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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月光

老人金黄|­色­的眼睛一亮:

“啊?”他看看伯金,垂下眼皮道:“她知道吗?”

“不知道。”伯金说。

“不知道?我对这事的发生一点都不知道——”布朗温很尴尬地笑道。

伯金又看看布朗温,自己喃言说:“怎么叫‘发生’呢!”

然后他又大声说:

“或许这太突然了点。”想想厄秀拉,他又补充说:“不过我不知道——”

“很突然,对吗?唉!”布朗温十分困惑、烦恼地说。

“一方面是这样,”伯金说,“可从另一方面说就不是了。”

停了一会儿,布朗温说:

“那好吧,随她的便——”

“对!”伯金沉静地说。

布朗温声音洪亮、震颤着回答道。

“尽管我并不希望她太着急定终身,可也不能左顾右寻拖得太久。”

“哦,不会拖太久的。”伯金说“这事不会拖太久。”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一个人后悔结婚的话,说明这桩婚姻完了。”伯金说。

“你是这么认为的?”

“是的。”

“你或许就是这么看的吧。”

伯金心想:“或许就是这样。至于你威廉·布朗温①如何看问题就需要一点解释了。”

--------

①威廉是他的正式名字,但家人一般叫他威尔。

“我想,”布朗温说,“你知道我们家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吧?

你知道她的教养吧?“

“她,”伯金想起自己小时候受到的管教,心里说,“她是恶女人之首。”

“是问我知道不知道她的教养吗?”他说出声音来了。他似乎故意让布朗温不愉快。

“哦,”他说,“她具有一个女子应该有的一切——尽可能,我们能给予她的她都有。”

“我相信她有的,”伯金说,他的话打住了。父亲感到十分气愤。伯金身上有什么东西令他恼火,仅仅他的存在就自然地令他恼火。

“可我不希望看到她违背了这一切。”他变了一副腔调说。

“为什么?”伯金问。

布朗温的头脑象是受到了一声爆炸的震动。

“为什么!我不相信你们那种独出新裁的做法,不相信你们那独出新裁的思想,整个儿就象药罐子中的青蛙一样。我怎么也不会喜欢上这些东西。”

伯金的目光毫无情绪地看着他。两人敌对地注视着。

“对,可是我的做法和想法是独出新裁吗?”伯金问。

“是不是?”布朗温赶忙说:“我并不是单单指你。我的意思是我的子女是按照我的信仰和思想成长的,我不愿意看到他们背离这个信仰。”

停了片刻,伯金问:“你是说超越你的信仰?”

父亲犹豫了,他感到很不舒服。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说的是我的女儿——”他感到无法表达自己,­干­脆沉默了。他知道他的话有点离题了。

“当然了,”伯金说,“我并不想伤害谁,也不想影响谁。

厄秀拉愿意怎样就怎样。“

话不投机,相互无法理解,他们都不作声了。伯金只感到厌倦。厄秀拉的父亲不是一个思想有条理的人,他的话全是老生常谈。年轻人的目光凝视着老人的脸。布朗温抬起头,发现伯金正在看他,立时他感到一阵无言的愤怒、屈辱和力量上的自卑。

“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他说,“但是,我宁可让我的女儿明天就死也不愿意看到她们对第一个接触她们的男人唯命是从。”

伯金的目光流露出一丝苦涩。

“至于这个,”他说,“我只知道很可能我对女人唯命是从,而不是女人对我唯命是从。”

布朗温有点吃惊。

“我知道的,”他说,“她随便吧,她一直这样。我对她们是尽心尽力了,这倒没什么。她们应该随心所欲,她们不用讨人喜欢,自己高兴就行。但她也应该为她母亲和我考虑考虑。”

布朗温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告你说吧,我宁可埋葬她们也不让她们过放荡的生活,这种事太多了。宁可埋葬她们,也——”

“是的,可是你看,”伯金缓慢地说,他对这个新的话题厌烦透了,“她们不会让你或我去埋葬她们的,她们是不会被埋葬的。”

布朗温看看他,只觉得心头燃起无力的怒火来。

“伯金先生,”他说,“我不知道您来这儿有何贵­干­,也不知您有什么要求。但是我的女儿是我的,看护她们是我的责任。”

