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呀可惜。”小树喃喃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无论他待她如何,档案上清楚地显示他对美女向来只有兴趣而无感情。她怎能相信,她不是另一个挑战?
打道回府的路上,她揽着他的腰,汲着他温暖的气息,日色渐渐淡了。他和她重叠成一个影子,被摩托车载着齐齐奔向日落的地方。她心里想着一天这么快就过去了,快乐的日子象美丽的花朵,特别容易凋谢,这是个千古不变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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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拉开了长长的序幕,将美好和罪恶密密遮盖住,只允许如练的月华投射出极淡的光彩。夜晚,因为寒冷显得格外的宁静,很难相信这样的夜色下会有任何血腥事件发生。
小树贴着墙壁,从落地窗前向内小心地观望,一身玄色装束、包得只余两颗眼珠的头罩融进黑暗,与夜浑然一体。屋内那柄沉甸甸的长剑冒着冷嗖嗖的寒气,不知为何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随着“吱咯”的门声,沈屏出现了。他光祼着洁净的胸膛,下身系了一条牛仔裤,健康性感的要命。湿淋淋的乌发自然地贴着雕像般的俊脸,令人不由想象着用手指探索他光滑的脸庞会是怎样的感觉。
小树不安地移了移身子,尽量忽视窜入心中的异样。不料就在这一动间,几乎是立刻的,沈屏发现了她。
“谁?”他低喝,随手套上衣服。
小树大吃一惊,提气一跃,跳到平地上发足狂奔,心里有股深沉的惧意挥之不去。记忆里,似乎从未这么怕过。忽然间极想临阵退缩。
沈屏显然不想放过这个不速之客,没多久就跟上来拦住了她。
小树一躲再躲,却躲不开宛若鬼魅的男人。心一横,掏出长剑,幻起银芒洒向沈屏。沈屏冷笑着,身形闪动间已退到剑圈之外。她提剑再上,寒流夹着阴凉的剑气,极其狠辣地再次朝他铺天盖地地挥落,长剑在夜空中划出层层骇人的亮光。
“这回有点意思了。”他冷冷地嘲弄,身子一个回侧,状极潇洒地避开。
小树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倾刻间让凉意占满心间。全力的进攻竟然落个这般下场,她还有什么话好说?脱身才是目前上上之策!想通此节,急提一口气,猛地撤回长剑。
“想跑?没那么容易!”说话间沈屏又飘到她面前。
这家伙不是人,他是魔鬼!小树急促地喘着气,惶乱地任由警铃在脑中大作。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今晚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是柳无颜要你来的吗?你是她什么人?再不开口,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背上的寒毛一根根地开始竖起,小树突然恐惧地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说真的!师父的话自动在大脑里重播几遍,她全身的细胞都在群起抗拒。不,决不能让他知道这个黑衣人是谁,否则……否则……
长剑猛地脱手,朝他劈去。只要能得手,如果可以得手……
蓦然间沈屏冷笑一声,小树忽觉剑光象满目的星光,不住在眼前舞动。直舞得她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一柄剑化身为千万柄,夹着清亮的吟声,转、转、转……
剧烈的痛楚袭上肩头,她几乎痛呼出声。双手交缠搭在肩膀,失去血色的唇被牙齿咬得鲜血淋漓。好痛啊,她好痛好痛啊。
剑光戛然而止。沈屏转着剑柄,一步步逼近。小树看着他莫测高深的表情,一颗心绷到了极点。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快来救我,我不要他知道是我,我不要!
一阵清脆的铃声划破长空,接着迷雾弥漫了小树的眼睛。她看不见,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人抱起她。刚想挣扎,忽听对方柔声道,“是我,小树。抱歉来迟了一步。”她顿时松懈下来,不再动了。
从窗口跃进房里,柳无颜急忙将小树放在床上。灯光下,小树原本红润娇俏的脸蛋竟惨白如纸。她大惊叫道,“小树,你觉得怎样?”
“痛……”骨头都开始咯咯作响,全身功力似要离她而去。小树无助地咬紧嘴唇,盼能缓解这难耐的痛楚。
柳无颜的脸色在察看小树的伤口后变得铁青,恨恨道,“好狠毒,居然用这么毒的招数。沈屏,你好样的!”
“我…我怎么了?”
“听我说,”柳无颜蹲在床边,温柔地替她抹去满脸冷汗。“你中了沈屏的散功掌,功力尽失。好在我会调配解药,吃了就没事了。不过……”
小树此刻已气若游丝,几乎无法成言。“什、什么?”
“对不起啊,师父能力有限,不能早点结束你的痛苦。”柳无颜满面歉疚,“这个药方很难寻,解药可能要花上半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调制好。小树,对不起,师父没用。”
“不…不怪你,是我自己轻…敌。”岂止轻敌,还妄自尊大,以为自己的雕虫小技天下无敌。一阵阵新涌上来的、无休无止的疼痛撕裂了她的自嘲。
“会好的,慢慢就不痛了。”柳无颜呆呆地站直身子,眉宇间深有忧色,漂亮的嘴唇微微嚅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忽听方志维在门外喊,“小树,谁在你房里?”
柳无颜急忙离去,临行前匆匆道,“我会尽快赶来,等着我。”
门猛地被拉开,方志维神色慌张地冲进来,眼睛将房间上下扫了好几遍,不住说道,“奇怪,刚才明明有人讲话,难道是我听错了?”
