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仆蒋显来到剑阁,入见姜维,传后主敕命,早出关投降。姜维吃惊,心中一阵剧烈的绞疼,忽然眼前发黑,栽倒于地。众将一齐怨恨,怒目咬牙,挥刀剑砍石。大呼说:“我等誓死战,何故先降!”尽皆嚎哭,声传数十里。姜维心疼过去,见人心思汉,便对诸将附耳低言,如此用计,可再复汉。即与剑阁关竖起降旗,先遣人报于钟会,告说姜维领张翼、廖化、董厥等来降。会大喜,令人迎接入帐。会说:“伯约何以来迟?”维答:“全国大军在我掌握,此来实速。”会素知姜维之名,下座相拜,待为上宾。维说:“听说将军自淮南以来,从未有失策,司马氏之兴,全赖将军,维才甘心俯首。若是邓士载,当决死战,岂有降理!”会折箭为誓,与维结为兄弟,情义至深,令姜维照旧领军,维暗喜,令蒋显回成都。
邓艾令史纂为益州刺史,牵弘、王颀等各领州郡。又在绵竹筑坛彰功,大会蜀中诸官饮宴,席间,艾指蜀人说:“你们若非遇我,若遇他将,岂有命在?哪有今天!”蜀官尽皆拜谢。忽董显回,报说姜维已降钟镇西,艾甚痛恨。司马昭接到会、艾来报,便封艾为太尉,食邑加两万户,封二子为亭侯,食邑一千户。封会为司徒,食邑加两万户,封二子为亭侯,食邑一千户。命卫趈为总监军。并手谕邓艾,把刘禅遣送洛阳。
艾自觉功大,授太尉、子封侯,认为理应该得。又听使者说会授予司徒,都是位列三公,心中不服,牢骚说:“我出奇兵,甘冒险不惧粉身碎骨,袭取成都,灭了蜀汉。会只取了汉中,何况全赖我绊姜维在沓中,竟然也封为公,何以如此不明!”使催解刘禅起行,艾说:“蜀中未定,不便把禅遣送,应封禅为王,暂留蜀中。”于是写表奏请封禅为扶风王,并不遣送。监军卫趈说:“恐负君命。”艾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安社稷,利国家,非我自专,实为朝廷着想。”便再写书,申明己见,教使带回。
钟会受封,与姜维议论说:“艾功在我之上,却与我受封一般。又命卫趈为总监军,看来司马公之意:有疑邓艾,故教我节制,伯约有何高见?”维说:“艾出身微贱,少时给人放牛,为求富贵,甘冒风险,侥幸从阴平小路,翻山攀岩,跳崖越涧,成此大功。非其良谋,实乃国家洪福。若不是将军与维相拒于剑阁,他岂能成功?今欲封禅为扶风王,收买百官之心,反情可见,晋公所疑极是。”会有同感。维又说:“请退左右,我有密言。”会令左右尽退,维从袖中抽出一图册与会,说:“当初武侯在隆中,先帝三顾于茅庐,武侯感恩受命,方献此图。教先帝借荆州权且安身,取两川以成帝业。并说:‘益州沃野千里,民殷国富,出可攻,退易守,可兴霸业。’才有成都之兴。邓艾到此,安得不心动。”会大喜,指图中山川地理细问,维一一解答。会又问:“当以何策除艾?”维答:“正值晋公疑艾,可速上表述艾反状,晋公必命将军讨艾,可一举而成功。”会依言。时监军卫趈到,向会备述艾之言语行为,会即写表上奏。到成都的使者回,呈上书信,备言艾事。司马昭见刘禅未到,又拆视艾奏表,大怒。多官都说:“艾欲造反。”忽钟会遣人快马来到,昭看了上表,即遣人到钟会军前,令会收艾。又令贾充领兵三万出斜谷,昭与魏主曹奂御驾亲征。
