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里四周仿佛染上了一层迷蒙的色彩,柔和而恬淡。不时有身影掠过,她的母亲、她的父亲、恪纯、霜娥,还有萧霁睿那张或明或暗却捉摸不透的脸。
此刻安稳,便是永世安稳。
她甚或一点都不愿醒来。
“皇叔,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糊涂才害了小婶婶的。”恪纯抽泣着,有悔恨、有愧疚、有自责。
萧霁睿淡定的声音响起:“此事与你无关,更让朕欣慰的是,纯儿你长大了,懂得将心比心,却是任何教训都买不到的。”
“可是我不愿意是小婶婶来代替我受伤。”恪纯把脸埋在手心里,任由眼泪从指缝流下,“我好担心小婶婶,太医说,她本该很快就醒过来的,是没有求生的意志。我好怕,她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她一定会醒过来的。”萧霁睿目光沉沉地凝注婉辞苍白的面孔,“朕欣赏的女子不会那么脆弱,所以她一定会醒过来。”他重复道。
婉辞睡梦里犹是潸然泪下。她的身体尚无法动弹,意识却逐渐清明。因着他的话,心口莫名地一动,费力地想要抽动手指。
“小婶婶!”恪纯的惊喜溢于言表,“皇叔,她听到你的话了,她醒了,她真的醒了!”她急切地抓着婉辞冰凉的手指,努力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萧霁睿神情依旧淡然,深吸了口气,才道:“别惊动了她。”
恪纯不迭点头,把她的手放进棉被里,一颗心终于安放,向着萧霁睿道:“皇叔,小婶婶是我的大恩人哪。”
萧霁睿缓缓道:“朕回去立即着皇后晓谕六宫,颖贵人慕氏幽娴表质,柔顺为心,晋为正五品从容。”
恪纯一怔,讷讷道:“小婶婶不爱这些的。”
萧霁睿清朗一笑:“但是她值得这些。”
“这些名分赏赐的最是没用。”恪纯愤愤道,“不过是让人多了嫉恨的理由罢了。小婶婶也不会领你的情。”
萧霁睿饶有兴味地问道:“那你要让朕给她什么赏赐?”
恪纯眼珠子灵活地打转,笑道:“那就请皇叔完成她一个心愿,无论何时何地为何而提,皇叔都要应允。”
萧霁睿朗声笑道:“你倒是会为她讨赏,偏要拿朕做人情。”
“君无戏言嘛。”恪纯俏皮地吐舌,却又止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萧霁睿摇头道:“时候不早了,这几日你也累着了,回去休息吧。”
不料恪纯固执道:“我要陪着小婶婶,等她能对我笑跟我说话才行。”她抑制打哈欠的冲动,把萧霁睿推出门外,“皇叔你去休息吧,这几日你也跟我一样,守着小婶婶寸步都没离开。”
隔日,婉辞悠悠醒转,身边恪纯正睡得香甜。她挣扎着起身,霜娥欣喜地飞奔到她面前,问道:“小姐,你终于醒啦?头还昏吗?”
婉辞摇了摇头道:“应该没事了,好像颈子有些痛。”
霜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总算老天庇佑,也幸好公主反应及时,打昏了定嫔,要不然那一簪刺下去,可让人不敢想象。”
婉辞勉力笑道:“这不没事了吗?恪纯她可是累了?”
霜娥点点头,又是感叹又是抱怨道:“她也是真心忏悔,悔得肠子都青了。衣不解带地留在这儿,也愣是不让我进来。若不是昨日看小姐似有醒来的迹象,她还死撑着呢。我让她休息去,她偏生不肯。结果大半夜地睡着了,我没法子,也不敢惊动她,就让她跟你挤一块儿了。”
婉辞默然点头。想起那日隐约听到的话,不甚明朗,却又仿佛清晰可辨:“宫里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吧?”
霜娥摇头道:“没有,皇上晋了小姐的位分,如今已是正五品的从容。饶是这样,公主还不肯依,非要皇上允小姐一个承诺才罢休。”她眼睛亮晶晶的,倒是真心赞赏。
婉辞转头望向熟睡的恪纯,犹带天真清甜的笑容,心道:这丫头可真会要赏赐。她转念一想,问道:“定嫔呢?”
“定嫔疯了。”霜娥心有余悸地道。
婉辞淡淡地出神,半晌方道:“是吗?”
“小姐……”霜娥还想继续,婉辞微一抬手,制止了她。身旁的恪纯被她们的言谈惊醒,迷迷糊糊地睁眼,却见婉辞平平安安地正对自己微笑。
“小婶婶!”恪纯喜不自禁,抱住婉辞激动的落泪,“我好怕你都不愿意醒过来。”
“怎么会?”婉辞柔声笑道,“我还有很多割舍不下的,怎会不肯醒过来。”脑海里似乎回响起当日的话,似乎有一个人说,坚强的她一定会醒,那笃定,比她还甚。
霜娥掰开恪纯的手,抱怨道:“公主可别再晃小姐了,免得她又晕倒,到时公主又该自责了。”
恪纯赶忙松开手,把婉辞扶正,让她躺下:“我一时忘了形,你还是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婉辞轻笑道:“那是霜儿跟你玩儿呢,存心吓唬你的。”
恪纯不依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她吩咐霜娥道:“快去请太医过来看看,还有,让他们煎了药送过来,一刻都不准耽搁。”
“我的小主子,奴婢遵命。”霜娥笑着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