趁他分神的当儿,小树扯过棉被盖在身上,不想让他发觉自己的异样。
“咦?”方志维还是发现不对的地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用手背轻触她的额头,只觉着手一片冰凉。
“我…刚才做了个恶梦.”小树咬紧牙关,“老爸你没事就快走,我还想睡觉。”
方志维不放心地追问,“真的?你真的没事?”
“真的真的。”小树快坚持不住了,冷汗直冒。
方志维嗯了一声,回身欲走。小树才松了口气,他又道,“小树,你真的不考虑去日本度假?叔叔来信说非常想念你。我想来想去,你还是过去比较好。所幸你的日语一直没搁下,去了也不怕言语不通。”
“我…我会考虑,你快走啦!”天知道这几句话又痛得她呻吟连连,幸好方志维终于走了。她揉着双肩,方才的画面登时重回大脑。但叫她迷惑不解的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与平日接触的时而温柔时而邪气的男人是否同一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几种面貌的沈屏交替浮现在脑中,她咽下哽在喉咙里的怪异情绪,不愿,亦是不敢再往下想。
然而,她却无法忽视另一个涌入脑中的问题。柳无颜临行前的欲言又止又代表了什么呢?似乎除了功力尽失,还有更可怕的消息。瞪着天花板,她问自己:是什么?会是什么?
问号串成一长串,环绕了漫长的无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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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终于水落石出了。
如柳无颜所说,疼痛的确是减轻了,只在每天的傍晚困扰她十分钟左右,然后慢慢恢复正常。表面看来与往常并无不同。但是,心爱的摩托车象和她犯冲似的,只要用力握住车把五分钟,手腕就针刺般的剧痛,直痛到她摔下摩托为止。几次履试不爽的试验下来,她豁然明白,一双手废了!
难怪柳无颜会那么悲愤,难怪她开不了口。这个残酷的事实会如何打击小树她再清楚不过。不能再碰摩托车,那比叫她死还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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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树同学,你简直创下最高纪录啦!语文八十四,数学八十一,英语八十五,还有历史、政治都在八十分以上。可惜你没福气见到老师们脸上的表情,笔墨难以形容,精彩极了。据说刘老师还摔碎了大好一副眼镜。哈哈,哈哈,这下笑死你了吧?”
成绩单晃晃悠悠地飘到地上。吟雪发现小树没有笑死,诧异地合上了嘴巴。
“怎么不说了?”小树抬起失去光彩的眸子。
“其实也没什么啦,放学的时候刘老师拉住我,问了一大堆有关你的问题。为什么不来拿成绩单啦,到哪儿去啦,等等等等。我怎么知道呀,她又说你其实很聪明,可惜贪玩了些,把精力都用在摩托车上了。”
小树垂下头。“也许以后……”她耸耸肩,“接着说。”
“才从她身边逃开,陈剑飞又拉住我,托我带本书给你,说是你的精神食粮。”笑声里添进几许强装进去的愉悦,“哪,快收好,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痴心。”
书页被风卷起了一角,小树伸手接过,心里一阵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一时的冲动竟换来如此严酷的惩罚?
吟雪扣好书包,侧着头想起一件事。“我在路上看到沈屏啦,他站在一家女装店门口,跟个漂亮女孩聊天。那神态,不说你也猜得到,简直伤风败俗。嘿,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风流种子,虽然前些时候我还怀疑过。这种人不教训教训他会继续欺骗少女纯真的感情。小树,替天行道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小树神情木然,目光呆滞地盯着杂志,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吟雪朝天翻了个白眼,对她反常的行为作了自以为是的解释。“知道你喜欢日本的某些东西,抵制日货永远只是个口号。你干吗不直接去日本得了。方伯伯不老盼你离开家吗?杂志给我吧,你发完呆再看。”
小树仍就保持一个姿势愣着,眼睛里尽是茫然。吟雪的话仿佛不经意撒下的种子,片刻间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巨木。它盖住了极力反对的无数条理由,越来越强烈,强烈到除了它,她想不起还能做些什么。
暂时离开?有何不可呢?
几天后。
小树静静地坐在候机室,一旁是再三提醒她小心的方志维。自打她收拾行李,准备签证那天开始,这番感性的叮咛就没中断过。父母的心态总是如此患得患失,担心羽翼尚未丰满的雏鸟经不起风吹日晒,就由得他去吧。
她蓦地站起,抢在方志维之前开口。“我该上飞机了。”
“等等,”方志维大喊,“你的行李和水果都不拿了吗?”
小树叹口气。“我去作客,不是逃难来着。衣服叔叔家都有,我就省点力气好了。”
“好,好,不拿就不拿。上飞机要小心,别跟陌生人说话,还有……”
“……叔叔会来接我,下飞机也不要乱跑,乖乖地等着他。你瞧,我记得多熟。”
“去吧,小心照顾自己。”
小树漫应一声,把方志维担心的面孔挡在身后。她缓缓地朝前方走着,茫然的感觉在心头越扩越大,她几乎向逃回家的念头投降。好不容易把它们压回去,她微微侧身,注意到方志维仍伫立在当地。
该走了。她掉回目光,毅然跟着人流涌上扶梯。日本,陌生又熟悉的异乡,她最黯淡的日子将在那儿度过。也许运气好的话可以在那儿寻到一处避风港。她安慰着自己,郁闷的心情舒展了些,沉重的铅块也自胸口悄悄移去一角。
合该她机缘巧合,此次日本之行掀开的,不仅是独自旅行的第一章,也翻开了她多变生命的第二页-----最重要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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