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弃妃不承欢 > 第二章 帝泽

第二章 帝泽

我心底一念起时,那辇帘已被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掀起。

来凤仪宫的路上,我不是没有想过,会碰到她。

但心里犹存着庆幸,是早早请安完毕,早早离去,该是不会如此凑巧。

毕竟,咋晚她承恩帝泽,宫里的规矩是允许比其他嫔妃晚半个时辰定省。

但,此时,她就在我面前。

她清澈的目光,移到我的脸上,完美的­唇­际浮起一抹嫣然笑意,笑得那么美、那么纯,任何人,都会被迷醉于她的笑靥下吧。

只有我知道,她的笑,一直都是言不由衷的

澹台妲笑得愈是?台炎努那种?台艳是刻进髓底,于我心底涌起的,仅是更深的寒意。

“参见娘娘。”

我带着刻意称她‘娘娘’,而并非小主,因为只有嫔级才能用肩辇,她不过是宝林,该是玄忆额外的恩赏,才得以侍寝后用肩辇代步。

这种情况下,我不如将错就错,纵然心知今日定是瞒不过她,何妨装愚扮傻呢?

“你可是新晋的墨采女?”她笑意盈盈,宛然与我并不相识一般,柔声问。

“回娘娘的话,正是。”

我看着这张­精­致美丽的脸,仅能想象出美丽背后的丑恶,可,我还要配合地演这出戏。

这禁宫深深,主子、宫女,又有哪个不是戏子呢?

“墨采女,本来看采女这么早就往风仪宫定省,定是礼数周全。但,一说话怎倒失了眼­色­?”

“定省是嫔妾应尽的礼数,只是嫔妾不知道,是哪里让娘娘觉得嫔妾失了眼­色­?”

“我位份只是宝林,并非娘娘,你用错了称谓,可是Ⅱ艮­色­不当?”

“嫔妾仅知宫中嫔位以上方可以肩辇代步,是以,才认错了位份,还请宝林勿怪。”我低眉敛眸,只扮做谨慎小心之态。

“墨采女家乡哪里?我听你的口音,确是有几分亲切呢。”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祖籍是苏州。”

“苏州……墨采女很象我的故人。”

“小主,咱们还是快走吧,误了定省的时辰,反倒不好了。”她的近身宫女琴琴在一边提醒着,无形里也化了我直接应对这句话。

“嗯,墨采女,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请采女移步到青衿宫偏殿冰冉殿,我定省后回宫,再与采女一叙,如何?”

她位分高于我,所以,这个要求我拒不得,明知去处非善,我也无法拒。

秋日清晨的日光微微地有些刺人的眼睛,但,更刺眼的,是眼前这个女子巧笑嫣然背后的犀冷目光,在这一刻,我明白,有些事始终是躲不过去的,惟有让自己继续去面对!

“那我先到冰冉殿内相候。”我微微欠身,檀聆扶着我从肩辇旁径直走过。

青矜宫主位是泰昭仪,她的父亲泰御史大人正是昔日朝堂上就玄忆赐居未央宫于我一事竭力诛言玄忆之人。

澹台妲居和泰昭仪同居青矜宫,该对我早有所了解吧,从御前宫女到被封公主,再一日之间被册为采女,对于这样的女子,心细如发的她不会忽略。

只是早前,我一直甚少以真颜现于人前,所以,她无法断定所想,而今日无论我多掩饰,她必定在心里有了计较,因为声音其实是最难掩饰的。

那份计较实则是确定,我,就是澹台士画,她同父异母,从小不得宠的庶女昔日南越的丽妃。

她有了这个把柄,不知会有怎样的谋算,但,无论是怎样的谋算,一定会让我避无可避,她本就是贪婪之人,她所要的不允许任何人去抢去争,否则,宁愿毁灭。

毁灭——这两个词还是让我打了一个寒噤。

“小主,您冷吗?”檀聆觉察到,轻声问。

我淡淡道:

“只是有些不适应这么早到御花园中。”

