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毫无惧色,反倒灌出了一丝的轻蔑。
“那你为什么当初还要把他推给我”,他愤怒得站起了身来,用带着无限怒火的眼睛看着我,咆哮着对我大声的喊叫着。
“当初我不知道你是这种人”,我毫不示弱,我怒目而视,我也咆哮着对他大声的喊叫道。
他看着我,无言以对,我们对视着,接着便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哈,哈,哈”,吴德却仰天放声的大笑了起来,他那狂浪的笑声充满着整个的监室,回荡在我们的耳际,听得人直感觉到分外的刺耳。
在一连串的大笑之后,吴德却突然得停了下来,于忽然之间便变得神情呆滞了起来,接着眼泪便成串的从他的眼眶中流淌了下来,使得他泪流满面。
他跌坐在他身后的那张椅子上,双手掩面,放声的痛哭了起来。
我看着他趴在桌面之后因哭泣而不断耸动着的双肩,我看着我眼前的这个魔鬼因失去了魔力之后而显示出来的无尽脆弱,我的心有些软弱了下来,对于他竟生出了一丝从所未有过的怜悯之情来,看着他的无助,并未衬托出我的胜利来,倒使我有了些无限的感慨来,感慨着这无法确定的世界,竟是如此的难以确定,难以去付渡。
我和我的律师就站在他的身前,看着他沉湎于失却了一切之后的沉痛之中,直至他的痛哭转为了轻轻的抽泣声时,我才觉得有必要跟他谈论我们此行的目的。
“吴德”,这一声叫喊我是含着极其宽容的语气对他说的。
吴德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用他那双无神地眼睛看着我们,满脸都流露着苍白的倦容,看起来,他的精神已经萎靡了,他心里的那个如魔鬼般的世界也已经坍塌了,他已经没有了毁灭性质的力量,他成为了一片空白,他也体味到了这世界的无意义感,这太好了,他要垮了,他要彻底的丧失了,丧失于他心灵之中那个为之生存了有数十年之久的整个无道德主义者的世界。
他垂下了他的眼睑,呆滞无神地看着平滑的桌面,不知道他正在想着些什么,或是什么都不在想吧,总之,他只是那么愣愣的呆着,失却了对于一切的感知。
我的律师从他随身所带着的公文包内取出了那份监护权转让的协议,绕过方桌走到了吴德的身旁,他将那份协议摊在了吴德的桌前,并掏出了夹在他上衣口袋中的那支漂亮的钢笔,就放在了那份协议书的旁边。
“请你在上面签个字就行了”,我的那位律师对他说道。
吴德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份监护权转让的协议书,他坐着没有动,只是那么呆呆地看着,脸上毫无表情,也没有一丝的痛苦。
“吴先生,以你现在的处境来看,你已经没有了对于小东的监护能力,而我的这位当事人也有收回他曾有的监护权的权力,只要你在这个上面签个字,就免得我的当事人再向法院提出上诉”,我的律师对吴德继续的说道。
吴德还是坐着没动,他面无表情,对于律师的话,他听而未闻,仿佛何律师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于他自己无关似的,总之,他显得是那样地无动于衷。
看着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我愤怒了,我真的想冲上前去将我眼前的这个有着魔鬼般心态的吴德撕成一个粉碎,但是我却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控制住了我自己。
“吴德,你还想让小东没有父亲吗”,我还是咆哮着对他叫喊道,以示我内心的无限愤怒。
吴德看着我,带着无限忧伤的表情看着我,他久久的凝视着我,仿佛看着一个来自于遥远国度的陌生人一样地看着我,他脸色苍白,面无血色,就像是一直以来以支撑着他生命动力的那另外的一个人已经死去了一般,他虚脱了,虚脱的只剩下了一具物质的皮囊,显得是那样的死寂,那样的毫无生命的迹象。
他心灵里所隐藏着的那个魔鬼已经死亡了,所以他已经没有了同自身命运相抗衡的力量了,他是彻底的完蛋了,可这也许正是他另一类生命的真正开始呢。
因为存在于他思想中的地狱已经彻底的瓦解了,他丧失了自己所有的信念,魔鬼最终还是屈服于天使,撒旦在上帝的面前终于还是垂下了他的那颗邪恶的头颅,这一切都该结束了,黑暗已经过去,光明的序幕正在开启,善恶的剧情终于为人类所清晰,这世界已经确定无疑。
因为我看见,吴德已经缓慢的拿起了桌上的那只漂亮的钢笔,他在那份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我还看见他的手正在发抖,因脆弱而发抖。
他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缓缓地站起了身来,他低垂着头,转过了身去,缓慢的迈开了步伐,像个垂暮的老人般的向着房门外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一股怜悯之意竟感染了我自己的灵魂,不曾想的是,我竟会可怜起他来,可怜起这个曾经给我带了无限灾难和痛恨的仇敌来,不曾想的是,曾经是如此邪恶的一个人也会陷入于如此脆弱和无助的境地。
他忽然地停下了步来,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之后他又缓缓的转回了身来,很平静地看着我,静静的凝视着我,我也在看着他,不解其意的看着他。
“你赢了,而我,却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说完这句话,这个无道德主义者的脸上已经流露出了一种无限痛楚的失落感。
他再次缓缓的转回了身去,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向着房门外走去,看着他那孤单而又无助的身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内,我于突然之间有了种无限的感慨,感慨着这人性的世界,竟会是如此的不可捉摸,竟会是如此的不可确定。
或许这种神奇的无法捉摸和这种无限的不可确定正是来自于生命的本性,生命试图在不确定的世界里确定自己,为了确定自己,生命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在这代价之后却是生命得以确定的收获,原来,生命只是在历经了无限不确定苦难之后的某种天国,不是上帝而是生命自身所造就的乐园,生命在于确定自己,在于完善自己,在于确定这个世界,在于完善这个世界,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无边无际,那也是因为我们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小到无迹可寻,这才造就了我们的无知和困惑,才使我们疏远于物质,尤其是生命的中心。
我们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这个世界,我们只是处在于困惑与无知的边界,而不知所以。
所以,我在看着空荡荡的房门时,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空荡荡的真空世界,而这个如真空般的世界却总是会令我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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