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来,看着这个站在我身前的,曾经是我无比疼爱着的称为我的儿子的人,想着他将要成为吴德的儿子,与吴德在一起生活,我心灵里萌动的感情似乎已经突破了我的抑制极限,因为那种叫做泪水的东西已经含入了我的眼眶。
“小东,我是来接你回家的”,说着这句违心的话,面对着这么单纯而又无辜的小东,我真的想放声痛哭一场,以驱散掉我那所有的狠心肠,和那所有来自于良心上的不安和愧疚。
可是,我却不能痛哭,甚至不能够流出一滴泪水,并且还要强忍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般的镇定。
“真的,爸爸”,我的儿子高兴的伸出了双手抱住了我的双肩。
“真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在痛苦的流血呢。
我将小东从我的怀中分开,然后站起了身来,我看向我的岳父,他正低垂着头,若有所思地在想着些什么,那样子极其宁静而又沉默。
我的儿子紧紧地依偎在我的身边,生怕会再度的失去了我一般,他握着我的手,紧紧地抓牢着,那种带着极其真切的依赖和信任使我感到了某种来自于心灵中的颤栗。
我的头脑已变成了一片空白,手指也变得冰凉,因为我将要做的这件事情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啊,尤其是对于我的儿子来说更是如此。
可是为了报复和打击那个现实中的魔鬼,我只得硬下心肠,使情感因抑制而变得麻木,使性格因坚硬而变得冷漠,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也我已在所不惜了。
我看向我的岳父,他正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地在想着些什么,似乎他已经进入了那个只属于他自己才会拥有的内心世界,而那个世界是无人打扰的,但却满含着人世的忧伤和沉重,沉溺于其中,有着种无言的酸楚,他独自一个人在品味着,一生的滋味,酸甜和苦辣,喜怒与哀乐,只属于他自己,而与他人无关,或许他已经体味出了人生的无意义,对于一个身体残疾者,或是思想逃避者来说,更是如此。
我的岳母从卧室中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手提包,里面装的可能是小东为数不多的衣物,另外还有一个书包,小东的书包,天蓝色的书包,我妻子所选购,由我所付钱的,我们一起送给我们儿子的书包,看见它,仿佛我就看见了那个现今已经破碎了的,而曾经是多么完整的一个三口之家。
我从我的岳母手中接过了那个装着小东衣物的手提包,小东也背上了自己的书包,一切都在默默无声中自然而然的完成着,没有人愿意去刻意地打破这含着无形而又哀伤的沉默,除了那个依旧是那么快乐和天真的小东。
“爸爸,我们走吧”,我的儿子带着自然流露出的喜悦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而是站在原地,看着站在我身前的我的岳母,看着她那满脸的沧桑,以及她那无可奈何似的情感流露,还有她那满头代表着年华已经逝去的片片银丝,我该对她说些什么呢,一个饱受了人间无尽苦难的伟大女性,有着一颗在地狱中磨练出来的善良之心,她能够原谅一切,当然也能够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或许人世中一切的不义行为,都无法击散她那颗坚忍的心,对于这个世界她已经看得很透彻,已经站得很高,已经凌驾于在现实的生活之上,已经失去了对于人类的丝毫信心,可是她却并不憎恨人类,反而对于人类的一切都怀带着无限的宽容,以及深深的怜悯,用自己的灵魂来默默的承受着来自周边世界的罪恶,用自己的心灵来默默地散发着自己那微弱的善良之心。
“爸爸,我们走吧”,我的儿子带着点质疑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仍没有说话,将目光转向我的儿子,小东看向我的岳母,怀着对她深情的眷恋,有些依依不舍。
“外婆,再见”,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中有些伤感的失落。
我的岳母再也抑制不住她的感情,她走上前来,蹲下身体将小东楼在了自己的怀里,不无眷恋的将自己的爱融入了小东的整个躯体,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用自己的脸颊轻轻的摩擦着小东的脸颊,此情此景,生怕会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某种至为重要的东西一样,那是种出于天性的爱,是一种出于对不幸灾难的预感的担忧。
看着祖孙俩的拥抱,我的心疼痛了起来,或许我的岳母已经看出了点什么,毕竟她对于人世的洞察力是那样的敏锐与准确,对于人世的苦难是那样的关爱和无助,她只能是默默地坚忍着,希望一切苦难最终都会有个尽头,人类最终会迎来一个祥和的世界,那世界里再也没有了罪恶的存在,有的只是人与人之间的融洽,以及人类永世的幸福。
我的岳母将小东从她的怀中分开,并专注的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即将永别的人一样,眼神中含着某种凄苦的绝望之色,和那淡淡欲出的泪水,她的表情感染了小东,但幼小的小东却怎么能够完全的读懂她哪复杂的表情呢,他也只能是安慰着对她说:“外婆,别难过,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我拉起了小东的一只小手,我的岳母已站起了身来,我牵着小东转身走向房门,可是我却感觉到我的脑后总是有那么一双忧郁的眼睛在盯着我们,那双忧伤的眼睛里总是满含着凄苦的泪水,饱含着对于我们前途和命运的种种担忧,以及对于我们永世的祝福,对于希望我们能够获取幸福和快乐的一种最为真挚的祝福。
对不起了,我善良的岳母;对不起了,您那颗伟大的心灵。
因为人人都认为自己该走自己应该走的路,无论这条路在之后是对还是个错误,无论结果和代价为何,所以我也不会是个例外。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