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与懋功在高处看见,夏军如蚁涌来,横亘列阵二三十里,可谓兵多将广,懋功说:“此贼自山东起事,未遇强敌,将士骄横已惯。前军虽夜来受惊,仗着人多势众,前来决战!”秦王见代王金冠玉带在阵中耀武扬威,指说:“你看那小将骑的那马好骏!”敬德说:“必是宝马良驹,我这就给殿下牵来。”秦王说:“不可!”敬德已两腿把马一夹,如飞驰去,挥鞭入阵,如入无人之境!那代王正指指点点,敬德已冲到面前,像抓小鸡一样提过马来,那马想跑,被敬德伸脚勾住马缰,挑起,用左手接住,按于代王背上,右手挥舞钢鞭,无人敢挡,飞驰而回。
夏军见唐将如此勇猛,在万马军中捉人牵马,如此容易,都惊呆原地。懋功说:“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便擂鼓放炮,全面出击。白士让、杨武威,王薄、陶武钦,诸将领兵杀向夏阵。秦王领秦琼、敬德、罗士信领数千骑绕到敌后,打起唐军旗号,厮杀而来。夏军被两面夹击,失去斗志,四散溃逃,被唐军斩首数万级,降者五六万。窦建德领数万败军北撤,唐军在后赶杀。窦建德逃到牛口渚,遇一队娘子军杀出。乃是柴绍夫妇领了万余人袭来,窦建德亲战,被公主身边一女将,一枪刺中左腿,险些落马,慌忙逃窜,见河边全是芦苇荡,便下马打马而去,他却钻进芦苇里。那些追来的娘子军,只顾前追,竟没发现。窦建德趴伏在芦苇丛里,衣甲耀眼,被白士让、杨武威发现,二将拿枪便刺。窦建德说:“我是夏王,二将若能救我,河北情愿平分,同享富贵。”白士让说:“你真是痴心,大军已失,你的基业将荡然无存!”便喝令出来,正有几个小校来到,上前把他绑缚,押回大寨。时敬德献刘黑闼首级,王簿献樊愿的首级,秦琼献曹旦的首级,罗士信活捉了郑国使者长孙安世,诸将各个献功。报说解窦建德到,众将惊喜。霎时,白士让、杨武威押窦建德到,窦建德不跪。秦王笑说:“我自征王世充,你何以与他结盟,犯我疆界?”建德说:“若不自来,恐劳殿下远取。”说完伤哀。秦王说:“柴绍夫妇既来,为何不来与我相见?”有知者告说:“郡主夫妇已领兵去了洛阳。”秦王令把窦建德监押,可怜夏来了十五万大军,只剩孙祖安领二十余骑逃回乐寿。秦王对懋功说:“俘获的夏军六七万人,杀掉可惜,编入部下亦非为宜,当如何处置?”懋功说:“不如全放掉,羊无头不走,雁无头不飞,人无头难反,窦建德被捉,失去了号召力,凝聚力。这些人四散各地,感殿下恩德,河北、山东等地,可不战自破。”秦王心服,说:“孤在此整顿兵马,赶往洛阳,卿可领本部速到乐寿,收拾了国宝册籍,安抚了郡县,火速到洛阳会齐。”懋功领命。不日到了乐寿,给王薄令箭一支,严令:“不许骚扰百姓,不许妄杀一人,违者军法从事。”乐寿百姓,无不欢迎。
懋功与众来到夏宫中,曹后得到凶信,已悬梁自尽。只剩十几个老宫奴,便发给资费,遣返回家。窦建德灭掉宇文化及后,把国宝册籍带回乐寿,懋功一一收拾。任命夏王宫中几个德行好的照旧为官,管理属下郡县。欲打开府库,散粮济困,那几个老倌请求说:“我们在此地暂且管理,等朝廷任命新官,我们须与民秋毫无犯,府库还是暂封,以为军资口粮。”李绩称善。不日,一切收拾安排完,急速往洛阳赶。
洛阳王世充,被李靖围得水泄不通,四面各路大军又围拢,诸将多有献城降唐之心,惟有单雄信不允,日夜督促坚守此城。
一日黄昏,单雄信正在南门巡视,忽见一队女兵到来,打夏旗号。来到城下叫门说:“勇安公主来到,快开城门!”雄信误信,便令打开城门,那些女兵个个手执刀牌,身手敏捷,十分凶悍。刚进城门,便发起进攻,守门军士都被杀死,单雄信在马上看见,知道中计,便舞槊杀来。屈突通、尹开山、寻相等许多大将,一涌向前,马上将雄信虽能抵挡,但地下那些女兵,手舞刀牌滚滚而来,把马腿砍断,雄信虽勇,一旦跌落在地,也只得束手就擒。那吃人的朱灿,亦被擒捉。柴绍夫妇欲进宫杀王世充,却见他背剪双手,自行走出宫来。李靖命令,把王世充一家大小,尽皆捆缚,打入囚车。忽报秦王来到,李靖领诸将出城接迎,秦王大喜说:“卿说等孤灭了夏,王世充遂亡,今果如此。”李靖说:“说来惭愧,虽也强行攻城,但因防守甚严,故未攻破,还是郡主夫妇到来,才赚开城门。王世充自缚出宫。”秦王走近囚车,对王世充说:“这些年你是何等猖狂傲慢,几欲占了半壁江山,僭越称帝,任凭你诡计阴险,怎逃出我几个名将的谋算。”世充说:“罪臣早想归顺,只是诸将不允,又知殿下不在,故迟来投,还请饶恕一命。”秦王笑了一笑,命查点册籍府库,自到**与柴绍夫妇相见,收拾珍玩。
囚车从各处聚来,王世充看见窦建德高喊:“夏王,是寡人误了你!”窦建德闭目不语。代王琬向王世充喊说:“叔父救我!”王世充苦笑说:“若能救你,寡人就不在牢笼里了!你也不看看,你的叔伯兄弟,都在囚车里推着往这里聚来。我把你们十几人分封各地为王,都拥有许多郡县,岂知都是脓包,全不济事!既为阶下囚,求生也难,再不要叫喊。”旁边有许多百姓来观看,说:“听说夏王在河北,勤政爱民,曹后亦贤,比王世充可强多了,今上当与唐为敌,自取灭亡!”
