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老、富可敌国、权倾朝野、武冠天下、操控人心,江湖中人所求无非如此,但无论如何的求,最后也都一一失去。这不是我略施其力所成,而是上天之意。”
走与留,成了一个必然而又随时可改的结果。
烛火因沐远风席地坐下而微微抖动,贺乘云右手握刀,刀鞘之尖抵在地面。僧衣与素衫之间,是静卧匣中的银羽琴。
本无关联,亦无仇怨,一个提刀走江湖,一个深山修琴道,而今对坐,彼此不动杀气。塔室极静,唯有话语之声,倘若远听,是疏淡如把酒闲谈,但若听清了话中内容,却不得不让人悚然而惊。
贺乘云的神情由锐芒毕露而渐渐平静,但眼中的那份冷漠却像生了根,一如看尽天下之间,无可眷恋的决绝。沐远风脸上开始有极淡的笑意,仿佛是为这警示天下的五计,又更像为布下这五计之人。
局外笑人痴,局中自迷惘。洞庭水岸琴剑相逢,是属于琴者的执,赤雪流珠之厄,是属于坐拥金山者的痴。丞相青鼎不会再现人世,却会有求权者前赴后继着寻找,而一剑平天下的威能,却成了更多杀戮起始之源。他们每一个,都不曾逃脱红尘因果,而人心,却是这一局得以见底的最强之力。
沐远风望着贺乘云,眉间如有云流轻过:“这就是你的初衷么?连自己也计算在内,怪不得别人如何查,也查不到你一见银羽琴,会有分毫可图。”
贺乘云嘴边露出根本不像笑容的笑容:“我不为自己图谋,所以你们永远不知道是我在暗处。我每一次都赢了。”
沐远风微微一笑:“这一次也一样?”
贺乘云右手的刀紧抵地面:“你留下了,不是么?这佛光寺附近有不少我未曾邀请过的人,叶楚楚和殷无名已经很安全,赵青娘也早就不在我掌控之中。可你还是留下了,沐琴师。”
沐远风微笑渐淡:“我留下,并非完全为了赴你的约。”
“有差别么?”贺乘云冷硬的目光紧盯着他。
“当然有。”沐远风伸手轻抚琴匣,动作淡而潇洒,“我有一件事需要证明。我寻求了那个答案很多年,而如今,你是最适合为我证明的人。”
贺乘云警惕地看着他,似乎在他略显迷狂的双眼观视之中,也觉得眼前这神情永远没有太大变化的琴师,与这个局中的所有人有些不一样。
“……你为何没有半点惊讶?听到我这样的计划,难道你没有丝毫心动么?”
沐远风微微一笑:“有,只不过你的双眼看不出来而已。”
“你不怕死在这里?”
“你不担心我掉头而去,让你的执念成空,何必还要问这个问题?”
琴匣缓开,烛光照映下,露出木制温润的琴身。贺乘云的目光随之而下,顿住。
“此琴便是银羽。”沐远风道。
贺乘云又顿了片刻,才道:“你要用这琴弹奏?”
沐远风注视着他的神情:“我正是来弹这最后一曲的。从今后,银羽琴将不再现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