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刺骨的寒意伴着难耐的饥饿,滚动着,扩散着。
小树紧紧地环抱着颤抖的身体,翻来覆去难以成眠。一整天滴水未尽,五脏庙里空空荡荡的,萎顿不堪。唉,好饿。干脆也别睡了,数羊解闷吧。
一只、两只、三只……叔叔婶婶发现她不见了会作何反应?会去报警吗?一位中国籍少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奇失踪,哈……九只……老爸若是知道她此刻正陷在黑帮,暴跳如雷算是轻微的表示了,她时常怀疑她的性格百分之八十强势遗传自老爸不无依据……十五、十六……耳朵好痒,是不是吟雪在记挂她?没有她在身旁,不知道这家伙过得怎样……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沈屏,沈屏,沈屏……我从来不是故意要认识你,从来不是……
屋内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小树的肩膀上多了一样东西,又温又热,似乎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沈屏?”她闭着眼,迷糊地呢喃。
那双手忽然夹紧。小树蓦地惊醒,慌乱地捕捉到藤真的眼神。他的黑色风衣披在身后,衣角翩翩飞舞,萧然自有林下风。
小树至此豁然明白,为何会觉得他似曾相识。这般的孤寂,这般的傲然,可不正如桀骜难驯的苍鹰?在茫茫无涯中扇动宽厚的双翼,一任阳光雨露滋润,一任狂风骤浪鞭鞑,渴望高飞的心不曾彷徨犹豫过。翅膀给了它们追逐永恒的信心和勇气,也阻隔了它们与世俗的尘缘。
这样的人生,他是否觉得寂寞?
也许她的眸子里涌现出太多太多的了悟,藤真冷淡的面孔起了微妙的变化。
“起来。”他说,眼睛盯紧她。
她随他来到大厅才发觉,近来习惯他的颐指气使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递给她一碗饭,坐在对面好整以瑕地打量她。他古怪的注视令她不安又别扭,他的存在令她脸红,她食不知味地咀嚼着碗里的食物。终于她放下筷子,有些尴尬地告诉藤真,“我——我不饿。”
“很怕我?”他猝然开口,黑漆漆的眼睛是深不可测的。
“不是怕,是尊敬,尊敬。”小树小声纠正。老天啊,他怎么还不走开呀?她快不能呼吸了。
他上前一步捏起她一绺发丝,体味那触手如丝的柔顺。“说说你自己。”他静静地命令。
“说……说什么?我十分平凡,走在人群里你甚至不会看我第二眼。”
他不语,清冷的眸子专注的令人心惊肉跳。
“为什么你想知道?”小树紧张地反问,无法控制住颤抖。她正倚在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里,干净清新的气息弥漫在周围,挑逗着她急剧的心跳。似乎,两人之间通上了电流,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引发双方热情的反应。她猛然间觉得口干舌燥,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润着嘴唇。
藤真模模糊糊地诅咒了句什么,一手捧起她的脸,重重俯下头。
小树的头轰地一声巨响,倒吸的冷气尽数被他吸去。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又带着一丝甜味,然而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霸道而粗鲁地分开她柔软的唇瓣,与她唇舌交缠。小树但觉嗅觉、齿间溢满他的味道,明眸再也无力合拢。他吻了她?吻了她……
他忽然将唇上移至她的眼皮,亲吻着强迫她阖眼。在她愕然不知所措之际,滚烫的吻又印回她的小嘴,恣意攫取她的芳香和甜美。
她疯了吗?居然不加反抗任他为所欲为?突然恢复的理智来得又快又急。她死命逃离他的钳制,又羞又怒地喘气。
藤真的俊脸飞掠过一抹狼狈的暗红,又迅速恢复如初。吻了黄毛丫头……他冷冷地扯动嘴角,冷冷地鄙视自己。他竟然一时鬼迷心窍,对未成年少女发生兴趣-----该死!