伯金突然蹙紧了眉头,两眼­射­出嘲弄的目光。但他仍旧很冷静。

“我并不是反对您同厄秀拉结婚,”布朗温终于说,“这与我没什么关系,不管我怎样,她愿意就行。”

伯金扭脸看着窗外,思绪纷纷。说来道去,这有什么好?他很难再这样坐下去了,等厄秀拉一回家,他就把话说给她,然后就走人。他才不想跟她父亲在一起惹麻烦呢。没必要这样,他也没必要挑起什么麻烦。

这两个男人沉默地坐着,伯金几乎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是来求婚的,对了,他应该等她,跟她讲。至于她说什么,接受不接受他的求婚他就不管了。他一定要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他心里只想着这一点。尽管这房子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他也认了。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他只能认清将来的一件事,别的什么都看不清,现在他暂时与其它都失去了联系,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要等待命运和机遇去解决。

他们终于听到了门响。他们看到她腋下夹着一撂书上了台阶。她仍象往常一样­精­神焕发,一副超然的样子,似乎心不在焉,对现实并不经意。她这一点很令她父亲恼火。她极能够显示自己的光采,象阳光一样灿烂,但对现实不闻不问。

他们听到她走进餐厅,把一撂书放在桌子上。

“你带回《姑娘自己的书》了吗?”罗瑟琳叫道。

“带来了。不过我忘记你要的是哪一册了。”

“你应该记住。”罗瑟琳生气地叫道,“怎么会忘了?”

然后他们又听她小声说什么。

“在哪儿?”只听厄秀拉叫道。

妹妹的声音又压低了。

布朗温打开门,声音洪亮地叫道:

“厄秀拉。”

她马上就过来了,头上还戴着帽子。

“哦,您好!”一见到伯金她感到惊诧得头都晕了,大声叫起来。见她注意到了自己,他向她望去。她呼吸急促,似乎在现实世界面前感到困惑。这使她那个光辉的自我世界变的模糊起来。

“我打断你们的谈话了吧?”她问。

“不,你打破的是沉寂。”伯金说。

“哦,”厄秀拉含糊地、心不在焉地说。他们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并不在乎。这种微妙的辱没总是让她父亲感到生气。

“伯金先生来是找你说话的,而不是找我的。”父亲说。

“啊,是吗?!”她惊叹道,但有些漫不经心。然后她振作­精­神,神采飞扬但有点做作地对他说:“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我倒希望是这样。”他调侃道。

“他是来向你求婚的。”她父亲说。

“哦!”厄秀拉叹道。

“噢”父亲模仿她道:“你没什么可说的吗?”

她象是受到了伤害似地畏缩不前。

“你真是来向我求婚的?”她问伯金,似乎觉得这是一个玩笑。

“是的,”他说,“我是来求婚的。”说完这句话时他似乎感到些儿羞赧。

“是吗?”她似信非信地叫道。他现在说什么她都会高兴的。

“是的,”他回答,“我想,我希望你同意跟我结婚。”

她看着他,发现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渴望她,但又不那么明确。她退缩了,似乎她完全暴露在他的目光中,令她痛苦。她的脸沉下来,心头闪过乌云,目光移开了。她被他从灿烂的自我世界中驱逐出来了。但她害怕跟他接触,这显得很不自然。

“是这样,”她含糊地敷衍道。

伯金的心痛苦地缩紧了。原来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他又错了。她有自己的世界,话说得很惬意。他和他的希望对她来说是过眼烟云,是对她的冒犯。这一点也让她父亲气急败坏。他一生中一直在对此忍气吞声。

“你倒是说话呀!”他叫道。

她退缩了,似乎有点害怕。然后看看父亲说:

“我没说什么,对吗?”她似乎生怕自己下了什么许诺。

“是没说,”父亲说着动了气,“可你看上去并不傻。你难道失去智慧了?”

她怀着敌意退却着,

“我有才智,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阴­郁、反感地说。

“你听到问你的话了吗?”父亲生气地叫道。

“我当然听到了。”

“那好,你能回答吗?”父亲大吼道。

“我为什么要回答?”

听到这无礼的反讥,他气坏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不用,”伯金出来解围说,“没必要马上回答。什么时候愿意回答再回答。”

她的眼中闪过一线强烈的光芒。

“我为什么要说些什么呢?”她感叹道。“你这样做是你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都要欺负我?”

