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芝大军修整数日,一鼓作气攻占随州。继而剑指东南,连克安州、黄州,一路势如破竹,长驱直下,渐到蕲州地界。凌云轩几人一直防范兴盐帮、摩尼教阴施诡计,亦屡次告诫黄巢,教其有所预备。黄巢本想知会王仙芝,但恐其生性多疑,以为自己别有用心,只得私下加派人手,严阵以待。
让人始料不及的是,蕲州刺史裴渥非但没有抵抗,更是开城投降。王仙芝、黄巢、葛从周等人均被他邀至刺史府赴宴,不知那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皆因杜昆为凌云轩所擒,密函泄漏,朱温只得取消刺杀王仙芝一事,故而裴渥失了撒手锏,自度又胜不来义军,只有铤而走险,借投诚之名,行招安之实,或可有成。
凌云轩得知王仙芝、黄巢往见裴渥,恐其有诈,后远远见到黄巢等平安回营,即刻追了过去,来打听内情。
甫一入营,但见中军帅帐处尘土飞扬,更似有兵刃撞击之声传来,当即心叫不妙,飞奔过去。
只见两帮弟兄拼得你死我活,却是清一色的义军战士在自相残杀。眼看帐前血肉横飞、尸横累累,凌云轩愕然呆立。待他恍过神来,急使化雪刀砍断身旁一杆大旗,夹在腋下。那杆子约有碗口粗,长有三四丈,沉重无比。
凌云轩挥动木杆,横在两小卒间,喝一声:“撒手!”右掌往杆上一拍,长杆微抖,“铛、铛”两声,二人兵刃已被撞落。凌云轩随即把身一旋,腋窝松开,将杆子交由双手把握,望空一挑,又分开两人。两边对垒,均不意猝有此变,一时及不上应对。
凌云轩趁机大旗狂舞,猎猎作声,所到之处,当者委地,倒是他意在息事宁人,并不曾痛下杀手。
初时,凌云轩尚觉旗杆过重,不易调动;使过一会儿,竟感体内真气流转,手心红热,愈发有力,登即催动大旗,横扫千军。及至最后,偌大木杆却似把轻灵宝剑,于凌云轩手中左右交动、上下翻飞。一盏茶功夫,当场四百来人中倒有一半为其击倒,余下的亦不敢再斗,分成两边,垂首站着。
凌云轩猜想原由必在帅帐之中,便丢了手中大旗,直入帐内。打眼看到王仙芝额首负伤,血流满面,伏在案头,自为擦拭;黄巢满脸怒容,立在一旁,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凌云轩顿时明白八九分,想来应是二人翻脸,大打出手,以致两边亲兵于帐外厮杀,便扭头问黄巢:“黄兄,这?”
黄巢并未答他,指着王仙芝道:“王仙芝,你好自为之。”言讫,恨恨然冲出帐去。凌云轩赶紧追上,问:“黄兄,究竟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黄巢回首,这于沙场上叱咤风云,数临险境也不曾稍皱眉头的悍将,现时却已泪湿衣襟。凌云轩暗暗吃惊,问道:“黄兄,何事这般烦恼?”黄巢叹了口气,道:“王仙芝不与众将知道,私受了裴渥招安。”
凌云轩茫然无措,皱眉道:“此话当真?”黄巢手掌一翻,亮出个金灿灿的小牌,递了过来:“此乃小儿皇授官令牌,怎会有假?”凌云轩接下一瞧,只见上面正楷刻着:“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字上血迹兀自未干,约是黄巢用其打伤了王仙芝。
凌云轩心底一沉,轻问:“黄兄如何打算?”黄巢双眼微闭,缓缓说道:“事已至此,我唯有抽军而去,自立旗号。”凌云轩听了,心想费尽心机维护义军,到头来竟还是如此收场,真是天心难测。
黄巢转而又说:“云轩,若得你从旁相助,我等必可惊天动地,大干一场。”说罢,将手搭在凌云轩肩头。凌云轩见他这样脱略形迹,想来也是急需帮手,以固基业。但随军以来,诸般不快接踵而至,众人争权夺势,明抢暗斗,早教他心生厌意,若非担心黄巢为王仙芝阴害,他早就一走了之。
看着凌云轩面色木然,似有难言之隐,黄巢已知其心意,道:“也罢,黄某绝不强人所难。”凌云轩点点头,抱拳道:“承蒙黄兄体恤照应,云轩胸无大志,还是闲云野鹤来的自在。只望黄兄以天下为己任,解民倒悬,成就丰功。咱们就此别过,他朝有缘再会。”说罢,提步施功,飘然出营。黄巢兀自立在当地,慨而苦叹。
数日之后,黄巢率相从军将出走,大军赫然去了一半有余。王仙芝也因心存愧疚,更恐军中生变,并未再行投降之举,转而向鄂州攻去。
凌云轩数人亦商讨起去向来。此时朱温大权在握,四处搜捕几人,确是天下之大,无可容身。
吴踪提议回剑庄澄清事实,再行定夺。凌云轩、吴影均感不妥:一则朱温已成盟主,各派皆由其节制,剑庄未必肯因三人一面之词,倒戈相向;二则朱温蓄谋已久,羽翼丰满,单是兴盐帮、摩尼教联手便可大行其是,算是剑庄信了三人,也无力反抗,一招不慎,更会引火自焚。
几经思量,三人想起剑庄大会之时,铁钩派掌门章明奇甚为回护,更敢于大堂之上公然质问朱温,应可引为援手,进而说服剑庄等门派。计议已定,三人各有分派:吴影暗返剑庄先行打点,找寻旧友相帮;吴踪赴越州拜见章明奇;凌云轩则护送赵晴回陈州老家;定好一月之后,不论事成与否,皆回蕲州取齐,共谋下步计策。
四人分作三向,各自行事。赵晴虽不愿回家,但也晓得自己碍手碍脚,于三人徒增烦恼,故不复有异议,这就随了凌云轩,望北而行。
赵晴到底是贵门女儿家,身子娇贵,行不及一个时辰便已冻得手脚僵冷,薄唇泛紫。二人只得就近寻了间茶铺下马,要壶热茶来暖身。
赵晴捧着茶杯,送至嘴边,呷了一口,身子兀自瑟瑟发抖,一张俏脸全没了血色。
凌云轩大感心疼,于包袱中取了件厚袄披在她肩上,道:“赵姑娘,劳你如此辛苦,在下万分地不过意。”赵晴白他一眼,小嘴一撅:“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