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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不过去书房处理了一会公事,带狗去溜达个一、两小时,前后不过四、五个钟头,她竟敢带伤在太阳底下……种花。

“嗨!烈阳,你要来帮忙呵!”

帮忙?!他挑动仅剩的半边眉毛。“你知不知道伤口沾了泥会化脓?”

口中说着责备话,他顺手一捞将她带至树荫。

“我忙惯了,突然闲下来好奇怪,不动一动全身都不对劲。”她笑着将铲子递给他。

面对这一张不设防的笑脸,无可奈何的沈烈阳轻轻拭去她额上的汗和污泥,了解他的“使命”该做什么,他已经习惯她的使唤。

她从不用请求,只是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他就不得不想去满足她一切需求,好像不宠她是件可怕的事,难受得要命。

他接下她尚未完成的大业,加入刨土翻泥的工作,打算把一片韩国草皮改成花圃。

“受伤就该安份在床上养伤,­干­么跑下来玩泥巴。”好不容易伤口结了痂,他可不愿她细致的肌肤多道伤痕。

“玩泥巴的小孩不会变坏。”她仍是皮皮的模样,见他不悦的眼神飘来,连忙改口。“人家喜欢花嘛!”

“喜欢可以打电话请花店送来,用不找一身累的造反。”

是他疏忽了,太久没和女孩子在一起,都忘了女孩子的喜好,待会该叫花店送些鲜花来。

“不行啦!我很穷,付不起花钱。”瓶中花及不上泥巴土生出的生命力,缺少生气,她还是比较喜欢自己栽种鲜花。

他又想叹息了。“不要制造我的愧疚感,我敢要你花一毛钱吗?”

“人家说说而已嘛!做人不要太浪费。”她是有一点点心需,大概三克重。

他是不曾亏待她,吃好用好的,各式名贵衣物,女­性­用品一应俱全,连保养品的种类都多得叫她咋舌。

天生丽质的她很少用到保养品,有些产品她还得问随车而来的专柜经理才知道正确抹法,而他还不习惯以那张脸见人,窝在书房当乌龟。

经理必恭必敬的态度叫人疑心,正经八百地曲腰弯膝,一点也不像在讨好客户,反而类似对上司的敬畏。

记者的本能抬了头,在他绝口不提的情况下,她大概猜到几分,大家心知肚明。

“绿儿,我不是单纯的盈盈,妖­精­绿绿那一套对我不管用。”一坪造价不菲的韩国草皮可比花圃贵多了。

“哎呀!做人不要太计较嘛!你不是把整片地都整好了。”叔侄俩一样单纯,她自有一套办法让他们俩服服帖帖。

沈烈阳失笑地摇摇头。“你这个小魔女,就会算计我。”

他和盈影有何两样,还不是被压耍着走。才想起盈盈,便见小小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堆黑­色­小籽走了过来,表情认真而专注,非常神圣。

“绿……绿绿,种子。”

花了将近一个礼拜时间,她开朗、活泼了些,但是还有些放不开,只对左天绿一人讲话,最多不超过五个字。

这项转变让沈家的下人大为惊讶,对左天绿的敬意不自觉加重,也乐于亲近。

“好­棒­他!盈盈小仙子真厉害,从王伯那里拿来百花王国的仙花种子。”她鼓励地起身拍手欢迎。

原来……“你又用这一套。”沈烈阳好笑地朝她晃晃头。

左天绿没修过儿童心理学,她像光,吸引所有向光的植物,热爱生命,勇于追求未知,非常有孩子缘,应该说她本身就是个长不大的彼得潘。

她用孩子的语言去融入孩子的世界,小孩子很单纯而且敏感,知道谁有真心喜欢他,自然去接近对他好的光源而远离黑暗。

不要以为小孩子不懂事,在他们幼小心灵中子有一座天秤,好坏一目了然。

他们只是不善表达,而大人们常忘了自己也曾经是个孩子。

“来来来,我们种花。”

沈盈盈虔诚地将花籽放在小盆子里,晶莹的瞳孔闪着兴奋之光,拿起她的小铲子,用询问和不懂的表情望向左天绿。

“把土拨开,挖一个小洞,像这样。”左天绿示范地做了一回,在沈烈阳的不赞同下。“然后种子放进去,覆上香香的泥土。”

“嗯!”沈盈盈学她挖挖土。

秋天虽然气候凉爽,但在太阳底下待久了还是有点暑气,沈烈阳还是不赞成带伤的她如此­操­劳。

“去旁边休息,我和盈盈来做就好了。”不理会她的抗议,沈烈阳半架半抱将她放在­阴­凉处。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人家……呃!好嘛!我是病人。”他一瞪,左天绿只好认份一点。

“你给我乖一点,要是让我看到你身上有泥,小心皮绷紧点。”念归念,他硬不起心。

毫不具说服力的威胁她才放在眼里,顽皮地拾起脚旁的枯树枝,朝一大一小辛劳的背影挑沙一拨。

“绿儿——”

两人一起回头,一个觉得她的举动很有趣,一个是恼得想打她ρi股。

“我什么都没做呀!”她摇摇手上的树枝以示清白。“我很乖对不对。”

面对她恶作剧的无邪表情,他气不起来。“不要闹了,你比盈盈还皮。”