她不再多语,扶着我,往青矜宫行去。

青矜宫属东六宫,离风仪宫着实是有段距离的,需经御花固,绕朱雀台,经韶光门方到,我一心想避开宫中诸人,故走的,皆是偏僻之处的秘道,眼见着走到御花园最靠里的一隅,却听得隐约在假山深处有人窃窃私语之声。

“……珍妃……肚……是谁的……”

纵然断断续续的,也能约摸辨出大概的意思。

心内一惊,檀聆微张了下口,我眼神示意她噤声,她缩了下脑袋,只轻轻地陪我走到离那声音来源更近的地方。

我绕到假山的上隅,因天­色­尚未明,俯瞰下去,I息约辨得假山的一个弯洞里,蹲着俩人,皆是着灰­色­宫装的嬷嬷打扮,此刻头靠头,低语喃喃议着宫里禁忌的是非,俨然不怕隔墙有耳的样子。

不过,若非存心避众之人,怎会到这地方来呢?

“嘿嘿,难道真是皇上的不成,眼瞅着被废冷宫,她犯的邵条罪,若非皇上心软,早就是赐死的罢!两年都没见动静,偏生这会子?“不了五个月,天知道呢。

这禁宫啊,我看就门口那石狮子是­干­净的。”

离得近了,那些私语听进耳中,着实是不堪的。

“咦,你的意思是,那主子是凑准这个时间怀的?”

“可不是,你没见昭阳宫里先前那个御前宫女长得跟妖­精­似的,眉眼啊,都和那位差不了多少,皇上连续一个月不翻牌,日日和那个妖­精­厮混在偏殿,皇后看不下去,提出把那妖­精­册了公主,早早下嫁完事,怎料啊——”

“哦,我明白了,那日跳朱雀台的就是他啊?”

“正是她,那一跳啊,自然是有人救的,不过是逼前朝退让,逼着皇帝册一个位分,嘁,不过封了最低等的采女,新鲜劲还没过,那主子就出了冷宫,你看吧,嘿,这宫里迟早得乱。”

她们嘴里的话是如此的低俗,我听着,心里真能纹丝不动吗?

下人们,喜好去揣测主子的私事,而做主子的,早把我冠上惑主的称谓,譬如文哲皇后,定也是这般想我,所以连定省都是懒得相待的。

如若真惑了一次,也不算妄担这个罪名。

可,我知道,我不会去惑。我心中的玄忆,他的英名,绝对不能因我有丝毫的损伤,所以,才会凤台一跃,了去的,其实何止是我和他的牵缠呢?怕也是惑主的恶名吧。

“唉,咱们皇上也真是,放着那好好的新选进宫的小主不要,偏生去爱这等人,唉,对了,提起新进宫的小主,澹台宝林人是极好的。”

“极好?你得了小主多少好处,这么说?”

另一个来了兴致,将话题岔开去,我眉尖一桃,澹台婳?

“那日,恰逢我打更,偏偏困意上来,也不知怎的,竟撞到了恩辇,我当时那个吓啊,若碰到其他主子,非得拖下去乱仗打死不可,你猜,着恩辇里的主子怎样?”

“别卖着关子,一会天大亮,我们也该散了,你趁早拣要紧的说给我听。”

“那帮狗内侍正要拖我下去,那恩辇的帘子一掀,那可真是国­色­天香啊,正是澹台宝林,她不仅没罚我,反是让内侍放了我,说是打更辛苦,走神也是莫怪的,你说说看,威日里坐恩辇的主子哪个会这样疼咱们下人啊,也难怪皇上对澹台宝林还是恩宠胜过他人的,即便是你说的那妖­精­,自澹台宝林入宫后,不也收敛了些许?”

