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大雨密密下了半夜,至三更方转小,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打芭蕉,轻声细语。婉辞靠着窗边,看天空渐渐明亮。雨声渐止,透过半掩的窗依稀嗅到丝丝泥土芬芳的气息。一束阳光斜斜照射,映在她脸上,容颜虽疲惫却难掩其清华。
“小姐,你又抄了一夜的诗词,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呢!”霜娥将盥洗的用具摆好,边摇头边道。
婉辞将案上所抄录的诗词收拢整齐,笑道:“这是抄录给娘的,怠慢不得。前几日若不是受了风寒,也不至耽搁到昨夜,幸好还算及时。”
“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会被小姐的孝心感动的。”霜娥待她梳洗完毕,取过梳篦帮她打理起来,“其实小姐心里还是很想念夫人的吧,就是从来都不让老爷知道。”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够了。”婉辞漫应着,“去鸿锦寺的东西可都置备齐全了?”
“早就备下了,有我在,小姐还不放心吗?”霜娥嗔笑道,“这些年下来都是一样的规矩,还能疏忽了不成?”
婉辞淡淡一笑,道:“今年可不同往年,该是在京城的最后一次,要多上些心。”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爹还没回来吗?”
霜娥摇了摇头,道:“还没有,老爷都已经三日没有回来了。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宫里有什么变故,你要不要找人打听打听?”
婉辞沉吟片刻,道:“不必,想是朝廷要颁布新的诏诰,就算有变故,也是针对市井流言,不会牵扯到爹的身上。”
霜娥安了心,转眼笑道:“那我去备轿。”
春色怡人、闲云悠淡。山势巍峨、峥嵘峭拔。一顶小轿蜿蜒其间,至山顶,一温雅清丽的女声轻扬:“就在这儿停轿吧。”
四个轿夫训练有素地停下,霜娥掀开轿帘,一脸困惑地道:“小姐,离寺院还有好一阵子路,你再坐会儿。”
“霜娥,无妨。”如雪皓腕轻放霜娥掌心,恬淡的笑声如春意般温煦柔和,“这机会往后再也难得,你我步行到寺院,不也别有一番乐趣?”婉辞笑靥宛然,一身月白衣衫,绮罗微拂、身姿曼妙。
霜娥撅着嘴,道:“小姐总是有理的。”
慕婉辞莞尔,悠然向前。
前方却是人声鼎沸,慕婉辞不觉微蹙蛾眉。霜娥素知她的性情,不喜人多喧哗,忙道:“小姐,我去前边打听一下,这鸿锦寺素来香火不是顶很的,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婉辞微微颔首,视线远远投注,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爬上嘴角。
山坞中央是一片桃花源,正应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一团团、一簇簇,明媚鲜妍、灼灼其华。慕婉辞闭上眼睛,花香淡淡地吸入肺腑,顿觉神清气爽。
“小姐,小姐,真有大事了。”霜娥一路小跑至她身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听说,皇上下了圣旨,鸿锦寺这一个月要做佛事为太后祈福、消除天灾。满朝文武大臣的家眷差不多都集中在这里了。小姐,我们是不是改别的日子?”说到最后,她苦着脸无奈地看着婉辞。
婉辞心里不由得苦叹,面上却依旧微笑似水:“霜娥,娘的忌日能不能改别的日子?”
霜娥一愣,答道:“不能。”
“那你还站着?”婉辞弹了下她的额头。
霜娥抚着额头,哀叹道:“小姐,你好歹下手轻些。”她跟上婉辞,好奇地问,“小姐,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我得来的消息。”
婉辞一本正经道:“我很惊讶。”
霜娥嘴角一撇,道:“我可没觉得。”
婉辞漾起笑,阳光下悠然高华:“霜娥,人长大了,就该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不要叫人轻易看穿你的心思。”婉辞灵动的双瞳透着慧黠,“不然将来你嫁了人,我也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