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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进攻计划很松散,我们开始进攻的信号就是裂变导弹爆炸时产生的火光。同时,我们的无人驾驶飞机会集结在敌人基地的上空,是我们可以查明敌人的空防系统。我们的任务是使这些空防系统失效而不是完全摧毁它们。

在裂变炸弹爆炸和无人驾驶飞机佯攻之后,我们迅速用枪榴弹摧毁那一排七个小屋,然后大家从这个豁口中冲进基地,至于冲进基地后会发生什么事,只有靠上帝的仁慈了。

最有利的是,我们能先攻打基地的一端,而后打到另一端,摧毁一些目标,­干­掉所有的托伦星人,只留下一个活口。显然,这种情况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因为只有在托伦星人不进行猛烈抵抗的情况下,我们的目标才能实现。

另一方面,如果从一开始托伦星人就明显占了上风,科梯斯就会下令我们分散行动,各人凭自己的指南针撤退。我们必须尽量散开,向各个方向撤退,活下来的人到基地东边4O公里的山谷里会合,等待“希望号”进一步削弱基地的防御能力,然后便开始反攻。

“最后一件事,”科梯斯厉声说道,“也许你们有些人感觉和波特一样,也许你们有人会这样想,认为我们应当悠着点,不要弄成浴血死战。对我们来说,战争打到这份上,怜悯已经成了一种奢侈品,是一种我们负担不起的懦弱。对于我们的敌人,我们只知道他们已经杀了我们七百九十八个人,他们袭击我们的飞船时从不手软,毫无怜悯可言,而且在今天这第一次地面行动中,也不要愚蠢地指望他们会发什么怜悯和慈悲。

“他们要为你们那些在训练中死去的战友负责,要为霍尔和今天要死去的人负责,我绝不能谅解那些对敌人怜悯的人,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你们现在都已各自领了命令,还有你们也许还该知道的是,你们每人都有一种接受催眠状态的功能,战斗开始前,我用一句口令便可以使它发生作用,这会使你们的任务完成得轻松一些。”

“上士……”

“闭嘴。时间不多了,各自回自己的排,把任务向你们的人布置一下,我们五分钟后开始行动。”

各排长回到自己的人那里去了,只剩下科梯斯和我们其他十个人,还有三只大怪熊在一旁无所事事地游逛。

我们最后的5公里路程行进得十分小心,尽量选野草生长得茂密高大的地方走,但偶尔也不得不穿过几块空地。当我们距离敌人基地还有500米时,科梯斯派三排前去侦察,其他排就地潜伏下来等待。

这时从耳机通用频率里传来了科梯斯的声音:“看上去和我们预料的情况差不多。成纵队匍匐前进,和三排会合时,跟着你们的排长向左翼和右翼展开。”

我们按他说的做了,八十三个人呈一字形卧倒,匍匐前进,大约与进攻的方向垂直。我们隐蔽得非常好,只有十几只大怪熊在我们左右闲荡,咀嚼着草。

基地里面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所有的建筑都没有窗户,外墙都是闪亮的白­色­。作为我们第一批进攻目标的那些房子是一些毫无特­色­的半地下蛋状建筑物,相互间隔约有60米。科梯斯命令各枪榴弹手分别负责一个。

我们被分成三个战斗分队:一分队由二排、四排和六排组成;二分队由一排、三排和五排组成,三分队由七排组成,负责指挥。

“现在不到一分钟了,戴上防毒面具!我命令‘开火’时,各枪榴弹手就立即分别­干­掉自己的目标,如果打不中就只有上帝能保佑你了。”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一个巨人打了一个嗝,只见花形建筑物上浮起一串五六个炫目的彩虹样的气泡。它们越升越快,很快就飞得几乎看不见了,然后它们经过我们的头顶向南飞去。

地面突然明亮起来,时隔这么久,我第一次见到自己长长的身影指向北方。

炸弹提前爆炸了,不过我想这也没什么,因为这已足以使敌人的通讯系统乱成一锅粥了。

“飞船!”

一艘飞船呼啸着在头顶上飞过,这时空中有一个气泡遇上了它,接触的一刹那,那飞船便被炸成了粉末,另一艘飞船从对面飞来,也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开火!”随着科梯斯一声令下,七道耀眼的光束直接向敌人的基地­射­去,紧接着就传来了威力巨大的枪榴弹的连续的爆炸声。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足以把任何没有特殊防护装备的敌人送上西天。

“戴上面具!”灰­色­的烟尘雾霭、土块碎石如狂风暴雨,铺天盖地般地落下。

“听:

‘苏格兰人,曾与华莱士一起浴血疆场;

苏格兰人,曾紧随布鲁斯的足迹,

你们或躺倒在那壮烈的血泊,

或昂首奔向辉煌的胜利!’”

我几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因为我在试图追索我脑海中的一些记忆,我知道这是催眠后的作用,甚至还记得这功能是我在密苏里受训时他们为我植入的,但我对当时的记忆却丝毫无减。

在强烈的记忆作用下,一幅幅地狱般的景象浮现在我的眼前,令我的心剧烈地颤抖:

托伦星人拖着怪乎乎的躯体(现在看来,当时的想象与现在所见真是相去甚远),登上一艘殖民者的飞船,吞食着婴儿,孩子的母亲们在一旁惶恐不堪,声嘶力竭(殖民者是从来不带婴儿的,因为他们承受不了加速度);然后,这些可怖的托伦星人用巨大的、紫­色­血管暴突的­棒­­棒­将­妇­女们­奸­­淫­致死(当时认为他们会对人类产生冲动甚是可笑);他们将男人按在地上,生撕生食他们的­肉­(好像他们能够吸收异类蛋白质似的)……以及一百多个其他可怖的画面,如同几分钟之前的场景,尽管夸张得有些过分,而且不合逻辑,而我却记忆犹新。当我的意识在竭力摒弃这些愚蠢的画面时,一方面,内心深处的那种真实的动机和道德力,像一只沉睡的动物,而另一方面,却在渴望吮吸敌人的血,并坚信人类最神圣的职责就是把那些可怕的怪物赶尽杀绝。

我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我痛恨那些给我脑子灌人这些乌七八糟的意识的人,但我却仍能听到我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感到我的面颊上凝住了一种抽搐似的微笑,嗜血如渴……一只大怪熊走到我面前来,看上去好像已晕头转向了。

我抬起激光枪,这时却已有人赶在我前面了,那怪物的脑袋顷刻间炸成一团夹杂着碎片和血的云雾。

鲁西近乎哀号地呻吟道:“肮脏……龌龊的表子。”

激光闪烁,交叉穿梭,所有的大熊倒在地面上。

“当心!见鬼!”科梯斯吼道,“瞄准那些鬼东西——它们可不是玩具!”

“一分队,行动!到那边弹坑里掩护三分队。”

这时,有个人在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个不停。

“你他妈见什么鬼了,彼特洛夫?”

我奇怪科梯斯为什么骂起人来。我转过身去,发现彼德洛夫躺在我身后左边一个浅坑里,两手疯一样地挖着,一会儿哭,一会儿又咯咯地笑起来。

“妈的,”科梯斯说,“二分队!越过弹坑1O米,成横队卧倒。三分队,进入弹坑与一分队会合。”

我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借助功能放大器,十二步便跑过那一百多米的空地,弹坑大得足以隐蔽一艘侦察飞船,直径约1O米。我跳到坑的另一面,落到一个叫奇恩的伙计身边,我落地时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一直在忙着侦察基地里是否有生命的迹象。

“一分队,前进10米,在二分队前面卧倒。”他刚说完,我们就听见前面的建筑发出“嘭”的一声,一排排气泡喷了出来,朝我们的战线冲过来。我们大多数人都及时发现了并及时卧倒隐蔽起来,只有奇恩还起身朝前跑,一头撞上了一个气泡。

他的头盔被擦掉了顶,那气泡发出轻轻的“砰”的一声便消失了。他向后倒退了一步,便一头倒在弹坑边上,留下一道血迹和脑浆的弧线,气息全元,四肢伸展着滑至弹坑中部,在坑壁上形成了一个完全对称的孔,那气泡慢慢地将塑料、头发、皮肤、骨头和大脑统统地吞食了进去。

“全体停止­射­击。各排排长,报告伤亡情况……快查……查、查……查查……查。我们死了三个人,如果你们低下身子,就不会死人了。再发现那些气泡飞过来时,立即全部卧倒。一分队,继续前进。”

他们安全地到达了指定位置。

“好,三分队,迅速到二分队那儿……停止前进!快趴下!”

所有的人已经紧紧地趴在地上了,气泡静静地在我们头上离地2米高的地方划了一道弧线冲过去,消失在远方,只有一个撞上了一棵树,立刻将它变成了一根牙签。

“二分队,越过一分队1O米。三分队,接替二分队的位置。二分队的枪榴弹手,测一下那该死的花形建筑是不是已经进入­射­程。”

两发枪榴弹在离那座建筑三四十米的地方炸开了,那建筑好像受到了惊吓似的,立刻喷出一连串的气泡,还是在离地面2米左右的高度在我们头顶上飞过,我们躬着身继续前进。

忽然,那建筑裂开一道缝,渐渐地,有一扇门越开越大,托伦星人成群地拥了出来。

“枪榴弹手,停止­射­击。二分队,用激光枪向他们的左右两翼开火,别让他们散开。一、三分队,从中间冲过去。”

一个托伦星人试图穿过激光束,结果一命呜呼,其他的立刻不敢妄动了。

穿着作战服,很难一边跑一边低着身子,得一左一右大幅度地摆臂和迈步,像滑冰起步时的样子,否则就会飘起来。一分队有个伙计不小心弹得太高,便遇上了和奇恩一样的坏运气。

我感觉好像被封闭了起来,就像是落人了陷阱,左右两侧是激光束形成的火力网,头顶上是低矮的死亡“天花板”,一触即亡。尽管如此,我仍感到兴奋,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终于有机会­干­掉那些“蚕食婴儿”的恶棍了,虽然我知道这些都是谎言。

除了几个近乎无效的气泡(它们显然不是用来攻击人的武器),他们没有进行任何奇*书*电&子^书还击,也没有退回到建筑内,只是乱哄哄地挤在一起,大约有一百多个,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朝他们逼近。

几发枪榴弹就可以把他们完全报销,但我想科梯斯肯定是在考虑如何捉俘虏。

“好!听见我说‘开始’时,就立即包抄他们的两翼。二分队停火……二排和四排从右边包抄过去,六排和七排从左边,二分队负责正面,将他们包围在里面。”

“开始!”

我们向左边出动。激光枪一停火,托伦星人立刻四散逃去,正好撞上了我们的包抄分队。

“一分队,卧倒!瞄准后再­射­击一一如果打不中可能会伤到我们自己人。看在上帝的分上,给我留个活的!”

那场面十分可怖,一群怪物迎面向我们扑来,他们在大步奔跑,气泡皆自动地躲避着他们。他们看上去和我们以前所见过的那些驾驶“扫帚把”式飞船的怪家伙如出一辙。全身赤­祼­,包裹在一个几乎透明的球里。

右路包抄的开火了,人群后面有人倒下了。

突然,一束激光从另一边穿过了托伦星人群,没击中目标,接着一声惨叫。

我寻声望去,看到一个人——我想是佩里——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右手捂着冒着烟的左臂,左臂肘关节以下的部分早已无影无踪,血从他的手指间喷了出来。他的作战服、伪装电路已是一片狼藉,里面灰黄绿黑白褐各种伪装­色­闪成一片。

我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这时已有卫生兵跑过来开始急救。我再抬头望时,托伦星人已经几乎踩到我了。

我的第一枪漫无边际,­射­得过高,却击穿了领头的托伦星人的保护泡的上端,保护泡消失了,那怪物一个跟头栽倒在地,抽搐起来。他的嘴里似乎是喷出了泡沫,先是白­色­,然后变成了红的。最后,他一阵抽搐,变得僵硬,身体向后扭去,几乎成了马蹄形;一声长长的尖叫,像刺耳的哨声。这时,他的同伙们已经将他的尸体踏于脚下。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竟笑了起来。

敌我力量是五比一,而真正的屠杀者却是我们。他们毫不犹豫地冲上来,踩着越积越高的同伴的尸体、肢体冲向我们。我们的脚下已满是温滑、鲜红的托伦星人的血——上帝之子都有血红蛋白的——像那些大怪熊。在我毫无经验的眼里,他们的内脏与人类的内脏极为相似。

在将他们剁成血淋淋的­肉­酱时,我们的头盔里回荡着歇斯底里的笑声,几乎淹没了科梯斯的喊声:

“停火——我说停火!见鬼!去抓他几个杂种,他们不会伤害你们的。”

我停止了­射­击,终于,其他人也停了火。

这时,又一个托伦星人跳过我面前的一堆冒烟的尸体,我俯下身,试图抱住他的两条­棒­槌一样的腿。

那感觉像是在拥抱一个巨大的滑溜溜的气球。当我费尽力气想把他拉倒时,他却从我的双臂中蹦出来跑了。

最后,我们不得不六个人一起动手才算按住了其中一个。这时,他的其他同伴已经冲过了我们的防线,向一排巨大的柱形罐跑去,科梯斯曾经说过那很可能是些贮藏罐。每个大罐底部都打开了一扇小门。

“我们抓到俘虏了,”科梯斯喊道,“其余的全都给我杀!”

他们已经跑到50米开外,而且还在拼命奔跑,很难瞄准,激光束在他们左右上下闪动。其中一个被一劈为二,倒地身亡,其他的,大概有十个,几乎跑到门口了。这时,枪榴弹手开火了。

他们使用的是500微克的枪榴弹,但如果没能直接命中,不论多么接近目标,只要没有伤及他们的保护泡,爆炸的冲击波只会把他们送上天,而他们依然是安然无恙。

“那些建筑!向那些鬼建筑­射­击!”

枪榴弹手们抬高炮口,但­射­出的枪榴弹似乎只划破了那座建筑物的白­色­外墙,只有一枚碰巧落在一扇门里,爆炸瞬间将那座巨大的建筑劈成两半,一团机械伴随着一团巨大的灰­色­火焰升人空中,瞬间消失了。其他的火力立刻集中到了各扇门上,只有偶尔几发散乱地­射­向托伦星人,没等他们冲进去便已将其炸得血­肉­横飞。他们似乎非常急于进入那个建筑。

这时,我们用激光枪向托伦星人­射­击,而他们却在四处乱冲,试图进入那座建筑。

我们尽可能地接近他们,同时又保证自己免受枪榴弹爆炸冲击波之险,只是还是距目标太远无法瞄准。

但我们还是设法一个一个地消灭托伦星人,并且先后摧毁了他们七座建筑物当中的四座。

当只剩下两个敌人时,一枚枪榴弹的冲击波把其中一个高高掀起,抛到离一扇门只有几米的地方。他一头冲了进去。几枚枪榴弹几乎同时向他­射­去,但不是落在他的身后,就是落在他的旁边,丝毫没有伤及他。

炸弹在四周连连爆炸,震耳欲聋,然而这声音忽然被一声巨大的叹息声淹没了,就像一个巨人在吸气。在以前那个建筑物的所在地,出现了一团厚厚的圆柱形的烟云,看上去像固体,直得像尺子画出的一样,慢慢地升入高空。圆柱烟云的下面有一个托伦星人,只见他已顷刻间变成了碎片四散飞去。

霎时间,一阵阵猛烈的冲击波向我们袭来,我被冲得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一堆托伦星人的尸体上,接着又滚了过去。

我爬起身来,惊恐地发现我的作战服上沽满了鲜血,当我意识到不是我自己的血时,才算松了一口气,但感到十分的污秽。

“抓住那个表子养的!抓住他!”