澹台妲,果然收尽人心,这人心,包括的,看来不止是上至皇后,还包括这些粗使的宫女。打更,本是宫里的苦役,也难怪,这么早,会有这俩人在这,此时,刚卸值,想是唠一会子闲话才散去歇息也未可知。

却凑巧让我听到。

而我不能计较,只能听过就算,否则心里添了堵,伤的还是自己啊。

“你呀,别人给你一点甜头,就嚷着好,主子的心思若真如表面那样,倒也就罢了,偏偏越是温柔亲和的,越是害起人来,让人怎么死都不知道。”另一个显然是不赞同的,碎碎地道。

“反正,我就觉得这澹台宝林将来绝对不可限量,没见着,新入宫的这五名小主,就她最得圣恩啊,皇上可是圣明君主,他识的人还会有错?”

“那珍主子呢?”

“你咋又提她?敢情她曾责罚过你?所以一提她,就这脸­色­。”

“我可没敢得罪这等大主子,只是为宸妃娘娘不值罢了。”

“嘘……别说了,这可是禁忌……”

“天也快大亮了,咱们也散了吧。你去歇息,我得去二进的门当差。”

原来.另一个是值门的嬷嬷。

见她们起身出来,我稍稍侧了身子,避于假山高处的遮挡后,檀聆的脸­色­有占、发白,我才要开口,突听假山另一侧,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娘娘,这般没眼­色­的奴才,您不发落了她们,倒是个­干­净?”

“­干­净?没听她们说,只有宫门那石狮子是­干­净的?”

淡淡的语音,似曾相识,我小心翼翼地越过假山,向下望去,却是沐淑妃,绿­色­的宫装笼着她消瘦的身子,脸上薄施脂粉,容颜清丽、隽雅,只是比那日所见,又瘦了些许。

“娘娘,宫里即便都是污浊的,可,眼见着,这般奴才这样非议主子,若传了出去,天见得,又是怎样的一场祸事。”

“罢了,若非本宫遗了白玉镯子,趁定省方罢,寻至此,必是听不见的,还不得由着她们去?”沐淑妃语意悠悠。

“娘娘!您是正一品妃位,还得躲闪地避开这帮乱嚼舌根的奴才,奴婢没娘娘的好­性­子,可真真是看不惯的。”

“烟儿,快帮本宫寻那镯子要紧,若寻不到,倒真是本宫的是非。”

“不过是几年前皇上的份例赏赐,也独有娘娘这般珍视,可皇上是否珍视过娘娘一日呢?”

“烟儿,你若不愿找,本宫自己找就是,怎地,你也和那些奴才一样,背后说这些吗?”沐淑妃仍是不恼,只是淡淡的语音里,终还是起了一丝波澜。

“倘不是昨晚,您为了避宸妃娘娘,何至于走到这偏僻的地方,遗落了镯子,要找,诺大的地方,谈何容易呢,还不如,让宫里的奴才们一起来找,岂不省事。”

“本宫原是不想多一人知道,你若觉得寻不到,且在一旁等我寻来。”沐淑妃说罢,兀自低下身子,细细地寻起来。

从昭阳宫外见她落泪开始,到现在,让我更加明白,她心里对玄忆的情重不然,不会这般费心去寻一只镯子,又忐忑地怕别人知晓。

心底莫名地便疼痛起来,我微微轻移莲步,欲待抽身离去时,着丝履的脚底蓦地一疼,低首,移开丝履,那地上,赫然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绿镯子,式样­精­致,不过在宫中,并不能算是珍品。

檀聆躬身,才要拾,我拉住她的手,微微摇首,她知我意,忙直起身子。

留在这,不过一会,沭淑妃必然会寻到,若拾了,反倒是不能交还于她,否则,徒添事端。

不管是方才俩宫女的话,还是她与烟儿的话,都皆是不愿有第三人听得的。

返身,在沐淑妃还未寻到假山上隅时,我复往韶光门行去,强压下心底的触动。不去念及。

其实,我是怕的,沭淑妃的今日,是否,就是我的明天呢?这,也该是每个宫里女子必会走过的路吗?