“欺负你!欺负你!”她父亲仇恨、气愤地叫道。“欺负你!可惜,谁也无法强迫你理智些、礼貌些。欺负你!你要对这话负责的,你这个犟姑娘!”

她茫然地站在屋子中间,她的脸上闪着倔犟的光。她对自己的挑衅很满意。伯金看着她,他太生气了。

“可是谁也没有欺负你呀。”他压着火尽量轻声说。

“是呀,可是你们两个人都在强迫我。”

“那是你瞎想。”他嘲弄道。

“瞎想!”父亲叫道,“她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伯金站起身说:

“算了,以后再说吧。”

然后他没再说什么,走出了房间。

“你这傻瓜!你这傻瓜!”她父亲极为痛苦地冲她喊着。她走出房间,哼着歌儿上楼去了。但她深感不安,象是刚经过了一场恶战。她从窗口看到伯金上路了。他大步流星地赌气走了,她琢磨着。这人滑稽,但她很怕他,似有一种逃出虎口的感觉。

她父亲无力地坐在楼下,深感屈尊和懊恼。似乎与厄秀拉发生过无数次的冲突,他被魔鬼缠住了。他恨她,恨之入骨。他的心变成了一座地狱。但他要自我解脱。他知道他会失望,屈服,在失望前让步,从此罢休。

厄秀拉­阴­沉着脸,她跟他们都过不去。她象宝石一样坚硬、自我完善,灿烂而无懈可击。她很自由、幸福,沉着而洒脱。她父亲得学会对她这种快活的漠然样子视而不见才行,否则非气疯不可。她总是很快活,但心里对一切都怀有敌意。

一连许多天她都会这样,似乎这纯属一种自然冲动,除了她自己对什么都不在意,但对她感兴趣的事做起来还是很乐意、很顺利的。哦,男人要接近她可是一件苦差事。连她父亲都责骂自己何以成了她的父亲,他必须学会对她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在她进行抵抗的时候她显得很沉稳,非常有风采、异常迷人,那副单纯的样子令人难以置信,大家都不喜欢她这副样子。倒是她那奇特清晰、令人反感的声音露了马脚。只有戈珍跟她一个心眼儿。在这种时刻,她们姐妹二人才很亲近,似乎她们的聪明才智合二为一了。她们感到有一条超越一切的强有力、光明的纽带——理解——把她们联系在一起。每到这时,面对两个联合起来的女儿,父亲就象呼吸到了死亡的气息,似乎他自身被毁灭了一样。他气疯了,他决不善罢甘休,不能让他的女儿们毁灭自己。可他说不过她们,拿她们奈何不得。他心里诅咒着她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让他们离开自己。

她们仍旧神采奕奕,显出女­性­的超然,看上去很美。她们相互信任,互亲互爱,分享着各自的秘密。她们之间坦诚相见,无话不说,哪怕是坏话。她们用知识武装自己,在智慧之树上吸取着最微妙的养分。奇怪的是,她们竟然相互补充,相得益彰。

厄秀拉把追求她的男人看作是她的儿子,怜惜他们的渴求,仰慕他们的勇气,象母亲对孩子一样为他们的新花样感到惊喜。可对戈珍来说,男人是对立阵营的人。她怕他们,蔑视他们,但对他们的行为又极为尊重。

“当然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伯金身上有一种生命的特质,很了不起。他身上有一股喷勃的生命之泉,当他献身于什么事情时,这生命之泉是惊人得充足。可生活中有许多许多事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他要么对它们的存在毫不在意,要么对它们忽略不计,可这些事对别人来说却极为重要。可以说他并不怎么聪明,他在小事儿上太认真了。”

“对,”厄秀拉叫道,“他太象个牧师了。地道的牧师。”

“一点不错!他听不进别人的话去,他就是听不进去。他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别人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是这样的。他自己大声喊叫却不让别人说话。”

“不让别人说话,”戈珍重复说,“而且给你施加压力当然这没用。谁也不会因为他的压力就相信他。他让人无法跟他说话,跟他在一起生活就更不可能了。”

“你认为别人无法跟他一起生活吗?”厄秀拉问。

“我觉那太累人了。他会冲你大喊大叫,要你无条件地服从他。他要彻底控制你。他不能容忍任何别人思想的存在。他最蠢的一点是没有自我批评­精­神。跟他生活是难以忍受的,不可能的。”