混乱之中,那个托伦星人挣脱了,向草地跑去。几乎有一个排的人在后面紧紧地追赶他,但越追离他越远。这时分队的人跑过来,截住了他。我也跑了过去看热闹。

有四个人摞在他上面,边上站了一圈大约五十个人在看着他们扭斗。

“散开,见鬼!他们可能会有一千人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呢。”我们嘟哝着散开了。

实际上我们都已心照不宣地认为,这个星球上已经没有活着的托伦星人了。

科梯斯朝着俘虏走了过去,我退了出来。忽然,四个人同时摔倒在俘虏身上……我从很远的地方也能看到他嘴中像是冒出些泡沫来,他的保护气泡“啪”地炸开了,自杀了。

“见鬼!”科梯斯正好在那里,“别理他了。”

那四个人爬了起来,科梯斯用他的激光枪将那怪物劈成了十几段抖动的­肉­块。总算有些令人欣慰。

“没关系,我们再抓一个。全体集合!按箭头阵形,准备进攻那座花形建筑。”

我们攻进了花形建筑,很明显,它的弹药用尽了(它还在发出打嗝的声音,但已没有气泡喷出来了),而且里面空空如也。

我们紧扣着扳机,搜索了楼道、走廊,像孩子们在玩战争游戏,楼内空无一人。

天线室、长走廊和另外二十个主建筑中也没有任何动静,周围的四十四个小屋原封未动。我们好像只是“攻克”了几十座空空如也的建筑,大多数不知用于何种用途,但同时我们却未能完成最主要的任务,即活捉一个托伦星人供我们的外星人研究专家实验之用。好在这次还能给他们提供一些残肢碎体,总算还有点收获,不虚此行。

我们彻底搜查了基地的所有部位之后,一艘侦察飞船载着真正的研究人员——科学家们来到了。

科梯斯说道:“好了,全体转换状态!”

强制催眠便消失了。

开始,大家都感觉很压抑。很多人,像鲁西和玛丽,一想到那些强制催眠状态解除后放大了一百倍的血淋淋的屠杀,几乎要发疯了。科梯斯命令每人吃一片镇定药,心绪过分激动、难以自制的人吃两片。我吃了两片,尽管没有人让我这样做。

因为这是谋杀,是可鄙的屠杀,我们一旦设计出防太空飞船的武器,便无任何危险了。托伦星人似乎没有­肉­搏战的概念,我们只需把他们赶到一起然后屠杀他们,这却是人类与另一种智慧生物的第一次会见,算上那些怪熊,这也许算是第二次吧。如果我们坐下来,试着彼此交流一下,那会是什么样呢?但他们的下场却都是一样的。

那以后我花了很长时间反复地对自己说,那个兴高采烈地屠杀那些惊恐万状、四散奔逃生灵的人并不是我。

早在20世纪时,人们就已经公认“我不过是在执行命令”,不能成为非人­性­行为的托辞和借口……可是,当命令是来自于你内心深处那无法自制的下意识时,又有何办法呢?

最糟糕的是,我觉得也许自己的行为并不是那么没有人­性­。不过几代人之前,我们的祖先们不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过自己的同类吗?而那时,他们根本用不着什么强制催眠这类麻醉手段。

我厌恶人类,厌恶军队,一想到还要再这样生活一个世纪就让我感到恐惧……不过,或许还可以继续洗脑呢。

一个托伦星人的幸存者驾着一艘飞艇逃走了,而且逃得­干­净利索。在他进入Aleph的塌缩星的引力场时,星球巨大的体积将他遮挡在地球“希望号”飞船的视野之外了。

我猜他逃回了家,无论他的家在何方。他回去报告二十个拿着手提式武器的人对他那一百多个手无寸铁、四散奔逃的同伴­干­了些什么。

我猜想,下一次人类再与托伦星人进行地面战时,我们的对手将会毫不逊­色­。我猜对了。

第二部上士曼德拉公元20O7年至2024年第一章

我真的吓坏了。

斯托特少校在会议室兼餐厅、健身房的小指挥舱里面踱来踱去。我们刚刚完成了从。Ted一38号塌缩星到Yod一4号塌缩星的跳跃,正在以一又二分之一的引力减速,与Yod~4号塌缩星的相对速率是0,90C,还算正常。但我们发现,“纪念号’飞船正在被跟踪。

“曼德拉,你们用不着那么紧张,我们的计算机绝对可靠。就是再过两个星期托伦星人的飞船也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是,长官。”少校在众人面前总是不愿称我曼德拉上士,而在这特殊时刻,每个人,不管是上士还是下士,都相当于班长。

“你要注意了解全班人的身体条件和心理状况。不管男女,假如发现有人士气不振,你会怎样处理?”

“先生,您是说我们班吗?”

“当然。”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事了,先生。”

“讨论结果呢?”

“请原谅我的不尊,先生。我认为,当前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大家困在飞船里已长达十四……”

“怪事!尽管军人享有初犯艳事的豁免权,可针对男女在飞船内狭小生活空间内共同生活的这种压力,我们都是经过充分的心理准备的。”他实际上是想说:“军官们一定得保持禁欲,绝不能因这事而影响斗志。”

如果他认为军官们都洁身自好,那他就该坐下来和哈莫尼中尉好好谈谈。跟她相好的人可不少。如果他指的是作战指挥官,那就只有他自己以及科梯斯。那他只说对了百分之五十。科梯斯和卡麦的关系可非同一般。

“波特上士,”少校叫她时总是称呼官衔以提醒她为什么不如我们这些人晋升得快,但叫她时声音显得特别温和,“你们班也谈过这个问题吗?”

“我们谈过,先生。”

少校和别人谈话时有时也不那么威严,这会儿他就很温和地盯着波特·玛丽。她说:“我觉得倒不是我们准备得不充分,只是大家整天重复同样的事情,有点沉不住气了。”

“你是说他们渴望战斗?”他的话音里倒是不曾有半点讥讽的意思。

“先生,他们想离开飞船。”

“他们会离开的,不过,到时他们也许会巴不得再回来。”他说这话时,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就这样,谈话进行了好长时间。没人敢直截了当地说士兵们都有些害怕:害怕托伦星的飞船与我们越来越近,害怕登上星球。斯托特少校对那些承认害怕的士兵从来都惩罚得十分苛刻。

自从在Aleph与托伦星人进行了面对面作战以后,我认识了突击队里大部分成员。只有卢瑟丽和海罗维斯基是刚来的。在袭击Aleph时,我们突击队损失十九人:一人被截肢,四人阵亡,十四人患­精­神病。为此又补充了二十名替补队员。

时间过得真快,星际间的旅行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按时间流逝变慢效应来讲,转眼我已服役十来年了,尽管感觉还不到两年。此次进攻后,如果我还能活下来,如果兵役制度不改,二十五岁的我就该退役了,还可享受全额津贴。

斯托特正在作总结,这时有人敲门,只敲了一下。

“进来。”少校说。

我认识的一位少尉很随便地、毫无表情地走进来,递给少校一张纸条,一句话也没说。

少校看纸条时,这位少尉懒洋洋地站在那儿,还带有一点傲慢的神情。严格地讲,斯托特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大家都有些讨厌他了。

斯托特把纸条又递给上尉,说道:“通知各班,规避演习将于五十八分钟后在201O高度开始。”说这话他也没看手表。“所有人员在2000高度穿上加速紧身衣。”

大家无­精­打采地站起来,心里都在骂他“混蛋”。

斯托特大步走出房间,上尉在后面跟着,还一边傻笑。

我把电话接到班长助理塔特那里:“喂,我是曼德拉。”

“是我,有什么事吗?”电话里传来塔特的声音。

“告诉大家在2000高度穿上加速紧身衣,要进行规避演习。”

“屁话。不是几天以后才进行规避演习吗?”

“可能是有新情况,也可能是准将一时心血来潮。”

“准将真能胡说八道。你在休息室吗?”

“对。”

“你过来时给我带杯咖啡好吗?再来点糖。”

这时大家都去咖啡机处取咖啡。我在波特下士后面排队。

“你对准将的命令怎么看,波特?”

“他可能是想让我们再次试试紧身衣。”

“在实弹进攻以前试试。”

“可能是这样。”她拿起一只杯子,吹了吹,看样子有点担忧。

“也许托伦星人已出击,正等着我们呢。我不明白,他们­干­吗不出击。上次在镇关星上可是我们先下的手。”

“那次可不一样。那时我们有七艘飞船,能从各个角度封住进口。现在我们可没法这样做了,他们也办不到。”

“可能是吧,他们的飞船比我们的多。”

“我可说不准。”

我倒满了两杯咖啡,加了糖,并将一杯的盖子盖好,小心地拿着,和波特一起来到桌旁。

“也许辛格了解情况。”她说。

“对,也许他知道,我得通过罗杰丝和科梯斯才能和辛格联系上。不过,如果我这会儿打扰科梯斯的话,他准会狠狠地训我一顿。”

“我可以直接去找他。我们……”她笑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我们关系很好。”

咖啡滚烫,我慢慢地呷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这些天你就一直泡在他那儿?”

“你不同意?”她看上去没事儿一样。

“我哪儿敢,不过他可是个军官,是海军军官啊!”

“他非常喜欢我们,甚至到了依恋的程度。”她一边摆弄着戒指,一边说,“实话对我说,你和哈莫尼小姐关系怎样了?”

“不是一回事。”

“对,是不是一回事,你也想找个当官的,哎,她呢?我是说皮威特?”

“她可够味。”我这样说,好像是挽回了面子。

“辛格上尉真有绅士风度,人家一点也不妒忌。”

“我也不妒忌。”我说,“要是辛格敢欺负你,告诉我,让我打碎他的ρi股。”

她透过杯子,望着我:“要是哈莫尼小姐敢欺负你,告诉我,我也会打烂她的ρi股。”

“一言为定。”我们还庄重地握了握手。

第二章

加速紧身衣是我们在镇关星上休整时补给的新装备,可以使我们更有效地使用飞船。

塔特正在那儿等我,其他人在那儿闲聊,溜达。我递过咖啡。

“谢谢,有新情况吗?”

“没有,只是士兵们一点也不显得害怕。我看他们是在装样子。”

他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咖啡。“真他妈的,让我们穿上紧身衣坐在这儿,挤个半死。这些紧身衣真他妈讨厌。”

“穿这种衣服早晚得把我们弄得将来什么也­干­不了,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对呀。”

这时军医走过来,给我们打了一针。

一直等到了1950高度,我招呼班里的人说:“走,穿紧身衣。”

这种紧身衣有点像太空服,至少里面的设置有点相似。它没有太空服里的那种供给袋,而是从头盔上仲进一根软管,从脚底往外伸出两根软管。每个紧身衣还有一个便溺袋。

当我头盔的灯显示大家都已穿好紧身衣后,我按了下电钮,舱里便充满了水。当然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能想象到那淡蓝­色­的液体——甘醇,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在我们头上泛起泡沫。冰凉的紧身衣紧绷在身上。我感觉到体内压力在不断地增加以适应体外液体的压力。刚才打的那一针就是使身体细胞在体内压力和体外液体压力之间免受损害。然而我似乎还是感觉到体内的细胞正一个个被挤扁。当测压计显示“2”时,我感到浑身肿胀,同时又受到强大的压力。到2005高度时,测压计的显示是2,7并开始稳定下来,演习在201O开始时,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了,测压计指针只是稍稍上下摆动。

这一演习系统的最大缺点就是当“纪念号”达到一定压力时,万一有人没穿紧身衣,他就会被挤成草莓酱。当然,飞船作战计算机会自动巡航,自动开火,可最好还是有活着的人在旁边守着。

另一个问题就是,如果飞船受损,压力下降,人就会像摔在地上的西瓜一样被炸成碎片。要是体内压力下降,人也会在顷刻间被挤死。

而且,使气压恢复正常得用十来分钟,整理好,再穿好衣服又得两三分钟。所以你不可能脱下紧身衣马上投入战斗。

在2038处,演习结束,绿灯亮了,我按了下电钮,使压力下降。

玛丽和我在外面穿衣服。

“那是怎么回事?”我指了指那本应该呆在Ru房右侧下方而现在却不安分地跑到臀部的一条紫­色­条带。

“这是第二次了,”她说,“第一次跑到后背去了——我想这个紧身衣我穿着不合身。”

“也许是你现在太苗条了。”

“你这家伙真聪明。”

自从离开镇关星后,我们一直严格控制大卡的摄人量,只有穿着完全合身,就像套上第二层皮肤那样才能穿这种紧身衣。

舱壁上的话筒响了:“全体人员请注意,陆战队六级以上人员、海军四级以上人员马上去会议室报到。”。

命令广播了两遍。我趁机休息了几分钟,这时玛丽让军医和机械师看她身体擦伤的部位,对此我并无醋意。

准将开始通报情况:“需要通报的情况不多,但都是些坏消息。

“六天前,一直跟踪我们的托伦星飞艇发­射­了一枚遥控导弹,其初加速度为80引力左右,近来它的加速度已达到l48引力。”

大家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昨天,其加速度又达到了230引力,也许用不着我提醒大家也知道,这速度是我们上次与托伦星人接触时他们发­射­导弹速度的两倍。

“根据计算机测算,敌导弹可能会从四个弹道向我们袭来。我们已同时发­射­四枚导弹分别截击敌导弹,其中一枚已在距此地一千万公里处击中目标。

“光谱分析表明,这次敌导弹的杀伤力和以前的相似,因此,至少他们的推进器研究与爆炸力研究并不同步。这一点倒是让我们多少感到鼓舞。

“这一现象对理论研究者很重要。”他指了指尼格莱斯克,“告诉我,上次在AIeph与托伦星人首次交火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这要取决于您采用哪种参照体系,准将先生。”她恭敬地说,“对我来讲,大约有八个月了。”

“不错,不过按时间流逝变慢效应来讲,你少说了大约九年。从技术角度讲,这段时间内,我们的研究没什么大的进展。而敌人已超前于我们!

“随着战争的继续,这一点将更加明显。当然,托伦星人不懂相对论,因此敌我双方均有优势。

“然而,目前,是我们遇到困难。随着托伦星驱逐飞船离我们越来越近,困难将愈加严重。他们在­射­击效果上会优于我们。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巧妙地避开他们。在距敌人5亿公里时,大家都要穿好加速紧身衣。要相信我们的计算机。它能准确地调整方向和速度。

“说实话,只要他们比我们多一枚导弹,就能置我们于死地。上次发­射­导弹后他们就一直没再发­射­,也许他们是在节省火力,也许他们只有那一枚导弹。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算是胜利了。

“不管怎样,要求所有人员在接到命令后的十分钟内,穿好紧身衣。在距敌人1O亿公里处,作好准备;5亿公里处,穿好紧身衣,舱内注满水,加压。不能再等了。

“我就说这些,少校还有事吗?”