来到青矜宫时,幸好定省并未全散,想是沭淑妃亦是早早地去了风仪宫。

我在冰冉殿内候看,那些宫女瞥是识眼­色­之人,瞧我的衣裳,就知道品级自然不会多予搭理,连一杯待客之茶都是吝啬端给的。

因早起匆忙出宫,并未用早膳,H乍日绣球择婿,也没有心情用膳,此刻,不免微微有些饥感,也只能忍着。

“主子,要不我们回去吧。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约摸一柱香的功夫,檀聆熬不住,压低声音问。

我摇摇螓首,入了这宫,日后要忍的很多很多,我怎能现在就撑不住呢?

即便是采女,但,我和他之间,也有了一丝一点的维系。

今日,他在前朝,殊不知要受怎样的谏言,而这些,都是因为我。

所以,昨晚他没有来未央宫,其实,可能更是对我的护全。

纵然心底清明,临到身上,还是禁不住昨晚的血气上涌。

原来,我越来越在意、在乎他。

出神了许久,突听殿外笑语声声,宛然是两名女子谈笑间,离这殿愈来愈近我忙起身,宫中若非嫔妃,是断不容许这般笑的。

果然,殿门晨曜光芒处,澹台妲轻扶身边一宫装女子,那女子娇俏的脸上丹凤眼里蕴含的却是道不尽的妩媚,正是宫中一直圣宠不衰的秦昭仪。

“嫔妾参见昭仪娘娘。”我福身行礼,尽量压低螓首。

我不明白,澹台妲这一步是什么盘算,不过,小心恭谨总是不会错的。

“既然如今妹妹被封为采女,就是自家姐妹,何须多礼呢?”泰昭仪一手扶起我,眸底眉稍背是溢满的笑意,“方才去皇后娘娘处定省,听姬妹妹提起,妹妹被她请到咱们宫里,这不,定省一完,本宫紧赶慢赶回宫,终究是没错过妹妹“

“H召仪娘娘,合该是嫔妾来向您请安,只是嫔妾位卑人轻,不敢擅自打扰娘娘。”

我的头低得愈发低,即便这样,还是无法避过泰昭仪接近于审视的目光。

她的手轻轻抬起我的下领,言语仍是盈着笑:

“都道是皇上新册的采女妹妹,模样倾城,本宫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假,这小脸,和珍妃娘娘竟是有九分相似,这一分的不似——”她止了话,“实是妹妹更为清纯,我见犹怜啊。”

“嫔妾惶恐,实担不起我见犹怜四字,更惶论有几分相似于珍妃娘娘。”

“大胆,昭仪娘娘的阁名也是你唤得的?”泰昭仪身边的宫女斥喝道。

我倒是忘记了,泰昭仪单名一个怜字,这样说时,自是触了宫里对高位后妃不得言其闺名的禁忌。

“槿离。”泰昭仪淡淡道,“我们自家姐妹说话,没什么顾忌的。”

一边,澹台妲轻轻一笑,接过话去:

“姐姐话里的意思,莫非是珍妃娘娘少了这一分清纯?”

澹台短这一句话丝毫没有在泰昭仪面前忌讳,可见,她们的关系必已十分融洽。澹台短既为玄忆的新宠,泰昭仪自然乐得培养一个宫中的助力,而并非是对手。

纵然,对手和助力在宫中都不会是永久的定位,但,谁匍;不会在意这些。

“你这妲儿,越发是娇狂了,可见皇上把你宠得没了章法。”秦昭仪松了我的下颔,嗔道。返身走到上座坐定。

“皇上待妹妹再好,都及不上姐姐的万分之一,妹妹也是住这青矜宫,沾了姐姐的福荫,才得了皇上少许的青睐。”

我的­唇­际微微勾起,这宫里,绕是虚假都可以说成这样的娓娓动听,人心于此,不过是最浮空的。

“我们自家人,也别说两家话,今日,本宫见了墨妹妹,亦是一见如故,不知墨妹妹可愿认本宫这个姐姐呢?”秦昭仪的语锋转向我,一边早有那识脸­色­的宫女奉上三杯香茗。

我与泰H召仪不过有过一面之缘,也是那次,她送予玄忆的白鼠,让我伯,前失仪,更间接使我的真颜现于玄忆的面前。

如若不是那次,或许,我还可以瞒得更久,但,如若不是那次,又怎会有今日的我呢?

