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帕是想忘记那个夜晚的,可她对自己的记忆无能为力。
男人走后,下起了雨。雨很悠闲,象一个无所事事的女人在不紧不慢地磕着瓜子儿。“叭,叭,叭,叭”。突然间,节奏有些急切起来,“叭,叭叭叭叭叭叭叭”,那一定是另外一个女人也一起来磕了。瓜子声过后,雨声连成了片,象有人在天下洗澡。再然后,雨声渐渐地安详了,象洗过了澡要睡着一样。刘帕静静地听了一阵声雨,起来关窗。路灯晕晕地亮着,从潮湿的树影间望去,可以看见行人的雨伞斜斜地开在路面上。远处小酒店和超市的招牌在雨里一韧一韧地闪烁着,象一个疏淡的女人闲散地倚在门口。
往自己的窗下看去,是漆黑的脚手架。男人早就走远了。他去哪里了呢?
刘帕一夜未眠,早上起来便洗了澡。胡萍问她昨晚洗过了怎么早上还洗,她说:“昨晚我找了一些东西,荡了一身灰,本来想再洗洗的,想着你睡了,干脆就放在早上了。”
“找什么?情书啊?”
“情人。”刘帕笑道。
“怪不得看起来那么快乐。”
“是吗?”
去单位的路上,刘帕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些,似乎有一种一定要慢下来的心情。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刚刚停下,现在天还灰着,但灰得很亮,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磨砂玻璃,玻璃后有着若即若离的光。空气中浸着足足的湿润,树叶吧嗒吧嗒地滴着水,小巷里的晾衣绳上还缀着一粒粒的珠子,如吊镶的圆钻。川流的人群,熟悉的喧哗,一切似乎都和昨天一样,但还是让她感觉隐隐陌生起来,恍惚间有了隔世之感。仅仅是一场雨,你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刘帕对自己说。然而这么说的时候,她也清楚地知道:这种提示的产生,是因为终究是有那么一点或者很多不同的。
她没有打算报警。报警会成为别人的一个提醒,一个例证,也会成为一则新闻,一种谈资。她并不惧怕被别人指点,但她也并不想去招惹这样混沌的热闹。当自己能够把这件事情消化的时候,她不想去把它扩大化。另外,她也不想用报警的方式把那个男人敌对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坏人,她觉得。尽管他抢劫了她,也弓虽暴了她。
跳出她的窗户,他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的身板很直,也很健。他的嘴里有一种烟草的香味儿,在行动前,他一定是抽了很多烟的。这种香味儿很干净,在抽烟前,他一定没有喝酒,也一定刷了牙。有些男人的烟味儿是很浑浊的,远远地就让人觉得刺鼻。这种香味儿也很柔和,象是小罗抽过的一种叫“散花”的烟。因为这个牌名的悦耳,当时她还特意把烟盒拿过来看了看,闻了闻,因此对这种烟的味道有所记忆。对于作案的过程,他一定是筹备精心的,但是在行动前和行动中,他却一直没有远离情绪的紧张。他并不是一个擅长此道的男人,那么他为什么要来冒这样的险?他经历了什么?他一定是个有些故事的男人,他的故事超出了刘帕的想象。他的脸是方型的,五官很平淡,但是也很耐看,有点儿象影视演员尤勇,乍一看似乎有些凶凶的,但不知怎的再看看总让人觉得还是善。入室抢劫这样凶的事情,他从开始做就没让她多么胆战心惊。他弓虽暴她的时候,开始还是很有些粗鲁的,可是后来他也许也判定了自己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就变得温情起来,但是他的温情并没有削减他的力度,于是二者巧妙地融合让刘帕品尝到了意外的快乐。
为了金钱破窗而入,他原本就是一个抢劫犯。为了自保委屈求全,她原本就是一个受害者。但在身体缠绕的那些时刻,她不得不承认,他们都只是男人和女人,再简单不过,再纯粹不过。这种简单和纯粹,她不能否认是一种享受。即使,他们是如此陌生。
但或许,这种享受的源泉,也正是他们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