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白书记,恕我直言,你反正不准备在临河长干,犯不着和刘市长直接翻脸,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你心中肯定早就定得有盘,所以,汇报了只会使你心里不舒服,还有别的什么用?”
“临河的干部,都这样看我?”
“岂止。说不好听点,您是重权在握,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未来;说好听点,您是掌舵的领路的,不论从哪个方面讲,您都是真正的焦点、中心,想叫大家不关心、不议论、不猜测、不揣摸,不可能。领导无隐私,就是因为有成千上万双眼睛在盯着。”
白向伟无力地坐到沙发上:“我明白肖书记了。”他猛地站起身:“你明天不用急着跟我回临河,就帮着你嫂子办好一件事,替我把家搬到临河。”
“白书记,这么急,嫂子的工作不一定会安排合适。”
“那就先到组织部报到待分配嘛!”
人逢喜事精神爽,唐西平今天的打扮,也特别地风光,用他的话讲,全身上下没有一根线一样东西不是出自名门,名牌到底是名牌,那份潜存的文化底蕴,透显出无可比拟的厚重。但唐西平太想突出和表现自己了,担心别人笑自己没文化,特意配上了一付金丝架眼镜。单看也算儒雅,但挂到他那黑里透红的脸上,特别是和一嘴黑黄的牙齿相映称的时候,就给人一种路边拾来的感觉。他是陪着沈均和书画名家东方旭一块儿从临河饭店出来的。东方老昨天晚上,被电视台摆弄半夜制作广告片,一帮人围着他,开始还嚷嚷着要给他化妆,他不得不郑重声明,如果一定要给老脸涂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宁可不要临河苑的房子,这样一帮人才算妥协。但接下来是嫌他作画的动作不够酷,要给他包装和设计,他无奈地试着比划了一下,说兴许这个样子上电视好看,可我却作不出画来了。大家忙说这不要紧,可以把镜头分开来做,前边是动作,后边才是作品。因为已经有前面的拒绝了,他只好与人为善地点了头。现在回想回想昨天晚上那两个动作,哪里是作画,分明是舞台上的表演,让书画院的一帮老朋友看见,肯定要笑掉大牙。大女儿东方静一大早赶到饭店来陪她,看着女儿明显与年龄不相称的憔悴的脸,他心里又多少得到了些宽慰,觉得那“豁”出去,其实也算不了什么的。他原是临河市一所中学的普通美术老师,成名后才调到省城去的。手里当然有钱,搁不住后妻颇有心计,来往帐目一把抓,况且,要买房子,也不是个小数目。他虽然极反感这种作秀的事,但为了偿还欠女儿的良心债,也只能“欣然前往”,更何况沈均也在场,使他打消了种种顾虑,开始打起精神,担当了神圣使命一般努力向前。实际上东方老的难为情完全没有必要,到了开盘典礼现场,不期而至的还有雕塑家上官逸云、作家山野、戏剧名角梅花奖得主柳韵等北方文化艺术界显赫的人物。沈均随意地穿着一件夹克,下车后,一一和泰斗们握手打招呼,看上去,彼此很熟悉的样子。唐西平把早涎着脸趋磨着朝前凑的赵季和胡海,向沈均做了引见。在类似这种事上,唐西平一向奉行“利益均沾”的原则,不在小事上玩伎俩,斗心眼,他常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世界那么大,一个人能把好处占完?”够朋友讲义气为人慷慨大方的口碑,使得他在政界、商界甚至各界都广有人缘和朋友。如果说有一个扫大街的,无意中告诉你他和唐西平是哥儿们,两个人曾在一起喝酒喝得云天雾地,外地人也许会摇头,但在临河,则丝毫不会有人感到奇怪。如果,恰巧唐西平的凯迪拉克风风光光路过,扫大街的扬手高声招呼一下,不管唐西平是正和市领导或是什么商界巨子坐在上面,一准会停下来打招呼,老弟老兄是自然而然挂在嘴边的称呼。“我就是靠朋友起家赚钱的!”这是他的著名口头语和有意无意实践在全部生活中的信条。这一点,连林若诚都打心底里叹服:“这小子,和谁见一面都能混熟成为朋友!”也正是这一点,两人尽管道不同不相与谋,林若诚也不愿轻易和他撕破脸皮。
赵季和胡海不上路地说着些感谢沈均支持私营企业发展的话,沈均一拉身上的夹克,向“泰斗们”一笑,说:“你们看,我这像是谈工作的样子吗?”接着,感叹地说:“领导是暂时的,朋友和艺术是永远的嘛!”
“泰斗”们一齐点头,称赞沈均是性情中人,是真正拥有大见识后的洒脱。
东方旭因为和沈均同住一个饭店同乘一辆车,这份殊荣使他觉得自己分外有必要表现些什么出来,偏偏笔下生花,却不善言辞,涨红着脸使劲摆手:“各位,大家听我……我说……”
这时候谁都生怕自己说得慢说得少说得不够深刻不够妙趣横生,谁肯停下来听别人说?还是沈均看见了,笑着说:“东方老有高论要讲给大家听。”
大家的注意力,“刷”地集中过来,一齐识趣地缄口不语。
殊荣啊殊荣,东方老感觉血朝脑门子上涌,整个脑海一片空白,不用“激动”两个字,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声音很高地说:“在北方,真正懂艺术的是谁?是沈均书记。”
所有的人瞠目结舌。
沈均不自在起来:“东方老这是在批评我了。我看一定要有人当这句话,也只能是你喽!”说着,抬腕看表,扭头招呼唐西平:“西平,你是不是该开始了?”
唐西平看看表,跑过去对邓娅交代了几句。邓娅很大方地走到铺有红地毯的台子上,宣布开盘典礼开始。笑声、掌声、鞭炮声、军乐声,沈均和孙庆等人踩着厚厚的红地毯,走到台上剪彩。拿着剪子,他有点不满地对孙庆低声说:“临河东区最大的项目开工典礼,这么大的事,刘沉同志到哪里去了?”
孙庆同样情绪抵触地说:“省委到底什么意思吗?明是对着白向伟同志,暗里还是在压刘沉同志嘛。”
如果说剪彩是Gao潮的话,这之后的吸引点,自然是东方老现场作画了,一旦进入状态,或勾或抹,天马行空,旁若无人,沈均点头赞道:“这才是东方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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