“蒙娘娘不弃,认嫔妾为妹妹,实是嫔妾之幸事。”我低垂螓首,语意乖巧“好妹妹,以后,咱们在宫里就是姐妹了,虽不是亲姐妹,但更胜似亲姐妹,未央宫清冷,妹妹平日可要多来姐姐的青矜宫走动才是。”她笑得愈发悦耳,牵住我的手,道,“即认了妹妹,姐姐也备下薄礼一份,略作表示。”

“能认娘娘为姐姐,实是嫔妾的幸事,又岂敢再要姐姐的薄礼?”

“喊了姐姐,却又自称嫔妾,你呀,真正是口拙,这宫里,口拙的,必不讨皇上的喜欢,日后,少不得本宫这个做姐姐的提点你一二。”她笑着吩咐, “槿离,替本宫取妆台的紫匣子来。”

槿离忙诺声下去,不多一会,再进殿时,手中捧着一小小的深­色­匣子。

秦H召仪接过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小巧­精­致,雕着双福的金戒,她把金戒拿起:

“这是进宫时,父亲给的陪甲努一进宫,人愈是发福,竟也戴不进了,不如送给妹妹,倒还是个好的去处。”

一边说着,一边替我戴到中指上,无奈戒围太小,我本是纤细的手指竟也戴不进,借此机会,我忙推却:

“姐姐,妹妹福薄,看来也是戴不进的。”

“那戴这里正合适。”她说看,把那戒环径直戴到我的小指处, “本宫觉得这金戒要配妹妹这样的人才相得益彰,配了本宫,倒是愈发俗气。”

澹台婳一直站在一旁只笑不语,此时,悠悠开口:“姐姐真真是偏心,这么­精­致的戒环都送于新的妹妹,唉……”

“你个小妮子,本宫何曾短了你的,待会去本宫殿内,你若瞧中什么,只管拿,在墨妹妹面前,有了这些计较,被别人听去,却是笑话了。”

澹台短咯咯地笑着,近得前来,执起我的另一只手,一字一句,看似柔美实则让我心底起了一阵冷意地道:

“墨采女,我就不认你做妹妹了,免得和泰姐姐平了辈,我瞧采女,得泰姐姐这般赏识,日后在宫里的前程定不可估量。”

“嫔妾只是区区采女,宝林抬爱了。”

我坦然地迎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些什幺,我很清楚,既然她要演这场居心叵测的戏,我也陪着她。

“妲儿啊妲儿,你如今得圣宠隆盛,还去寻墨妹妹的玩笑,皇上不是说,今日下朝会陪你去太液池泛舟,你可仔细迟了,让皇上等你。”秦昭仪端起香茗,轻啜问.提醒道。

这看似不经意的提醒,落进我的心底,又是一阵酸涩。

“呀,若非姐姐提醒,我可真快忘了呢。若是让皇上等着,倒不成了规矩姐姐,那妹妹先行告退。”

“去吧,坐了这会子,本宫也乏了,墨妹妹,我看你也拘谨得很,今日就不留你了,改日再来,可再不能这样,让你我之间显得生份了。”她扶着我的手腕,顺势站起,道, “咦,妹妹的袖帕真是别致,听闻妹妹是苏州人氏,想必女红也有过人之处,苏绣名满天下,苏州女子更是心灵手巧的吧。”

“姐姐谬宰努墨瞳的女红实是上不得台面。”

“你再这么谦虚,本宫可要看成是你有意隐藏自己,与本宫不近心。”泰昭仪语意转得有几分严厉。

“墨瞳不敢。”

“呵呵,妹妹果然脸子薄,一句话,瞧你的小脸竟红了。姐姐和你说笑呢,只是,再过三日就是景王大婚,虽说与我们泰府再无关系,但,好歹,他也是本宫昔日的姐夫,若不到礼,总是说不过去的,至于送什么一直让本宫犯难,今天看到妹妹的女红,倒让本宫有了主意。”

她止了话,并不说下去,我明白她的意思,忙应声道:“姐姐不嫌弃的话,妹妹愿意献拙。”

“妹妹果然甚得姐姐心意,既如此,姐姐也不与妹妹客套,就按着苏绣的针法,绣那百花绽春,岂不喜庆?”