钟会与姜维商议收艾之策,维说:“可令监军卫趈收艾,将军自引大军征讨。”卫趈先发檄文二三十道。声称:“奉诏收艾,余者不问,若早归,赏爵如先,敢有不出妄动者,灭其三族。”遂备槛车两乘,连夜赶往成都。是夜寅时,邓艾部将接檄,都纷纷出城拜伏在卫趈马前,卫趈领数十骑突然冲进艾府,时天早,艾父子未起。只听卫趈领众大喝一声:“奉诏收艾!”便分头一涌而入内室,把艾父子擒获,缚于车上。府中将吏,欲来抢夺,却听喊声大起,有人高呼:“钟司徒大兵来到!”众人一哄而散。钟会与姜维下马入府,见艾父子已被缚,以鞭挞艾背说:“放牛小儿,何敢如此!”维亦大骂说:“匹夫偷渡,侥幸成功,何以今日!”艾亦大骂。会将艾父子押赴洛阳。
会入成都,尽得邓艾兵马,两川尽在其控制掌握,乃对维说:“今日方遂我心愿!”维说:“不然,将军拥有两川,尽得蜀地,声威震慑晋公,昭岂能容?我劝将军急流勇退,趁功成名就,弃官入峨嵋修道,清静无忧,何乐而不为?”会笑说:“我年未四旬,正求上进,岂能自弃,图清静无为?”维说:“若不退时,当早图良策,明公智力超凡,何须老夫多言。”会抚掌大笑说:“伯约知我心。”二人自此商议大事。维密与禅书说:“望陛下忍数日之辱,维定将社稷危而复安,绝不使汉室终灭。”
钟会与姜维正议谋反,忽昭有书到,会拆视,但见书说:“我恐司徒收艾不下,自屯兵长安,相见在近,故此先报。”会大惊说:“晋公知我兵比艾多数倍,收艾自能办到,今自领兵前来,是疑我啊!”维说:“事不宜迟,应当机立断。”会说:“我意已决,事成可得天下,不然当作刘备。”维说:“听说郭太后新亡,可诈称太后有遗诏,教讨司马昭。以问弑君之罪。凭明公之才能,中原可席卷而定。”会说:“伯约可当先锋,得到天下,同享富贵。”维说:“愿效犬马之劳,但恐诸将不服。”会说:“明日元宵节,聚众将于宫内,就于席间宣太后遗诏,但有不从者尽杀掉!”姜维心喜。次日,会与维在宫中设宴,聚集诸将,酒过数巡,忽见会哭着宣布说:“司马昭弑君,早晚篡逆,今奉太后遗诏,令我讨伐,大家请签名,共行大义!”众将都面面相觑,私下议论:若随司徒,家眷皆在洛阳,必受晋公所害。不从司徒,大不了死掉自己。因此无一人肯签名。会大怒,说:“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到时不从者死!”于是把众将困于宫中。会在宫中掘下大坑,至时不从者便坑杀。
钟会亲信部将丘建,是胡烈旧部,胡烈对其很有恩惠,见烈也被困宫中,便问烈欲如何决定。列说:“若随会反,必全家遭斩,殃及三族。我儿在外带兵,请将军务念旧情,通报一声,老父死而无怨。”于是丘建便教胡烈写密信一封带出,交于胡烈心腹,烈心腹火速送给烈子胡渊,渊得书大惊,急把会反情通报各营。各营将领都来胡渊营商议,皆怒说:“我等虽死,岂能从反臣?”渊说:“正月十八日中,骤然而入,杀他个措手不及!”监军卫趈深服渊谋,即整顿兵马,令丘建报于胡烈,烈传于诸将。
