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远风吃了一惊,微退了半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傻丫头,怎么了?”
赵青娘无法回答,一股汹涌而上的海潮逼得她无法出声。“……我真丢人。”好一会儿,她才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沐远风微微叹息道:“你在我面前还少丢过人么?”
于是赵青娘便放声大哭起来。
直过了一盏茶时分,小舍之中终于平静下来。赵青娘跑出屋去,莫三醉已然不在。她寻到附近的小溪洗了洗脸,再回到屋中时,见沐远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那张信笺,眉头微凝。
“师父……”赵青娘的脚步慢了下来。
“这就是你如此用功的原因?”沐远风朝她微微一笑,目光柔和。赵青娘惴惴道:“不是全部……我是真心想陪伴你,做你的徒弟。”她低下头。
“这个我知道。”沐远风将信笺放回桌上,“不过,即使没有叶楚楚,我也一向有约必赴。如此而已。”
“可是银羽琴……”赵青娘小心地打量他,“我实在没察觉有人进我的房里,很可能是天涯刀客潜入了落霞山……”
“那不是羽弦。”沐远风转过身来,“你在五音琴阁取琴的时候,弦已经被渊清换过了。”
赵青娘呆在当地。
沐远风看着她的神情,笑了笑:“你虽然总不肯带琴来见我,不过只听你习琴进境,便知那不可能是原本的‘银羽’。再说,除非是当初造弦的吴氏,天下没有人知道,如何将羽弦一断为两。”
好一阵,赵青娘才道:“那你和慕容馆主刚才……”她冰凉的指尖一下子热了起来,压在全身的无形之力也忽然消散。屋外雀鸟鸣叫,叶动疏影。
沐远风眼中的柔和神采却黯淡了下去,他踱了几步,走到窗边:“……我和她大概此生都无法说出一样的话。昔年我带走‘银羽’,是权宜之计,如今再要她冒毁琴之险,让我携‘银羽’去赴天涯刀客之约,恐怕难矣。”
赵青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中翻涌不已。但在她深心之中,却并不怨怪慕容馆主换掉了羽弦,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非但如此,她甚至有些心存感激。
“……可是,到底是谁断的弦呢?天涯刀客么?”
沐远风一拂袖,将双手背到身后,没有回答。
赵青娘见他如此,心中疑惑,但不知为何,她此刻并不想继续深究这个问题。她走到沐远风身旁,一声不响地站了许久。
“师父……倘若被断的真是羽弦,该怎么办?”
沐远风叹息了一声,手搭在窗棂,神态飘然似仙,“那又如何?”
赵青娘怔住。
沐远风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非不为,不能为也。世上若无‘银羽’,则可安心度日,但若有,便须迎难而上。你明白么?”
赵青娘觉得他眼中有无尽风烟起伏流动,深不见底,但不可磨灭的,却是那一份自相见始不曾褪去的傲骨。她忽然道:“师父……我真是个傻瓜。”
沐远风哈哈一笑。馆舍寂静,山音清泠,过衣无声。
正午之时,赵青娘回到了雁回舍。几日辗转,此时心中甫定,她忽然非常疲倦,伏在桌上,不觉入睡。她本打算交酉之前醒来,与沐远风一同上馆主阁,但这一睡竟又是半日,子镜归来之时已是黄昏,她尚不醒转。
子镜无人可以说话,不觉闷闷不乐。她将手中的琴扔在自己的床铺上,作势想叫醒赵青娘,最后也没有出声。那是此一等级弟子所佩的“雁回琴”,式样与用弦俱无差别,与银羽琴自是不能相比。
舍外有雁回舍弟子叩门,言道前来考校他们的云栖琴师已到。子镜答应了,出去之前,将赵青娘搬到床上,替她盖上了被子。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