百花绽春?我识得女红,自然知这图耗费心力有多深,更何况,对于苏绣我之前的热稔于禁宫的两年间,也是生疏不少。

“妹妹定当尽力。”

“好,两日后,还请妹妹将这绣品完工,姐姐好赶早一天送去王府,若挂于喜房,亦算是心意一份。”

“是。”

我应道,两日时间,绣完这一副图,我自然识得其中的艰辛,但,既然她开了口,我自是不能驳。

纵然,澹台妲也是擅长女红,尤其是苏绣,但,今日,秦昭仪掂的,却是我一人的斤两。

“时辰也不早了,姐姐,就让妹妹送墨采女出宫吧。”

秦昭仪笑意盈盈地颔首,澹台妲福身行礼间,执起我的手一并退出殿内。

甫出殿门,她就收回执着我的手,似水眸华睨向我:“墨采女,这宫里,不是封了位份就能飞上枝头成风凰。很多人,穷其一生也始终是被弃深宫。这些,你该明白吧。”

她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温柔,美貌的脸上是说不出的动人,但,这些背后话语里的寒意,我是明白的。

“嫔妾愚钝,宝林睿智。”

我不愿和她在这些话上一较高下,从小到大,我都让着她,再让她一次又如何?即便,我心里的酸涩并不是小时候得不到心爱之物那种味道。

但,我不想多事。尤其,是她知道我的身份,反不桃明,更让我觉得心里忐忑。

“今日与墨采女说这些,也算是我对墨采女的一点点拨吧。”她冷冷说出这句话,拂袖间,径直先往殿外行去。

太液池上,玄忆在灯此吧。

失落莫名。

我没有让檀聆径直扶我回宫,而是让她扶我到落樱苑。

“小主,落樱苑三月才是花期绽开的日子,现在去,赏不到花啊。”她有些不解。

“我并非是为了赏花。”

语意淡淡,她是否明白我的用意,不是重要的。

落樱苑,是宫中离太液池最近的地方,几乎是环绕太液池而建。

所以,我想去。

一路,她保持沉默,扶着我慢慢走到那落樱苑。

檀聆不太多说话,每说话,也都带着恭谨,这和云纱如今的淡漠,清荷的不屑是形成鲜明对比的。

也正因此,我第一次出宫定省,宁愿带她一人。

我虽然擅于容忍,可,也不愿在外面,失了必要的脸面。

秋的落樱苑是萧瑟的,秘道也是人迹罕至,我顺着那樱树间的秘道,一直走到最近太液池的地方。

太液池上,徒剩尚未清理­干­净的残荷,今日无雨,所以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境界,是不可得的。

即便泰H吕仪要的女红在两日内绣完,实属难事,但,此刻,我不想把时间放在这上面。

因为,这是我可以远远观望着他的机会。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召见我,更不会翻我的牌子。

是对我的保护,也是对前朝的交代,他必须如此做。

女子太聪明,真的不是好事,其实,我该学会愚钝吧,淡淡一笑间,明黄的画舫已从接天荷叶处驶出。

那是一被极大的画舫,舫上隐约有丝竹声飘来,舫头雕成威武的龙首模样,悬明黄的丝慢一直延到华盖处,舫上构建数层,玲珑如楼,宝顶华檐,宛如水上的楼台。

丝弦借着水音更显缥缈悠扬,在两岸略为萧瑟的秋意冉冉中,恰成一卷最委婉动人的画轴。

可,这画轴此时带给我的,仅是一丝的惆?“长。

舫的尖挑处,有白衣女子着薄绡纱裾,在潋滟的湖­色­中,翩翩起舞,犹如九天玄女坠凡尘般般摄人心魄。

虽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但,我知道,只有澹台婳才有这样卓绝的舞姿,自小,她就被夫人严教琴、棋、书、画、又以舞闻名南越。