三天期限转眼就到,钟会对姜维说:“已到午时,可问诸将。”维说:“此辈皆有不从之心,留着必为后患,不如尽都坑杀!”会从其言,便令维领武士往杀魏将,维领命欲去,忽然心中一阵绞疼,昏厥于地,半天方醒,左右扶起。忽听宫外喊声大起,使人探视,四面八方正有无限兵到。会大怒说:“必是诸将作恶,可速斩。”忽报兵已入内。会命闭上殿门,众将涌入,钟会立杀数人,却被乱箭射倒,诸将枭了首级。姜维挥剑来往冲杀,犹如虎入狼群,剑到处人头纷纷落地,道道血柱洒如暴雨,断腿残臂满殿乱飞,魏将鼠窜逃避。姜维杀得性起,运起毕生功力,把宝剑使得出神入化,那真是:剑气吞吐绞杀疾,道道闪光夺命忙。头颅滚滚口犹嚎,血雨喷洒如烟花。姜维也只见影射不见人,维突觉心中又绞疼,遂嘎然收住脚步说:“我计不成,乃是天命!”便挥剑自刎。时年五十九岁。魏将争先报仇,剖腹剜心,见其胆大如鸡卵。魏将又捉姜维家属尽皆杀戮。便去追截邓艾。监军卫趈听知,说:“艾是我捉,若留其我死无葬身之地!”护军田续说:“取江油时,艾欲杀续,蒙诸将苦谏方免,今乞五百军,当报此恨!”卫趈大喜,即遣田续快马追杀。续赶到,正逢艾父子被放出车,欲回成都。艾以为是部下来接,毫无防备,被续一刀斩掉,邓忠也被乱军砍死。
姜维、钟会、邓艾既死,张翼、廖化、董厥皆死于乱军。太子刘璇、汉寿亭侯关彝等亦被魏军杀死。成都大乱,军民互相残杀,死者不计其数。过了许多天,贾充先到,局势才慢慢的趋于平静。昭留卫趈守成都,迁刘禅赴洛阳,禅身边只有尚书令樊建、侍中张绍、光禄大夫谯周、秘书郎郤正几人跟随。
东吴都督丁奉知蜀已被灭,便收兵回吴。孙休知吴、蜀乃唇齿相依,蜀亡魏攻吴不会太久长,遂命陆逊子陆抗为镇东大将军,领荆州牧,守江口;令左将军孙异守南徐诸处隘口;又沿江屯兵数百营,以老将丁奉总督,以防魏兵。
刘禅被迁赴洛阳,司马昭早已回朝。禅拜伏昭前,昭斥责说:“你荒淫无道,废贤失政,理应诛戮!”吓得刘禅心惊肉跳。文武百官说:“禅能早降,免使无限生灵涂炭,也算与社稷有功劳。”昭遂赦免禅,封禅为安乐公,赐住宅、钱粮、绢帛,并僮婢百人。子刘瑶及樊建、谯周、郤正皆封列侯。禅等谢恩出。昭因黄皓蠹国害民,令武士押赴市曹,凌迟处死。
次日,禅到昭府上拜谢,昭设宴相待,席间吹奏魏乐,蜀官皆伤感,独禅面有喜色。昭又令蜀人伴奏蜀乐,蜀官都堕泪,禅却嬉笑自若。酒至半酣,昭对贾充说:“人无情于此,虽孔明在世,亦不能辅之久全,何况姜维啊!”乃问禅说:“还思蜀否?”禅答:“此间乐,不思蜀。”禅起身更衣,郤正跟出说:“陛下何以答不思蜀?若再问时便说:‘先帝坟墓,远在蜀中,夜则望西哭泣,日间常思。’晋公必放陛下归蜀。”禅记牢入席。昭见禅微有酒意,又问说:“颇思蜀否?”禅以正教言答对,不能周全,欲哭无泪,只有合眼。昭说:“何似郤正所言!”禅惊开眼说:“诚如尊命。”昭与众皆大笑。昭见禅诚实如痴,便不疑虑。
晋公收川有功,被尊为晋王。表奏曹奂,奂不敢不从。于是司马昭被封为晋王,谥父司马懿为宣王,兄司马师为景王,立长子司马炎为世子。
有大臣奏说:“襄武县天降一人,身长两丈余,脚迹长三尺二寸,白发苍髯,穿黄单衣,裹黄巾,柱藜杖,自称说:‘我乃民王,特来宣布,天下换主,立见太平。’如此在街游行三日,忽然不见。如此看来,殿下必负天命,既可代魏为天子,立世子为太子。”昭心中大喜,寻思:“废魏自立,已是时机。”越想心中越喜,回到府中,正欲饮宴,忽中风不语。次日病危,众臣前来问安,昭口不能言,以手指炎而死。