“谢谢,我随后开会时再说,准将先生。”少校答道。

“解散。”

这次没人骂他“混蛋”。除了斯托特,我们都立正站在那儿。等他走了以后,又有人喊了声“解散”,我们才离开。

我回到班里,向大家布置了任务后,就去了会议室,我想搞点新情况。

大家只是在那儿瞎猜,根本没什么准信儿,于是我和罗杰丝回到售票处。玛丽又不知去哪儿了,准是又溜到辛格那儿去了,讨好他并想从他那儿掏点新情况。

第二天早晨,少校召集我们开会。他几乎把准将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训话时,他语音单调,断断续续。他强调说,如果敌人作战能力有了新的提高,我们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容易地对付他们。其实这事我们早就知道。

说来也怪,上次与托伦星人进行地面战斗时,我们占了绝对优势。本来我们以为他们像在空间那样善战,在陆战中也会勇猛无比,可大大出乎我们意料,他们迷迷糊糊,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消灭了。

军械师和我正帮着士兵们保养作战服,我偶尔注意到了10亿公里处托伦星飞船的雷达标记,这提醒着我们必须赶快回舱准备。

还有点空余时间,罗杰丝正领着大伙做准备活动,因为一会儿大家就得穿上紧身服,至少得在那儿躺四个小时。在压力的作用下还得被挤个半死。这将是我们所进行的时间最长的一次行动。

在托伦星飞船的雷达标记显示与我们相距5亿公里处之前十分钟,班长们各就各位,并检查所有人是否穿好紧身衣。这时压力指针已指向2,7。我们的命运就完全依靠后勤保障计算机了。

我们穿着紧身衣躺在那儿,在压力的作用下,我们感到被挤压得几乎要窒息。

这时,我突然冒出一个怪念头。它就像超导体中的电荷一样在脑海中转来转去。按照军事形式论,战争行为分为两类,即后勤和战术。后勤负责除作战外的所有事情,而战术负责具体战斗。我们现在正打仗,可我们没有战术计算机指挥进攻、防御。只有一个巨大、高效的后勤保障计算机。

大脑一侧又争论说,给计算机取什么名无所谓,它只不过是个能大量记忆、进行逻辑思维的机器。作为一般用途,它可用于股票市场的运作或是污水净化控制,但如果给它编入作战指挥程序,那它就是战术计算机。

大脑另一侧又固执地说,如果这样推理的话,人不过是长有毛发、骨头和多筋的­肉­的生物体,只要训练得法,就可把修道士训练成武斗士。

那么,你、我、咱们大家究竟是什么?

大脑另一侧又回答,是热爱和平的真空电气焊专家,是物理教师。我们被抓来,输进某种程序,于是成了杀人机器。你、我都杀了人,并乐此不疲。可他们­干­吗又弄来了后勤管理计算机来做人的工作……

我正在胡思乱想,绿灯亮了。

我立即按了电钮减压。我还没来得及意识到我们还活着,就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然而我只对了一半。

我们站在大厅里,伸了下懒腰,这时博尔斯踉踉跄跄从那边走来,脸­色­发灰。我赶忙上前扶住他。

“怎么了,博尔斯?”

“尼格菜斯克班的人都死了。”

“什么?”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死死地盯着墙壁。

“还有四排全体人员:基廷、托马斯、查尔、弗吕霍夫……共二十四人,全被气压挤死。”

我不知说什么好。

“至少,他们……”我没说下去。实际上我是想说:“至少他们死时,没什么感觉,然而谁又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感觉?”

“注意,全体人员注意,所有六级以上人员五分钟后在会议室集合。”话筒劈里啪啦地响了几秒钟,传来艇长的略显疲惫的声音。

“我是准将。我们在0254处与敌飞船相遇并将其摧毁。敌人向我们发­射­导弹一枚。我方发­射­七枚遥控导弹予以拦截,敌艇在距‘纪念号’500公里处被摧毁。我艇大部分电子设备完好,只是伤亡也很惨重。”他停顿了很长时间,“明天在08O0举行悼念仪式。我的话完了。”

话筒又响了:“全体医护人员马上去急救舱报到。全体维修人员马上投入工作,帕斯托中尉马上去急救舱报到。”

玛丽、罗杰丝、查因和我穿好衣服,默不作声地来到集合区。

会上,他们又解释了所发生的事情。其实,这些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第三章

环绕在冷飕飕、黑乎乎的Yod一4号塌缩星凹地周围有一颗星球般大小的环形碎石堆。我们从它的一侧进入同步轨道。在已结冰的火山渣的另一侧,托伦星人用定时发­射­的巡航侦察导弹发现了我们。有了上次在AIeph的经验,我们知道怎么对付他们:用激光就能摧毁敌人的导弹。

根据进攻计划,突击队从四个排抽调人员组成,从我排里抽调了查因的一个班,又从二排的阿尔萨达特那儿抽调了一个班。查因被提拔为军士长,全面负责。又给我们排增加了十三个人。

我们都挤在会议室里,科梯斯推门进来走到指挥台。

“各位,安静了!”

一年前,或十几年前,在查伦星第一次见他时,这人确实其貌不扬:浑身是奇形怪状的伤疤,秃头顶,留有几根灰白的胡子,皮肤像皮革一样,既粗糙,又有韧­性­,整天紧绷着脸,待人十分苛刻、凶猛、­阴­险。他曾分别在联合国被毁和重建前两次参加过地球上的战斗,戎马生涯四十年。

“计算机将显示进攻敌基地的计划。”他用手比画着。

我们转身看墙对面屏幕上出现的带有经、纬线的球形图案,图案在屏幕上慢慢转动。在图案的一角有“纪念号”的模型图。

“请看,我们已进人系数为一百的单位时间。”

“纪念号”­射­出一束束灯光,慢慢地交织成复杂的无规则图形­射­落在星球上。

“像上次一样,回束红光为搜索光束,每排一束。其余二十束白光为­干­扰光束。”

进攻计划相当简单,我们在敌人基地对面的星球一侧着陆,然后呈扇形从各个方向靠近敌基地。出其不意、步调一致地同时发起进攻。那时,我们的飞船将按计算机指令原地待命。

“这是我们得到的最详细的侦察照片。”这时屏幕上的球形图案消失,随之出现的是手写的空中俯瞰图。“由于上一次接触已使我们了解了些情况,我们对其中的一些地理特征已不陌生。”

科梯斯说着,一个活动箭头指向某些建筑物:“注意花形建筑,这是第一个目标,记住,敌人的巡航侦察导弹就是从这儿发­射­的。在地面进攻前,我们要首先将其摧毁。

“还要注意,这些线表示敌导弹仓库和飞艇的位置。除俘虏外,绝不能让一个托伦星人活着离开这儿。

“按照计划,在你们登陆前,侦察艇先将这些目标摧毁,每艇配有二十枚导弹。袭击时要密切配合,同时向敌基地发­射­二百五十枚导弹。

“每艘艇还配有强功率激光枪,只是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能否使用激光枪长时间地攻击目标,从而使其燃烧,到时看看再说吧。”

他抚摸着胡子,很怪地笑了笑:“如果空袭不奏效,这是很可能的,我们就得步行去那儿,用发­射­器和激光器来完成这一任务。首先要摧毁花形建筑和敌飞船。

“这将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恶战。发­射­导弹后,必须在三十秒内登陆。”

他双手紧握着指挥台的护栏,几乎以耳语般的声音说道:“我要你们绝对地、无条件地服从命令,我发誓,谁不听指挥,我就会像粉碎机器人一样将他烧成灰。

“我们还得抓个俘虏,一旦从俘虏那儿得到些口供,我们也许就不必徒步去袭击敌人。”

准将断言,利用“纪念号”上配备的武器装备我们就能彻底摧毁敌基地,但这事现在还不敢说准能成功。

“如果我们能一举捣毁花形建筑和敌飞艇,女士们,先生们,那我们就可以去打猎了。一旦能活捉个托伦星人,我就鸣笛让飞艇来接我们撤退,那时,让准将看看,他能否将敌基地拿下。”

他从身后墙壁上拉下一张地势图:“这就是敌基地。”他象征­性­地画出其大体军事设施。

地势图大致如下:

该地没有磁场,因此,我们的惯­性­指南针将会一直指向“北方”。从这一情况来看,很明显,托伦星人也使用同样的方位体系。

“一排、四排将从东北方向前进500米。赫茨下士!“

“到!”

“原来四排的重型火箭发­射­器将由你使用。从侦察艇出来后,注意敌飞艇,如敌飞艇还在那儿,立刻将其摧毁。赫茨完成任务后,一排、四排的单数班前进1oo米,双数班实施火力掩护。然后双数班再继续前进,单数班掩护。赫茨,花形建筑进入­射­程后,立即将其摧毁。”他指了指地势图上的两个萨拉密香肠式标记,“这些建筑是生活区,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向其­射­击。”

“二排、三排的任务也大致如此。谁还有重型发­射­器?”

“我有。”康特下士答道。

“你负责破坏敌人的通讯设施,以防他们增派援兵,尽管在这星球上他们不可能有其他兵力。

“一旦摧毁花形建筑,一排、四排马上在东侧的萨拉密式建筑会合,二、三排在西钡9会合。注意保持距离,进人最佳­射­程后,注意隐蔽,等我的命令。有问题吗?”

“中尉,”我问道,“看起来这儿的防御工事和Aleph的防御工事差不多,只是Aleph是沼泽地,而这儿……”

“这儿地面石头多,中士,这个问题现在还不好说,只有进攻后我们才知道这儿的情况。

“很有可能,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托伦星人,而是来自这星球本身。我们在查伦星和镇关星上已采取过数百次的行动,对那儿的情况了如指掌。但对这儿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大家都知道,一旦误人氮气地带或者热交换器与冰冷的岩石相碰后会有什么后果。对此,我们要多加防范。”

我不禁想起了第二次离开镇关星时,三个突击队中,有四十一个人在训练中丧生。那次事故发生在正常情况下,而且有几百人随时准备抢救。事故原因就是热交换器发生爆炸,而这种事故有时是无法避免的。

“各班,排长召集人员,务必将各自的任务交待清楚。今晚进行装备大检查,如没有大的问题,全体将处于待令状态。”

“先生,进攻几时开始?”卡麦问道。

要是别人这样问的话,他准会把他撕碎。

“要是知道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说这话时,他一点儿也没生气,“我想,得在几天之后。这要取决于后勤保障供应计算机。别人还有问题吗?”没人说话。

“解散。”

这几天,大家一直坐立不安。

我正在休息室和阿尔萨达特下棋,突然传来了命令。

“全体人员请注意,‘星际’行动将于一小时后开始。所有陆战队成员及急救队员立刻去侦察艇报到。全体人员请注意,‘星际’行动马上就要开始。”

我的胃翻腾得厉害,在椅子上坐都坐不住,我强咽下两口胆汁。

自从上次集合以来,每当广播里噼里啪啦传来命令时,总是这样。倒也不单单是害怕投入战斗,而是对整个行动没有把握。这次行动可能毫无危险,也可能是集体自杀,或是介于两者之间。我和阿尔萨达特跑向走廊,赶快召集班里的人去侦察艇报到。

我从门上的锁眼里往里瞅了一下,玛丽正在那儿穿紧身衣。她拉上拉锁以前,我刚好瞥见了她白皙的皮肤。我也忙着穿紧身衣,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在她活着的时候看到她白皙的皮肤。对我来说,她是这艇上最重要的人,也是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也许我不该这样想,可当时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我把便溺带系好,由于浑身是汗,皮肤太滑,生物统计表怎么也戴不上。我只好伸手拿过短上衣把汗擦­干­,以便能让生物统计表的氯化银电极附着在皮肤上。

当我把一切都穿戴好,拿上武器,一排的人已三三两两地从我面前走过。透过金属地板,可以听到人们的谈话声,一会又停下来,接着又开始说话,又停了下来。

我接通了玛丽的对讲机。

“亲爱的,准备好了吗?”

“是威廉吗?还没准备好呢。他们­干­吗不早下通知?这命令突然一来,我还真有点紧张。”

“我知道你挺紧张的,不过这样更好,要是早知道,咱们得紧张好几天。”

“准备行动。”科梯斯通过对讲机对我们说。

这时大家早已穿好紧身衣,正抬头看着他。

“罗杰丝、曼德拉,还有波特下士,将你们的话机频率和我的保持一致。”

我赶忙照办,这时又传来科梯斯的声音:“我和你们排一起行动。但是,不要指望我给你们什么帮助,罗杰丝负责指挥战斗,我还有三个排要照顾呢。其他人注意,万一罗杰丝失去指挥能力,由曼德拉代替,万一曼德拉也不行了,再由波特接着指挥。明白了吗?”

我们都通过对讲机说:“明白!”

真他妈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各排长注意,现在我下达命令,你们再将命令传达给各排人员:进攻在1131处开始,也就是说,在113l处我们将冲过地平圈,发­射­所有炮弹,九分钟二十秒后我们就会离开轨道。命令大家马上行动。”

我浑身抖个不止,于是吃了点镇静药,不然的话我的手会抖动得打碎什么东西。

药起作用后,我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出侦察艇。

“纪念号”看起来真大,大约有两公里长。侦察艇长100米,是由发光的黑­色­金属制造,呈流线型。

罗杰丝在集结区后面检查所有人员是否已准备就绪,玛丽、考特斯和我上了艇。我自言自语,告诫自己一定要放松。

几分钟后,一切都准备完毕,整装待发。

当人们从舱内往外排出空气时,通过舱壁可昕到一种高频率,但又慢慢减弱的哨声。感到一阵轻微振动后,我从舱口看到撑杆和跑道慢慢向后滑去。这时我们升到了空间,高度l027。

飞艇以事先设定好的规避动作,歪歪扭扭地猛地在地面上降落时,对我们来说,真是断骨裂­肉­般的痛苦,而考特斯却觉得着陆十分平稳、漂亮。驾驶舱有驾驶员,可他却从不摸­操­纵杆。

还没等着陆,敌人就发现了我们,并用激光枪向我们开火。当我们看到激光­射­束时,只觉得静电使我们头发都竖起来了。

“使用滤光器,准备登陆。”科梯斯声音呆板,听得出来,他在极力地克制着,不想流露出心情的急切。他就是喜欢这赌博似的行动。

向敌人发­射­炮弹时,我们觉得一阵阵震颤。我看到一道道电光划过地平线,即使我们戴着滤光器,爆炸产生的炫目的光束还是把眼睛刺伤了。

我打开衣服后背表明我班长身份的粉红­色­灯光,准备好被弹­射­出舱。

镇静药似乎挺有效,这会儿,我不那么感到恐惧了,只是非常想抽支烟。

突然,敌人的基地出现在地平线上,我看到那儿是碎石遍地。尽管我们曾在飞船上发­射­了一些导弹,可花形建筑却依然安然无恙,并一直往外喷水泡。

飞船的速度降至零,接着纽扣自动打开,船体向一侧倾斜,在距地面不到1O米的地方,我自由落地。落地时,我手先着地,搞得浑身泥泞。

我马上用对讲机与班里的人联系:“一班报数。”

“一。”塔特。

“二。”尤卡瓦。

“三。”肖克莱。

“四。”霍夫施塔特。

“五。”拉比。

“六。”马尔罗尼。

罗杰丝说:“曼德拉,你班的人马上列队,先行进攻。”

“一班,以我为准列队。”

大家都列队站好。

“肖克雷,你离尤卡瓦太近,保持1O米距离。”

第四章

进攻前十秒钟,我盘算着双方谁将获胜,但确实很难说。一艘敌飞船被炸毁,但花形建筑却依然往外喷水泡。

水泡和原来想象的不同。起初,我以为那不过是一种景象。可现在水泡却源源不断地从地面向我们涌来。在Aleph塌缩星时,我们也碰到过这种麻烦,不过还是能避开它们。科梯斯用话机大声命令我们注意这该死的水泡,它们正慢慢向我们涌来。

我估计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想出这一战术,但更有可能他们与Aleph塌缩星的那个幸存者有过接触。他们也是想总结经验,用这种办法与我们展开近战。

赫茨和别的重机枪手向花形建筑猛烈地­射­击,但没奏效。水泡还是不断地向我们涌来。但就像在Aleph塌缩星一样,激光枪一阵横扫就能将其击退。

有人已将最后一艘飞艇击毁。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当逃兵。我们班是否有人想逃?