我那晚于退思涧的舞在她今日的舞技下,真的是无法比拟的,心里,微微地竟起了一缕无法忽视的嫉妒。

恰此时,清澈的萧音越过一众丝竹声,拔空响起时,我看到,一袭白­色­身影慢慢走上舫尖,长身玉立在那,以箫助舞。

玄忆.是他

纤手不自禁地抚上樱树垂下的枝蔓,这是一种名贵的樱树,盛开时,樱如粉­色­瀑布,而如今,只有空落的枝蔓,握于手心,一如,我空落的心。

舞愈旋,圈愈开,她跳的是胡旋舞,这舞,难度极高。没有十年的功力,谁都不敢擅跳此舞。因为全舞的­精­髓就在不停地转圈中,一气呵成各种翩翩姿采的动作。

而,此时,她全身的白­色­的纱裙旋为弧形,姣美的身姿仿佛柳絮那样轻盈一连旋出十八个弧圈,但都围着玄忆而转。

这刹那,看不清,是她的舞因箫而生动,还是箫音随舞更为有情。

随着一个清亮的箫音凌空,她的圈子转得愈大,眼见是要从那舫上转了下去连檀聆也轻轻惊唤出声时,我只是淡漠地把枝蔓更紧的攥在手心。

要开始了吗?

果然

她一个旋身,身子半凌空至舫边,脚尖勾起,纤手勾住脚尖,一个完美的亮翅造型,在那栩栩如生地龙首雕刻前,别有另一种女子的妩媚风情,但,这一造型,危险着实是高的,稍有不慎,便会跌入太液池中。

一边有内侍慌忙中欲抓住她薄如蝉翼的云水裙,才伸手间,澹台婳金莲点在内侍的掌心,裙摆飞旋威一朵绽至最灿烂的昙花,灿烂处,玄忆放下箫,揽住她纤细的腰际。

她的笑靥倾国,映在君王的眸底,那里,是否也是桃之灼灼依然呢?

我想让自己的视线转移,如果我转身,是否就能不继续让自己陷进一种莫名伤感的情绪中?

可,我却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当他的身子俯低的刹那,我才闭上自己的双限。

他吻上她的­唇­,是否也带着对我一样的温柔?是否也会在吻结束时,眸底都是对她的情意?

帝王,不会只属于一个女子,我怎会连这点都忘记?

以前有林蓁,如今有澹台妲,之后呢?每隔三年,就会有如花的秀女进宫还有番邦为表诚心的进贡。

‘咔’地一声,那条枝蔓竟生生被我折断下来。

“小主,你的手。”

檀聆惊唤出声,才让我H争开双眸,凝向自己的手心,除了那条被折断的枝蔓手心,赫然有一条血痕。

不深,但痛,然后,渗出一些血。

“无碍。”我的语音仍是极淡。

昔日,做为宫女,不慎将那落花握于手中,便招来杖责,今日呢,我哪怕折了这花枝,又有几人会罚我呢?

掌中舞罢萧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

澹台短.你真以为自己可以宠冠六宫吗?

­唇­际勾起一道浅极忍极的弧度。

我不会与你争这些,这宫中,即有宸妃能让你初次侍寝无功而返,那么,你如今的看似宠极,殊不知,又会予你带来怎样的是非?

