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封司马懿为太尉,总督军马,令将士镇守边关。三国互不侵犯,到也自安。曹睿便于许昌大兴土木,又命博士马钧,总督能工巧匠三万,民伕三十余万,在洛阳建造宫殿。殿阁楼园望不到边,殿堂浩大雄伟,楼阁高耸入天,雕梁画栋,碧瓦金砖。园林集天下奇珍异宝,遍植奇花异草,改造上林苑,又造芳林园,广搜天下美女置于园中。马钧知睿心意,精心监造。又奏睿说:“汉二十四帝,唯武帝高寿,享国最久,盖因他于长安宫中,建柏梁台,台上置一铜人,手托金盘,承接玉露,再以美玉为屑,调和服食,故能益寿延年,返老还童。此乃武帝求取的仙方。”睿听了大喜,便命马钧领一万人到长安,拆取铜人,置于芳林园中。
马钧听命,领万人经到长安。那柏梁台高二十丈,马钧令围台扎起木架,五千人顺绳而上,拆取铜人,但见那铜人眼中流泪。众大惊,忽然狂风骤起,飞沙走石,一声响亮,犹如山崩地裂,把台柱吹倒,压死千人。马钧取回铜人与承露盘,于芳林园中献给曹睿。睿问:“那铜柱怎不见?”钧答:“那铜柱高二十丈,粗十围,重百万斤,运不来。”睿命砸碎,运来洛阳,铸成两个铜人,名叫“仲翁”,立于司马门前,又铸一条龙,高四丈,铸一凤,高三丈,立于殿前。又于上林苑植奇花异木,养珍禽异兽。
曹睿贪欲无道,劳民伤财,民怨沸腾,众官纷纷上表,睿只是不听。
毛氏在睿为平原王时相爱,睿称帝被立为后。睿得郭夫人,郭美而惠,毛后失宠。睿每日与郭在芳林园中寻乐。时值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睿与郭夫人在鸟语花香中饮酒。郭说:“何不教皇后来同乐?”睿说:“若教她来,朕滴酒不能下咽。”并传令宫娥,不许教皇后知道。一日,皇后自引十余宫娥到翠花楼消遣,只听得声乐嘹亮,便问:“何处奏乐?”一宫官奏说:“皇上与郭夫人在园中赏花饮酒。”毛后心烦,回宫安歇。次日,毛后乘小车出宫游玩,正遇睿于曲廊,后说:“昨日在北园,玩得好尽兴?”睿大怒,说:“玩乐之事,我下旨说不许教皇后知道,为何告知?”便下旨把随侍宫娥及相关宫官杀掉,毛后大惊,欲阻不能,驱车回宫。睿便下诏赐毛皇后死,立郭氏为后。朝臣无人敢谏。
辽东太守公孙渊,自称燕王,改年号,设百官,令大将军卑衍为元帅,杨祚为先锋,起辽兵十五万,杀奔中原。
曹睿得之大惊,急召司马懿商议,懿说:“臣领部下兵马四万,足可杀公孙渊!”睿说:“路远兵少,恐难办到!”懿说:“兵不在多,在将帅智谋,我用兵四万足够。”睿说:“需用多少时日?”懿说:“路远八千,往返加征战,需用一年。”睿说:“在此间,若蜀、吴来攻,咋办?”懿说:“我已命守关将士慎守关隘,再者吴蜀都尽情享受太平,休养生息,近年不会大举进犯。”睿大喜,即诏命司马懿出师。
司马懿辞朝出城,命胡遵为先锋,领前部先抵辽东下寨,探马报与公孙渊,渊令卑衍、杨祚分八万兵屯于辽隧,深挖壕堑,密排鹿角,围堑二十余里。胡遵见营寨坚固,无法攻袭,便报与司马懿。懿笑说:“公孙渊如此布防,乃是欲把我军老到此地。但他却不知如何用计?我料他把大兵屯于此地,老巢必然空虚,不如把此地撇开,却去袭襄平,此地兵必回救,我却于半道截杀,必然大获全胜。”于是驱兵从小路向襄平进发。
