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说:“那好,快进屋拿吧。”
就在这几天,积德泉已经营不了业了,长春市的老百姓一窝蜂似的涌进积德泉的院子,抢购积德泉的酒和泉水,甚至连院子里的酒糟也挖走了。
王云堂对工人们说:“听说咱们烧锅的酒和水都能治病,大伙儿别拦着,让百姓们用吧……”
原来当年,他们是不知道哇,这一带闹霍乱,是日本人散布的细菌造成的,可是百姓在无意中发现,谁喝了积德泉的酒或水,就有救,于是这个消息就传开了。其实是酒都有这个作用,不过是它的作坊大。
这消息是一传俩,俩传仨,长春市因为有了积德泉而被四方的老百姓称为“福地”。那时,长春大街小巷的墙上,院子里的影壁上,到处都写着“福地长春”的字样。其实这是百姓无意中对积德泉的赞扬啊。
转眼到了八月初,一天早上,王云堂来到了烧锅,却见清酒车间里静悄悄的,工人们都坐在地上。
王云堂问:“怎么还不干?”
“技师没来。”
“派人去请请。”
有两个小打往后院去了。那时,老昌挂父子俩住在积德泉的后院。不一会儿,小打跑回来说:“东家,老昌挂和小昌挂都不见了!”
就在这时,王云堂突然听到可街筒子跑人,人们一边跑一边喊:“事变了——!事变了——!日本人倒台子啦——!”
接着,远处传来“咣咣”的枪响。
糟腿子们一听,立刻放下手里的活,一个跟一个地跑出去看热闹,王云堂也扑拉一下手,跟着烧锅的人走上了大街。
后藤爱终于又露面了。
“说实情了,我要回国啦。请把股份也给我带走吧……”
王云堂说不行,因当初你入股是太平年间,而眼下是“事变”,谁也无法抗拒。其实这也是王云堂和其他股东们定夺的最后结果。
后藤爱无奈,于是写了个条子,上面是股份数,言外之意他的“股”归王也可以,归积德泉也可以。王云堂说:“你的钱,我也不要,我会依法交给地方税务局。”后藤爱走后,王云堂准备去税务局,办理后藤爱的股份问题,可是他一走上街,才发现到处已乱了套,一堆堆的日本妇女和小孩,站在难民营里,一些苏联兵可街追日本人,枪声和流弹不断响起,各家的买卖都关了板,于是他也赶紧返回了烧锅。
可谁知一进院子,见一帮苏联兵站在里边,有几个兵正从一个大桶里往外舀酒喝,工人们都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
维子见王云堂来了,向一位俄军军官说:“这是我们东家王老板。”
那人走上来说:“我是苏军先锋团的果克林上尉,果克林就是我。我奉命前来向你们征收军需……”
王云堂一愣,说:“上尉先生,我没接到任何通知,应该给你们军需。”
“什么?”上尉一怒,“啪”的一个嘴巴打在王云堂脸上,说,“给我绑起来,押走!”立刻,几个兵走上来捆王云堂,维子和几个厂里的老工人立刻走上来说合:“上尉先生息怒。老东家是不知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那人笑了一下,说:“这还像个解决问题的样子!”然后,他拿出一个证明来。原来是后藤爱临走把这个事透露给了苏军,他们准备把后藤爱的股份收走。多么可恨的后藤爱呀。
王云堂说:“上尉先生,这股份他是没拿走,可眼下只是设备,也不是钱哪!”
“这我可管不了许多。”
大家沉默着。
上尉又说:“别嗦了。按着后藤爱先生的算法,该是一万大洋的股金,现折合东北币四万五千元!快点吧……”
维子一看,就走上来对王云堂说:“东家,人生如梦啊,世上的事就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过哪河脱哪鞋吧。别心疼这几个钱啦!日本人给咱们气受!现在苏联人也来凑热闹,咳,这是啥世道!”
王云堂终于同意给他们,把后藤爱的全部股金全给他们。他找来了老账,把这笔钱算好,一共是四万五千元伪币,一起交给了果克林上尉。然后说:“上尉先生,请你给我打个收条吧?”
“什么?”
“收据呀……”
“收据?”果克林哈哈大笑起来,说,“我给你打收据?这不但不可能,而且你还得给我写个保证呢!”
“什么保证?”这回轮到王云堂愣了。是啊,他给别人钱,别人还叫他写证明,这不是奇怪吗。
“你要向我保证,永远不起诉。”
“什么?”
“就是你永远别提此事!”
这真是憋气窝火。维子又劝。王云堂也觉得,钱已给人家啦,于是他又忍住气写了个字据。大致内容是不管到了什么年代,这件事他王云堂永不反悔,永不起诉!
这天下晌,万合泉买卖的掌柜给王云堂来了一个信儿,说现在已经事变了,让他来共同商量烧锅和买卖的前程问题。各酒局的二柜们也纷纷回来了。
这几天收账的、退货的、拉料的,一天乱糟糟的,王云堂也四五天没睡好觉了。进了万合泉的董事科,他们唠了还不到一袋烟的工夫,何挑水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东家,不好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
“日本人把咱们烧锅给抢了……”
“啊!有这事?他们不是倒台子了吗?”
“他们把清酒厂和咱们厂的一些酒、铁碾子什么的都装上车,拉到火车站上说是要运往日本。”
“别让他们动啊!”
“不行,人家来的是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