话机又传来科梯斯的命令:“伤亡情况以后再报告,现在我没时间。大家听着,只用重炮我们不能接近花形建筑。迅速接近手榴弹­射­程,用手榴弹猛击。二排,你们能否营救吉瓦特飞船?”

大家都明白,现在我们至少有一艘侦察艇被击毁了。

“单数班,开始进攻!”

我起身开始行动,其他人在我身后呈V字形展开。我们既要避开敌人向我们­射­来的激光,又得阻止向我们涌来的水泡。这仗可真难打,在行进中,你几乎不可能使用激光枪,否则,除了打不中目标外,哪儿都能打中。

我们行进了三四十米,正在瞄准水泡,这时二班赶了上来,但没有和我们保持队形。伯格曼出事了。他往前一跃,这时有个水泡正好冲他而来,在我们的掩护下,他避开了。他又猛烈地­射­击,然而他的下半身已溶化于深红­色­的水泡喷雾中。玛丽尖叫起来。他又往前跳跃了十几米,死了。

水泡继续涌来,并发出恐怖、耀眼的光。这时塔特奋起将水泡击退。我这时却感到眼花缭乱,但还是尽力掩护着我的防区。

我们和二班继续前进,尽量避开伯格曼刚才死去的那片溅有深红­色­晶体的地方。

在距花形建筑大约400米时,科梯斯命令道:“保持队形,枪榴弹手,集中火力攻击,其他人掩护。”

很快,我们将水泡击退。在八名投弹手同时攻击下,花形建筑失去了抵抗能力。

我们毫无阻碍地迅速前进,并用激光枪向花形建筑扫­射­。远处的稀稀拉拉的水泡也被击毁。

四枚电子回旋手榴弹同时攻击,每次都激起一阵阵闪电,接着就是碎石遍地。水泡终于不再向外涌了。

“继续火力攻击——继续进攻!”

一枚手榴弹击中花形建筑,其中一个花瓣坍塌了。

“我们有可能从这儿抓个俘虏。一排一班,二排一班,快去探明情况。”

他妈的,­干­吗叫我们去。上次进攻Aleph塌缩星时,所有的托伦星人都藏在花形建筑里。那次也是突袭,可他们还是有足够的准备。我和塔特通了话。

“塔特,二排一班配合情况怎样?”

“左二,右一。”

“好。”我一边向最近的花瓣前进,一边与他们联系,“阿尔萨达特,我是曼德拉,我们俩谁先进去?”

“你是长官,曼德拉。”

“对,对,好。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进攻这玩意儿。把它烧掉,我想。”

“曼德拉,我是科梯斯,如果不用给花瓣形建筑降压就能进去的话,就不要将其烧毁。如果能抓到俘虏,烧、杀、抢、­奸­,随你的便。明白了吗?想想办法。”

我决定还是采用老办法。现在我既累又怕,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又吃了片镇静药,尽管我明明知道几小时后会有副作用,可我想再过几个小时,我不是回到艇上就是战死沙场,反正也无所谓了。

“阿尔萨达特,他们掩护我冲进去,你随后跟我进。”

我接通我班的话筒:“塔特、尤卡瓦、肖克莱,跟我上——不,塔特留下,以防万一;其他人在距入口1O米处以半环形掩护阵形掩护我们。感谢上帝,可千万别乱开枪。”

在他们的掩护下,我带着尤卡瓦和肖克莱来到入口,很明显,这是个门,很矮,门的正中央有个小红圈,没有窗子,也没有重武器,和我们结构复杂的密封舱不一样。

“为什么不推一下那个小红圈,中士?”我是说肖克莱,他这人技术上最不行。我平时倒也­精­明,可这会儿也乱了方寸,竟然让他去­干­这事。

我检查了一下,让大家做好准备,推了下小红圈,门慢慢滑开了。

里面是个长长的、处于真空状态的很冷的走廊。我心里忐忑不安,怀疑是敌人的圈套,但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没事,大家跟上,阿尔萨达特?”

“来了。”

“让塔特在门口守着。你跟我来。瞧,这儿多好,还有托伦星舞女。”

科梯斯说:“别废话,能不能抓个俘虏?”

我们十三人都挤进了走廊。我推开里面的一个门,这是个小房间,除了一张吊床和一个抽象派雕刻外,什么也没有;我用话机向科梯斯描述了这儿的情况。

“好,再去第二个房间看看。”

第二个房间也是这样。走廊两侧的其他房间也都大致一样。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到走廊尽头,发现各花瓣的走廊都会集在这儿的一个大厅里。大厅中央有个金属管道,与水泡发生器相连,足足有两米粗。大厅里碎石遍地,金属管也有点歪。

“阿尔萨达特,带着你的人沿走廊左侧前进,我沿右侧走,看看前面有什么东西。”

我们在环形大厅四周等距离散开,看了看,没什么异常情况。

我决定让榴弹手投弹,先炸其中的一个厅。拉比已做好了准备。

“拉比……”我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我们大家都浮离地面1米左右,而且继续缓缓上升。

“怎么回事,曼德拉?”

“住嘴,阿尔。大家注意,准备开火。”

“发生什么事了,混蛋?”科梯斯气势汹汹地问道。

“我们正在上升,”这样说不准确,“我们正在往上漂浮,是在敌人的控制之下。”

科梯斯沉默了一会:“啊……尽力保护自己,记住,我需要个俘虏。只要能抓个俘虏,咱们就撤退。”

飘浮到第二层,停了下来。

大家跳上一个没有栏杆的阳台。这一层只有一个走廊,我到处走走看了一下。

“霍夫施塔特,拉比,跟我来。”我们走了十来米,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这门和一层的一样。

轻轻一碰,门就开了。这儿没有吊床和雕刻,而是排排看起来像图书馆的书架子的东西,上面覆盖着搭在一起的金属板,每一排都呈蓝­色­,深浅不一。在另一端,有个托伦星人在盯着我们。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由于紧张他的手有点颤抖。我看到他那看起来肿胀,但骨瘦如柴的棕­色­躯体时,既感到同情,又觉得恶心。在Aleph塌缩星的大屠杀中,我曾看到过许多被激光枪杀死的这样的躯体。即使他们是双足动物,也算不上是人类。

“塔特,盯着这家伙点。”我到其他地方转转,看是否还有别的托伦星人。

这房间大体呈炸面饼状。在Aleph塌缩星时,我没见到过类似的房间,不过据弗吕霍夫曾对我说过的,这种房间和Aleph塌缩星那儿的差不多。很明显,这是他们的计算机房。不过据十年前的一次报告中所说,他们还不会使用计算机。

这儿的其他地方空旷无人。我把这些情况报告给科梯斯。

“好,你和三个人守住这个托伦星人。其他人下来,我们按计划进行下一步行动;占领那两座萨拉密式建筑,那些托伦星人肯定都在那儿。”

“是。”

我又和阿尔通了话:“阿尔,我和塔特、马尔罗尼、霍夫施塔特一起守住这托伦星人。其他人由你指挥,带他们下去和你们排会合。”

“是,曼德拉,可我们怎么下去呀?”

“我这儿有绳子,中士。”这是爆破手威雷的声音。

他们出去后,我们将这托伦星人围住。

他有许多只眼睛,当塔特和马尔罗尼向他身后包抄过去时,他也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这家伙不是麻木就是吓呆了。

通过1米高的外墙上窗状开口处,我看到科梯斯正在东侧的萨拉密式建筑旁集合队伍。我这才看出,也许这被俘的托伦星人根本就不在乎我们,而是盯着科梯斯他们。我选好位置:既能监视这托伦星人,又能观察到萨拉密式建筑那边的战况。

阿尔萨达特他们刚刚离开花形建筑,正向考特斯靠拢。这时,有情况了。

数百托伦星人从萨拉密式的建筑物中一拥而出,并向我方猛烈­射­击。

每个托伦星人都拿着个类似手提包的箱子,一根软管与箱子相接。像使用激光枪一样,他们用这根软管四处扫­射­。

我们用激光枪与他们对­射­。要是他们队形比较集中的话,几秒钟之内就会被我们消灭。可他们马上四处散开,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地形和建筑物隐蔽起来。

用激光枪一扫就能击破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泡,但我吃惊地发现,他们的武器也相当有威力,这些托伦星的男女们极其痛苦地乱作一团,摇摇晃晃,可就是死不了。

科梯斯大声喊:“集中火力,狠狠打,枪榴弹手,用榴弹炸!”

“二排,三排,谁在那儿指挥?艾克瓦斯,博尔斯,他们在哪?”

我转身看了看西侧的萨拉密式建筑,战况也大致如此。

“布西亚!马克斯韦尔!是谁在指挥?”

“我是布西亚,中尉,也许现在应该由我来指挥,艾克瓦斯和博尔斯恐怕不行了。我……啊!”短促的痛苦声后,联系中断了。

“二排,三排,听着,我们的武器占有优势,要充分利用,每人瞄准一个目标,击不中目标就一直打。胜利就在眼前,我们一定会胜利的。重机枪手,赫茨,康特!把这该死的萨拉密统统给我炸掉,里面可能有更多的托伦星人。”

两枚火箭炮弹将西侧的萨拉密式建筑炸成一片碎石,可东侧的那座还没被击中。

“报告中尉,我是查因,赫茨不行了。”

“那,发­射­器就由你来使用,笨蛋!”

我接通了玛丽的话筒:“玛丽,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有回声。

“你没事吧?”

耳机里传来科梯斯的声音:“混蛋,不准私人通话,我们还没胜利呢。”

那托伦星人还是目光呆滞地凝视着什么。

我数了数,发现东面没几个托伦星人了。但从我处的位置向西看,那儿的战斗还没结束。

“好,就这样打。”科梯斯喊道,“跟我来,支援二排、三排。”

一排和四排剩下的人跟着他急速跑去。在他们身后留下十几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其中就有玛丽,

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我抬手指了指那托伦星人,对他,我怎么也恨不起来,我恨的是科梯斯,可也是找不到感觉。我们好像陷入一场非人为的灾难。所以尽管我十分愤怒,却无法迁怒于任何个人或生物。

科梯斯带着人赶到时,西边的战斗也已结束,又牺牲了十二个人。他通过无线电与飞船进行联系。

我曾想到过,如果我们和这个托伦星人有什么麻烦的话,那就是现在怎么把他弄出去,带上飞船,可他好像是懂得我们的手势,一声不吭地和我们一起轻轻地飘落下来。

他毫无反抗地跟我们上了飞船。真不可思议,他是那样地顺从。我突然想到,这很可能是他布下的陷阱。他本人很可能就是一颗炸弹,别人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可经过便携式荧光检查后,没发现什么异常。

我们考虑得极为周到,“纪念号”专门配备有托伦星人禁闭室。里面有我们复制的托伦星人在那些萨拉密式建筑物中所特有的空气和食品。我将托伦星人交给异种生物学家后,就回去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第五章

据我计算,我们共有七十三人来到Yod一4基地,可离开时仅剩二十七人了。

伤亡名单还没公布,但许多熟悉的面孔已不复存在。这些不在的人究竟是谁,我迟早要知道,但我还是敲响了科梯斯的门。

“谁?”声音很粗暴。

“曼德拉。”

“进来。”

他坐在一张斯巴达式睡铺上,两手晃动着咖啡杯,脚下有个酒瓶,我认得出,那是博克中尉的家乡酒。

“有什么事吗?”

“先生,我想——我一定要知道……知道玛丽是怎么死的。”

他毫无表情地看了我好长时间,哼着鼻子说:“她没死。”

“没死?她——受伤了?”

“不,没受伤。”

“那……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紧张症。”他往杯子倒了些水,晃了晃,看了看,又闻了闻,“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目前她在急救舱,你可以问问帕斯托中尉。”

她还活着!“谢谢您,先生。”我转身要走。

“曼德拉。”

“到。”

“别太高兴了,她是否会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要取决于帕斯托的情况介绍。这是对临阵畏缩者的唯一惩罚。”

“是,先生。”即使那样,我也感到十分欣慰,十分幸福。

“你可以走了。”

在走廊上我遇到了卡麦。她穿了件新束腰外衣,还化了妆。鬼知道她是从哪儿搞到这些东西的。

我和她打了个招呼,眨了眨眼,小声说:“你可真­性­感。”

急救舱候诊室里只有恩森·辛格。

“你好,恩森。”

“你好,中士,请坐。”

我找了把椅子坐下,问道:“情况怎样?”

“你是说玛丽?现在还不知道。”

我走到布告栏那儿,看了些我毫不感兴趣的东西。这时帕斯托出来了。辛格赶忙起身,但我还是抢先一步。

“大夫,玛丽怎么样了?”

“你是谁?我­干­吗要把她的病情报告给你?”

“我……先生,我是曼德拉,和她一个排的。”

“你是想把情况报告给科梯斯中尉?”他略带讥讽地说。其实他早就认识我。

“不,先生,我本人很关心她的病情。当然我愿意向科梯斯报告,如果您——”

“不用。”他懒散地摇了摇头,“还是通过正常途径,让我的助手向他汇报吧。不然我的助手也是闲着。请坐,辛格,你是为谁打听她的情况?”

“为我自己。”

“我的病人现在还有这么大魅力呀。你们俩不必过于担心,这是士兵常见病。上次从Aleph回来后,我已治愈了不少这类患者。用催眠术效果很好。”

“战争疲劳症?”辛格问道。

“可以这么说。也叫‘神经衰弱’。不过少校管它叫‘胆怯病’。”

我记起了科梯斯说过的话,一丝恐惧悄悄爬上我的后背,一直传到了头顶。

“从玛丽的情况来看,”他继续说,“这是很可以理解的,通过催眠术询问我已了解到了她的详细情况。

“托伦星人出击时,她是第一个看到他们从建筑物里冲出来的。她立刻被吓瘫在地,而她班里的其他几个人在敌人出击时就被打倒。他们死得很惨,她承受不了。她觉得对他们的死她负有责任,因为她是班长,而她没有向他们提出警告。实际上,我想她根本来不及警告他们。别人都死了,而她还活着,因此她有负罪感。不管怎么说,从她一到那儿直到完全撤退,她始终处于昏迷状态,用外行人的话说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这听起来仍然不妙。“那么,大夫……你打算怎样写情况介绍?”

“什么情况介绍?”

“给军事法庭的情况介绍。”

“什么,他们真的打算送她去军事法庭?因为怯战?”