卑衍与杨祚商议:司马懿远来,必然粮草不及,宜坚守。彼军中缺粮,必乱而退去,那时出击,必然胜利。二人正议,忽报:“魏军往南去了。”卑衍惊说:“此必是绕道去袭襄平,若襄平有失,我等在此无益。”遂拔寨而退。探马报与司马懿,懿大喜说:“果然中我计。”便令夏侯霸、夏侯威各领一军,于辽河之滨埋伏。卑衍、杨祚领兵正行,只听一声炮响,杀声骤起,左有夏侯霸,右有夏侯威,两路军杀出。卑衍、杨祚不敢恋战,夺路奔往首山,正逢公孙渊兵到,合兵一处,回军再战。卑衍出马,大骂说:“贼将休使诡计!可敢放马来战。”夏侯霸催马挥刀迎来,战有七八合,卑衍被夏侯霸一刀劈于马下,辽兵大乱。夏侯威乘势驱兵冲杀,公孙渊领败兵退回襄平城,闭门坚守不出,魏军把城紧紧包围。
时值秋雨连绵,一月不止,平地水深三尺。运粮船从辽河口直抵襄平城下。魏军皆立于水中,左都督裴景入帐告说:“雨水不止,营中将士皆不能坐卧,请求移于前面山上。”懿大怒说:“捉公孙渊只在近日,谁再说移营,斩!”裴景吓得诺诺而退。一会,右都督仇连又来告说:“军士皆昼夜泡于水中,苦不堪言,乞太尉垂怜,移营高处。”懿大怒说:“我军令已出,你怎敢故违?”喝令拉出斩首,须臾,悬首于辕门外,于是军心震慑。
司马懿遣人赴洛阳催粮。曹睿设朝,群臣奏说:“如今秋雨连绵,人马遭罪,可召回司马懿,暂且罢兵。”睿说:“太尉善能用兵,虽经秋雨淋沥,军心亦稳,必有破敌之计,捉公孙渊就在近日,岂能就此而废?”便不听众臣谏奏。
大雨停,天渐晴。司马懿下令说:“城中已断粮,我军必须每日饱餐,务要在五日之内,把城攻下。”众将听令,分头准备。次日凌晨,四面合围,筑土山,挖地道,架云梯,日夜攻打不息。城中确已断粮,公孙渊令杀牛宰马为食,众皆幽怨,都觉难以坚守,多有欲杀渊献城者。渊惊惧,急命相国王建、御史大夫刘甫往魏寨请降。二人从城上系下,见司马懿说:“请太尉退二十里,我军臣自出城投降。”懿大怒说:“害我远道而来,劳军损财,既造反,改也难,今天不得已投降,我大军回洛阳,再反还不一样。”喝令武士,推出斩首,把首级挂在城外高杆上。公孙渊看见大惊,说:“这是不准投降。”便与子公孙修商量,精选一千兵马,于黑夜,突开城门冲出,毫无阻挡,纵马疾驰,一口气跑出二三十里。心想:“终于逃出重围!”突听一声炮响,魏军多路杀来,四面合围,公孙渊父子不能冲出,下马被俘。懿令立斩,渊父子相对受戮。懿回军取襄平,胡遵早引军入城,城中居民,焚香拜迎。魏军尽皆入城,司马懿坐于衙中,令把公孙渊宗族、党羽尽皆斩首,悬首数百,懿令打开府库,大赏三军,告示慰问,三军皆喜,胸无怨恨。出榜安民,奏朝廷重设官吏,班师回洛阳。
魏主在宫中,至夜三更,忽然刮起一阵阴风,把灯吹灭。只见毛皇后领十数个宫娥前来索命。睿大叫惊醒,从此得病,日见沉重,命侍中光禄大夫刘放、孙资,掌枢密院一切事物,又命文帝子燕王曹宇为大将军,佐太子曹芳摄政。宇为人谦恭温和,不肯当此大任,坚辞不受。睿召刘放、孙资问:“宗族之内,谁还能当此大任?”二人昔日,多受曹真恩惠,便答:“曹子丹之子曹爽胜任。”睿准奏。二人又奏说:“若用爽,必把燕王遣归田。”睿从其言。二人求降诏,赍诏出喻燕王说:“天子手谕,命你即日归田,不见诏书,不准还朝。”曹宇洒泪而去。遂封曹爽为大将军,总摄朝政。睿病危,急召司马懿来许昌,懿连夜赶来,入见魏主。睿说:“朕唯恐不能见卿,今日得见,死无恨了。”懿哭拜说:“臣在途中,听到陛下圣体欠安,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宫阙。”睿宣太子曹芳、大将军曹爽、侍中刘放、孙资等都到御床前。睿执司马懿手说:“昔刘玄德在白帝城病危,托孤诸葛亮,亮竭尽忠心,至死方休。朕幼子曹芳,年仅八岁,不堪掌握社稷。幸有太尉及宗兄元勋相辅,我死亦瞑目。”又唤曹芳说:“仲达与朕一体,你要时刻聆听教诲。”便命懿携芳近前,芳抱懿颈不放。睿说:“太尉勿忘幼子今日相恋之情!”言罢,泪如泉涌。懿俯伏在地,叩首流涕。睿昏迷,半晌苏醒,口不能言,只以手指太子。须臾而死。在位十三年,寿三十六。