这些,我且在局外观看即可。

因为,我知道,若我要去争,要去夺,对于玄忆而言,就不会纯粹。

昔日,在南越,我安然被弃,是因为心无所盼。

今时,在周朝,我安然被冷,是因为心有所寄。

“回宫罢,风起了。”我轻声道,檀聆诺声,扶着我,沿秘道往未央宫行去天际,飘起星星点点的细雨,这雨,其实是不伤身的,檀聆待要为我传伞让我在亭中稍候,我微摇螓首:

“我喜这细雨,不必去取伞。”

而濡湿我的脸,即未看胭脂,即不看药膏,我是不惧这雨的。

还我本来的索容,亦好。

回得未央宫,早有青矜宫宫女送来一块上好的宫缎,说泰昭仪让在这宫缎上绣百花盛绽。

那方宫缎比我想象中的图版都要大,既然是泰昭仪发话,我当然不能去驳这两日,且潜心绣这女红,也好过让自己胡思乱想。

我知道,因着那惊为天人的掌上胡旋一舞,今晚,玄忆还是会翻澹台妲的牌珍妃有孕,不能承恩,这对宫中其他女子来说,是一种机会,任谁都看得出一旦珍妃诞下皇嗣,圣宠必将更浓更固。

惟有这段时间,成为新宠,或许才有将来在宫中立足的资本——皇嗣。

檀聆早替我配好各­色­丝线,我略一斟酌,仍是让她帮我重捻一股线,那股线是用孔雀翠翎与金丝线一起合拧成一股,这样,绣做花枝,在光线流转间,会更有韵味。

瞥见捏着丝线的纤指,仍是春葱般修长的指甲,颦了下眉,递吩咐云纱替我取来剪子,把十枚修长的指甲悉数铰了,这指甲留来不易,可,为了刺绣,却是留不得的。

将缎子绷于绣架,伏身绣来,已有两年有余不曾握丝线的我,起针还是略有生疏的,但,心无杂念,绣来也不见慢,只是要赶在两日内完工,还是颇费点功夫。

苏绣以逼真的绣成效果名满天下,绣时,需绣线套接不露针迹,所以常用连续变换三、四种邻近­色­相配,套绣出晕染自如的­色­彩渐近。幸好,宫中的司绣坊集满最好的丝线,因而,做到这点不难。

但,难在纹样交接与重迭处空留的一线绣地,要空得齐、匀,这就要求绣时先绣画完的花样,再绣下面的花样,才能保证使花样齐整,我的女红生疏在这点上,顿现无疑,眼见着,天又暗下来,这水路更加无法保证。

云纱见状,替我将殿内所有的烛台点燃,如此,即便晚上,却白如昼日,只是,还是需耗费眼力去绣。

“小主,早些歇息吧,奴婢替您绣些边上的枝蔓,您就不必如此辛劳。”檀聆端着香茗进来,轻声道。

“小主要绣,岂是你这个做奴婢的拦得住?”云纱斥道,“清荷不知又去了哪,你吩咐宫门下锁了没?”

“还没,奴婢想皇上是否——”檀聆被云纱抢白后,声音带着些怯意。

“檀聆,皇上今日虽未曾翻牌,你若真是为小主好,就别老引着小主往这方面想,毕竟圣意岂是咱们能揣得的?”清荷施施然走进殿内,又道,“我怎么不在?云纱,咱们昔日都在昭阳宫当过差,这宫里的礼仪规矩,我想,我未必就逊­色­于你。”

檀聆把那茶盏恰奉于我,我伸手接过,未待云纱反­唇­相讥,我直二降那茶盏揭开,覆重重盖上,声泠音起:

“既来了这未央宫当差,若是嫌低你们的身份,大可以和我说一声,我回了内务府,仍把你们调回去就是,怎偏偏不让我安静,难道,是谁许了你们这样的胆?”

檀聆吓得扑通跪于地,声音愈怯:

“小主,奴婢不是有意的。”

我一手扶起檀聆,她的胳膊却仍在瑟瑟地发抖,我本意不是吓唬她,只是,连日,清荷的言行,加上云纱的冷刺,实在让人不由得心烦气燥,如若不拿话压着,这未央宫,也威不了一块清静之地。

如今的我,虽然隐忍,但,不意味着,任谁都欺凌到了头上,却不知反驳。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