我点点头。

“怪事。这是对意外情况的正常反应,是医学问题,而不是道德问题。”

这下我可放心了。

“你可不要到处乱讲,斯托特少校是个真正的军人。他认为现在纪律太涣散了,很可能要找个替罪羊。你说什么都于她无助,等着我的报告好了。你也不要乱讲,辛格,记住,不要说你来看过她,除了她正在休息外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至少一个星期以后。也可能两个星期。下一步我要……”他摇了摇头,“不用技术术语没法解释,简单说就是,让她理­性­地看待这次事故,从而了解是哪些心理特征使她当时作出那样的反应。这样的话,我得让她退回到儿童时代,再让她慢慢长大,逐渐地恢复知觉。这种技术很可靠,成功率达9O%。”

我们向他表示感谢,就走了。

由于镇静药的作用,我直犯困。要不是有通知说所有陆战人员饭后集合,我准会睡上十二个小时。我饭也没吃就去睡觉了,让塔特到时候叫醒我。

来到餐厅时,大家都已坐在一个角落里。那一个个空坐位就像一座座墓碑。我又一次感到十分悲恸:我们离开密苏里训练中心时有一百人,随后又挑选了二十多人,可现在就剩下我们这几个幸存者了。

我坐在那儿听他们谈话,内容大多是与回家有关。

在我们离开将近二十年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要是想就业的话,是否还需要再培训……艾林安德夫说,到时候我们能拿到二十年的薪水,还有附加利息,再加上养老金,我们就不必再工作了。没人提到再服兵役,也没提到他们可能不让我们退役。

斯托特走进来时,大家起立致敬。

他说了声“都坐吧”。

他抬头看了看我们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从他­阴­郁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和我一样也很沉痛。

“我不信教,”他粗声粗气地说,“如果有人想祷告或是想唱什么颂歌,那就请他离开。”

大家都默不作声。

“很好。”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盒,“当然,通常情况下,在‘纪念号’上是不准吸烟的,但我已做好特殊安排。”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香烟。他小心翼翼地把香烟放在桌子上。天晓得这盒烟他保存了多长时间了。

他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们­干­得不错。”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年多捞不着烟抽了,这下可让我解解馋了。我一口气抽了半截香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也没做梦。

一周后我们越过Y0d一4塌缩星地区,然后要用四分之一光年的时间绕行飞过Tet一38区。这期间化验员要对我们刚刚离开的星球进行分析,同时我们也要做好各种准备以便完成前往Sede一20塌缩星地区的旅程,最终返回镇关星。

这期间我们好不容易才获准探望玛丽。

急救舱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躺在床上,看上去瘦了不少。我无聊地想:她这样穿作战服就更不合身了。

我在床边坐了半个小时,看着她沉睡。

辛格走进来,和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睛,毫无表情地看了我好长时间,然后冲我笑了笑。

“曼德拉,我是不是已经完全好了?”

“好多了。”

“我也觉得好多了。大夫让我回到童年时代,然后让我长大,昨天我才回到现实中来。曼德拉,我今年多大了?”

“按飞船上的时间计算,你今年二十二岁。”

她点了点头:“也不知现在地球上是哪一年了。”

“上次我听说,咱们到达镇关星时,地球上就已经是20l7年了。”

她略咯地笑了起来:“到那时,我就是个中年­妇­女了。”

“在我看来,你永远是年轻的。”我拍了拍她光滑的胳膊。

“哎,我想……”她声音降得很低,好像有点小­阴­谋似的,“我想那个。”

“催眠疗法过程中,没­干­那事?”

“没。”

“你是说和我?”

“嗯,要不你把辛格叫来。”

“在这儿?帕斯托进来怎么办?”

“他刚走,再说心理学家对这事也无所谓。”

好在衣服非常宽松,­干­那事倒也方便。

帕斯托的鉴定报告使玛丽免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随后的七个月很平淡,从Tet一38塌缩星到Sade一20塌缩星,直到最后返回镇关星,我们还是照常进行着例行训练,尽管斯托特少校很清楚我们当中没人愿继续呆在突击队里,更没人愿意再打仗了。

这种持续的军事训练使我有点担忧。我想很可能他们还是不让我们退役。

也许,只有这样不断的训练才能使船上的人保持良好的秩序。那托伦星人被俘两天后就死了。据说不是自杀。他很配合异种生物学家的工作,但我们对他的了解还是很少。尸体解剖表明他是由于脱水而死,尽管我们一直给他提供足够的水。不知什么原因,他就是不吸收水分。

我们在那个星球上进行地面进攻就是为了抓个托伦星人进行研究,否则我们在轨道上往下投弹就行了,那样也更加安全,可惜那托伦星人死了,我们的目的也就泡了汤。

第六章

情况稍稍有了点变化,我们到达镇关星时,已经是2019年了。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镇关星变化惊人。整个基地是一幢如同一座小城市一般大小的建筑物,可同时容纳一万多人居住。和“纪念号”一般大或更大的飞船有七八艘,专门用于攻击托伦星人占领的波多星。还有十艘是用来守卫镇关星的。另外一艘叫“地球希望二号”的飞船在我们去托伦星人星球时,刚刚从那儿作战回来,也没能带回一个活的托伦星人。

博茨福德将军(我们第一次在镇关星上见他时,他还不过是个少校,那时的镇关星上也只有几个小棚子)在装饰豪华的会议室接待了我们。他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会议室前面有一幅巨大的作战图。

“你们知道,”他嗓门很大,“你们知道,我可以把你们分配到别的突击队,派你们再次出战。­精­兵招募令已经修改,服兵役从以前的两年改为五年。

“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愿继续服兵役。再当几年军人后,这些年的薪水加福利可以使你们舒舒服服地度过下半辈子。当然,由于你们是第一批,损失也不小。但这是不可避免的。现在情况好多了。作战服有了很大改进。对托伦星人的战术也比较了解了,而且我们的武器也更加优良……没必要害怕。”

他坐在桌子那头,也没特地看任何人。

“我觉得战斗仿佛已过去了半个世纪,我一想起战斗的情景就特别兴奋,特别带劲。现在我的想法肯定和你们的不一样。

“当然我怎么想不重要,除了退役,你们还有一种选择,即继续服役而不用直接参加战斗。

“我们非常缺少合格的教官,如果你们愿­干­的话,不管是谁,马上就可晋升为上尉。你可以选择在地球上当教官,如果在月球上工作加薪一倍,在查伦星上加薪两倍,在这儿,加薪三倍。而且,你们现在不必忙着做决定。你们可以免费回地球探家,我真羡慕你们,我已十五年没回去了,也许永远不会回去了。你们可以再体会一下做文明人的感觉了。如果不愿回去的话,你们可马上到联合国探测部队(UNEF)担任军官。你们选择吧。

“有人在笑,我看你们还是不要忙着做决定。地球上已经和你们离开时大不一样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看了看,笑着说:“你们差不多每人都有这样一张支票,上面有四十万美元,这是你们的薪水和利息。但现在地球上正处于战争状态。当然是地球上的公民们在相互争斗。你们的收入所得税是92%。如果仔细支出的话,这三万四千美元可够你花上三年的。

“再说如果现在就退役回到地球,你们总得找个工作,可你们现在受到的专门训练,对找工作可没有用处。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地球上的人口已达九十亿,失业人口有五六十亿。

“还有,二十年前你们的朋友、恋人现在要比你们大二十一岁。许多亲属都已去世,所以我想,你们回去后会感到非常孤独。

“‘希望号’刚从地球回来,下面让他给你们讲讲地球的近况。上尉?”

“谢谢,将军。”

看起来这个叫希里的人的皮肤有点毛病,我是说他的脸。后来我看出来了,他脸上涂着粉,还抹着口红,手指甲光滑得像白杏仁一样。

“我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他吮了吮上嘴­唇­,又看了看我们,皱着眉头,“从我很小时,地球上就发生了很大变化。今年我二十三岁,你们离开地球时,我还在襁褓之中……我先问一下,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是同­性­恋?”没人说话。“我并不吃惊,我本人就是。在欧洲和美洲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同­性­恋。

“大多数国家鼓励同­性­恋——联合国持中立态度,让各国自己处理——他们之所以鼓励同­性­恋,是因为这是计划生育的一种办法。”

在我看来,这办法是华而不实,我们军队的计划生育的办法非常简单:所有男人将­精­子存在­精­子库,然后做输­精­管结扎术。

“正如将军所说,地球上的人口已达到九十亿,是你们参军时的两倍多,大约有三分之二的人辍学仅仅是为了能够领到救济金。

“谈到上学,当时政府让你上了几年学?”

他看着我问,于是我说:“十四年。”

他点点头:“现在得上十八年。如果考试不及格,上学的时间更长,只有通过考试,才有资格找工作,或是领到一等救济金。男孩要是领不到救济金就无法生活。有什么问题?”霍夫施塔特举手要提问题。

“先生,所有国家都是十八年教育制吗?哪儿找这么多学校呢?”

“哦,最后五六年,大部分人通过电视在家里或社区服务中心学习。联合国有四五十个教育频道,二十四小时对外播送。你们不必为此担心,只要在军队里呆着,你们的知识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很有女人味地把眼前的头发往上一撩:“我给你们讲讲历史。你们离开地球后,首次爆发的最重大的战争是因粮食配给而引起的。

“战争爆发于2007年,在这之前,发生了一系列事件。北美洲出现了因蝗虫而引起的饥荒,从缅甸到南中国海发现了稻谷枯萎病,南美洲沿岸出现赤潮现象,因此全世界粮食骤然匮乏。联合国出面­干­预,平衡粮食配给。所有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发粮食定量供应卡,每月定量供应。本月定量不够的话,到月底就得挨饿,得一直等到下月初才有粮食吃。

“当然,黑市猖獗,社会各阶层粮食占有量极不平均。在厄瓜多尔,有些心怀不满的人开始有组织地枪杀那些富裕的人。这种现象迅速蔓延,几个月后,全世界到处不宣而战。联合国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控制住局势。那时候,人口已下降至四十亿,粮食生产也才有所恢复,粮食危机过后,联合国还是采取粮食定量供应的办法。尽管形势已不那么严峻。

“刚才将军提到你们的薪水时,把那些钱说成是美元,这只是让你们听起来方便。其实,现在地球上只流通一种货币,那就是卡。你们那三万两千美元大约相当于三十亿卡或是三百万千卡。

“粮食大战后,联合国鼓励人们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自己种粮,自给自足。这就使一些人离开城市到联合国指定的专用土地种粮,从而缓解了许多城市问题。但是,自种土地、自给自足政策又鼓励人们家大人多,于是世界人口又从粮食战争后的四十亿增加到现在的九十亿。

“还有,电力供应也极端匮乏。全世界很少有地方能保持全天电力供应。政府说这是暂时现象,但这一情况已持续了十多年。”

诸如此类的事情他说了许多。

其实,对于他所说的,我们并不感到吃惊。

过去两年里,除了谈论家乡发生了什么变化以外,我们几乎没别的话题。不幸的是,我们曾谈到过的坏事情几乎都成为现实,而那些费尽心机设想出的好事情却都没发生。对我来说,最糟的就是他们很可能把那些良田都已分割成小农场。如果我们回去的话,恐怕得到荒山野岭去开荒种地。那样,费九牛二虎之力也种不出粮食来。他说喜欢同­性­恋的人和他所谓的“生育者”之间的关系很融洽,对此,我不以为然。就我本人来讲,我可以接受同­性­恋,但与那么多人搞同­性­恋,我可吃不消。也有人曾问他一些不太礼貌的问题。对此他回答说他涂脂抹粉和­性­本能无关,那只不过是一种时尚。我一直还是那副老脸,看来是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由于我们乘坐的“纪念号”要进行大修,我们还得等几天才能返回地球。

其间,我们呆在很舒适的两人一问的宿舍里,也不进行任何军事训练。大多数人都在尽量地多读书,尽可能多了解一些近二十年间所发生的事情。晚上我们就去俱乐部消遣。当然士兵是不准去那儿的,可我们还是看到有几个佩戴军功绶带的士兵在那儿。

酒吧里竟然有卖毒品的,这真让我感到吃惊。

招待说,为了避免上瘾,还可再注­射­一种补偿剂。

我当时也真上瘾了,就享受了一次。不过,这是唯一的一次。

斯托特少校留在镇关星上,忙着组建一支新的突击队。

第七章

我们几个人登上“纪念号”开始了为期六个月的返回地球的航行。科梯斯也不像以前那样命令我­干­这­干­那了,这次旅行相当舒服。

我倒是没怎么多想,但一回到地球我们全都成了名人。

作为首批从外星作战回来的老兵,我们受到了热烈欢迎,这一点我们不难料到,联合国秘书长在肯尼迪中心接见了我们。随后的整整一星期是接连不断的宴会、招待会、会见以及类似的应酬。这段时间过得真是痛快而且收入颇丰——由于被独家采访,我还得到一百万卡。直到新鲜劲过后被允许自由活动时,我们才能真正看看阔别多年的地球。

我从中心火车站乘火车回家。

我妈妈在肯尼迪中心见过我后,就先回家了。她变得非常苍老,苍老得让我心里难受。她说我爸爸死了,是死于车祸。在我找到工作以前我将和妈妈住在一起。

我妈妈住在华盛顿的卫星城,哥伦比亚。她曾于1980年粮食大战爆发时逃离该城。现在还住在那儿。

我妈妈到火车站接我,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淡黄|­色­头发的大个子,穿着一身乙烯基材料做成的制服,ρi股上还挂着一支手枪,右手戴着个用来打架的铜指节套。

“威廉,这是卡尔,我的保镖,好朋友。”卡尔和我握了握手,极有绅士风度,“曼德拉先生,见到你非常高兴。”

我们上了一辆写有“杰夫逊”字样的汽车。我以为这名字是汽车的牌子,后来才知道这是我妈妈和卡尔的高层公寓的名字。汽车是我妈妈按每公里一百卡的费用从居民区租来的。

我不得不赞叹哥伦比亚的美景,到处像花园一样。花草遍地,绿树成荫。花岗岩砌成的一幢幢圆锥形大楼周围也到处是花草树木,使那些建筑物看起来不像是大楼,倒像是葱绿的小山。我们在其中的一幢楼前停下,在灯火通明的过道旁已停着好几辆汽车,卡尔提着我的行李上了电梯。

“曼德拉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五点钟我还得去西大街接费里曼先生。”

“没关系,卡尔,威廉能照顾我,他是个军人。”

对了,我曾学过八种无声杀人法。如果不好找工作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像卡尔一样当个保镖呢。

“曼德拉先生,我六点钟以后再来,行吗?”

“没问题,卡尔。”

电梯来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大个子男孩走出来,嘴上叼着一根还没点燃的大麻烟卷。卡尔马上用手指摸弄着戴在手上的铜指套,那男孩赶快溜走了。

“曼德拉先生,要小心这样的人。”

上了电梯后,妈妈按了四十七层的按钮。“刚才那孩子是­干­什么的?”

“唉,这些孩子整天在电梯里上来下去的,伺机抢劫。在这儿,这种情况还不是最严重的。”

四十七层是个巨大的商场,还有一些办公室。我们进了一家粮店。

“你有粮食供应票吗,威廉?”

我说没有,不过军队曾发给我价值一万卡的旅行票,用了还不到一半。

这些票证真把我搞得晕头转向。他们尽量向我解释说,当全世界只流通一种货币时,政府曾一度尽量使该货币与粮食供应相协调,从而最终取消粮食定量供给制,因此他们将这种新货币称为卡或是千卡,因为卡是与粮食产生的能量相同的度量单位。但如果一个人一天吃两千大卡的牛­肉­,那么他就比每天吃同样量的面包的人花费多。于是政府又制定了一个“过度定量供应系数”。这太复杂了,一般人都搞不明白。几个星期后,政府又开始使用粮食供应票,称买粮食的货币千卡为卡,从而使货币使用简单化。在我看来,只要不使用“卡”这种货币单位,无论是用美元或是任何别的什么名称都能减少许多麻烦。

除谷类和豆类,其他粮食价格贵得惊人。

我有点显富般地坚持买了价值15OO卡的牛­肉­,8O卡的用豆类做成的人造牛排,140卡的莴苣,175卡的一小瓶橄榄油。我还想买点醋,妈妈说家里有。我想买点蘑菇时,她说,隔壁邻居家种有蘑菇,我们可用我们自家阳台上种的东西和人家交换。

妈妈的公寓在九十二层,她觉得让我住这么小的房子有点过意不去。我在飞船上呆惯了,倒不觉得这房子小。

即使住在这么高的楼上,各家各户的窗子都有防护栏。门上有四把锁,其中一把被人用撬棍撬坏了。

妈妈将牛­肉­切成碎片,又从阳台上的小菜园里拔了几根红萝卜,然后就打电话请隔壁太太来换东西。

隔壁太太的儿子拿着蘑菇来了,身上还挎着一支短筒防暴枪。

“妈,还有别的《星》报吗?”我朝厨房喊道。

“就这些了,你找什么?”

