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跟我说,人生在世常常会有五种最为迫切的愿望,为了这些愿望,他们有时连至亲的人也会当作踏脚石,赤雪流珠丹是长生,金碧山庄是财富,丞相鼎是权势,还有两样,你猜是什么?……”
赵青娘望着这把寻常佩刀,耳畔响起梁绿波妩媚多姿的声音。与她最亲密的除了贺乘云没有旁人,那么还有谁会是天涯刀客?只是自始至终,赵青娘从没有多加怀疑过贺乘云,在她的印象里此人与沐远风没有任何纠葛,可仿佛所有的事中都有他的一片影子,比当局之人更退一步,却不像是全然的旁观者。
自洞庭湖畔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开始,有什么阴影跟在所有人的身后,无法看清,甚至无法察觉。长生、财富、权势,暗中似有关联,可又淡得看不见。她正思索间,殷无名忽然直起了背,将手中的物事甩了甩:“老贺穷得很,除了银子只有这一件东西,还好没看成银票,否则什么都找不着了。”
赵青娘被他一搅,脑中微乱,她随手将刀放在桌上,接过那物事一看,却是张信笺。
两月期满,江宁府佛光寺后塔中,愿闻一曲。故人之女,共邀听琴。
布帐中,贺乘云正沉睡,呼吸低沉,单这一吸一吐之间,便可见内功不算深湛。赵青娘紧紧地盯着他,左手捏着信,右手握着剑。她眼前似有无数画面重叠来去,一张张人脸涌于浪尖,扭曲破碎。
殷无名仍是一头雾水,但无论他怎么问,赵青娘也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她慢慢地在酒碗翻倒的桌边坐下,反反复复地读着这封信,最后,将信纸沿着原先的折痕叠起,递给殷无名:“放回原处。”
殷无名接过,见她神色严峻,便自嘀咕着照办。此时尚且不到亥时,若待子夜人定,行事更为稳妥。过了片刻,赵青娘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线,见正对的佛塔前,武僧依然执杖而守。她将窗闭上:“待会儿我要进塔,你功夫不行,就留在这里。待我救出叶楚楚之后,你马上带着她走。”她想了想,又道,“你们最好乔装改扮一下,回落霞山。”
殷无名大喇喇地往椅中一坐:“那你呢?”
赵青娘也不看他,在屋中慢慢地走来走去,眉头似有重压:“我得留在这里,可能会留一阵子。”她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飞鸽帮的舵离这里近么?”
殷无名瞧着她:“舵是没有,但有接头的人,我不是找过他们一次?”
赵青娘点头道:“你再写封信让他们先加急送到落霞山,交给那位叫作沐远风的琴师。就说叶楚楚的事不必再挂怀,请他只管放心赴约就是。我已知道了天涯刀客是谁,不管有什么图谋,我会潜伏在侧弄清楚的。”说着从怀中取出本作盘缠的一锭银子,抛给了殷无名。
殷无名伸手接过,见她事事差遣,又不由仰下身来:“你不是有手?怎么不自己写?”
赵青娘的脸忽然一红:“……我的手只能握剑,握不了笔。”
殷无名笑道:“你右手都这样了,干什么硬要握剑?换左手也比现在好。做人有时候得想开点,犯傻多半没什么好结果。”
他这话甚是无礼,赵青娘微微有些气恼:“人家都是右手剑,我为什么就得用左手?两手都完好的人也未必敌得过我。”她回到窗前,伸手想推,却又停下,“殷无名。”她忽然郑重其事地道。
殷无名一怔:“干什么?”
赵青娘回过头,盯着他:“眼前都是性命交关的事,你可别再骗我。”
子夜将近之时,正对佛塔那一间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守着佛塔的武僧俱都一惊,赵青娘不紧不慢地持剑走到两人跟前,脸上带着些询问之前的微笑,右手食指扣住剑格轻轻一拨。电光疾闪,杖影直下,两杖一剑未及相交,赵青娘右足一点翻身侧跃,几声轻响之后,两名武僧都被踢中胸前|茓道,待要倒下时,赵青娘一腿横扫,将两杆禅杖挑起,安稳放于地上。
兔起鹘落,极为干脆灵巧,殷无名在门内看得,不由兴高采烈,因寺中寂静,只能比手画脚几下。赵青娘甫一动手便即成功,心中也不由爽快,回头示意殷无名将那两名武僧暂且搬到房内,自己去看那塔门。
广锁挂垂,锁眼却是两个,相对如镜,都呈“士”字形状。赵青娘不由微惊,这挂锁开槽寻常只得一个“一”字,此处却如此复杂,想见这塔中定有什么不寻常之物。殷无名将那武僧二人藏好后回来,一见亦是稀奇,赵青娘问道:“你搜过那两人身上没有?”
殷无名耸耸肩:“没钥匙,连个铜板也没有。”
赵青娘微感踌躇,若举剑去劈,铜铁相击必发出巨响,但若要找钥匙,先前贺乘云身上亦无与相类之物,要在天亮前救出叶楚楚,也不可耗费太多时间细细于寺中查找。她正思量间,身后却听“吱呀”一声,右数第三间厢房的门被人轻巧推开,低微的笑声如缕飘出:“欠酒钱也不能用迷|药来还哪,报应来得好快,打不开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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