司马懿、曹爽扶太子曹芳继皇帝位。曹芳乃是睿乞养,密在宫中,人皆不知其由来。芳谥睿为明帝,葬于高平陵。尊郭皇后为皇太后。司马懿与曹爽一同辅政,爽对懿甚恭谨,一应大事,必先启知,更听其决断。爽门下有客五百人,内有何晏,又有大司农桓范,多智谋,被称成为智囊。何晏对爽说:“主公大权,不可轻易给别人,恐生祸乱。”爽说:“司马公与我同受托孤之重,怎能相疑?”晏说:“先公在世讨蜀之时,累受此人之气,因而至死,主公何以忘记?”爽顿时醒悟,乃与多官议定,入奏魏主曹芳说:“司马懿功高望重,可加为太傅。”芳依从。自此兵权皆归爽手。爽命弟曹羲为中领军,曹训为武卫将军,曹彦为散骑常侍,各领三千羽林军,任其出入禁宫。又用何晏、邓扬、丁谥为尚书,毕轨为司隶校尉,李胜为河南尹。此五人最得曹爽信任,爽大权在握,自是宾客满座。司马懿托病不出,儿子皆退职闲居。爽每日与何晏等饮酒作乐,服饰器具与朝廷无异,凡外国进贡的奇珍异宝,先捡上等者留下,次等再送给宫廷,佳丽美女,充满府院。黄门张当,谄事曹爽,私选先帝侍妾八人送入爽府,爽又选民间美女在府中作乐,扩建府邸,重造楼阁,动用能工巧匠数千人,日夜劳作。
曹爽在府中与众尽兴,又到城外畋猎。曹羲说:“兄长位高权重,又好畋猎,倘若遭人暗算,悔之无及。”爽怒说:“兵权在我手,何惧之有!”大司农桓范亦谏,爽俱不听。如此十年,曹爽弄权,魏主曹芳已经十八岁,又改正始十年为嘉平元年。曹爽说:“可择日拜谒明帝陵。”魏主依从。爽久不见太傅,又听不到司马懿动静,时又教李胜出任荆州刺史,便教李胜往辞太傅,就探听动静。李胜径到太傅府中,早有门吏报入。司马懿对二子说:“这些年曹爽专权,肆意妄为,唯惧我。李胜来,必是探看我病虚实。”遂除冠散发,披被坐于床上,令二婢扶侍在侧,方令李胜入。
李胜至床前伏拜,见懿病态如此,喘息粗重,说:“久不见太傅,不想病得如此沉重。皇上命我赴荆州任,特来辞太傅。”懿老眼微睁,呼吸欲重,喉间咕哝,声如蚊蝇,问:“你、你从并州来?”胜说:“我上任荆州刺史,不是从并州来。”懿说:“荆州好,那里有刘表啊!”说完,气喘不息,以手指口,侍婢进汤,汤顺口而流,进得不如洒得多,衣襟皆湿,又呛出,喷洒满床。二婢急忙捶背,把懿放下,懿只是喘粗气,目中无光。李胜说:“不想太傅病得如此!”左右说:“太傅病久,耳也聋,时有神志不清,一霎清醒,一霎糊涂。”懿喘息着发声说:“我将死了,二子不肖,望君看顾,若见大将军,千万看觑二子。”说完气喘吁吁,昏昏睡去。李胜辞归,回见曹爽,备言懿事。爽大喜说:“懿将死,我无忧。”
司马懿见李胜去了,便一跃而起,对二子说:“李胜回报,爽必然无忌,待他出城畋猎之时,便可相除。”不日,曹爽请魏主去谒高平陵,祭祀先帝。大小官僚皆随驾出城,爽与弟曹羲、曹训、曹彦并心腹何晏、邓扬、丁谥、毕轨、李胜,领御林军而行,准备祭完陵便围猎。司农桓范驰马来谏说:“如此行动,不宜兄弟齐出,若城中有变,如之奈何?”爽在马上以鞭叱说:“谁敢做乱?切勿多言!”桓范忧心回城。
