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意暖洋的日子里,在夏日的酷热还遥不可及的时候,以及我的生命力正在渐渐复苏的时候,我依旧会时常地做梦,梦见一些比较愉快的场面,比如我和我的妻子之间的一些美好的往事,以及我与我的儿子之间的一些比较亲热的举动,以及我和我的父母之间那种融洽的关系,以及我和我的同事们之间那种轻松而又愉快的友谊,还有那些渺无边际的大自然的美丽,虽然这一切在事实上是从未发生过的,但是在我梦中我的愿望却是如此的强烈,这就是我隐隐萌发中的愿望,生于黑暗心理世界的渴求着无限光明重新来临的美好愿望。
但是这一切美好的心愿于现实中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我只能是求助于我的梦境,而这种极度的渴求着重见光明的愿望不正是来自于我生命力的渐渐复苏吗。
又一天的夜晚,我又梦见了我的儿子,在梦中我们互相玩闹着,他奔跑着,唱着,跳着,他大声而愉快的笑着,“爸爸,爸爸”,他大声地呼唤着我,语气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天真与无邪,梦境中,我们是那样的快乐,那样彼此的融合着,亲密无间,梦境竟感染了我,使我带着甜蜜的微笑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在做梦而已。
瞬间,失落和忧伤的情绪就充满着我整个的心灵,泪水也在不知不觉间含满了我的双眼,
我再也无法入睡,看着这已空荡荡了的房间,虽然是经过了小琳的整理它已基本的恢复了原有的旧貌,但是事隔多日,已人去屋空,而留下的却只是伤感和悲哀。
我翻身起床,披了件外套,拉亮了室内的灯光,我来到写字台前,我看着我和我的妻子以及和我的儿子的合影,它正被夹在一个相框内,斜立在书桌上。
我和我的妻子的脸上都流露着无比幸福的笑容,而我们的儿子则是满脸的快乐之情,看着这张弥足珍贵的照片,顷刻间它不禁就触动了我对于往事的伤感,于是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顺着我的脸颊流淌了下来,我的心也在隐隐的作痛。
我缓步的迈出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地推开了原本属于我们儿子的那间房间,我走了进去,拉亮了灯的开关,并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来,我仔细地察看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时堆在墙角的那一堆玩具映入了我的眼帘,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原本整个房子到处都是有着他的玩具的,或许是小琳将它们集中在了一起,我来到墙角,蹲下身来且无声的伸出了手来摆弄着我眼前的这些玩具,心中于忽然之间便似乎充满了无限的感伤与怀念,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地悄声的哭了起来,只感到自己由于痛苦而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抖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在吃过了早饭之后,我便穿上了一件刚新买来的用于御寒的羊毛衫,披上了一件遮风的外套,还戴上了一条柔软而又纤细的围巾便走出了家门,因为我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见上我的儿子一面,哪怕是满世界都是风雨和冰霜,也无法阻挡我这一愿望的实现,因为我实在是太想念他了,哪怕是只能够见到他的一个背影,我也就将毫无遗憾了。
在我离我的儿子现在上学的那所学校还有几个街区的地方时,我便下了公共汽车,我一步
一步地走近那片我自己认为含有着某种危险的地带时,我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心情紧张的向前缓步的行走着,因为现在正是中午放学的时候,所以我必须得慢慢地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幢房子,那幢我的儿子在放学之后必须经过的老房子,在那栋老房子的前面则有一道已腐朽了的大门,当我在离它还有半个街区的地方时我便停了下来。
我躲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在那里我站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已腐朽了的大门,总是希望我的儿子能够从那扇大门中走出来,好了却我那急于想要见到他的迫切愿望;现在外面已经变得越来越冷了,虽然这是在中午,但我还是不得不将围巾紧了紧,把领子也竖了起来,并拢着双手,在那幢布满了青苔的石制的纪念堂的墙围的对面大楼的过道前缓步的踱来又踱去。
好像等了很久,我仍然没有看见我的儿子的影子,于是,我便顺着道路的另一边,心情急
切且步伐迅速地走过了那幢腐朽的老房子,我只是想看看那条小道里是否有人,但是很遗憾的是,那条小道里并没有人;于是我便在拐角处停了下来,又开始不安而又焦急的来回的踱着我那杂乱的方步。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左右,或许还要更长一些的时间,当我觉得自己浑身已变得又凉又不舒服时,并且在这里有些鬼鬼祟祟,且引起了路人的不时张望时,我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个间谍一般,所以我的内心也开始非常地愧疚了起来,简直是愧疚极了。
正当我失去信心打算回家的时候,我却看见了有一群小孩子背着书包从对面街区的一个拐角处突然的冒了出来,他们奔跑着横穿过街道,一边兴奋的叫喊着还一边高兴的唱着歌,看着他们,我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儿子就在这群孩子们的中间,但是我站在那么远的地方却怎么能够把他辨认得出来呢。
于是,我马上就向另一个拐角处跑去,以期能够跟上他们的身影,但是等我到了那儿以后,我却发现他们已经是无影无踪了,我不禁失望的呆住了,像失魂落魄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虽然如此,但我还是决定在这里等待下去,或许他们仍会重新出现这里那也说不定呢。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离墙围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小杂货店,我想,很有可能那群小孩子现在都在这家杂货店里那也说不定,于是我便很小心地走到了街道这边的马路上,也就是在离那家杂货店还不算太远的地方,我迅速地跑上了一个门廊,站在了好几级的台阶上,并回过头去注视着那家杂货店的店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却在一直的狂跳不已呢。
现在我敢肯定他们就在那家杂货店里了,我又开始死死地盯住那家杂货店的店门,于忽然之间,我忽然有些意识到自己站在这么高高的台阶上是不是会显得有些太扎眼了,于是,我便向后斜靠在门架上,尽量的使自己不那么的太引人注目。
我感到自己正在无力控制的颤抖着,而且并不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而是因为心里感受到了某种恐惧性的害怕,要是呆会儿我的儿子认出了我来,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又该对他说些什么呢?我又能够对他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呢?说句实话,我害怕得几乎都要从那几级台阶上奔下来而直接的逃逸了。
就在这时,杂货店的店门忽然“砰”的一声开了,跑出了先前的那一群孩子,总共大约有六七个之多吧,他们几乎是一起涌了出来,只见他们径直的跨过街道并跑到了马路的中央,他们在没命似地向前奔跑着,好像在他们的身后有个令他们感到无比恐惧的魔鬼在追逐着他们似的,他们跑过了马路和街道,在拐角的那儿,他们呼的一下子便拐了个弯,朝那幢必经之路的腐朽了的房门处跑去,所以,他们只在我的视线之内停留了那么几秒钟,便消失得不见了。
当我慢慢地走到哪道拐角处,站在那儿,并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足足盯了有一分钟时,而
我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然后我就转回了身来,带着种极为失望和落寞的情绪向着我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
这是一次多么可怕而又残忍的经历啊!在去往路边站牌的这一路之上,我都在责备着自己,
我是多么愚蠢啊,想想看吧,我竟然会害怕我自己的儿子,会在惊惧中逃避着他,无论我今天遇没遇见他,我都在恐惧中逃避着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害怕起我自己的儿子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