他把那块玉牢牢地抓在了掌心,严厉地问著那个来报讯的卫兵。
“那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模样……十分地……十分地……”那个卫兵紧张至极,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形容。
“那个人长得十分清雅俊美,对吗?”他接了下去。
“是!那人的确十分俊美。”那卫兵不知是不是被他冰冷的语气吓醒,讲话流利起来。
他的脸色沉了又沈,终于一片铁青。
“大人?”那文士走到他的身边,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他抬手制止。
“人呢?”他问。
“在西边单独的军帐里。”
他目光一闪,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怔怔地站著。
“大人。”文士打扮的人开了口:“那个人……大人认识的,是吗?”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散了吧!各自休息。”
说完,大步地走了出去。
大家面面相觑,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君怀忧坐在简陋的木椅上,出了神似地盯著眼前那一盏灯火。
火里,有一只燃烧著的飞蛾。
慢慢地,他几近凝滞的眼睛里涌起了阵阵的忧伤。
他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直到开始感觉到疼痛。
“你们都走开吧!”隐约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让他微微一颤。
他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从脸上滑落下来。
他的眼睛仍然在看著那盏灯火。
那只飞蛾早已被烧成了灰烬,火光,却更盛了。
有人走了进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火光,被遮挡住了。
“唉──!”那长长地叹息,让他心口一阵紧缩。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从黑色的锦缎,一直看到了那双乌黑的眼睛。
那双充满魔力,如同子夜一样乌黑却又美丽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现在,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凌厉的阴冷,却是深深的无奈和重重的担忧。
“离尘……”终于,他再也忍耐不住,在眼眶里停留了太久的泪水,终于跌落了出来。
君离尘几乎在看到他眼泪的第一刻,就拧痛了自己的心,他忙不迭地半跪著,用指尖拭去了那滴泪水。君怀忧捉住了他的手,半侧过了脸,幽幽地说道:“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君离尘反手抓住了他,抓得那么紧,让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你别哭。”君离尘的声音有些沙哑。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难看,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君怀忧深吸了口气,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怎么会呢?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呢?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
话音结束在了君离尘的怀里,君离尘轻轻地搂着他,轻轻地说:“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任何的错误。
“你让我进城去吧!”君怀忧没有挣扎,停留在了他的胸前,闭上了眼睛,清楚地听见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君离尘绷紧了身体,他的脸色变了,大声地说:“不行!”
“我放不下的!离尘,你知道我是放不下的。”君怀忧离开了他的怀抱,重新坐好,低下了头。
“不行!你想都别想!”君离尘站了起来,目光锐利起来:“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被带到了这里还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你知不知道,差一点……”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却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万一没有看见那块玉佩,岂不是……
“不行!我不会允许的!”他看着君怀忧,肯定地说:“你必须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你不能这么做,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
“难道,你那么做对我就不残忍了吗?难道你心里只有他们,就一点也没有我吗?”他一把抓住君怀忧的双肩,强迫他站起来面对自己:“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有没有想过我会怎么样呢?”
“离尘。”君怀忧黯然地说道:“我们……是亲兄弟啊!你只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