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生笑了笑，道：“总是可以再见的。”114林思泽却像是早已知道一般，只抿了抿嘴，道：“先生此去想必路途遥远，请务必照顾自己，若有事，往宫内送消息便是，我……和虹见，一定倾尽全力。这么多年的恩情无法言谢，只愿先生云游累了回京城休息。到时候，先生不必再越墙而入，皇宫的大门，将一直为先生打开。”

孟先生像是欣慰，又像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思泽，你很聪明，现在一切走上正轨，想必你娘亲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她也会很开心的。只是，你所要走的，必然是一条漫长又孤寂的道路，我对你最后的劝诫，便是不要丢失真正重要的东西。懂得追求，那很好，但千万不要为此放弃了不该放弃的。”

林思泽想了想，点头：“嗯。”

“虹见，你要好好陪在思泽身边。”孟先生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顾虹见的脑袋。

顾虹见愣了愣，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当然啦！以前过得那么苦我都跟着了，现在他发达了，我傻了才会离开！”

孟先生哭笑不得：“说得对。”

林思泽：“……”

他瞥了一眼顾虹见，却见顾虹见只朝着孟先生傻笑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破绽。

实际上依旧没有明白孟先生道别的真正含义的顾虹见冲着离开的孟先生的背影拼命挥手：“先生路上小心！我会想您的，您若是累了，就快点儿回来呀！”

孟先生回头冲她笑了笑，目光一如多年前那般慈祥温和。

而这便是孟先生与顾虹见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此后这许多年里，云游的孟先生再未归来，也毫无音讯。他为助林思泽而来，而当林思泽不需要他的帮忙时，他便潇洒离去，只留下林思泽和顾虹见，面对接下去的漫长人生。

孟先生一走，便又只剩下顾虹见和林思泽两人，顾虹见又喝了一口酒，道：“孟先生也见过了，可以让我走了吧？”115林思泽道：“你在宫外过得如何？”

“还不错，很自由。”顾虹见道。

其实何止是还不错。

林思泽给了她数额极其不小的钱，顾虹见出去之后用钱购置了一套环境很好的四合院，请了两个下人。顾虹见原本真的想做生意，但是却苦于常年居住在宫内，对外边的事情不够了解，暂时不知道如何下手，又深觉自己知识不够用，便索­性­请了个在京城小有名气的先生专门教自己。

顺便，她又花了一些钱去寻找当年抛弃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可惜线索实在太少，没有任何进展。

顾虹见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怕都在林思泽掌控之下，但她倒是也没真想要离开京城的意思。

林思泽道：“不……回宫了？”

两人之间明明又尴尬又陌生，而这一切的源头毫无疑问都是那一日顾虹见没头没脑的告白。

实际上，林思泽只需要给一个比较清晰的回答，很多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不论他是说“抱歉，我不喜欢你，我们不可能有什么”，还是说“我也愿意喜欢你”，两人之间都不会如此尴尬。

起码，能有个透彻一点儿的结局。

只是林思泽却选择了回避，从头到尾。

可是顾虹见晓得，这只是因为，林思泽不喜欢她，甚至心里是讨厌她的，可他也并不想就这样失去她-一个好用的属下。

所以他选择避开这个话题，并试图和她如以往一样相处。

他越来越习惯算计她了。

顾虹见吸了吸鼻子，觉得宫内越发冷了，道：“不回。”

林思泽说：“为什么？”

他居然还问为什么……真是能装……

顾虹见道：“我害死了左宁嫣，没脸待在宫内，行吧。”116林思泽听到左宁嫣的名字，脸­色­沉了沉，而后道：“不要说气话，我知道那天我过分了。你说得没错，她的死，更多的是姚家的责任。至于左相……左相告诉我了，左宁嫣的弟弟左宁昊生了重病，要一株天山雪莲，但是连宫内都没有，只有姚家存有一株。为了救左宁昊……左家才出此下策。只是左宁嫣会自杀，是左相都没有料到的事情。”

顾虹见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恨我的。”

林思泽叹了口气，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胡说什么。”

在她犹如红衣修罗降临的那一瞬间，老实说，林思泽的气就全消了。

何况，他本来就不该对她生气。

顾虹见觉得林思泽是在算计自己，而林思泽觉得自己正在努力挽留顾虹见。

两个人心思各异，因此虽然被林思泽敲了头，仿佛有点儿回到当初的亲昵，顾虹见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你会恨我的。”

林思泽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你总有一天会恨我的。”顾虹见站起来，看着林思泽，“不是现在，那就是将来。我不希望看到那一天，所以还是离你远一点儿比较好。”

林思泽依然不解，却也没有再度阻挠她，只是道：“算了，你暂时在外面待着吧。”

林思泽的言语之中，似乎还是依然认定，顾虹见会回来的。

顾虹见也并不辩解，被放出了宫，重新当回她的小财主，每天每夜地念书。

只是在林思泽登基大典的前一夜，她到底还是偷偷地潜入了宫内，把可怜的蒋海福吓了一跳，而后又在蒋海福的帮助及林思泽的默许下，换上了普通宫人装。她远远地看着林思泽一身明黄|­色­龙袍，头戴冕冠，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之上，接受着文武百官的道贺。

这实际上是顾虹见早就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只是她以前从未117想到，林思泽登基的那一天，自己需要这样鬼鬼祟祟地偷看，而不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后。

那条满是荆棘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却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个分岔口，她和他，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后来的一整年里，两人都没有见过面，顾虹见终于做起了一笔小小的生意，开了一家小店卖文房四宝，这纯粹是她认真读书之外业余的兴趣，赚得不多，但也好过没有。

实际上顾虹见并不缺钱。

虽然顾虹见和林思泽的关系依然很僵，没有见面，没有联系，但她却一直和蒋海福有断断续续的来往，每个月都会有比蒋海福还要小的小太监来顾虹见家中送信取信。

蒋海福是识字的，字还写得不错，文采也不赖，因此顾虹见每回收到他洋洋洒洒的信就很头疼-一个月一封还这么长，他哪里来这么多东西可写的？！

而信内通常是事无巨细地报告了林思泽的一切衣食住行，小到林思泽身体有些不舒服，晚上睡得不大好，大到朝中有哪个老臣心术不正，统统报告给顾虹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