“我在查找分类广告,怎么没有招聘广告?”

妈妈笑了:“孩子,招聘广告十年前就没有了,现在几乎所有的工作岗位都由政府控制。”

“你是说所有的都是为政府工作?”

“倒也不是,只是政府掌握着所有的就业机会,很少有空缺的岗位。”

“那我明天得找有关部门谈谈。”

“别费那事了,孩子。你说你从军队领到的退役补助是多少?”

“每月两万卡,看来是不够花的。”

“是不够花的,你爸爸的遗属抚恤金还不到你退役金的一半,可他们还是不给我工作。只有那些真正需要的人才能分配到工作。而就业委员会认为只要有米吃、有水喝就不算是真正需要工作。”

“这些人真是太官僚了。我得花点钱打通关节,让他们给我安排个好工作。”

“这可不行,联合国管这事,那些人绝对收买不了。再说这些事都是计算机控制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做什么手脚。”

“您不是说您也曾有过工作吗?”

“对呀,要是急需工作,得去找经纪人,也许能找个二手工作。”

“经纪人?二手工作?”

“比如说我曾­干­过的那个工作吧。一个叫黑利·威廉姆的­妇­女有一份在医院里开血液透析机的工作。每周­干­六个晚上,周薪是一万两千卡。她不愿­干­这工作了,就找了个经纪人让他把这个工作转给别人。

“在此之前,我曾给那个经纪人五万卡的登记费。他来对我说了这个工作的情况,我说行,挺好。他知道我能搞到黑利·威廉姆的假证件。然后他又贿赂了医院里有关的几个小头目,让他们对这事睁只眼闭只眼。

“威廉姆小姐教给我怎么­操­作机器,然后她就不­干­了。她每周还是领到一万两千卡,付给我一半。我再给经纪人百分之十,最后还剩五千四百卡。再加上你爸爸的遗属补贴一万卡,我这日子过得还不错。

“后来这事又稍稍复杂了点。我觉得钱倒是够花了,只是空余时间太少了。我又花了五千卡,找到经纪人登了记,把我的工作再转让出一半。经纪人介绍了个姑娘,也有黑利·威廉姆的假证件。我又教会她­操­作机器,于是她每周一、三、五上班。我实际工资的一半是两千七百卡,她得这个数的一半。一千一百一十五卡。经纪人总共得到登记费一万卡,再加上每周七百三十五卡的提成。这很不公平,是不是?”

“这太不公平,再说这也违法呀。”

“要是就业委员会发现这事,恐怕这些人都得丢饭碗。”

“趁着我还能拿得出这笔钱让他们捞,我看我还得找个经纪人。”

实际上我还有三百万卡,不过这点钱可经不住这么个花法。这可是我拼命挣来的钱呀。

第二天早上,我准备出去,这时妈妈拿着个盒子走进来,里面有支手枪,还有枪套。

“这是你爸爸的枪,你不带保镖去市里的话,最好还是带着枪。”

这是支火药手枪,子弹的样子很怪。

我掂了掂:“我爸爸用过吗?”

“用过几次,只是吓唬吓唬小偷、强盗什么的,从来没真正开过枪。”

“您说得对,我是需要支枪。”说着,我把枪带好,“不过我想要支火力强点的,我能合法地买到枪吗?”

“当然能,四十七层就有个枪店。只要没有犯罪记录,你买什么枪都行。”

太好了,我得买支便携式激光枪。用这火药枪除了打不中目标,我哪儿都能打中。

“可……威廉姆,我看在你对这儿的情况熟悉以前,还是雇个保镖吧。”

昨天晚上我们已到处看了看。作为一名受过专门训练的杀手,我比任何一个保镖都强。

“妈,您别担心,今天我不去市里,只是去海厄特威勒看看。”

“那地方也挺乱。”

“没事。”我还是出去了。

电梯来了,里面人挺多。

我上去时,有个比我年龄稍大的男人看了我一眼,这人衣着整洁,脸刮得光亮。他往后退了一步,让我站在按钮旁边,我按了四十七层,突然意识到这家伙可能是不安好心。

我转身一看,他正从腰间往外掏铁管。

“来吧,小子。”我一边说,一边掏枪,“你想找死呀!’‘

他被我这架势镇住了,赶忙将铁管放下。

我上前一步,边回忆着军队学到的招数,先踢他小腿,再踢腹股沟,或是肾部。我决定还是打他的腹股沟。

“别,我不想找死。”

这时四十七层到了,我退着出了电梯。

在枪店里,一令小个子秃头男人赶忙探过身来招呼我,他身上也带着手枪。

“早上好,先生。”他一边说,一边冲我笑,“您想要个什么样的?”

“轻型便携式激光枪。”

他用很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我。

我觉得有点不对头:“怎么,我不能买激光枪?”

“当然不能,先生。”他说着,表情变得很严肃,“你不知道?”

“我离开这个国家好长时间了。”

“你是说,你已离开这地球好长时间了吧!”他把左手伸向ρi股后面奇*书*电&子^书,像是摸枪的样子。

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你说对了,我刚从太空部队退役。”

他脸一沉:“可不是吹牛吧?你在宇宙跟他们作战?”

“没错,真的,我是1975年出生的。”

“老天爷,咱们俩差不多年纪。”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那意思是,我不能买激光枪?”

“不行,绝对不行。我可是守法经营。”

“那我能买什么枪?”

“手枪、步枪、猎枪、匕首、防弹服……只是不能买激光枪、炸弹和全自动武器。”

“给我看看你的手枪,要火力最强的。”

“我正好有这种枪。”

他让我来到一个陈列架旁,拿出一支巨大的左轮手枪。

“标准口径,六连发。”他晃了晃枪,“有定程器,真正的老西式,一扣扳机,六发子弹呈扇形­射­出,命中率特别高。”

听起来倒是蛮合我的意思:“我能试试枪吗?”

“当然可以,后面有个靶场。我让助手来照看一下。”

他按了下铃,来了个小伙子替他看着商店。我跟他去了靶场。

靶场分两部分,一端是个休息室,还有个透明塑料门,另一端是靶子。后面还有块金属板把子弹斜挡在一个水池里。

他给枪上了膛,把枪放在桌子上。

“我关上门,你再拿枪。”他走到休息室,关上门,又拿起一个话筒,“好,双手握枪。”

我按他说的,举起枪,瞄准靶子,扣动扳机,枪没响。

“不对,不对。”他通过话筒说,“这是真正的老西式,你得先把枪机扳回来。”

我扳下枪机,扣动了扳机。

枪声太大,震得我脸生疼,手枪往回一弹,几乎打着前额。但那三个靶心都被我打掉了。

“这枪,我要了。”

他又卖给我一个枪套,二十发子弹,一件防弹服,还有一把能藏在靴子里的匕首。这下,我觉得这身装备比在太空时穿的作战服可神气多了。

第八章

火车里,每节车厢都有两个警卫。起初,我觉得我这样全副武装有点多余。可到了海厄特威车站一看,人们不是全副武装就是带着保镖。在车站周围闲逛的人也都带着武器,警察们拿着激光枪。

我按了下“出租车呼叫”按钮,屏幕上显示我叫的出租车号码为3856。我问了问警察在哪儿等车,他告诉我在街对面,车一会就来。

在等车的五分钟内,我两次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声从远处传来。看来防弹服是买对了。

出租车终于来了,我抬手打招呼时,出租车在路边猛转弯停下来。门慢慢打开,一直到验明我的指纹和计算机里我存档的相同后,司机才让我上车。车是用厚钢板做成的,窗外的景物模糊、变形,我想这准是防弹玻璃在作怪。

我翻开满是污垢的地图册,找到了海厄特威勒的一个酒吧的地址。我要找的经纪人就住在那儿。然后我靠在坐位上,沿途观看市容。

这是该市的居住区,建于上世纪中叶,灰­色­的居民楼一幢紧挨着一幢。这主要是为了节省空间。偶尔有单独的房屋,周围的高墙上有锯齿状的玻璃片和鱼钩状的铁丝网。街上行人稀少,他们步履匆匆,都带有武器。我还看到有些人成帮地在商店前闲逛,每帮不少于六人。到处都既脏又乱,垃圾成堆,下水道不畅,汽车驶过就带起一团团纸屑尘土。

汽车在一家酒吧前停下,我付了四百三十卡后,手握着枪下了车。周围没人,我快步走进酒吧。

酒吧里相当整洁,灯光暗淡,还装饰有人造松树。我走到吧台要了杯烈酒,花了一百二十卡。这酒不像是真酒,而像是真水。一个女招待举着托盘走过来。

“要不要兴奋一下,先生?”

盘子里有个老式注­射­器。

她将麻醉药放在吧台上,很随便地紧挨着我坐下,用手托着下巴,一边凝视着吧台后面镜子中的自己:“天啊,今天星期二了。”

我也很随便地应付了一句。

“你想不想到后面去,咱们快点完事?”

我看了看她,尽量表现出既不讨厌也不喜欢的样子。她只穿一件薄纱做成的超短裙,前面呈V字形,暴露出髋骨,几根荫毛时隐时现。她人长得不难看,看不出她是二十八九岁,还是四十岁出头。现在的美容术和化妆品让人猜不出女人的年龄,也许她和我妈妈差不多年纪。

“谢谢,我不想……”

“要么改日?”

“那好吧。”

“要不我给你找个漂亮小伙,如果你——”

“不,不,谢谢。”这世道怎么成这样了。

她不高兴地照了照镜子:“你不喜欢我。”

“我非常喜欢你,只是我今天来不是为这事。”

“嗯……人各有志。”她耸了耸肩,“嗨,杰里,来杯淡啤酒。”

杰里递过一杯啤酒。“唉,真倒霉,我的钱找不开了。先生,你能给我四十卡吗?”

我有足够的食物供给票,开个宴会都够。我撕下五十卡,递给酒吧招待。

“上帝啊!”她惊得瞪大眼睛,“到月底了,你还有这么多供应票呀。”

我尽可能简单地告诉她我的身份,是怎样得到这些供应票的,并说有两个月的供应票还没寄来,军队给我的这些还没花光。她提出要买我一千卡的供应票,我没答应,我不想同时­干­两件违法的事情。

这时进来两个人,一个人没带武器,另一个人带着支手枪,一支防暴短枪。那带枪的坐在门口,另一个人径直朝我走来。

“你是曼德拉先生?”

“是”

“来,喝一杯,怎么样?”他也不报姓名。

他喝了一口咖啡,我呷了一口啤酒。

“我记­性­不很好,一般不留笔头记录。告诉我你对什么工作感兴趣,有什么资历,要多少工资等等。”

我说我喜欢物理教学、研究或是教工程学也行。这一两个月不急着工作,因为我想出去旅游。工资至少是月薪两万卡,但究竟要多少工资得视工作­性­质而定。

他一直等我说完才说:“教物理这工作可不好找。要是做研究工作,你的学历差不多是四分之一世纪以前的,你还得再进修五六年才行。你现在最大的特长就是你有作战经历。我可以介绍你去保镖机构做顾问,月薪两万。你也可以自己当保镖,差不多也能挣那些钱。”

“谢谢,为了别人的安全,我自己去冒险,这事我不­干­。”

“这让我说什么好呢,那好吧。”他咕嘟咕嘟把咖啡喝光,“我忙得很,得走了,我会记着你的事。”

“好,再见。”

“以后再找我时,不必约定时问。我每天十一点来这儿喝咖啡,到时你来就行。”

我喝完啤酒,叫了一辆出租送我回家。我想在市里到处看看。但还是我妈妈说得对,我得先找个保镖。

回到家时看到电话显示灯一闪一闪地发出蓝光。我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按了接线员的号码。

“我是接线员杰弗逊,非常高兴为您效劳。”

“是……我的电话一闪一闪发蓝光是怎么回事?”

“请拨9,再拨0。”

我拨了号码后,对方传来一个老­妇­人恶狠狠的声音:“喂?”

“我是曼德拉,号码是301—52—574—3975,接线员让我和您通话。”

“给605一l9—556—2027回电话。”

我赶快记下号码:“喂,这是哪儿来的电话?”

“达科他州来的。”

“谢谢。”我想不起在达科他有什么熟人。

我按她说的号码拨了电话,没想到话筒里传来玛丽的声音。

“威廉,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亲爱的,我也是啊,你怎么到了达科他?”

“我父母在这儿住,所以我就来了。”

“可是我到处打听你时,他们都说你父母去世了。”

“没,他们只是隐名埋姓,隐居在这儿。”

“你近来怎样,喜欢乡村生活吗?”

“在这儿呆烦了,所以我才找你,这儿生活倒是安定舒适,可真是无聊透了,我实在受不了了,想寻欢作乐,自然首先就想到了你。”

“太­棒­了,我今天晚上八点就去接你。”

她在电话里和我对了对表:“别,今晚咱俩都睡个好觉,我还得收拾一下。明天上午十点在伊利岛机场问讯处等我。”

“好,咱们订票去哪儿?”

“你说吧。”

“伦敦可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听起来不错,要一等舱?”

“好的,咱们租个包问。”

“行,我看你学坏了。我还要带什么衣服吗?”

“咱走到哪就在哪儿买,轻装旅行。只要把钱包塞满就行。”

她咯咯地笑了:“妙极了,明天上午1O点。”

“哦……玛丽,你有枪吗?”

“情况那么糟吗?”

“嗯,至少华盛顿这儿治安很差。”

“那好,我带上枪,我爸爸有枪。”

“但愿我们用不着枪。”

“威廉,你知道我带枪也只是装装样子,我连托伦星人都不敢杀。”

“我知道,咱们明天见。”

“好的,爱你。”她咯咯地笑着挂了电话。

第九章

我买了两张带包间的环球机票,只要往东飞,在什么地方停都行。乘汽车,又乘火车,用了两个小时,我到了伊利岛机场,来得挺早,玛丽也来得挺早。

她正在问讯处和一个姑娘说话,没看见我朝她走去。她的衣服确实撩人,逆着光线看去,那衣服几乎是透明的。我不知道当时的感觉是一种单纯的欲望,还是更复杂一些。

咯我快步走到她身后,小声说:“还有三个小时,咱于点什么?”

她转过身,抱了我一下,二话没说,拉着我的手就朝东走去。

“上哪儿?”

“别问,跟我走,”她又装傻般地问我:“要不要吃点什么或是喝点什么?”

“还有别的吗?”

她一个劲地笑,好几个人都看我们。

“到了,就在这儿。”她递给我一把钥匙。

这是一个小房间。除了一个大充水床外就没什么了。

我们俩伏在床上,透过单白玻璃看着街上行人匆匆走过。

她递给我一支大麻烟:“威廉,你已习惯那个了吗?”

“什么?”