“卧倒!”一声怒吼从他口中逸出,震得小树的耳朵嗡嗡作响。她张口结舌地愣是没反应过来,藤真扑过去,将她推倒在地,身上密密地合上了她的。
“搞什么?”小树惊骇地瞪圆了双眸,刚想喝斥,一颗子弹贴着她的头发呼呼而过。冷嗖嗖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她僵住了。
是谁?想要谁的命?!
杀手一枪未果,立刻抽身而退。藤真哪容他逃脱,紧绷的身子一跃而起,犹如一头狂怒的雄狮,撇开所有的羁绊尽情捕捉猎物。
“我怎么办?”小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留在原地别动。”
俊挺的身子随着这句话消失。小树不及多想,拔腿跟了上去。“火焰组”的大本营居然混进敌人,组里十之八九有内奸。呸!她何必为一个霸道冷酷的男人大惊小怪,他的死活根本不关她事,横竖有砚一他们罩着。回去吧,回去叫他们过来……双脚却不听大脑的指挥,自动地朝着藤真离开的方向前进。推开一扇门,她跑在一条暗道里,长长的,似乎永无止境地朝着未知的领域延伸下去。忍不住,她打了个寒颤。
路的尽头是一片草地,周围长满参天大树。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看见藤真了。他站在前方,一动不动,冷冰冰的气息环绕在身边,一如他结冰的俊容。
他怎么了?等到反应过来,小树已朝他冲过去。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这一瞬间她竟将自己的安危放在了脑后。
藤真听到脚步声,总算有了反应。在证实眼前的人是她后,他的脸色忽然大变,气急败坏地吼道,“笨蛋!”纵身拦在她面前。
小树只听“砰”地一声,一个身影从眼前一闪而逝。小树惊魂未定,看了看倒在她身上的藤真,忽然发现很不对劲。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右臂流下来,浸透了黑色的衣料。
小树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撑住他,手足无措地说,“你,你受伤了,没,没事吧?”
“我看起来象是没事吗?”藤真讥诮地说。“扶我到那棵树后,快!”
小树依言而行。她不知道恐惧爬满了她的脸,不知道搀着他的手正在剧烈地颤抖,不知道血液正一点一点变冷,她的心里翻来覆去只想,“他不会死吧?”不论为了什么,她都不想这个男人有事。
“绕过这里。”藤真命令着。
小树急忙避开,慢慢让他倚在树杆上,担忧地看着他。
冷汗流下他的脸颊,他脱下风衣,撕开衬衣,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创口。小树只瞧了一眼,双腿就开始软了。
“不要看!”他的语气里掺进几许痛楚,小树急忙转过头,视线在树与树之间流连,自言自语道,“哲明他们怎么还不追来?刚才那声枪响简直可以把死人震醒,他们不会听不到吧……”
匕首落地的声音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她一惊回头。藤真的手上托着一颗子弹头,强自镇定的脸上冷汗连连,有股扭曲的疼痛透过他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显露出来。不及多想,小树立刻用刀子割下衣服下摆,上前细细替他包扎。包好后随手拭去他额上的汗珠,倏地发现他正默默地瞅着她,心中一跳,急忙甩手后退两步。
“似乎我总在替你们处理伤口。”她强笑道。
“过来。”他指指身旁,示意她坐下。
“不、不用了。在这边就好。”小树拉开两人的距离,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蹲下来。“你说,刚才那人究竟是男是女?”
“哼。”
“他该不会折回来继续杀我们吧?”小树毛骨悚然地盯着树林的深处,深怕那里突然跳出人来。
“如果不是你冒失地跑出来,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藤真冷冷地陈述她的罪状。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小树辩解,“如果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会拴条链子绑死自己,再也不来管你的死活。”
“你是该把自己拴紧。”藤真绷起俊脸,“发现组里有内奸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及时抓住他,每个人都性命堪忧。你有种,就这么简单的把我策划许久的计划破坏。”
“你说计划?我不懂,今晚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包括那个吻?小树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