司马懿探到曹爽及兄弟死党,尽都领御林军随帝去谒明帝陵,即便畋猎。大喜,即到省中,令司徒高柔,假以节钺行大将军事,先据曹爽营。又令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据曹羲营。懿领旧官入**奏郭太后说:“曹爽背先帝托孤之意,奸邪乱国,罪当该废!”郭太后大惊说:“天子在外,如之奈何?”懿说:“太后勿忧,臣自有表奏天子,除奸贼之计。”太后惧懿,只得依允。懿即令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一同写表,遣黄门赍出城外,到帝前申奏。懿领兵据武库。有人报告曹爽府说:“太傅起兵,不知何意?”爽妻刘氏大惊,急召守门将潘举守定府门,潘举令百余弓弩手,伏于府墙之上,自登门楼,正见司马懿领兵从府前路过,举令射,司马懿不得过。偏将孙谦高喊说:“太傅为国家大事,切勿再射!”良久方住,司马昭护父驰马而过,引兵出城屯于洛河,守住浮桥。
桓范知司马懿兵变,遂与其子商议。子说:“车驾在外,不如南出。”父子便上马至平昌门,城门已闭,守门官司蕃是桓范旧吏。范从袖中取出一竹板说:“太后有诏,可速开门。”司蕃说:“请检验!”范怒说:“你是我旧吏,何敢如此!”司蕃只得令把门打开。范父子纵马冲出,范大喊说:“太傅造反,司蕃还不随我而去!”蕃顿悟,追之不及。懿听报,叹说:“智囊去了,如之奈何?”蒋济说:“弩马恋槽,必不听范言!”懿召许允、陈泰说:“你去见曹爽,说太傅只是想削你兄弟兵权,别无他意!”二人去了,懿又召殿中校尉尹大目说:“你与爽交厚,去必胜任,告诉他:我与蒋济指洛水为誓,只为削他兵权,更无他意。”尹大目听令而去。
曹爽正飞鹰走犬,猎取兴浓,忽听司马懿有表奏天子。惊得险些落马,须臾,桓范飞马而至,报说:“司马懿已把城中把得铁桶相似,自领兵据住洛水浮桥。”爽六神无主,对弟说:“不听弟言,果有今日!”羲说:“司马懿诡计多端,昔日能和孔明为敌,连父亲都不及,何况我兄弟?我屡谏你,你执迷。如今只有自缚请罪,方保无事。”桓范说:“太傅生变,何不请天子驾幸许都,调外地兵马讨司马懿。”爽说:“我等全家皆在城里,受他控制,岂能投别地?”范说:“蝼蚁尚且择茓而居,何况天子在此!若驾临许昌,粮可支数载,军就在阙南,呼唤就来,我已把大将军印给你带来,洛阳是不能再回,回无命在!”爽犹豫不决,唯有啼哭。众官多有相谏,爽说:“多官且莫急逼,容我思虑再三。”忽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至,二人告说:“太傅只为将军权重,不过要削去兵权,别无他意。可速回城。”爽默然,又见殿中校尉尹大目到。目说:“太傅指洛水为誓,别无他意。有蒋济书在此,将军可削去兵权,速归相府。”爽信以为真。桓范急告:“不可听信谎言,即刻决断,切莫误入死地!”
曹爽执剑在手,从晚至晓,狐疑不定,下不了决心,只是哀声长叹,流泪而泣。桓范来见说:“主公思虑一夜,须当机立断,迟则生变。”只见曹爽掷剑于地说:“我不调兵迎战,愿意弃官,当一富翁消遣!”桓范放声大哭出帐说:“曹子丹怎养了一窝蠢豕!”
许允、陈泰令爽先纳印绶与司马懿,爽便令二人送去。主簿杨综扯住印绶说:“将军失了印,就是平民,便会任人宰割!”爽说:“太傅必不失信于我。”于是将印绶交于许允、陈泰,先赍给司马懿。众军见交了将印,尽皆四散。爽身边只剩数骑官僚,到浮桥时,懿令说:“曹爽弟兄四人,且回私宅,余皆发监,听候敕旨。爽等入城,并无一个侍从。桓范到浮桥边,懿在马上以鞭指说:“桓大夫何故如此?”范低头不语,缓缓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