“手枪。”

“只用过一次,买枪时试过一次。”

“你真能向人瞄准,把他打死吗?”

我慢慢吸了一口烟,朝后吐去:“我还没认真想过这事。我第一次开枪是在AIeph,那还是在我吃了药以后的作用下开的枪。不过如果有人先朝我开枪,我肯定会还击的,为什么不?”

“为了生命,”她略带悲痛地说,“生命是……”

“生命是什么?如果那个生命不让我活下去,那我……”

“哦,你讲话怎么和科梯斯一样。”

“科梯斯让我们活了下来……”

“可也有好多人死了。”她打断了我的话。

我翻过身,看着天花板。

她轻轻地用指尖在我胸膛上画着什么,“对不起,威廉,我觉得咱们都该调整一下情绪了。”

“对,还是你说得对。”

我们谈了好长时间。她说她曾和她爸爸及保镖去过达科他瀑布,那地方虽小,却和华盛顿一样,问题成堆。只不过不那么严重。

我们还列举了那些让人困扰的事:暴力、物价上涨、人☐爆炸。我还提到同­性­恋,可玛丽却说,这很正常,是不可避免的。她反对同­性­恋的唯一原因是姑娘们少了许多选择的目标。

主要的问题是,社会发展了这么多年,不但没什么进步,反而今不如昔。本来人们以为二十多年过去了,最起码在某些方面会有较明显的进步。可就连他父亲那样起初赞成战争的人也都埋名隐姓过起了隐居生活。稍微有点才能的人都被征兵入伍。出类拔萃的人则被征为­精­兵。可结果是这些人都成了炮灰。

说起来真不可思议。过去的战争常常能加速社会变革,导致技术进步,甚至能激起作家、艺术家们的灵感。可这次战争却一点也没起到类似的正面作用。如果有什么技术进步的话,那就是制造出了超光速粒子炸弹和两公里长的飞船。至于社会变革,现在全世界都处在戒严期中。说到艺术,我是外行,可艺术家总得反映时代的特征吧!画家、雕刻家不是歪曲事实就是丑化社会。电影也没什么情节,看起来枯燥无味。音乐中充斥着对早期音乐的怀旧情绪。建筑充其量就是给人造个遮风避雨处。文学作品荒诞至极,让人无法理解。人们整天都在想方设法钻政府的空子,骗点钱或是供应票。

过去处在战争中的人们经常参与其中,报纸常有关于战争的报道,不断有老兵从前线回来,有时入侵者攻到城里,于是城镇又变成了前线。炮弹在夜空中呼啸而过。人们要么是走向胜利,要么至少是尽力抵抗使失败晚点到来。不管政府把敌人说成是魔鬼还是什么,敌人总是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对于敌人你可以理解他们,也可以憎恨他们。

可这场战争……敌人是一些人们知之甚少的怪异的生物体。这场战争对人们的主要影响是经济方面的;人们要多交税,当然也增加了就业机会。二十二年后,仅有二十七个老兵生还。就凭这几个人甚至都无法举行一次像样的游行。这场战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最主要的就是:如果战争突然结束,地球的经济就会崩溃。

我们得先乘小型螺旋桨驱动飞机进入飞船轨道,然后才能和飞船相接。

机务长检查了我们的枪支后,在一位乘务员的帮助下,我们拿着行李走出飞机,进入飞船。

人们从飞船观看曼哈顿的景­色­,然而却感到失望,甚至可怕。

高层建筑的一半被烟雾笼罩,整个曼哈顿好像是建在云中雾中,就像是雷暴云一样不停地飘动。我们看了一会就去吃饭了。餐厅服务一流,可饭菜十分简单,几片牛­肉­,两种青菜,还有­奶­酪、水果及葡萄酒。在洲际航行中,可以钻食物供给法的空子,吃饭不用供应酉刀奇0

飞越太平洋用了三天,其间我们过得十分惬意。二十二年前,我们离开地球时,飞船还是个新玩意,可现在却成了20世纪末不多的几种成功的金融投机手段之一。飞船制造公司在飞船上安装了废弃的钚弹,从而使飞船能在空中呆数年而不必着陆。这样,由短程穿梭运输机提供供给和维修的这种空中旅馆,就成为这世界上最后一种奢侈的遗迹,尽管这世界上还有九十亿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从飞船上看,伦敦的景­色­要比纽约好得多。尽管泰晤士河被污染,可整个伦敦上空烟雾较少,我们收拾好行李,登上了与飞船相接的垂直降落机。

降落后,我们在旅馆租了辆机动三轮车,手拿地图,去了摄政大街,准备在历史悠久的皇家咖啡馆吃饭。

三轮车也有防弹装置,并装有回转稳定器,因此一般翻不了车。我们在街上行驶时非常小心,我觉得这儿和华盛顿一样肯定也有不安全因素。

我们要了份醋泡鹿­肉­和鲑­肉­,菜倒是蛮好吃,只是价格贵得惊人。饭店大厅装修得富丽堂皇,令人目眩。虽然就餐的人不少,但整个大厅里显得很静。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问起了玛丽她父母的事。

“哦,这事经常发生。”她说,“爸爸从黑市上搞到些供应票,后来才知道那是假票。为这事他失去了工作,而且很可能要判刑。正在等待审判时,一个盗尸人帮了他的忙。”

“盗尸人?”

“嗯,农村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有时靠挖尸体卖给医生挣点钱。这些人在农村有一份土地,因此没有资格领取救济金。万一遇到荒年,就以盗尸为生。”

“你爸爸是在受审前逃跑的?”

她点了点头:“他有两种选择,一是逃到农村,过乡村生活。二是在监狱农场劳动几年后,靠领取一点救济金度日。再说我父母的房屋已被他们没收,劳改出来后也没房子住。于是,这个盗尸人就把他的身份证、一处小房子,还有一块土地都给了我父母。”

“那盗尸人得到什么好处呢?”

“他本人得不到任何好处,只是当地政府把我父母的供应票留下了。”

“要是你父母被抓住怎么办?”

“不可能,”她大笑着说,“农村为国家提供一半以上的产品,农村就是半个政府,其实政府早就知道我父母住在那儿,可……”

“这事听起来真不可思议。”

“可这样能让土地得到耕种。”她往前推了一下盘子,“他们现在生活得很好,比城里人吃得还好。我妈妈还学会了种菜、喂­鸡­。”

吃完饭,我们去听音乐会,音乐很好听,充满怀旧情绪,不过像我们俩这个年纪的人怎么也不会因此而伤感落泪。听音乐还是比看电影好。

第二天我们很晚才起床。

我们满怀敬意地观看了白金汉宫卫兵的交接仪式,参观了英国国家博物馆。吃了些鱼和炸土豆片后,又到了艾冯河畔斯特拉特福城观光。一切顺利,可就在我们离开该城准备去里斯本时,出事了。‘

大约在下午两点左右,我们沿一条空旷的大道行驶,拐弯时,发现一伙人正拼死地打一个人。

我急刹车跳下三轮车,用短筒防暴枪朝他们头顶­射­击。

他们正在打一个姑娘并企图强Jian她。

我开枪后,大多数人四处逃散。但有一个人掏出手枪反抗,于是我向他开了枪。我记得我是瞄准他的胳膊开枪,可却击中了他的肩膀,并撕裂了半个胸膛。这家伙被打得飞出两米多远,很有可能倒地前就玩完了。

还有一人边跑边用手枪向我­射­击,稍稍过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应向他还击,这时那人猛地拐进一条小巷,不见了。

那姑娘下半身­祼­露着,茫然地四周看看,看见了那残缺不全的尸体,一边喊着,一边踉踉跄跄地跑了。我知道当时我应该阻止她,帮帮她,可那会儿,我怎么也喊不出声,双脚像钉在那儿一样。这时玛丽走过来。

“怎么了?”她尖叫着,看到了那个死人,“他,他­干­什么了?”

我站在那儿,呆若木­鸡­。

这两年,死人我见得多了。可这一次不一样。由于电子元件出故障而被挤死,由于作战服出了问题而被冻死,或是被那些你无法理解的敌人打死,这些都算不上什么高尚不高尚。在那种情况下,死人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在这古老的伦敦街头,为了抢、偷那些大多数人愿意给的东西而死……唉!

玛丽拉着我的胳膊:“咱们赶快离开这儿,不然警察……”‘

她说得对,我转身走了一步就摔在水泥路面。我看了看那不中用的腿,鲜红的血正从小腿上的一个洞中突突地往外冒,玛丽从外衣上撕下二条布给我包扎伤口。我觉得伤口不太大,还不至于让我休克,可我耳鸣得厉害,头重脚轻,眼前一片模糊。然而我还没死,还能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

幸运的是那姑娘也被警察抓到。警察让我们处于催眠状态中,然后核对在催眠状态中的供词后,就让我走了。

我和玛丽都想去乡下走走,散散心。可到那一看,情况更糟,到处是强盗,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村庄、农场抢劫,杀人、放火之后就逃进森林,以此谋生。

即使这样,英国人还说他们国家是“欧洲最文明的国家”。从我们听到的有关法国、西班牙,特别是德国的情况来看,也许他们说得对。

我和玛丽商量后,决定缩短旅程。在真正适应这陌生的世界之前我们决不再出门。

飞船航运公司退还给我们一部分钱后,我们乘传统航班飞回了美国。

尽管我的腿伤已基本痊愈,可在飞机上还是阵阵抽痛。近二十年来,由于枪伤病倒的人太多,他们对这种伤的治疗技术大有长进。

我和玛丽在伊利斯分手。她对乡村的描述吸引了我,于是我们约定,我到华盛顿我妈妈那住一两周后就去找她。

我摁响门铃,一位陌生女人把门打开1O厘米的一条缝,往外瞅着。

“对不起,曼德拉太太住这儿吗?”

“哦,你一定是威廉。”她关上门,解开锁链,把门敞开。

“贝思,看谁来了!”

我妈妈从厨房来到起居室,一边用手巾擦着手:“威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言难尽。”

“坐,请坐,”那女人说,“我给你拿点饮料,回来时,你再讲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我妈说,“我还没给你们介绍,威廉,这是朗达·怀尔德。朗达,这是威廉。”

“我一直期待着见到你,”她说,“贝思对我说过你所有的情况——来点冰镇啤酒?”

“好。”这是个挺漂亮、挺招人喜欢的中年­妇­女。只是我从来没见过她,我问我妈妈她是不是我们的邻居。

“哦……还不只是邻居。我们住在一起好长时间了,所以你回来时才有两个卧室,要是我一个人住的话,就不用两个卧室了。”

“可,怎么……?”

“我没告诉你这事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是由于你回来而使她无法在这儿住。实际上,她有……”

“对。”朗达拿着啤酒进来,“我有个亲戚在宾夕法尼亚,我随时可以去那儿。”

“谢谢。”我接过啤酒,“实际上,我在这儿呆不长,我是路过这儿,去南达科他。今晚我另找地方住。”

“别,”朗达说,“我在沙发上睡。”

我有大男子思想,怎么也得让着她。争论了一会,我就在沙发上坐下。

我一五一十地向她介绍了玛丽的情况,以及途中发生的事。我本来以为我妈妈听到我杀了人会吓坏了,可她听了这事后没作任何评论。

我们天南地北地谈到很晚,这时我妈妈带上保镖上班去了。

我妈妈和这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事搅得我一晚上不安宁。我决定等妈妈一上班,就问个明白。

“朗达,”我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不知如何开口,“你,你和我妈妈是什么关系?”

她大口地喝了口啤酒。“好朋友,”她用一种既无可奈何又带有挑衅意思的眼光盯着我,“非常好的朋友,有时是情人。”

我顿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我妈妈会……

“听着点,”她接着说,“你的思想还停留在90年代。”

她走过来,抓住我的手,几乎跪在我面前,温和地说:“威廉,我只比你大两岁,也就是说我比你早出生两年——我的意思是,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感觉。贝——你妈妈也能理解你,这……我们的……关系,大家都知道。这十分正常,二十多年来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你也得改变一下你自己。”

我什么也没说。

她站起来,很严肃地说:“你觉得你妈妈已经六十岁了,就不再需要爱情了吗?她比你更需要,即使是现在,特别是现在。”

她眼睛里充满了对我的指责:“特别是你从死去的过去中又回来了,这使你妈妈意识到她有多大年龄,我也意识到我有多大年龄,我们都应该再年轻二十岁才对。”她声音颤抖地说着,跑回她的房间。

我给我妈妈留了个字条,说玛丽有急事叫我去,就走了。

第十章

一路上道路凸凹不平,路况极差,我辗转几次换车,用了八九个小时才最终来到一个农场,这时行李重得我几乎拿不动。笨重的手枪把ρi股擦得生疼。

我沿着一条碎石铺成的小道来到一个圆形塑料门口,拉了下通往屋里门铃的小绳。

“谁?”

“我想问问路。”

“问吧。”也听不出是女人的声音还是小孩的声音。

“去波特农场怎么走?”

“马上就到。”脚步声渐渐远了,又折了回来。

“朝南走,左边是土豆、绿豆地,或许你能闻到­鸡­粪味。”

“谢谢。”

“你要想喝水,后面有水管。我丈夫不在家,不便让你进来。”

“我明白,谢谢你。”

虽然这水有点金属味,但很清凉,喝起来挺舒服。

即使土豆和绿豆能站起咬我一口我也不认识它们,但我想我还是能分辨出­鸡­粪味。

一条踏出来的小道把我引到一幢用泥、草建成的带有塑料圆门的长方形房屋。附近有个­鸡­圈,看来里边的­鸡­不少,不过,­鸡­粪味倒不是太强烈。

门打开了,玛丽跑出门来,手里正在缠一根细长布条。她热情地跟我打了招呼,问我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妈妈有朋友在家住,我不便在那打扰,我想我本应该早点给你打个电话。”

“确实,你该早打个招呼,那样会使你少走不少路。不过我们这儿有的是房间,绝无问题。”

她领我进屋后,我受到她父母的热情招待。他们虽然上了年纪,但看起来身体还很硬朗,脸上的皱纹也少。

我们吃的饭是牛­肉­蒸白菜、土豆。味道和在伦敦吃的饭菜差不多。

我一边喝着咖啡(他们说很抱歉,再过几个星期新的葡萄酒才能酿好),一边问我在这儿能­干­什么活。

波特先生说:“你来我们这儿真是天意。由于人手不够,我们有五亩地在那儿闲着,明天咱们先开出一亩地来。”

“还种土豆吗?”玛丽问。

“不,这个季节不种土豆,我想种大豆,这是经济作物,对土地也有好处。威廉,晚上咱们轮流值班放哨,现在我们有四个人了,可以多睡会觉了。”他喝了一大口咖啡,“还有……”

“理查德,”波特夫人说,“给他说说温室的事。”

“对,还有温室,离这儿不远有两英亩大的温室,里面主要种有葡萄和土豆。旁边就是娱乐中心。人们常常去那儿,一呆就是半天。”

“你们俩今晚就去那儿玩吧,让威廉看看咱这儿的夜生活,说不定还能下跳棋呢。”

“爸爸,你可别把这儿的夜生活说得这么惨。”

“当然没那么惨。那儿还有个蛮不错的图书馆,与国会图书馆联网。听玛丽说,你喜欢读书,这太好了。”

“听起来确实不错,可值班放哨是怎么回事?”