炎高大魁伟,两手过膝,威武英俊,胆量过人。继晋王位,封何曾为晋丞相,司马望为司徒,石苞为骠骑将军,陈骞为车骑将军。谥父为文王。
安葬昭毕,炎召贾充、裴秀问:“曹操曾说:‘若天命在吾,吾其为周文王乎!’果有此事否?”贾充答:“曹操世食汉禄,恐留篡逆之名,故出此言,乃明教丕为天子。”炎说:“曹操虽功盖华夏,民惧其威而不感其德。子丕为帝,未有宁岁。后我宣王、景王累建大功,布恩施德,天下归心。文王并吞西蜀,功盖寰宇,岂是曹操可比?”炎说:“丕受汉禅,孤就不能受魏禅?”充急答:“能,能!殿下正当效法曹丕,复筑受禅坛,布告天下,即位天子。”炎大喜。
次日,炎带剑直入内,径入**。奂急迎,炎落座,问:“魏之天下,靠谁之力?”奂答:“乃是晋王父祖相赐。”炎说:“陛下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何不让位有才德者?”奂大惊,口无言。时有黄门侍郎张节在侧,大喝说:“晋王何出此言?昔魏太祖武皇帝,南征北战,此天下非易得。今陛下有德无罪,为何把位让与别人?”炎大怒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立为魏王,篡夺汉室。我祖父三世辅魏,得天下者,非曹氏之能,实乃司马氏之力,我今日岂不能受魏禅?”张节说:“若这样,便是篡国之贼!”炎恨声说:“我为汉报仇,有何不可!”喝令武士金瓜击顶,打死于殿下。奂吓得跪地泣告。炎起身下殿。奂对贾充、裴秀说:“这如何是好?”充说:“天数如此,不可违逆,当照汉献帝样子,重筑受禅坛,具大礼,禅位于晋王,上应天命,下顺民情,陛下可保无虞。”奂相从,便令贾充筑受禅坛。
十二月甲子日,奂手捧玉玺,立于坛上,坛下汇聚文武。司马炎登坛,受大礼接过玉玺。曹奂脱下龙袍下坛,站列于班。炎端坐于坛上,贾充、裴秀分左右执剑。令曹奂伏地再拜听命。充说:“自汉建安二十五年,魏受汉禅,已历四十五年。今应天顺人,晋再受魏禅。封你为陈留王,居金庸城,即时启程,非宣召不许入京。”奂泣谢而去。文武百官再拜于坛下,高呼万岁!炎居皇帝位,国号大晋,改元为泰始元年,大赦天下。
晋帝司马炎,追谥司马懿为宣帝,司马师为景帝,司马昭为文帝。大事已定,便每日设朝议伐吴之策。
吴主孙休,知司马炎篡位,料必伐吴,忧虑成疾,卧床不起。召丞相濮阳兴入宫中,令太子孙隽出拜,休把兴臂指隽而卒。兴出与群臣商议,欲立太子为帝。左典军万彧说:“太子年幼不能专政,不如立乌程侯孙皓为君。”左将军张布亦说:“皓才识博渊,堪为帝王。”丞相濮阳兴入奏朱太后,太后说:“我妇道人家,不知社稷事,卿可自酌。”于是兴迎皓而立。
孙皓是大帝孙权太子孙和之子,当年七月,即皇帝位。封太子孙隽为豫章王,追谥孙和为文皇帝,遵母何氏为太后,加丁奉为右大司马。皓自为帝,日益残暴,沉沦酒色,宠幸中常侍岑昏。濮阳兴、张布劝谏,被斩,遭灭三族。从此无人敢再谏。皓以陆凯、万彧为左右丞相。时皓居武昌,奢侈无度,又大兴土木,建昭明宫,不顾百姓疾苦。驱文武多官入深山采木搬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