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度的增加并没有能够救赎我自己。不过在我开始每日读《圣经》之后,恐吓电话就一直没有再打来过,蔡如佳的身体自打那天退了高烧以后也没有任何妨碍。我和她,一切都在顺理成章地进行着,但这些并不能够代表快乐的生活就此可以延续。我说过自从那可恶的电话铃声响过之后,我的精神底气就彻底地完了。在平静了五天之后,一个噩梦对倒霉的、可怕的事情又开始了承前启后的延续。
那天,大概是下午,我从蔡如佳的寓所返回到学校宿舍。我很随意地将衣服挂在了床头上,对,就是那么一个动作——随手一撇。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很从容的动作。然后一个翻身躺在了硬板的宿舍单人床上。床板很硬,只铺了一层薄棉垫,完全不如在蔡如佳寓所的那张双人软床舒服。可我现在却偏偏在这张硬板床上睡着了。我一根腿搭在位于床头的写字台上,脚底正冲着普罗米修斯的石膏雕像,其实这样倒好,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作为朋友,这个家伙近来总是以嘲笑或是痛苦的表情呈现在我的面前,表现着对我的冷嘲热讽。说不定哪天我会真的一怒,把他扔到窗外去。也巧,搭在桌子上的脚后跟正好压在一叠稿纸上,稿纸上只是写着“一条毒蛇缠住我”那篇我一直要写的小说的标题。按理说这些天来那叠稿纸上已经落满了灰尘,我想,这篇小说是写不成了。第一,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该写点什么,难道就写我对赵燕水淼的爱?开什么玩笑,那是多么无聊的一个话题。这年头有谁还会去捧着一本爱情小说不松手。算了吧!第二,现在我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前段时间的恐吓电话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几乎惶惶不可终日。我的胃就是由于这个时期一直处于消化黏土的状态,消化功能已经开始紊乱,还怎么再有心思去写那篇小说,唉——就让它自生自灭吧!如果以后有谁看到这个标题愿意借用的话,就拿过去用好了,我无私地奉献。
就这样,我躺在宿舍的床上,鞋也没有脱掉,想着一些无聊的事情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我想把这个梦记录下来,因为梦里常常出现我想过的景物的影像,我倒是不会因为心中的疑惑而感到恐惧,但却会因为解释心里的恐惧而做莫名其妙的梦。可这样单纯地记录下梦中的景象又怎么能够让人感受到那天夜里所做之梦的错愕、激动、惊恐、危急和欣喜呢?然而,我还是要真实地将之记录下来,因为这个梦似曾相识。
在梦里,我站在一个湖泊前,身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这个场景我很熟悉,不是曾经到过这个地方,就是梦到过这个地方。是的,是梦到过。我梦到过两次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好像与我有缘,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在吸引着我)。这时,有一个人从林子里走出,在我的身旁走过。我没有注意到他的相貌,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性别。只是感到这个人很脏,好像满身的泥土。这个人走到我的前方,脱掉衣裤,一个纵身跳进了湖水里,就像一条鱼那样畅快地游着。湖泊的水很清,清得可以看到水中的一切。这个人在湖中尽情地游着,在水草中穿行。突然“噌”地一下跃上了水面,水花在太阳的照耀下变成了珍珠,大珠小珠又都很快跌落到湖底。这个人双手朝天高举着,然后又使劲地拍击着水面。湖水刹那间变得波涛汹涌。这个人溺水了,此时的我顾不了许多,猛地一头扎进湖水中,向这个人游去,救人。这就是梦。现实中我根本就不习水性,而现在我却成了个游泳好手。梦总是在美化现实,或者说,梦本身就是一篇小说。为了讲叙一个故事,不惜利用一切手段甚至超现实的手段来为其服务。就是这样,梦中,不知是我在水中游泳,还是水在我身体的周围游泳。水像是一双强大有力的手在推着我向前迅速地移动。我的身子在水中展平,伸直了就像一枚水雷向溺水者飞去。