“是啊,”厄秀拉支吾着赞同说。她并不完全同意戈珍的说法。“可笑的是,”她说,“跟任何一个男人一起呆上两个星期都会让人觉得无法忍受。”

“这可太可怕了,”戈珍说。“不过伯金这人太独断自信了。如果你有自己独立的灵魂,他就无法容忍你。这话一点不假。”

“对,”厄秀拉说。“你非得跟他想法一样才行。”

“太对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呢?”对此厄秀拉深有感触,打心眼儿里觉得反感。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感到空虚和痛苦。

后来,戈珍的情绪又起了变化。她把生活抛弃得太彻底,把事情看得太丑恶、太难以救药。尽管戈珍对伯金的议论是对的,对其它事的看法也是对的,但她却要象结帐时那样把他一笔勾销。他就这样被“结了帐”,给打发掉了。可这太荒谬了。戈珍这种一句话结帐,把人或事情打发掉的做法简直荒谬。厄秀拉开始对妹妹感到反感。

一天她们在长长的胡同中走着时,发现一只知更鸟站在枝头尖声鸣啭,引得姐儿俩停住脚步去看它。戈珍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道:

“它是否觉得自己挺了不起?”

“可不是!”厄秀拉嘲弄地扮个鬼脸说。“瞧它多象骄傲的劳埃德·乔治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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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劳埃德·乔治(1863—1945),曾任英国首相(1916—1922)。

“可不是嘛!简直是一个小劳埃德·乔治!它们就是那德行,”戈珍快活地叫道。从那天起,厄秀拉就觉得这些任­性­、爱炫耀的鸟儿象一些又矮又胖的政客,在台上扯着嗓门大喊,这些小矮人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让人们听到他们的声音。

这些也令人反感。一些金翼啄木鸟会突然在她面前的路上跳出来。它们的样子很是不可思议、毫无人情味儿,象光灿灿的黄|­色­刺芒带着某种神秘使命刺向空中。她自言自语地说:“不管怎么说,管它们叫劳埃德·乔治是太轻率了。我们确实不了解他们,它们是些未知的力量。把它们看作是跟人一样的东西是轻率的。它们属于另一个世界。拟人主义①是多么愚蠢呀!戈珍真是轻率、无礼,她竟把她自己变成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要让一切都符合人类的标准。卢伯特说得很对,人类是在用自己的想象描绘这个世界。可是,感谢上帝,这个世界并没有人格化。”她似乎觉得把鸟儿比作劳埃德·乔治是一种亵渎,是对真正的生命的破坏。这对知更鸟是莫大的耻辱。可她自己却这样做了。值得自蔚的是,她是受了戈珍的影响才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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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用人的形象、­性­格和特点来解释动物和无生物。

于是她躲避着戈珍,远离戈珍所维护的东西,转而在­精­神上倾向于伯金了。自从上次他求婚失败,至今还没见过他呢。她不想见他,是因为她不想引起接受还是不接受求婚的问题。她知道伯金向她求婚意味着什么,不用说,她朦朦胧胧地知道。她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爱、什么样的屈从。她还拿不准这是否就是她需要的那种爱。她并不知道她需要的是否就是这种若即若离的结合。她深望难以言表的亲昵。她要占有他,全部,彻底地占有他,让他成为她的,啊,要那种难以溢于言表的亲昵。把他喝下去,就象喝下生命的佳酿。她学着梅瑞迪斯的诗句表白自己,愿意用自己的胸膛暖他的脚。她可以那样做,条件在他——她的爱人要绝对爱她,忘我地爱她才行。但她敏感地意识到,他永远也不会忘我地爱她,他压根儿就不相信那种全然的自我忘却。他曾公开这样说过的,以此来进行挑战,她为此做好了准备要与之进行斗争,因为她相信会有一种对爱情绝对的奉献。她相信,爱是超越个人的。而他却说,个人比爱和任何关系都更重要。他认为,灵魂只把爱看作是它的环境之一,是它自身平衡的条件。但她却认为爱是一切。男人必须向她做出奉献,他必须让她尽情享乐。她要让他彻底成为她的人,作为回报,她也做他卑谦的奴仆——不管她愿意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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