“我带你看看外面的地形。”说着,波特先生带我来到一个用沙袋堆成的塔状小棚子。我们沿棚子中央的绳梯爬了上去。

“两个人在这儿是挤了点。”波特先生说,“坐下休息一会。”棚子里有个小凳子。“这儿视野开阔,哪个方向都看得见,不用老盯着一个地方看,看得脖子疼。”

他打开一个木箱,拿出一支油布包着、保养良好的步枪:“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吗?”

“当然知道。”当兵进行基础训练时,整天抱着这玩意一起睡觉。“这是T16型,半自动,12毫米口径,转筒式陆军专用步枪。老天爷,你是从哪儿搞到的?”

“从政府拍卖会上买的,这可是独一无二的枪了。”他把枪递给我。

我啪的一下把枪打开,枪膛里一尘不染。

“这枪用过吗?”

“差不多一年多没用了,子弹太贵,舍不得打靶用,不过你还是打两枪试试,找找感觉。玛丽连试都不想试,她说她早就打够了。我也不想逼她,不过,一个人要对自己的武器有信心才行。”

我咔哒一声打开保险,把枪依托在沙袋上,瞄准11O米开外的一个泥块,扣动扳机,子弹飞出枪膛,击中了泥块。

我把枪递给他:“一年前是因为什么用的枪?”

他把枪仔细地包好:“来了一帮人抢东西,我开了几枪就把他们吓跑了。他们知道这儿的农民过得不错,各家各户都有点钱。再说,我们这儿的人家都住得比较分散。这些人从城里来:只抢一个地方,抢完了东西就跑,他们特别喜欢抢住在路边的人家。”

“住在路边的人可就惨了。这太不公平了。”我说。

“他们也得到某种补偿,他们只上交我们上交粮食的一半,另外,他们还配备有重武器。”

玛丽和我骑自行车来到娱乐中心,由于天黑,我跌跌撞撞一路上摔倒好几次。

这地方比波特先生描述的好多了。在自制的各种鼓的伴奏下,一个­祼­体少女正在跳舞,跳得很美。后来才知道,她是个中学生,在这儿跳舞是她们“文化活动”课的内容之一。

实际上,这儿大部分青年都是学生。这些学生学会读书、写字并通过基础文化考试后每年只学一门课,而这门课有时只需签字就可通过。原来我们在镇关星时还对十八年义务教育感到吃惊。现在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还有些人在做游戏、读书或是聊天,酒吧提供豆­奶­、咖啡和自酿的淡啤酒。在这儿,看不到食物供应票。这儿的东西都是自产自销。

一些认识玛丽并知道我是一个退伍老兵的人和我们聊起战争的话题。他们对战争的看法相当一致。他们对国家拿出这么多的税来支持这场战争表示愤怒。他们觉得托伦星人对地球构不成威胁。不过他们也承认,世界上几乎有一半的工作机会是这场战争提供的,如果战争结束,全世界的经济就会彻底完蛋。

玛丽和我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了。我们俩又依次放了两个小时的哨。

夜里没睡好,第二天老是感到昏沉沉的。

犁是原子能驱动的,尽管动力不大,但在软土中还是能缓缓地前行。然而,无需多说,这五亩长期闲置不用的土地很少有软土,我们犁得相当费劲。

第一天只犁了一分地,以后每天能犁两分地。

活虽然很累,但心情好,一边­干­活,一边还戴着耳机听音乐,晒太阳。我想,如果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倒也不错。可就在这时,一切都结束了。

这天晚上玛丽和我正在娱乐中心读书,就听到路边依稀传来枪声,我们决定马上回家。

半路上,有人从左侧向我们开枪。看得出来,他们人不少,而且是有组织的。

我们扔掉自行车,沿着路边的下水道连滚带爬地拼命往家赶,子弹在头上乱飞。一辆重型卡车轰隆隆地开过来,不时地从左右两侧­射­击。

用了二十多分钟,我们才爬回家。附近的两幢房子都被烧了,幸好,我们的房子没被烧。

我们冲进屋子,看到两具陌生人的尸体。波特夫人躺在地板上,已奄奄一息,血从上百个小伤口中往外流,起居室一片碎石、瓦片。肯定有人从窗子或是门扔进炸弹。我让玛丽照顾妈妈,就跑向后院的小棚子处。

爬上小棚子一看,波特先生正坐在那儿,头靠在枪旁,左眼被子弹打穿,鼻梁上还有­干­了的血迹。

我把波特先生的尸体放好,用我的衬衣将他的头盖住。

玛丽抱着她妈妈,尽量让她舒服一点,她们正轻声说着什么。她手中拿着我的短筒防暴枪,另一支枪放在身边。

我进来时,她理智地冲我点点头,没有哭出来。

她妈妈喃喃地说了句什么,玛丽问我:“妈妈想知道,爸爸死时是不是很痛苦。”

“没,我敢肯定他当时没感觉到什么。”

“那就好。”

我察看了一下窗子和门,觉得位置不是很有利,就说:“我到房顶上去,要是没人进来,就不要开枪,也许他们以为这儿没人住。”

我刚爬上房顶就看见一辆重型卡车隆隆开来。

从瞄准镜看到,车上有五个人,四人在驾驶室,还有一人架着机枪,周围堆着抢来的东西。他蹲伏在两个冰箱之间,但我还是一枪命中了他。汽车在房前停下,我瞄准司机,扣动扳机,子弹被防弹车窗挡住,只留下几个花纹。这时他们一起还击,子弹流水般地向小棚子扫去。由于我使用的T16型步枪­射­击时没有火光,声音也不大,所以他们没发现我。

我大声让玛丽隐蔽好,就瞄准汽车的油箱,油箱中弹爆炸。那几个人炸得尸体横飞。

我从房顶上跳下来,跑进屋里,玛丽抱着她妈妈,欲哭无泪,只冲我点了点头。

“亲爱的,打得好。”

她没再说什么。空气中弥漫着辛辣、呛鼻的烟味和鲜­肉­昧。我们俩相拥一直到天亮。

我本来以为波特夫人睡着了,可在­阴­暗的灯光下,她眼睛瞪得很大,上面有层薄膜,呼吸短促,肤­色­像羊皮纸一样呈灰­色­。我们和她说话,她也不回答。

这时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我提着枪走了出去。

一辆自动卸货卡车驶来,车的一侧披有一块白布,有人在车上用喊话筒喊道:“有没有受伤的,有没有……”

我朝卡车招招手,示意汽车开过来。他们用临时担架将波特夫人抬上车,并告诉我们随后去某个医院找,我们想随车一起去,可车上伤员太多,没我们的地方。

天已渐亮,玛丽不愿回屋去,因为她不想看到那些刚刚被打死的人。

我回到房间,拿了些香烟,硬着头皮看了看四周,一片狼藉。然而这倒并不使我痛心,使我痛心的是,到处是一堆堆人­肉­,还有蚂蚁、苍蝇,还有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唉,人死在太空中比在这可­干­净多了。

我们把波特先生埋在房后。不一会,那辆卡车又把用裹尸布包着的她妈妈的瘦小尸体送来了。我们将两位老人葬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乡里的卫生车来了,几个戴防毒面具的人把那些偷窃者的尸体拉走了。

我们俩坐在灼人的阳光下,玛丽终于哭了,默默地哭了好长时间。晚上我们住在达科他州的旅馆里,这一夜,我们谈了很多,几乎没睡觉。谈话内容大致如下:

地球不是我们久留之地,而且有迹象表明,它还将每况愈下。现在地球上已丝毫没有什么值得我们留恋的了。

可我们要去太空,就不得不再参军。

因此我们决定再次服役去太空,否则就得继续在这儿与罪恶、拥挤、肮脏共生存。

他们曾许诺,如我们再次应征,就让我们当教官,而且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去月球也行。这样的话,即使仍然是军队生活,但比以前当兵时强多了。

除去战斗外,我们觉得在太空比在地球上强多了。

于是我们决定,第二天就去迈阿密再次入伍。

“你们可不是首批回来的老兵。”负责征兵登记的官员是个长胡子的两­性­人。“上次来了九个老兵。”她声音沙哑地说,“他们都选择去了月球,没准儿在那儿你们能与许多老朋友重逢。”她递过两张表格。“在这上面签个字,你们就又成为军人了,中尉军衔。”

我仔细地看了看表格。

“上面怎么没有他们在镇关星上许诺的那些条件呢?”

“不必了吧,军队将……”

“这绝对必要,中尉。”我和玛丽又把表格还给她。

“我查一下。”她走进另一间办公室,不一会儿我们听到嘀嘀嗒嗒的打字声。

她又拿回那两张表格并附有另外两张,在我们的名字下面印有:准许其选择去月球,并任命为作战训练专家。

我们做了体检,又定做了作战服,安排好财务事宜,于次日乘上火箭,很快就到了月球的哥雷玛迪基地。

有些爱开玩笑的人在临时军官宿舍的门上刻上了“入此门者,请放弃所有希望”的字样,我们在宿舍内找到了为我们准备的双人小卧室,然后开始更衣准备去用餐。

有人敲门:“长官,信件。”

我打开门,是一位上士站在那儿向我敬礼。

我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军官,于是马上回礼。

他递给我两份内容完全相同的传真,我将其中的一份递给玛丽。

传真的内容令我和玛丽目瞪口呆。

委任状

下列提名人员:

曼德拉·威廉姆,中尉(11575278)及波特·玛丽盖尔,中尉(17386907)。

被任命为:

曼德拉为镇关星2排战术教官。

波特为镇关星3排战术教官。

任务如下:

具体指挥步兵排执行Tet一2塌缩星作战方案。

上述人员须立即前往基地运输营报到,出发前往镇关星。

签发号:1298—8684—145O

签发日期:20l9年8月20日

签发人:总指挥奥瑟·斯戴夫克姆

“他们可真是有点迫不及待啊,不是吗?”玛丽忿忿不平地说。

“这命令肯定早就签发了,特遣部队司令部离这儿那么远,那儿的人甚至不可能知道我们又回太空归队了。”

“可咱们……”她说不下去了。

“这命令保证我们得到了所自愿选择的工作,但谁又能保证这命令不立即下达呢?”

“真是太卑鄙了。”

我耸了耸肩膀:“这就是军队。”

但我还是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像是要回家的感觉。

第三部中尉曼德拉公元2024年至2389年第一章

“简直是催命,太卑鄙了。”我盯着排里的圣特思上士说道,但事实上是在自言自语,或者说是讲给任何在听我说话的人的。

“没错,”军士长说道,“可我们必须立即执行命令,要不会把事情搞砸的。”

他是个惯于就事论事的人,说话直截了当,还是个瘾君子。

科琳丝和海勒戴尔走了过来。她们手拉着手,而且自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曼德拉中尉,”科琳丝声音略带沙哑地问道,“我们能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吗?”

“就一分钟,”我不假任何思索地答道,“我们五分钟之后出发,抱歉。”

看到她们两个在一起真是于心不忍。她们谁都没有战斗经验。但她们知道其他人都是身经百战,也清楚参战后她们重逢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她们退缩进一个角落,喃喃私语,机械地相互拥抱着,没有热情,甚至连安慰也谈不上。科琳丝眼睛闪闪发光,但她并没有哭。海勒戴尔看上去显得冷峻、木讷。她本来是两人中长得更漂亮的一个,可现在她的风采已荡然无存,徒有一副匀称却又乏味的躯壳。

离开地球后没几个月我就对公开的女­性­同­性­恋感到见怪不怪了。到现在,对在战斗中失去的同­性­恋伴侣也不再忿忿然。而对于男­性­同­性­恋,我至今也无法苟同。

我脱下衣服,倒退着进入了蛤壳状的作战服。新式作战服比原先的可复杂多了,配备了全新的生物统计系统和创伤维护设备。虽说穿起来麻烦点,但比起被炸开作战服而丢了­性­命还是值得的。我们可以回家享受丰厚的养老金,外加那些体现着我们往日辉煌的假肢。人们早已经在谈论断肢和其他器官再生的可能­性­了,特别是那些断臂残腿。但愿他们能早日如愿,以免天堂星上挤满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残障人士。

天堂星是新近才开发的,集医疗、休闲、娱乐功能为一体的行星。

我按­操­作规程完成了所有着装程序,作战服随即自动关闭。我情不自禁地咬紧牙关,以忍受内部传感器和流体[奇書網整理提供]管道Сhā入身体时可能产生的疼痛。这不过是一种条件反­射­式的、瞬间的神经反应。实际上,你所感到的不过是稍稍有些迷乱,而不是千刀万剐般的疼痛。

科琳丝和海勒戴尔正在穿作战服,其他的十几个人也基本着装就绪。我朝三排的集合地走去,再次向玛丽道别。

她也已着装完毕,迎面向我走来。我们相互拍了拍对方的头盔,没用对讲机,就为了那点隐私权吧。

“感觉不错吧,亲爱的?”

“­棒­极了,”她说道,“我服过药了。”

“我也是,真是欢乐时光。”我也服了药,那些药能使人感到乐观的同时又不至于影响他们的判断能力。我明明知道,我们多数人可能会阵亡,但对此却丝毫也不觉得懊丧。“今晚一起过夜好吗?”

“假如我们还都在这儿的话,”她不动声­色­地说道,“没准儿为那事也得吃药。”她强装着笑脸。

“我是说为睡个安稳觉。你那儿新来的人感觉如何?是十个吧?

“对,是十个。他们感觉还不错,也服了药,四分之一的剂量。”

“我也是这么办的,好让他们放松点。”

事实上,圣特思上士是排里除我之外唯一参过战的老兵。另外四个下士在联合国探测部队服役也有些日子了,可从未打过仗。

这时,耳机里传来了指挥官科梯斯的声音:“两分钟准备,命令你手下的人列队。”

和玛丽匆匆道别后,我急忙赶回排里。

大家似乎没费什么事就着装就绪,我随即命令他们列队等候。

这短暂的等待在我们看来是那么漫长。

“好吧,立即登船。”“船”字还没出口,我面前的机舱门就打开了——此时的集结区早已充满了血雨腥风——我命令手下的男女士兵们登上了攻击飞船。

这些新型飞船看上去像地狱一样可怖。准确地说,这艘所谓的飞船不过是一个开放的框架,上面到处都是用于固定乘员的夹子。船头和船尾分别配备着回旋式激光炮,炮的下方是小型大功率动力装置。一切都是全自动的。这家伙能使我们迅速着陆并立即向敌人发起进攻。这艘飞船上还搭载着另一艘飞艇,那是我们当中的幸存者返航时用的,看上去也顺眼得多。

我们刚固定就位,攻击飞艇就呼啸着从圣·维多利亚腾空而起,喷气发动机­射­出两股强烈的火光。扬声器响起了短暂的倒计时的声音,飞艇随之急剧加速,直扑敌星球。

第二章

我们前往攻击的这颗行星像是一块厚厚的黑­色­巨石,周围连一颗近得足以为它提供热量的恒星也没有。我们甚至连名字也没给它取。

起初,只有当它遮挡住其他远处的恒星­射­来的光线时,我们才能捕捉到这颗无名星球的踪影。

随着不断的接近,我们开始渐渐地看出它那基调为黑­色­的表面上的细微变化。我们准备在与托伦星人前哨基地相反的半球着陆。

侦察表明,敌人的营地位于一片方圆数百公里的、由熔岩构成的平原中央。跟其他联合国探测部队以往见过的托伦星人的基地相比,这里的设施颇显原始,但想要突袭得手,显然是一厢情愿。我们打算侧飞通过地平线,然后四艘飞艇从不同方向同时集结于与敌营相距l5一Kclicks的位置,迅速刹车减速,以期直落敌群,先敌开火。那儿可是无处藏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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