秦琼在第二队,知已破城,念及雄信,飞马进城。见王世充兄弟子侄、近臣、朱灿皆囚入笼中,独不见雄信,便问军士,方知被程咬金拉入东街。秦琼急忙寻去,见了咬金亲随询问,告说在土地庙。叔宝进庙,见咬金与单雄信正在对坐,三人相拥痛哭。雄信说:“秦大哥何必如此悲伤,弟知秦王伐郑,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人生自古谁无死,难得我一生结交了这么多好弟兄!今既国破被擒,不敢求生。但不知夏,败绩会如此之速!”秦便把征夏之事相告。说:“夏虽兵多将广,怎奈懋功神机妙算,用兵得当,搅得他天翻地覆,吓得他屁滚尿流,杀的他人仰马翻,失去斗志,抱头鼠蹿。想咱们当年结义,誓同生死,瓦岗聚义,也曾打下一片天地,只是李密居心叵测,拿结义当儿戏,画皮戳穿,谁还为他死心塌地舍生忘死出力!不意你伐郑被擒,玄邃、伯当已归西去,众弟兄有的各奔东西,今只剩我们十几人在唐,唐王真乃明君。二哥何不别在执拗,若事唐,凭二哥能为,当不失封王。”雄信默然。秦琼说:“二哥家眷,我已令人与单全送往老母处,量无凶险。”少顷,叔宝内丁来报说:“已寻着寓所,与程爷的行李在一处。”咬金大喜说:“连单二哥,咱弟兄又可以同宿一处了。”雄信说:“我是犯人,不能同住。”咬金说:“什么犯人不犯人,单二哥是豪杰,怎会把我两个当作外人!”便把雄信颈上的锁链除下,教内丁拿着,一同到了下处。
齐国远、李如圭、尤俊达都来看望雄信。屈突通来到说:“检点众犯,独不见雄信,故找到这里。”秦琼说:“雄信是我们好兄弟,但等到了长安,再交还与你。”屈突通说:“这样恐怕不大合适。”李如圭怒说:“我等出生入死,众人难道保不下一个人!”屈突通说:“我也是奉王命来查,既然众位将军作保,我也没有什么可说得了。”便告辞。
次日,秦王打发柴绍夫妇领娘子军先行,齐国远、李如圭只得随行,程咬金被差往鄂县。时懋功来到,知雄信在叔宝处,便来相会。懋功说:“路遇二哥家眷,被送往秦伯母处,我又拨二十名军校护送,给纹银三百两作为盘缠,想这时也到了长安,请二哥尽可放心。”雄信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哀善不说,惟有请弟兄们呵护家眷,弟虽死犹生,无有挂牵。”懋功、叔宝伤感。
秦王把洛阳安排好,便班师回长安,一干人犯皆在囚车拖行。秦琼雇了一辆驴轿,把雄信安坐在里边。秦王不日凯旋回到长安,先到太牢交割人犯。此时,雄信也不得不到牢中。懋功、秦琼吩咐牢头,安排三间洁净的牢房教单雄信住。
唐帝为秦王凯旋庆功,赏劳将士,裁处一干人犯,朱灿被判凌迟处死,王世充及子侄被判斩首,家眷被流放边远。对窦建德众议宽大。唐帝说:“他最早造反,称王一方,放了如放虎归山。缚虎不易,放虎亦难。”秦王说:“他在乐寿,治理多年,颇得民望。前儿臣俘获他的部众六七万,放掉便是感化一方。山东、河北多年遭难,都盼太平,民不愿再反。放他再造反也难,但得有条件,可押他上殿,看他的表现。若能教他遁入空门,得高僧教化,也会给今后再欲造反的人做个榜样。遭杀戮竟是兵解,入空门四大皆空。征杀半生,什么帝王将相,将人呼来唤去,驱使殆尽。善恶只在一念之间,他助王世充,又添七八万屈死鬼,只落得荣华富贵一场空,剩下行尸走肉。说不好也作无头鬼。教他忏悔,要知如此,何必当初!”唐帝依允。
窦建德被押入朝,跪在丹墀。唐帝问:“朕欲赦你,但不知你是不是还会造反?”建德说:“我已看透世事,并不想再与世有争,情愿出家为僧,吃斋念佛,消弭心中恶念!”唐帝大喜,说:“难得你大彻大悟,朕赐你拜高僧玄奘为师,他本在金山寺,朕这就命尉迟恭督建大相国寺,你这就在殿下剃度,朕赐你僧衣钵盂,只要你潜心修行,作为高僧徒弟,待相国寺建成,便赐封你为该寺住持。”窦建德谢恩剃度,随僧人而去。
王世充的臣下段达、单雄信、杨公卿、郭士衡等,都被判斩首。着刑部派官监斩,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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