“你怎能拿我和她比,我是妖­精­绿绿,她是盈盈小仙子,对吧!盈盈小仙子。”她朝沈盈盈勾勾眼,表示她们是同一国的。

“对。”

沈盈盈腼腆的一笑,继续挖土大业,不太灵活地播种覆土,往往盖上太厚又动手拨散一些,因为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泥土。

大小女孩的情谊在泥土中融合,准备开出幸而丽花朵。

***

拎着医药箱的王医师看着眼前奇景,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取下眼睛用拭镜布擦擦再挂回鼻梁上。

幻象不但没有消失,他反而更清晰地看清一切,愕然地下巴一掉,茫然的注视笑得开怀、无忧的可人儿。

老管家拍拍他的背,严肃的表情也有淡淡笑意。“她改变了我家两位主子。”

沉闷枯燥的日子因她的加入而笑声不断,他欣喜主人走出昔日的­阴­影,不再冷然地漠视生命。

“我必须说她很不凡。”

许久,王医师才找回声音。“这样的快乐能持久吧!”她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一片黄泥土上,三个玩得不亦乐乎的人影,沈烈阳一面应付佳人不时的捉弄、一面想早点把花圃完成,浑身早已沾满了泥巴。

沈盈盈偷偷地学左天绿在叔叔身上扬土洒草屑,羞怯地一扔一丢就躲到左天绿后头咯咯笑,见他没生气才又伸出头。

阳光照­射­下,他们是一幕和睦祥和的天伦图,父母带着孩子玩游戏,徜徉在欢笑里。

“咳……老管家,可不可以劳烦你一下,小姐的伤口该拆线了。”他实在不想当破坏者。

老管家有些不自在地说:“现在吗?”

“呃!是的。”

“好吧!”

就让他当一次坏人,去打破这幕和谐的画面。

“少爷,王医师来替小姐拆线了。”

***

王医师拆线的手显得有点不稳,因为身边有个紧张的男人一再要他轻一点,害他也跟着紧张起来,失了一贯的沉着和专业。

“小心,绿儿会疼。”左天绿忍不住一呼。

差点失手的王医师苦笑着。“不想她破相,我建议你暂时回避一下。”

“不,我要在她身边。”沈烈阳舍不得她皱眉。

“可是……你在­干­扰我工作。”

“有吗?”他不承认是­干­扰。

“唉!我需要绝对安静,你办得到吗?”王医师取笑地弯下身完成最后一步骤。

“我……”沈烈阳有些尴尬。

检视伤口复原情况,王医师尽量缩短诊治时间,剥落褐痂下的肤­色­略显粉红,看来不致于留下太难看的小疤。

若在以前他会用天造地设、一对佳偶的眼光看这两人,但是被火纹过身的高大身形,以及如花般的俏红颜,怎么看都觉得不调和。

他不是看不出沈家少爷眼底的眷恋,而是担心两人外形的差异,到终来又是一件悲剧。

沈家的苦难够多了,总该有终止的一刻。

“怎么还有细纹,有没有好一点的去疤膏可涂?”沈烈阳不太满意地她雪­嫩­的肌肤上留有微暇。

王医师看了他一眼。“这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消退,别太急躁。”

“医师,他有相当严重的神经质,你该开些镇静剂给他服用,我就是他发病下的见证。”左天绿故作抱怨地建议。

沈烈阳不敢使劲地轻扣她一下。“调皮。”

光这两个字就包含着无限宠溺和怜爱。

“呵……呵……好可爱的女孩。”那份熟悉加剧,王医师眼神一亮,“对了!可爱的病人,你叫什么名字?”

“左天绿。”

左天……绿?!蔼—“你是左院长的三千金嘛!难怪我觉得眼熟。”

“你也认识我那变态老爸呀!”她用十分不屑的口吻形容父亲。

“全台湾的医师,我想没人不认识医界传奇人物,他的脑部手术已臻完美的地步。”他说的是实话绝非奉承。

左自云三个字是完美的代表,他经手的手术从未失败过,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在国际脑科技术上的声名鲜人能及。

不少国际上的名人指名要他动手动脚,国外知名脑科医师常不耻下问地向他请教,他是全台湾医界的传奇。

“我老爸开太多脑袋,所以大脑受细菌侵袭,组织体发生病变,开始……”她食指和中指交叉搁在太阳|­茓­。

王医师大概了解她的意思,颇为好笑地道:“你是指左院长要你们四姐弟在一年内结婚一事。”

结婚?!沈烈阳心中一阵抽痛,谁是那个幸运儿?

“天呀!快把我疯子老爸捉去关起来,他非要弄到天下皆知吗?好像我们没人要似的。”

她气得咬牙切齿,为父亲的疯狂行径抚额悲鸣,她才二十七岁不是七十二岁,已经嫁了两个女儿还不知足,算盘往她头上拨。

所以她才赖在渺无人踪的山脚下,逃开老爸“关爱”的眼神,“离家出走”。

“他是关心你们的终身大事。”要是他有四个杰出的儿女,老早就打点好一切。

“哼!希罕。”她突然脸­色­一转,笑得令人心情愉悦。“医师,你的医德如何?”

“不容置疑。”他很严谨的说道。

左天绿此刻的表情像是狡猾的猫。“那你一定不会泄露病人的秘密,向我老爸打小报告。”

“什么?噢——”王医师恍悟地幽默一嘲。“小丫头,你的心眼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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