我揽住了溺水者的脖子,凭着我想像中的营救方式展开了救助。而这个溺水者却在瞬间甩开了我的胳膊,一下子潜到水底绕到了我的身后,就像一团水藻缠在了我的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颈。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溺水,他一直在策划一场阴谋,想要把我置于死地。而我却像个傻瓜,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这个陷阱。我刚才跳入湖水中的那一刹就应该明白这是个陷阱。我是不会游泳的,而为什么偏偏在这一时刻、在这一片湖泊里我却深谙水性?不,我是不懂水性的,只是刚才一直是水在浮着我,推动着我,危险就离我而去了。接着,水变得死一般的平静,不再浮我,我又变得不会游泳了。我在水中挣扎着,一次又一次地从水中跃起。我用拳头去砸阴谋者,他一声不吭地只是缠得更紧,掐得更死。我终于认出了他,是陈之初,只有他才会如此要与我同归于尽。
晚了,一切都晚了。我认出得太晚了。在我跳入湖水之前我就应该认出他。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片从空中飘下的羽毛被水浸透后向湖底沉去。在我感觉呼吸已经停止的时候,我睁开了眼,是一串电话铃声唤醒了我。我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觉得自己浑身黏糊糊的。原来,我梦中湖泊的来源竟是我现实中的汗液。我走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尚未问对方你好,里面就说:
“你害死了他,你要付出代价!”
电话挂断了。
我愣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看着摆在桌上的普罗米修斯,他的眼神露着惊恐。
事情就是这样的简单。电话铃把我从梦中的死亡里解救出来,却又把我引入到了现实的恐惧之中。很显然,这个电话是高文打来的。这里除了这个陈之初的同性恋伙伴高文还有谁会如此在乎陈之初的失踪呢?在接过这个电话之后,我的胃剧烈地蠕动起来,疼痛难忍。我点燃一支香烟,希望用这种办法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缓解一下自己的痛苦,同时也希望能够让刚刚醒来便活跃起来的大脑细胞可以平静一些。
一支烟过后,我拿起电话拨通蔡如佳寓所的电话。作为谋杀陈之初的帮凶,她与我是一根线上拴着的蚂蚱。她可能也接到了恐吓电话,电话“嘟嘟”地响过几声之后,听筒里传过来的是“有事请留言”的语音提示。我又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这回听筒里传来了她的声音。
蔡如佳说正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原来她的父母亲今天回国外去了,还有那个一只眼睛残缺的男仆人。从蔡如佳的语气中我听出她并没有接到恐吓电话,看来这次是冲我一个人来的。我回到床上,把那本《圣经》来回地翻了翻便放回了抽屉里。我想自己这时候应该做点什么,通常或者说按照别人所经历的惯例,在接收到恐吓电话后应当拨通110报警。我倒是想这样做,但当我拿起电话的时候,便意识到了自己还是个负案在身的命案人犯,这种举动不就是贼喊捉贼吗!现在我惟一能够做的就是坐在这里。
一个小眠之夜过后,我以为自己的心情会好一些。不过在第二天的早上刚睁开眼的一瞬的确如此。睁眼的刹那间我的心情好得出奇,但很快这种心情就被桌子上的一张晨报像踩灭烟蒂一样给捻灭了。这份报纸不知道是谁摆在了我的书桌上。我拿起这份《都市早报》读了起来。读早报是我的习惯,大致浏览一下标题,然后再读有兴趣的文字。因为现在报纸扩版扩得报社挣多钱了,广告篇幅多了,凑数的文字多了,好看的文字却少了。读报,不精简也不行。我开始顺着版面阅读,第一版是大号字的新闻提示,摘要,标题新闻,这我忽略而过。
第二版是些不软不硬的新闻,张长李短的事,我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当我看到第三版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肚子一阵翻江倒海似的折腾,我立刻从柜子中找出一卷卫生纸,一手抓着报纸便奔向了厕所。我找到一个还算是干净的便池做下蹲姿势,随着裤子的褪下,“噗”的一声,随着恶臭四溢,我浑身上下畅快了许多,非常轻松。于是便悠然自得地把报纸张开在自己的眼前。第三版有一则新闻吸引了我——